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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来福(下) 第十四章 上京告御状(2)

  当一行人进京时,已是过了两日,王正清也不啰唆,直接领了人来到宫门前。

  「喏,就是那里。」王正清指着宫门左侧所悬的登闻鼓。「去敲吧,一会儿就有奏事使会过来,你将状纸递上便是。」

  文又闲看着那面鼓,浑身抖若秋叶,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京城太冷,教他拿起鼓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敲了几下。

  过了约莫一刻钟,有个人走出宫门,王正清见状,连忙迎上前去。「眼前是奏事使吗?」

  「正是,在下是侍读学士唐子征,你是……」

  「本官是疏郢城知府王正清。」

  唐子征闻言,浓眉一攒,清俊面容顿生威仪,斥道:「未经皇上传唤,你为何私自离开疏郢城?」

  「本官是为了疏郢城人士文又闲,前来京城告御状。」王正清赶忙垂眼。

  唐子征是摄政王义子,从小就入宫伴读,如今成了侍读学士也不令人意外,往后捧着他就是了,谁教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状纸?」

  文又闲赶忙递上状纸。

  唐子征接过状纸,看过一遍后便收下,沉声道:「依律,告御状者,必先杖三十,请王知府将他带往尽天府衙,交由尽天府知府审理。」

  文又闲闻言,满脸惊恐的回头看着王正清,那眼神像是在问他,你怎么没说要先杖三十?他无法想像打了三十下之后,他还活不活得了。

  「唐大人,据我所知,告御状必先杖三十这条律法不是早就废了?」

  「今年初才刚复律。」唐子征面不改色地道。

  既是如此,王正清爱莫能助了。

  前往尽天府府衙的路上,文又闲简直要哭了。「要真被打三十个板子,我还能活吗?大人,你这不是害惨我了!」是他提议要闹就闹大,直接入京告御状,可他压根不知道告御状还得先付出代价。

  「放心,待会儿塞点银两给衙役就不成问题了。」

  「我哪里还有什么银两。」

  王正清双手一摊,由着他自个儿决定。

  于是,一进尽天府,啥事都还没说,文又闲直接脱了裤子打了三十大板,板子还是宫制的规格,别说三十下,才打到第十下,文又闲的屁股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到了第十一下时,人已经厥了过去。

  「金大人,到此为止吧,否则他都还未状告那奸夫淫妇,就要死在杖下了。」王正清赶忙替文又闲求情。

  他得要利用文又揭开冯珏的所有丑事,才有机会置冯珏于死地,要是文又闲现在就死在这儿,下一个死的怕就是他了。

  尽天知府金柄权垂眼寻思半晌,才勉强道:「待他告完状之后,再行剩余的十九下。来人,打水将他泼醒。」

  哗啦一阵水声,文又闲是被冻醒的,屁股痛得他不断哀号呻吟。

  「堂下何人?」金柄权沉声问。

  王正清踢了文又闲一脚。

  文又闲强忍着痛回道:「草民是疏郢人氏文又闲。」理该是气势万钧的,然而他却疼得不敢施半点力,出口的声音如蚊鸣。

  「状告何人?」

  文又闲咽了咽口水,用尽全力吼道:「草民要状告皇商冯珏与家嫂私通,谋财害命,请求大人主持公道。」

  「状告者何在?」

  「金大人,他们在外头候着。」王正清才说着,突地瞥见有几名男子从衙堂后方的通道走来,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冯珏?为何你在这里?!来人啊,还不赶紧将他押下!」

  随着王正清入京的几名疏郢城衙役立刻抽出长剑,刷的一声,齐齐指向了王正清口中的冯珏。

  「在下并非冯珏,而是粮商冯玉,大人未问清身分就使剑相向,如此审案时会不会太过草率,或难辨是非遭人利用?」冯玉凉凉开口。

  跟在他身后的汤荣和唐子征不禁掩嘴偷笑。

  原因无他,先前两个冯家要合为同宗时,就是因为两个人太过相似,才会教他替冯珏死了一遍,没想到眼前险些遇到第二次,真不知道事后该跟冯珏要多大的红包,才会教他心里舒坦一些。

  「你……」王正清呆住,这才想起确实还有个冯玉,冯玉之前还迎娶了摄政王的义妹常宁县主,思及此,他赶忙垂首认错。「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包涵。」

  冯玉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

  反正,早晚会换冯珏帮他背黑锅。

  正忖着,外头衙役已经领着冯珏和一名身戴枷锁的女子入内。

  「文又闲,你要状告他俩何罪?」金柄权问道。

  文又闲吸了一口气回头,指着冯珏和方静予。「草民一要告皇商冯珏以山头矿脉诈欺草民,再告冯珏与家嫂私通,三告他俩谋财害命,害死了家兄还要强夺文家家产。」哪怕气若游丝,他还是将罪名直指冯珏。

  金柄权看向冯珏,内心五味杂陈,甚至怀疑冯珏被人作祟,要不怎会几个月前才因为家族内哄害死了冯玉被判流放,而后因为冯玉未死,教冯珏死里逃生一回,如今又被控告了数条罪名?

  收回心神,金柄权沉声问:「堂下何人?」

  「在下冯珏。」

  「民妇方氏。」

  金柄权来回看了看两人,问:「冯珏可认罪?」

  「大人,在下无罪,这实是文又闲血口喷人,还请大人明察。」冯珏神色平静地道。

  「他告在下以山头矿脉诈欺他,可事实上在双方买契上并无载明矿脉位在何处,而在下又岂会知道矿官选择了炸山头取山腰矿脉,这笔买卖,在下也亏了本。」

  一旁的冯玉连啧了几声,佩服这家伙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你胡扯,疏郢城的玉商周老板说了,你必定知道太山崩时并无落下玉璞,意味着山头无矿脉,矿脉分明是在山腰处,玉商都懂的道理,你又怎会不懂?」哪怕疼得快要厥过去,文又闲还是紧咬住他不放,都受了这么大的罪,他非要拿回自己的家产不可。

  「那么文二爷能否请周老板与我对质?抑或者请太山的矿官与我对质?」冯珏神色平淡地问。

  文又闲张了张口,暗恼自己竟没想到这么做,可就算他想请周老板作证,恐怕周老板也会避免得罪冯珏而拒绝他。

  「文又闲,你能否请人作证?」金柄权问。

  文又闲脸色一沉,随即又道:「大人,证人远在疏郢城难以作证,但就算如此,他确实是与家嫂私通,被我亲眼撞见,也因而假装受我威胁,以五千两的价格将矿脉卖给了我,可事实上这就是他的计谋。」

  「冯珏,可有此事?」

  冯珏笑了笑。「文二爷,你可有确实瞧见那日在我房里的人是谁?」

  「分明就是家嫂。」

  「何以为证?」

  「如果不是家嫂,你为何心虚,又为何受我威胁?」

  「我既是受了你威胁,又怎能坑杀你?大人,不知大人是否听出了端倪?是文二爷设局威胁在下,恶意制造在下与文大夫人私通的假象,可事实上他无凭无据,又怎能成为堂上证词?」

  文又闲闻言,脸色又青又白,想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倒是一旁的王正清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文二爷,你不是说过,令兄独子文羿便是冯珏与令嫂私通所出之子!」

  跪在冯珏身旁的方静予神色一震,却不敢看向冯珏,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他说过了,进了衙堂之后,所有的事都交给他,除非大人问话,皆无需开口。

  「放肆!王大人,这里是尽天府,没有你说话的分!」金柄权怒拍惊堂木。

  王正清撇了撇嘴,悻悻然地想,待他办妥了冯珏立下大功,他必会想法子将这没眼色的家伙给扯下来。

  「王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文又闲赶紧附和道。

  「证据呢?」

  文又闲咽了咽口水,道「六年前,家嫂尚未与家兄成亲前,无故失踪,再回府时已隔了四个多月,当时家兄欢天喜地办喜事,随即宣告家嫂怀孕,可家兄不是个行出格之事的人,此后,家兄不曾再与她同房……几个月前,冯珏突然到来,又带着家嫂前往一座庄子,那庄子里的人与家嫂十分热络,压根不像是头一次前去,所以草民怀疑他俩在六年前就已有私情。」

  金柄权听着,直觉得这堂上证词实在是薄弱到无法听信,只能转而问冯珏,「冯珏,可有此事?」

  「大人,这事要解释起来有点长,能否让在下先请一位证人上堂?」

  金柄权摆了摆手。

  冯珏回头向守在外头的尔刚打了个信号,尔刚随即请蒙御医入内。

  金柄权一见他,不禁笑问道:「这不是已经退休的蒙御医?」以往他尚在宫中任职时,也曾经为了自家娘子向蒙御医讨过药方。

  王正清听着,猜不透冯珏请个早已退休的御医为证,到底是要玩什么把戏?

  「正是,许久不见了,金大人。」蒙御医笑得和气。

  一旁的衙役赶忙到偏厅里搬了张太师椅让蒙御医落坐。

  「冯珏,你让蒙御医为证,到底是要证明什么?」

  「大人,这要话说从头,元熙四年九月,在下前往疏郢城收租,路经顶平山脚时,救了个身负重伤的姑娘,在下将姑娘带进庄子里养伤,岂料姑娘醒来时却没了记忆……这一点,蒙御医可以为证。」

  「金大人,确实如此,当时那位姑娘因为伤在头部,不只失了记忆,还时不时引发头疼昏廞,为此冯二爷央请我过府诊治,当时我发现姑娘除了身上的伤,体内还有毒。」

  文又闲心一震,紧趴在地,假装没瞧见王正清噬人的目光。

  「毒?」

  「正是,那是附子毒,像是日日食上一点,毒症得待一定量时才会慢慢浮现。」

  「金大人,现在说的是他俩私通一事,提及中毒与本案压根无关。」王正清微恼出声,要打住这毫无意义的交谈。

  金柄权虽不满交谈被打断,可王正清所说不无道理,他只好再问:「冯珏,你说的那位姑娘与本案有关?」

  「那位姑娘便是当时尚未成亲的文大夫人。」冯珏不卑不亢地道:「在那几个月里在下确实是对她倾心,在不知她是否有婚配就……确实是行为出格了,而后来,她因为恢复了记忆,将我遗忘,回到了文家,而文大当家十分大度,为免她遭人议论,随即决定成亲,在得知她有喜之后,更将那孩子视为己出。」

  身旁的方静予听得手心满是冷汗,怕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身败名裂。

  「大人,他承认了,他确实是与家嫂私通!」文又闲忙喊着,哪怕话声一大就痛得他龇牙咧嘴,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他疼一点也甘愿。

  「大人,在下与她,是在她成亲之前,在不知她身世之前,何来私通之说?」冯珏沉声斥道,「而吊诡的是,今年,方氏之子文羿也无故中了毒,我送到蒙御医那儿救治,蒙御医,你那时跟我说他是中了什么毒?」

  「附子毒。」

  文又闲神色大变地吼道:「大人,这事与他跟家嫂私通无关,他刚刚已经承认……」

  「放肆!衙掌岂容你喧闹,再喧闹本府就掌嘴!」

  文又闲闻言,吓得赶紧闭上嘴。

  「大人,今年夏末文大当家死了,明明仵作验尸写明是中毒而亡,疏郢城王知府知情却未审理此案,更巧合的是,文大当家也死于附子毒,在下特地请来仵作为证,还请大人明查。」冯珏伸手往门外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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