「什么事?」
「换你了!」脸上虽然有许多伤痕,但也挂着灿烂的笑容。
「换我?」
「随你处置,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下次看到你会主动闪开。」
陆致芳终于了解,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解决问题」,虽然使用暴力不是好事,可是她竟然也想试伸出手,劈头就给对方重重一巴掌,声音之响亮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倒是他还不满意,还要她多打几巴掌。
受到鼓舞,陆致芳将内心所有的不满都宣泄而出,一连好几个耳光打得对方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她怒吼,「看到女生就骚扰人家,你们是狗啊?比狗还不如……你们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让你们看看我好不好欺负。
连几个巴掌,力道又重又狠,对方嘴角甚至沁血,不断哀号,大声求饶——
「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对不起……」
「以后?还有以后?我才刚走,你们就盯上那个小女生,今天要是你的家人被人家伤害,你怎么样?猪狗不如。又是好几巴掌。
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对方几个耳光,直到她的手掌都麻痹没有知觉这才停手;看见她停手,沈怀望也松手,让那个人渣就这么滑落瘫软在地。
陆致芳像是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一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原来……打人也会累啊……」
沈怀望看着她,淡淡一笑,他突然开口,「你退后一点。」
她听话照做,看着他四处寻觅,找了根粗木棍放在手里掂量一下木棍的厚实度;陆致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沈怀望将木棍高高举起,陆致芳惊呼,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怀望,你……你要做什么?」
双手高举,似乎蓄积全身的力量,将所有气力都汇集在棍子上,只待重重挥下,目标就是那个游民的膝盖。
「这种人渣,把他的腿打断,让他以后无法出来害人。」
那个游民不断哀声求饶,但沈怀望不为所动,陆致芳看见他的眼,发现眼里涨满冷酷,她惊呼。
「不要……千万不要……」她冲上前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怕他真的会出手。
他不是开玩笑,不像那天教训那几个混混时点到为止,陆致芳知道,他真的会出手,他不是丑玩笑
在陆致芳的拦阻下,沈怀望没有真的出手。嘴巴上说给她面子,将棍子扔了,但还是多踹了那几个游民好几脚,更威胁他们滚得越远越好,下次看到一次就揍一次,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沈怀望知道,如果没有她的阻止,他真的打算将对方的腿打断,只是当时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跑来真的是因为这些人渣差点伤害了她。
几个游民确实跑得不见人影,以后再也不敢在这一带骚扰女生。
沈怀望的以暴制暴究竟对不对?陆致芳也说不上来,好像不对,使用暴力当然不对,但确实替她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谁喜欢这种恐惧的感觉?谁喜欢每当天黑要回家时总要考虑走哪条路比较安全?只是她选择忍气吞声,而他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经过这件事,陆致芳觉得她又多了解了这个男生几分,虽然很感谢他帮她解决了一个难题,但还是劝他少用暴力。
「没办法,我是黑道世家出身的。」
「黑道?」语气充满讶异,不过没有恐惧。
那天王嫂身体不适,无法上街做资源回收,沈怀望自告奋勇,拉着陆致芳一起上街帮王嫂的忙。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起推着推车在路上闲逛,彼此边聊天,边看看哪里有可回收变卖的垃圾可以捡拾。
「对啊!」
「你不是说你爸在美国是生意人吗?」
沈怀望笑说:「那是现在,听说我爷爷的爷爷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家族就是黑道。」
「你爷爷的爷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听着觉得好笑,「不过……你常常打架喔!」
「没办法,刚到美国时常被欺负,不得已只好打回去,越打越有心得,后来甚至跑去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暴力。」
「我也是很文明的,打架是最后手段。不过有些人,你没办法跟他讲道理,只能用拳头教训他。」
「听起来好像动物世界的丛林法则……可是你是人,不是动物。」
「人也是一种动物,你生物学没学过? 」
「歪理。」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洽,或许就是因为经过那天晚上的事,让彼此的距离拉近许多,至少他们可以开始谈论一些比较内心的想法,甚至说出许多以往不曾跟其他人说的真心话。「你不是住在美国,一个人跑来台湾,家人不会担心吗?」
「担心?」摇头,「我每年这个时候一定会回台湾,谁都拦不住我。」
「为什么?」
想了想,本来不想说,但因为身边是她,竟然让他脱口而出,说出了这段有关于他的身世的真心话。「下个星期就是我妈的忌日,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台湾……我爸也知道,他不敢拦我。
陆致芳点点头,专心听,但没开口问;然而对沈怀望而言,一开口就再也拦不着,如同宣泄似的脱口而出。
「当年我爸到台湾来碰到我妈,两个人在一起生下了我,结果我爸就回美国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一直等我爸把她接去美国,可是到她死前都没等到……」他的语气充满了凄凉,也隐含着陆致芳不插嘴也不开口提问,只是任由他整理自己的情绪,把他想说的说出来。
「我妈一直以为我爸很爱她,一定会来找她,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笨的人。我爸在美国早就娶了老婆,还生了我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留任何位置给我妈……她等了一辈子,什么都没等到;我爸嘴里说爱她,竟然可以把她骗得团团转。」
一点点头,藉此作为回应,她知道,此时此刻乖乖听话就好,别多嘴评论」是聆听者,不是评论家。
「你说我妈傻不傻?人家说爱她,她就信了?所以我不相信爱,愚蠢的人才相信爱。」
「我也是。」
沈怀望突然看向她,表情很是讶异,或许他本来想象她的反应应该是安慰他,或是开口说没这回事,爱情还是很重要,毕竟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没想到她竟然只是淡淡说句「我也是」,什么她也是?「她也是」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
「我也不相信爱。」陆致芳笑了笑,「只是我的原:因跟你不太一样,我觉得爱不爱只是口头上的承诺,重点是陪伴。你看我的父母,他们不爱我吗?他们当然爱我,可是光爱我没有用啊!他们没办法陪我长大,他们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离开了我。所以我不相信爱……或者说,我觉得光是爱没用,重点是能不能陪在身边。」
沈怀望看着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番话,她说得很有道理,让他无言以对。只是面对这样一个自认不需要爱的女生,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应对,该做出什么表示。
更奇怪的是,听她这样说,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心情沉闷,好像有什么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说她也不相信爱……奇怪,这句话为什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奇怪,你这样说,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什么意思?」
沈怀望想了想,「我碰过的女生,每个都围着我问我爱不爱她们,好像她们没有爱就不能活。」
「我并不是这样的女生。」
「我是说……如果你将来交了男朋友,甚至结婚有了老公,难道你也不在乎他爱不爱你吗?」
「可能不在乎吧。陆致芳想了想。
他觉得更闷了,「为什么?」
「只要他能陪着我就好,爱不爱只是他嘴巴上说说而已,无从考证,所以一点都不重要。」她真的是这样想。
「所以只要他能陪着你,就算他不爱你也没关系?」问一个极端的例子。
想了想,「对。」
沈怀望皱着眉头,「我觉得你……你的想法太负面了。」
陆致芳失笑,「先生,你还有资格说我啊?」
「我……」
她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一点也不掩饰的看着他,「是谁刚刚说得这么大声,说他不相信爱,因为他的妈妈就是被爱骗了一辈子……先生,我觉得我们是半斤八两。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碰到一个像我一样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听她说了一连串,甚至落了一句他听不太懂的成语,让他头昏眼花;。「不一样,你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样?不是每个女人都缺不了爱,既然令堂有这样的遭遇,你就应该站出来现身说法,劝所有的女人多为自己而活,你说我这样说对不对?」
沈怀望真的哑口无言,「这……」
「我看你跟大部分男生都一样大男人,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什么东西?什么只准放火,不准点灯的?」
陆致芳拍拍他的肩膀,「你离开台湾太久了,中文能力退步了,回去多读报纸啦!老外。」
趁着他脑袋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陆致芳怀着愉快的心情,推着推车向前进,将他留在原地,任由他发呆。
追上前,「我不是老外,还有,我……我只是一时分心,没听清楚而已,你……再说一次,我一定听得懂。」
「不要。」
「陆致芳。」
「叫也没用,赶快工作啦。」
「你……你再说一次啦……」
两人向前走去,背影映照在阳光下,夹杂着两人逗趣的交谈与笑语,他们都没发现他们已对彼此敞开心房。
更是一直到后来,陆致芳这才恍然大恒,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陪伴……不管有没有爱,这就是她渴望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