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这一天,曲江池附近总是挤满了游春的人潮,而今年更是热闹非凡,原来是因为皇上还准备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打波罗比赛。不仅参与者都是赫赫有名之士,而还开放给百姓们观赛,这根本是破天荒头一遭,无怪乎才一大早,赛场的四周便已挤满了躬逢其会的人潮。
裴冷箫他们一行人也在曲江池畔,静静的等待李隆基的出现。
「大哥,这个李隆基也未免太过分了,他竟然挟大嫂来威胁我们,摆明了我们若是不来,他也不准备放人。」冷笙忿忿的捶了一下赛场的木柱,使力的程度让大柱上还出现了一个凹痕。
「冷笙,别说了,最重要的是大嫂没事就好。」
冷筝扯了一下冷笙的衣袖,她希望冷笙不要再火上加油,因为大哥自从接到李隆基捎来的讯息之后,直到今天仍未开过口。
而冷筑二哥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本来就是嘛!而且他还故意让我们在这儿等,吃定了我们不会不来赴约,真是气死人了。」冷笙愈说愈气。李隆基这个人真是太得寸进尺了,他以为他可以轻易的把冷竹岛玩弄在手心吗?
「姊!妳别担心,大不了我们接回大嫂之后杀出重围,管那狗屁皇帝的鬼命令,抗命又怎样,大不了再当个钦犯嘛!他又能奈我们何?」
「冷笙!」冷筝急急的制止冷笙的大放厥词。
他们裴家人冷静的程度是由上至下排过来的,虽然他做不到大哥和二哥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自制功夫,但是比起她这个一向毛躁的小弟,她的思虑却周全得多。
她心中明白,虽然以他们冷竹岛的势力,或许可以不把李隆基放在眼里,因为除非到最后关头,否则李隆基绝不可能轻易和他们决裂,毕竟冷竹岛对他来说,可是个非常强而有力的后盾。
所以,假若今天他们是在冷竹岛上,抗不抗命一点都不堪虑,但是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若被冠上个抗命之名,然后再想从长安城全身而退,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皇上出宫!皇上出宫!」
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李隆基从大明宫经夹道,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曲江池边,白守谦和李傲天更一左一右的陪在他身边。
「别来无恙?裴驸马?」
李隆基的口气是得意的,因为他和裴冷箫的几次对阵,总是输多赢少,这一次虽然是靠他人之助,但是能左右裴冷箫的意志就够他龙心大悦了。
「废话少说!我大嫂呢?」冷笙怒气冲冲的问话,他可没把这捞什子皇上看在眼里。
「放肆!」
李傲天大声一喝,区区一个寻常百姓竟敢对天子如此无礼!
「冷笙!」
裴冷箫也状似不悦的看了他这个莽撞的小弟一眼。
「家弟年纪尚小,一向直性子,有话就说,若冒犯了皇上,尚请见谅。」他的话表面上是请罪的,但是大家心中都明白这话有多讽刺。
「好说!好说!」李隆基挥了挥手,他现在可没和冷竹岛的人扯破脸的意思。
「今天是上巳节,趁着春光正好,我们来赛一场波罗助兴吧!澐儿也在太后身边看着呢!可别扫了大伙的兴。」
李隆基这话说得倒也漂亮,字面上是完全软性的,可是实际上却摆明了是警告裴冷箫,澐儿可还在他的手上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当下裴冷箫也不多废话的点了个头,示意冷筑、冷笙翻身上马,接下了李隆基的这场挑战。
打波罗是一场马技、球技和体力的竞赛,李隆基一向是打波罗的好手,而白守谦和李傲天的功夫更是不在话下;不过,裴家三兄弟可不是泛泛之辈,若真要比起来,谁输谁赢可都还是个未知数,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将是一场精采万分的比赛。
会场四周以五色的彩旗点缀得气派非凡,待双方选定了位置,面对面相互致意,来个先礼后兵以示君子之风后,随即战鼓齐响、号角大作,这一场精采的波罗比赛就此展开了序幕。
首先由李隆基将硬木所制,约有拳头大的红色小球打了出去,憋了一肚子气的冷笙也不留情的驱马飞快的截走了这个球,在连续过了两个人之后,他得意的扮了一个鬼脸.
哼!想跟他比,等下辈子吧!
不过,裴冷笙究竟是年轻,场上的经验不足,安思昊看准了这点,立刻策马直直的冲向他,冷笙未料他会有这么一招,看着安思昊连人带马的朝他而来,他的反应是下意识的一闪,这一停顿,便出现了一个防守上的漏洞,安思昊球杖一挥,便将本来在冷笙控制下的小球给击向了叧一边的李傲天。
「你怎么可以耍诈!」冷笙大声出口抗议。
安思昊对他的反应是得意昂起了头,「小子,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你还太嫩,回家修行几年再出来吧!」然后得意的哈哈大笑。
李傲天轻松的闪过了几个人的阻挡之后,将球传给了白守谦,这时,裴冷筑也赶到了白守谦的面前。
裴冷筑和白守谦都是属于智能型的角色,打从一照面,两个人都在评量对方眼中蕴含的心思,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出现你争我夺的抢球镜头,只是由白守谦稳着球,和裴冷筑对峙着。
「听说阁下素有『笑面诸葛』的美称?」白守谦恭维的说。
「那是一些朋友不嫌弃,在下倒是久仰您『智公子』大名。」裴冷筑仍是他那一脸的招脾笑容。
看来,这回他们打波罗倒打得互相吹捧起来了。
「既然如此,你这个『笑面诸葛』和我这个『智公子』今天有幸能会上一会,我们就别为了个球争得面红耳赤了,不如来个君子之争吧!」
「你的意思是文斗?」
聪明如裴冷筑,当下就明白了白守谦的意思。
「既是上巳节,就对个对子来附庸风雅一番,别出心裁的比一比,也挺好?」
裴冷筑当下一颔首,「听起来倒也新鲜,既然球在你手上,就劳你出个句子。」他双一拱,摆出了放马过来的姿态。
敢情他们不只吹捧得上了瘾,连打波罗也打成了对联比赛了?
白守谦环顾一下四周,「看此情此景,我就出个『马蹄纷踏舞凌波』好了。」
对于白守谦一出口就能作出如此的佳句,裴冷筑不禁心中佩服,这个「智公子」果真是名副其实,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人物。
「好个『马蹄纷踏舞凌波』,白兄真不愧人称『智公子』,这句话简直点活了此刻的景象,看来我也只能勉强用『罗袖交错拔头筹』来应对了。」
裴冷筑此话一出,白守谦在微微一愣后不禁拍手大笑:「笑面诸葛不愧是笑面诸葛,一句罗袖交错拔头筹更是用『罗』合上了我句中的『波』,点出今天的主题,我不过是『舞凌波』,你却要『拔头筹』,真是教在下佩服不已、自叹不如。」
「只是侥幸,承让了!」
裴冷筑对白守谦一抱拳,然后伸手用球杖将球往裴冷箫的方向一击,这如拳头大的球便稳稳的飞向了裴冷箫,这一手显示了他不仅文才极高,就连这种需要技术和体力的游戏他也能玩得轻松愉快。
白守谦在心中暗暗为裴冷筑的丰采佩服至极,冷竹岛不愧是冷竹岛,其中真是卧虎藏龙,几乎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要不是冷竹岛的人一向不喜欢和朝廷的人有所牵扯,以他们的能力,大唐王朝不知会比现今扩大多少。
球一路飞到裴冷箫的面前,只见他冷冷牵了一下嘴角,暗凝了几分内劲,对准目标就是一击,然后球便直直的向前飞了过去,李隆基想要截往飞往球门的球,但是其力道之强劲,让李隆基顿觉虎口一麻,球便截不住的向球门直飞了过去。.
眼看裴箫他们就要进球得分,李傲天这时调马回身,漂亮的一个下腰低拦,硬是截停了这个对着球门直飞而去的球,然后对准对方的球门准备来个「长距离射门」。
就在他全力一击的同时,裴冷箫也来到李傲天面前再次朝球奋力一击。
裴冷箫和李傲天可都是练家子出身的,这一出手,力量自是不可小觑,一时间,这个由硬木制成的球受到来自两个方向的大力冲击,几乎在他们两人的球杖间动弹不得。
就在僵持不下的顷刻间,一个坚硬木球竟然承受不了他们两个人的手劲而爆了开来!全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深怕看漏了接下来的发展。
突然一掌声响起,所有的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你道会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冷竹岛的当家夫人──江杏儿是也!
「精采!真是一场太精采的比赛,相信大家都看过瘾极了,既然球也爆了,那不如就此打平,两方都是胜利者,如何?」
她这一席话一时之间打破了场上的沉默,而且让两方面都有台阶可下,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围观的群众全都响起了一片赞同叫好的喝采声。
「果真是皇上身边最强的高手,教裴某人甚是佩服。」
裴冷箫基于惺惺相惜的好感,下了马,整过装之后,对迎面而立的李傲天点头示意。
「彼此!彼此!」对于裴冷箫的身手,李傲天也同样的折服。
趁着裴冷箫和李傲天正彼此客套的同时,白守谦对李隆基使了一个眼色,李隆基点点头,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
「你们两个都是好汉,英雄对英雄,相惜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我这二弟仍未娶妻,不如,我今天就作主成了裴姑娘和我二弟的亲事,如何?」
这话表面上是疑问,但是他的意思摆明了就是──
你敢有意见吗?
「大哥!」一声惊呼出自李傲天的口中。
李傲天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没料到他大哥根本没死心,这场比赛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他迎娶那个裴家的姑娘。
「你休想!我姊姊才不嫁!」冷笙当下就爆发了出来。
「你们想抗命?」
李隆基这时挑起了一边眉头,脸色有些不悦,反正现在他们是在他的地盘上,想不听他的都不行。
「冷笙,别说了!」
冷筝急急的制止冷笙再说些大不敬的话,她低着头对李隆基说:「冷筝谢过皇上,能嫁给大将军是冷筝之幸。」
她知道现在的局面若真的惹恼了李隆基,那对他们冷竹岛来说可是很危险的,不管他们冷竹岛的势力有多大,这儿可是长安城,只要李隆基一声令下,要杀出重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只有大哥、二哥和冷笙,这条路或许还可行,但是这会儿他们还要分身照顾她、大嫂、小奇、小棠棠他们这些人,杀出重围这事是万万不可行的了。
「冷筝,妳如果不喜欢,大哥是不会让妳出嫁的。」裴冷箫仍是一脸冷漠,但是他的语气明白的显露出他对这唯一妹妹的关爱之心。
其实冷筝也有几分迟疑,虽然她对李傲天似乎有些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可是看他的样子,像是对这件婚事也是一无所知,人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果他不能好好待她,以他这样剽悍的男人,哪是她可以消受得起的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现在也容不得她再多想了,这事是好是坏,全看上天的安排吧!她牙一咬,心一横,说道:「这是冷筝自愿的,大哥您放心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隆基大笑的说,一切都照他的计划进行着,怎能不让他感到得意洋洋呢!
「皇上,我不想……」
李傲天出口想驳回这件决定,谁都看得出来这摆明了就是逼婚,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想要一个妻子。
「傲天二哥,连裴姑娘都这么说了,你若不答应,可就太不给裴姑娘面子了。」白守谦出口打断李傲天的话,他可不能让这门亲事功亏一篑。
白守谦的话教李傲天皱起了眉头,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当场回绝这门亲事,以后要教这姑娘怎么见人?
他看向低着头好似承受了莫大压力的裴冷筝,她那单薄的肩膀,使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惜,他真的怀疑,像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在漫天风沙的关外能活得下去吗?
可是当裴冷筝微微将头一抬,当下让李傲天差点站不住脚。天!竟然是她,那个他仅仅只见两面就将她的影子刻在他心底的女孩!
他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裴冷筑,突然认出他就是昨天抱着裴冷筝的那个男人,原来他是兄妹!
这个领悟不知为什么竟让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女孩对他来说是只能远观,她一点也不适合他。
「我还是……」
「傲天!这是喜事一件、佳话一椿,你可别扫兴!」李隆基虽是笑着说,但是所有的人可都明白,他话中对这件婚事势在必行的味道。
李傲天的话在冷筝盈盈的秋水和楚楚可怜的神情中散去,看来,这门亲事他是不可答应,却又不答应也不行了。
「太好了!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本就是个大好的日子,不如就趁着良辰吉日让他们完婚吧!」
白守谦深怕夜长梦多,时间拖长了容易横生枝节,于是决定还是早一点促成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
「这正合朕的意思。这样吧!朕就命你们今日完婚。」李隆基也同意白守谦的看法。就这样,李傲天和裴冷筝在开元二年的三月初三,奉李隆基之命成婚。
○○○ ○○○○ ○○○
冷筝愣愣的坐在李傲天位于长安平西王府东苑的新房中。
天!这一切快得令她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件婚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直到像旋风似象征性的拜完了堂,所有人都退到大厅祝贺,冷筝一个人坐在新房内等她夫婿的此刻,她才开始有了感觉,这就像一个刚刚从梦中醒过来的人,却发现这一切都不梦!
只是,这会是一个幸福的美梦,亦或是一个无止尽的梦魇呢?
望着房中的大红花烛,还有婚嫁用的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长命缕、干漆等纳采,这些东西都是别有深意的。人道是:「胶、漆取其固;绵絮取其调柔;蒲、苇为心,可屈可伸也;嘉禾意分福,而双石义在两固。」这处处都取吉利,象征夫妻爱情永固,欢乐幸福。
冷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般的女儿家望着这些东西,想必是心中暗暗欣喜,不住的编织对未来的幻梦;如果她也是正常的出嫁,或许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吧!
可是现在的她却只有满心不安,毕竟她无法确定她将一辈子倚靠的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一丝喜欢她?
虽然这件婚事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他终究是被逼完婚的,他的不情愿并不少于她啊!
门外的一个动静让冷筝赶紧放下凤冠上的红罩巾,一个心扑通、扑通不规则的跳了起来。
会是他来了吗?
「冷筝,是我!」
杏儿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冷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松一口气好,还是该感到失望。
「大嫂,妳怎么来了?」冷筝将头巾掀了开来,疑问的望着杏儿,这时候大家不是在大厅宴客吗?
「唉呀!看他们吃吃喝喝,然后再讲一些千篇一律的贺辞,再不然就是一些无聊的双关笑话,一点意思都没有!」杏儿从桌上的糖盒里拿起一块冬瓜糖,很不淑女的咬了一口。
「只有那个姓白的,讲的才有点意思,他在大厅上当场大声吟唱什么『绸缪』,搞得那个猩猩……哦!抱歉,我忘了他现在是妳老公了,可不能再叫他什么猩猩、狒狒的了。」杏儿对冷筝吐吐舌头。「不过,妳没看到妳老公的脸实在太可惜了,他差点一点没把那个姓白的丢到酒坛里淹死,否则这世上又少了一个长舌的男人了。」
冷筝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整个人的心思全飞到杏儿刚刚提到的那篇文章上了。
她暗暗低吟──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则此良人!子兮子兮,如何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则此邂逅!子兮子兮,如何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则此粲者!子兮子兮,如何粲者何?
这是诗经「唐风」中的文章,是人们在婚礼中揶揄新郎的话,换句话说,就是类似在闹洞房的话语,如果那时候有闹洞房这件事的话。
这三段话其实都是同样的意思,大意就是洞房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大好花月夜,客人拉着新郎不放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娶这样好的女子。你呀!你呀!竟然让你娶得这样好的女子。」
此时时候尚早,新郎倒也任客人闹场了。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空的星星已由天际渐渐西斜,客人们仍是拉着新郎问东问西,一点也不管新郎心中焦急的想回房去过他的旖旎春宵,摆明了就是要来闹洞房的,不是吗?
而那个白守谦在大厅中吟咏这篇文章,他的用意也不可说不明显了。
「他生气了吗?」冷筝轻轻的问。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的玩笑或许在一般的婚礼上无伤大雅,可是对一点也不想要娶她的他来说,这些话听起来一定很刺耳。
杏儿一点也没有发现冷筝脸上不对的神色。「是啊!他气得脸都红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那种身材的人也会脸红,真是太好笑……」
似乎发现了冷筝稍嫌苍白的脸色,杏儿倏地打住了话,改口问道:「冷筝,妳还好吧?」
「我没事!」她摇摇头。「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
她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把心中的话全说了出来。
「天!我只是开玩笑的,妳不会当真了吧?」杏儿急急的说,「能娶到像妳这样的女孩子,可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他没有偷笑到内伤就很不错了,还会生哪门子的气!」
「大嫂,妳别安慰我了,当时的情况妳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没有娶我的意思。」冷筝拚命想装出一个笑容,可是那抺笑容几乎是破碎的挂在她脸上的。
「开玩笑,我可不是没有见过他看妳的样子,打妳还是男装打扮的时候,他看妳的样子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有断袖的嗜好;一旦知道妳是女的,他只差没把两个眼珠子往妳身上贴上去而已,要不是我觉得妳对他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而且他这个人似乎也勉强还过得去,我为什么要……」杏儿将话猛然煞住。
「大嫂,妳的意思是……」冷筝不明白杏儿为什么只把话说了一半。
「没事!没事!」杏儿急急否认,心中暗叫好险。
还好!差一点泄了底!
她急急忙忙转开话题,拉正了冷筝的身子,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冷筝,我要妳老实的回答我一件事。」
「什么事?」看着一向很少这么认真的大嫂突然如此说,冷筝义无反顾的点点头。
「你是喜欢那个李傲天的吧?」
冷筝没料到杏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还是这么露骨的问法,当下一阵火红就烧上了她的粉颊。
这种问题教她怎么回答呢?她从小几乎是在冷竹山庄中长大,所接触的男人除了哥哥弟弟之外,就是那些下人们,她如何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
「妳怎么会不知道呢?至少妳看到他一定会有什么感觉呢?」杏儿的话似乎说得有些急,好像冷筝的回答对她很重要似的。
「我……我每次一看到他,甚至想到他,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病了?」
冷筝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杏儿看起来好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又是一脸的促狭。
「心扑通、扑通的跳呀?」
杏儿站起来来回慢慢的走了几步,装出了副相当慎重的样子,但是脸上却满是好玩的表情。
「根据我这个大夫的诊断,妳真的是病了,这种心扑通、扑通跳的毛病在我们那儿就叫做心律不整,可是妳的心脏一向很好嘛!这唯一的可能……」
「什么可能?」冷筝急急的问。
「妳还是病了!」
杏儿的话让冷筝差一点去撞壁,她大嫂这种回答真会让人想要口吐白沬、猛翻白眼。
「什么病?」她大嫂对医术一向颇为拿手,连她都说她病了,难道她真的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杏儿像是卖关子似的装模作样了好半天,然后才慢慢的宣布。
「恋爱病!」
杏儿的话让冷筝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没有听错吧?
她得的是恋爱病?!
她一脸不敢相信的瞪着她大嫂。
「妳是不是一想到他就觉得脸红心跳,有时候还觉得莫名其妙的发热,而且眼睛和他一对上,就心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冷筝老实的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而她是真的喜欢那个看来有些吓人的男人了!
「这就对了,以前刚遇着妳大哥的时候,我也就是这个样子,本来我也以为我大概是不适应这儿的生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唉!那就是恋爱!」杏儿拍拍冷筝的手。「别一脸死了人的样子,恋爱这种事很正常的,每个人一辈子至少要碰上一次的,妳就当是出疹子吧!」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和我有相同的感觉。」
「拜托!我刚刚讲了这么多,妳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是不是?能有妳做他的老婆,他若是不偷笑到得内伤,我也要打他打得内出血。有点自信嘛!」
「可是……」虽然杏儿说得这么肯定,可是冷筝还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他真的对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吗?
「好吧!就算妳不肯定他是不是喜欢妳,但妳喜欢他可是事实吧!既然喜欢,妳就去追呀!妳没听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杏儿可是二十世纪新时代的女性,这种事平常得很,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冷筝可是旧时代的大家闺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要她身体力行了,当下,只见她瞪大眼睛张着嘴,连手都忘了举起来将口遮住。
「追他?!」
「有什么不可以?」杏儿对她做了一个少见多怪的鬼脸。「而且妳现在和他也成了亲,这事做起来更是容易得多。」
「怎么做?」
冷筝的话让杏儿翻了一个大白眼。「唉!真枉费我和妳大哥天天在你们面前演免费的戏给你们看,妳一点都没学到吗?」她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可是,这又怎么能够怪冷筝呢?虽然眼看大哥、大嫂之间不时总会出现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镜头,可是像他这样的大家闺秀,才一敢像冷笙那样边看还边流口水,她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一向都非礼勿视的。
「算了!反正我难得像一个大嫂,就让我教妳几招吧!」
「几招?」
冷筝觉得自己就像只九官鸟,几乎从刚刚她就一直重复杏儿的话,可是这也没办法,谁教杏儿讲的都是一些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像是没事就亲亲他呀!」
「亲他?!」
「别一副好像我叫妳去杀人放火的样子,虽然对他来说结果可能差不多,亲自己的老公是很正常的事呀!『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复卿卿?』懂吗?这样如果他还不解风情的话,像这种木头老公,妳也可以早早把他作废了,省得看了烦心。」杏儿挥挥手做了一个不屑的手势,然后才再继续说下去:「还有一本御夫必读的书,我相信妳一定看过,要好好的活用,这可是先人的心血结晶,别浪费了。」
「御夫必读的书?」有这种书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
「书名我就写在这纸条上了,记得要活用啊!」
杏儿说着将一张纸条塞进冷筝的手中,看来,她是早就有准备的了。
「这……」
「别这呀那呀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让他把妳一个人丢在一边,说什么也要缠在他身边,丈夫、丈夫,十丈之内的才是丈夫,知道吗?」
「是吗?」冷筝心中疑问得很,这是哪门子的解释呀?
「Trust me!you can make it!」杏儿得意的套上一句二十世纪的流行话。
「什么?」冷筝又是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只是一句烂笑话,反正妳听我的准没错!」她再一次拍拍冷筝的肩,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之后,就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冷筝的新房。
冷筝看着她大嫂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她大嫂的个性,好像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似的,能这样活着一定很好吧!
摇摇头,她握了握拳,这时才想起手中的纸条。她张开手心,拿出她大嫂塞给她的字条,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到底她大嫂说的那本以先人的心血结晶所著成御夫必读的书是哪一本书?
她轻轻的打开字条,入眼的是四个赫然的大字──
孙子兵法?!
○○○ ○○○○ ○○○
李傲天静静的坐在东苑新房前花园凉亭的石椅上,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他不到大厅和众人饮酒庆贺,也不回房和佳人共度良宵,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任那花月良宵、佳辰美景在夜色中流逝。
「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坐那里?」
安思昊在前厅找不着李傲天,原以为他可能陪新娘去了,正想去揶揄他两句,没有想到一来到后花园,却发现他大哥竟然一个人坐在亭中发呆。
「思昊,刚刚有飞鸽传信,都担的举动是愈来愈明显了,我看不久他定会反叛,所以我想快马赶回庭州,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明天!」安思昊惊叫。
「可是大哥,你今天才成亲,明天就要赶回关外,那大嫂怎么办?」
这也是李傲天心中最大的结,他原就明白自己的生命是系在那一片风沙塞外的,可是那儿却不像冷筝这样的女子能够存的地方。
「这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这事我已先请示过皇上,皇上也应允了。」
对李傲天的话安思昊只是摇摇头,这件事皇上当然应允了,皇上这次传回傲天大哥,就是要他成了这门亲事,既然堂都拜过了,大哥要回关外,皇上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大哥说回关外就回关外,只是可怜了他那个嫂子,看她那样一个弱质女子,就这样被牺牲在这种政策婚姻之下,真是可叹!
「大哥,你不再多考虑一下吗?」想到他那楚楚可怜的大嫂,安思昊忍不住又劝了劝他大哥。
「废话少说,回关外驻守是我们的责任。」
「可是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呀!」
「若是都担反叛,这事谁来负责?」李傲天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这个理由是冠冕堂皇,但是其中到底有几分事实,可就耐人寻味了。
「那你要怎么跟大嫂说?」
「没你的事,要嘛!你就回大厅喝酒,要嘛!你就去准备行李,少来烦我!」李傲天几乎是用吼的了。
安思昊耸耸肩,看来,他还是少管闲事,乖乖的回大厅喝酒才是。
李傲天等安思昊转回了大厅,才起身走到新房门口,不管怎么说,这事终究是要解决的,他总不能一声不响的就回关外吧!
他推开了新房的大门,墙上的红烛已烧去了大半,而他的新娘还直直的坐在床上,面罩着红巾;一时之间,李傲天的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今天对他这个大男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的日子,更何况是她?
他轻轻的掀开了冷筝头上的红头巾,一张美丽绝俗的脸蛋露了出来,李傲天相信他永远都不会习惯于她的美丽,而这让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更难上了好几倍。
「你……」冷筝张口。
「我……」李傲天出声。
一时之间,他们全都愣了一下。
「你(妳)先说。」又是不约而同的说。
冷筝首先低下了头,「我没什么重要的话,还是你先说吧!」说着,一个粉颊已是染满了红晕。
李傲天几乎要看呆了,好半晌,他才有些恍惚的回过神。他清了清喉咙暗暗的训了自己一顿,他可没时间搞这种会让英雄气短的儿女情事!
早些开口,也好早些把问题解决!
「我明天要回庭州。」
「这么快?可是我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冷筝没有想到李傲天这么急着要离开京城。
「妳没有必要收拾东西,妳可以住在这里,至于生活费,我会留下来的。」
李傲天的话像是打了冷筝一巴掌,没想到他竟然要把她放在长安城,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关外!
也许是看到冷筝受伤的脸色,李傲天连忙开口解释:「关外了风沙之外还是风沙,那儿不是妳能住得惯的地方。」
「我要去!」冷筝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勇气突然说。
「别傻了,那种地方妳住不下去的。」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她坚持不肯放弃的直直瞪着李傲天。
她想起刚刚杏儿说得话,丈夫、丈夫,大丈之内的才是丈夫,她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就这么把她丢在一边。
「妳……」
李傲天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冷筝坚定的眼神下,他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甩甩头他只是粗鲁的说了句:「明天一大早就走,我不等人!」然后,大步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傲天一离开房间,冷筝的勇气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瘫了下来。
天!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方才竟然明白的反驳她丈夫的话,硬是要跟在他的身边!
难不成她大嫂刚刚的话在她心中生了根?亦或是她原本就有一颗不受礼教束缚的心?只是此刻,在一连串的事故中,渐渐的露出本来的面目?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不过,至少他愿意带她同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