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发现自己不在你婚礼的邀请名单上时,被你狠心抛下的我就决定收集所有你的剪报……”莫利掏出一支飞镖,回身射向墙上的剪报。“当靶子练。”
“你倒挺狠的。”墨上尘走到墙前,拔出射中剪报边缘的飞镖,抛到办公桌上。
“没你狠!连张帖子也不放,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朋友,真绝情。”莫利嘟嘟嚷嚷地抱怨道。“如果不是我死也不肯销假上班,你有机会去台湾打包个老婆回来?这么算来我还是媒人呢!结果没收到帖子就算了,连你结婚的消息都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是我失礼了,‘莫大婶’。”
莫利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还嫌我啰唆!”
“岂敢。”墨上尘朝他深深一揖,“你是媒人婆嘛!”
知道口头上讨不了好,莫利也不跟他继续瞎扯下去。“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向媒体承认你是INK的大老板。”
一提起这件事,墨上尘脸色倏地一沉,“别提了!”
自从INK神秘的幕后大老板Mr.Mo曝光之后,那些记者就像是甩不掉的苍蝇似的,整天跟在他身边转呀转,扰得他和诗奕不得清静。就连带诗奕去迪士尼乐园度蜜月,刚出旅馆大门就有记者拿著录音机要他发表新婚感言,气得他差点挥拳头扁人。如果只有那些记者也就算了,连X帮的那群家伙也搅和上了,三天两头就往他家跑,问他自己人买INK的重型机车能不能打个对折,这次他就不忍了,一个个把他们打趴在门外。
“情况这么糟?”莫利光看他的脸色就大概可以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不是最糟的。”墨上尘的黑眸一敛,黝黑的俊脸筑起防备。“那群胡狼还没找上门来呢。”
“胡狼?!”莫利一怔,望见他恨恨的眼神,霎时明白那群胡狼指的就是那些和墨上尘有相同血缘的“家人”。
以诗奕贵为俞家小公主的身份,那群唯利是图的墨家人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块肥肉从嘴边溜掉。就算诗奕不可能继承俞氏企业,但是若能和她攀上关系,也是一条财路。
墨上尘当初一心只想带诗奕回美国,根本没想到这么许多。
“阿尘,你打算怎么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若是他们敢把主意动到诗奕头上……”他眼中眸光一闪,昂扬着腾腾杀气。“我会把那些该清的帐全算一算。”
☆ ☆ ☆
费可蝶一脸不屑地斜睨着坐在她对面的诗奕。她实在搞不懂,她表哥为什么会娶一个小白痴回家?全世界的女人这么多,他闭上眼睛随便挑一个也比这个小白痴强。要不是外公和舅舅们要她过来看看表哥,顺便跟这个小白痴打声招呼,她根本连理都不想理她。
“姊姊,你要不要喝杯柳橙汁?”诗奕在她十分不友善的斜睨下,怯怯地开口招呼道。
“喂,你搞清楚,谁是你姊姊!”费可蝶臭着脸啐道。小白痴一个!
诗奕从来没让人这么凶过,被她一喝,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省省你的眼泪,你那招对我表哥有用,对我可没用。”费可蝶撇撇嘴,头往左边一扭。她才不甩她那副可怜样!虽然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她蓦地惊觉自己的心软,连忙又板起脸,决意不给诗奕好脸色看。
诗奕吸吸鼻子,强忍下泪水,一语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两人静默了几分钟,费可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粗声问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诗奕摇摇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端坐在一旁。
她没反应,费可蝶倒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得一抿唇,双手抱胸,窝进沙发里。又过了一会儿,嘴有些渴了,她舔舔干涩的唇,抬眼斜睨诗奕,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叫她去倒杯饮料过来。毕竟人家刚才好心要倒柳橙汁给她喝,结果被她轰了一顿。
半垂的明眸忽地抬起对上费可蝶犹豫的神色,诗奕一声不吭地起身,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柳橙汁出来,轻放在她前方的矮几上。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费可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真的觉得俞诗奕不经意抛来的那一眼像在警告她:你要是敢摔杯子,就给我试试看!
真的是错觉吗?费可蝶谨慎地双手捧起柳橙汁轻啜一口,小心翼翼地从眼睑间观察着现在看来又极度无害的诗奕。
“诗奕,我回来了。”墨恳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喊道。
他一进客厅望见坐在沙发上的费可蝶,立刻不悦地拉下脸,沉声道:“费可蝶,你来做什么?”
费可蝶倨傲地一扬头,“不关你的事。我来找我表哥,难道还得经过路边捡来的‘男佣’同意?”
墨恳脸色微变,她尖酸刻薄的话宛如一把刀狠狠刺进他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凛冽森寒的目光倏地射向费可蝶,吓出她一身冷汗。她愕然望向诗奕,十分确信方才那两道令人胆寒的眸光并非自己的错觉。
“阿恳是上尘哥哥的弟弟,不是男佣。”诗奕圆亮无邪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轻柔而认真的说。
她是双面人!费可蝶惊惧地看着诗奕无邪的脸,双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墨恳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心地低头问诗奕道:“诗奕,她刚才有没有欺负你?”
糟了!她刚才对她那么凶,她一定会乘机叫墨恳痛扁她一顿。她知道墨恳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之所以会容忍她全是看在表哥的份上,可是一旦俞诗奕掉个几滴眼泪哭诉,别说是墨恳,可能连表哥都会揍她。费可蝶想着,困难地用力吞咽下胃里涌上来的酸水。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拳头这么近。
孰料,诗奕只是绽开笑颜,仰头回望墨恳。“没有啊!我刚才倒了一杯柳橙汁给她,她还跟我说谢谢呢!”说完,她猛地转头看着费可蝶,“对不对?”
“对……谢谢。”费可蝶连忙补上一句。
墨恳狐疑地扬高眉,十分不能适应跋扈成性的费可蝶忽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不过看诗奕和她似乎还处得不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诗奕,我去煮晚饭了。你要是不想理她,就别理她,用不着浪费自己的时间。”
费可蝶才想回以颜色,淡然的眸光随即扫来,霎时,她连串辛辣的刻薄话全梗在喉间不上不下。
墨恳原本已经准备好对费可蝶的刻薄话充耳不闻,但她却反常地半声不吭。他怪异地扫了她一眼,得到了一个结论:她吃错药了。
“阿恳,多煮一点,可蝶……”诗奕顿了一下,想起她不喜欢自己叫她姊姊,便省略了称呼。“要留下来陪我们吃饭。”
“她?”墨恳扬声一哼。跟这位千金大小姐吃饭会害他消化不良!
费可蝶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堪,但她迅速筑起防卫,立刻反击。“谁要留下来吃饭!吃你煮的饭会害我拉肚子。”
她一把抓起古驰皮包,冲向玄关,弯腰套上香奈儿的新款皮鞋。
谁希罕在这里吃饭!她家的厨子煮得比他好多了,而且她一个人坐在那么长的餐桌吃饭,多痛快!她用力抹了下脸,擦去眼下的微湿。她一点都不难过,一个人吃饭最痛快了!
门被甩上的砰然巨响传人客厅中,墨恳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转身走向厨房。
“阿恳,她好可怜。”
他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诗奕。“她那叫可恨,不叫可怜。”费可蝶手上拿的是古驰皮包,身上穿的是香奈儿新装,吃饭上五星级餐厅,出门就是宾士代步,她这样要是算得上可怜的话,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得去自杀了。
诗奕摇摇头,坚持地说:“她好可怜。”
墨恳早已和墨上尘一样学会不在小事上跟她争论,他摆摆手,走向厨房。“好吧,你说她可怜就可怜。”
“所以你明天要煮很多好吃的东西,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墨恳被她的话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又站稳。“为什么?”
诗奕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因为她很可怜。”
☆ ☆ ☆
夜幕低垂,窗外晶亮的星子在黑绒布似的夜空中闪烁。
她也有一颗星星,是阿尘给的,就挂在她右手中指上。诗奕站在窗前高举右手,让她手上的星星和窗外的星光争辉。她知道当这颗星星套在她手上时,她就是阿尘的老婆了,就像大嫂和二嫂手上也有大哥和二哥给的星星。
可是……诗奕眨眨眼,垂下右手,认真地打量着手中璀灿美丽的钻石。阿尘给她的星星和大哥、二哥给嫂子们的不一样吗?她总觉得她和阿尘之间和兄嫂之间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
墨上尘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水滴沿着黑发淌下,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他光裸的胸膛上。
诗奕回神望见他又顶着湿头发出来,小嘴一抿摇了摇头,抓起毛巾走向他,往他湿发上一盖,拉着他在床边坐下,自个儿则半跪在他身后,一面替他擦干头发,一面叨念着:“阿尘,你不可以没把头发擦干就出来,头会痛痛。”
“我又忘了。”墨上尘无辜地说,闭眼享受着她轻柔的动作,唇边噙着一抹得逞的窃笑。
“你是故意的。”她柔声轻斥,没忽略他脸上满意的笑容。
“是吗?”他皮皮的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诗奕侧过身,故意对着他将小脸拉得老长。
他含笑轻拧她小巧的鼻头,“你这模样真丑。”
她朝他皱皱小鼻子,缩回身子,把微湿的毛巾放下,改拿起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
在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墨上尘突然扬声问:“听阿恳说可蝶今天来家里。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诗奕轻柔地拨动着他的黑发。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她刚来的时候有点凶,可是后来就很有礼貌了。我倒柳橙汁给她喝时,她还跟我说谢谢呢!”
墨上尘拱起右眉,这倒不太寻常。可蝶向来骄纵惯了,尤其那张利嘴更是不管有理没理都不饶人,要从她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实在不太可能。不过他倒不奇怪墨家那群人会叫她来当开路先锋,毕竟在所有和墨家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当中,他唯一比较能忍受的只有年纪最小的可蝶。自从五年前,他意外从不良少年手中救出当时年仅十五岁却牙尖舌利得让人想扁之而后快的可蝶后,她就这么缠上她不被家族所接受的表哥。
“阿尘,我觉得她很可怜。”
“为什么?”墨上尘诧然。
“她只有一个人。”诗奕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嗯。”其实这也是这些年来他能够容忍她的原因。可蝶有一叠很难刷爆的金卡和一房间的香奈儿和古驰,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家人。
诗奕拨了拨他的黑发,确定已经全干了之后,关掉吹风机,小巧的下巴搁在他颈窝处,在他耳畔轻问:“我想明天找她来家里吃晚餐,可以吗?”
“你决定就可以了。”墨上尘伸手轻抚她柔嫩的面颊。
有时候他会怀疑诗奕的心理年龄真的只有六岁吗?她有一颗极其敏锐的心,总能够一眼看穿他人心上最脆弱的部位,以她独特的方式给予安慰。但有时候,她又天真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孩,老是做出一些让他啼笑皆非的事。就像昨天,她又买了“一道彩虹”给他。阿恳一看到那七色睡裤一字排开,笑得趴在地上打滚,不过当他看见诗奕买给他的七色萤光内裤就笑不出来了。诗奕还特地把客厅的灯关掉,喜孜孜地跟他保证就算停电也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的内裤。只要一想到阿恳欲哭无泪地点头承诺会穿上,他就觉得身上这件大红色睡裤没什么不好的。
“阿尘,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阿恳换上你买给他的新内裤一定很有趣,一定像极了……”
“荧火虫。”诗奕弯着笑眼,接口道。
墨上尘惊讶地回头望着她,却更惊讶地发现她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芒。“你是故意的?”
她无辜地煽动两扇浓密的长睫毛,嘟起小嘴。“谁教他老是笑你?我觉得你穿红色睡裤很好看啊!”
他怔了一下,而后搂着她双双倒向床,笑道:“老天,你真是个宝贝。”
诗奕侧脸枕着他宽阔的胸膛,甜甜地一笑,“诗奕要当阿尘的宝贝。”
对,任何人也抢不走的宝贝!墨上尘想起那群虎视眈眈的墨家人,脸色不禁一沉。他绝对不会让那群家伙利用他的诗奕去向俞家挖钱。
“诗奕,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已经有些睡意的诗奕强睁开困盹的睡眼望着他,“什么事?”
“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来看你。”
“为什为要来看我?”
“他会自称是我的父亲,说你是他的儿媳妇。”墨上尘想起那个男人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暗暗一咬牙。
她不解地望着他阴郁的脸色,“他不是吗?”
“身份证上是。”血缘上也是,但他将他们母子一脚踹开时却是那么不留情面。
诗奕更醒了几分,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受伤的眼神半晌,将小手贴在他心口上。“阿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那些人再也不能伤害你。”
墨上尘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对他说。这该是他对她说的台词,却怪异地由她口中说出,而更怪异的是,他竟因为这稍嫌滑稽的保证而动容。他向来都是保护人的一方,即便他还只是个小男孩,他也吃力挥动着小拳头将他母亲纳入他的保护下。而今,如此纤细脆弱的诗奕却用小手护卫着他的心,誓言保护他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老天!他多么爱他怀中的这个小女人呀!他该如何才能回报她更多的爱?感动充满他胸臆,收紧的喉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只能用拥抱表达自己对她满满的爱。
突然之间,一股渴望与她更亲密的欲望来得又急又猛,染黑了他的黑眸。
不行!她不会懂的!他会伤了她!他仓皇地离开床铺,冲进浴室,将门用力关上。
“阿尘?!”诗奕愕然望着他着火似地冲入浴室,完全无法理解他的举动。
不一会儿,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诗奕指尖轻触右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她还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和正常的夫妇之间少了什么,可是她确定不论是她大哥或是她二哥都不会一个晚上洗两次澡。
或许她也该再洗一次澡,她觉得身体好热,皮肤好烫,有股奇怪的感觉在她体内流窜,渴望着一些她不明白的东西。
那是什么?没有人教过她,每个人都相倍她只有六岁。六岁的小女孩不需要懂太多事情,她只要乖乖的,表现得有礼貌,对着早就看腻的卡通节目呵呵傻笑。她不用懂太多,因为没有人会强迫她懂,可是这一刻她好气她为什么不懂,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冲进浴室冲澡,她想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又热又烫,她想知道她现在身体里渴望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不会有人告诉她的,如果她永远只有六岁……
☆ ☆ ☆
当墨恳第一百次在厨房中啰啰唆唆地叨念着“我为什么要煮晚餐给费可蝶那个泼妇吃”时,诗奕终于确定她再也受不了了。
然而在她有任何反应之前,墨上尘已经抢先一步冲进厨房,用着极度忍耐的语气给墨恳两个选择。
“你煮或者我煮?你煮的话,就给我安静地煮;我煮的话,给你十分钟去巷口的药局买胃肠药,然后桌上吃剩的全归你负责。”
墨恳听到第二个选择时,脸色发白地用力吞咽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墨上尘煮给他吃的第一餐也是最后一餐,那机油般的滋味与色泽令人永生难忘,当然,吃完后腹痛如绞、半夜挂急诊的经验也令人铭记在心。从那一天起,曾在中国餐馆打过零工的墨恳就坚持以后由他掌厨。
墨上尘满意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十分确定他已经回想起那碗海鲜粥,更确定他再不喜欢可蝶也不会跟自己的肠胃过不去。“我还没听到你的选择。”
“我煮。”墨恳飞快地应道。没道理为了跟费可蝶赌一口气,吃墨哥煮的东西进医院住一个星期。
“聪明的选择。”墨上尘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我很好奇阿尘煮的东西耶!”诗奕不知何时站在墨上尘身旁,昂着小脸期待地说。
墨恳一听,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不要!千万不要!”
太不给面子了吧!他煮的菜有那么恐怖吗?墨上尘不悦地扫他一眼,安抚地轻拍爱妻的嫩颊。“改天吧!”
“拜托,挑我不在的时候。”
墨上尘挑眉斜睨着墨恳,邪邪一笑,“阿恳,就你生日那天吧!我做一桌‘好菜’帮你庆生,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好啊!”诗奕开心的直拍手。
“墨哥,那就不用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
“墨哥……”墨恳犹想做垂死前的挣扎,忽地门铃响起,他朝大门方向一指,乐得转移话题。“门铃响了。”
墨上尘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搂着诗奕的纤腰去开门。
费可蝶手拿一束鲜花背在身后,神情局促不安地望着前来应门的墨上尘和诗奕,小嘴蠕动了几下,才怯怯地开口轻唤:“表哥、表……嫂。”
诗奕探头望见她手中的花束,倏地绽开笑颜。“哇!好漂亮的花,可蝶,这是要给我们的吗?”
费可蝶点了下头,有些迟疑地拿出花束递给她。
“谢谢。赶快进来,阿恳煮了很多菜喔!”诗奕笑着收下花束,一手拉着费可蝶的手,兴冲冲地进屋里。
诗奕的热络让费可蝶有些受宠若惊,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牵着她的小手,又抬眼看她表哥一眼。但墨上尘只是轻松地回她一笑,拍拍她的肩要她跟诗奕进门。
正在上菜的墨恳抬头瞧见费可蝶进餐厅,连嘴都还没张开,梗在喉头的话就被四颗白眼瞪回肚子里。
他又没打算说什么话赶她走。墨恳好生委屈地看了兄嫂一眼,自动自发地接过诗奕手上的花束,进厨房里翻出花瓶装好。
用餐时的气氛好得让人意外。在诗奕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费可蝶开心地聊起自己的大学生活,而墨恳非但没出声讽刺,还向她问起大学面试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时间在和乐的气氛中飞快流逝,转眼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费可蝶站在门外,望着送她到门口的墨上尘和诗奕,有些不安地轻问“我下次还可以来吗?我可以带甜点过来,我做的慕斯蛋糕还不错。”
“当然欢迎。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陪陪诗奕。”
“要带蛋糕来哟!”诗奕像个嘴馋的孩子似的叮嘱道。
“嗯。”费可蝶笑开了脸。
她斜瞄等在门口的宾士轿车,迟疑了一会儿,才上前一步,低声对墨上尘说:“舅舅他们这几天可能会过来见表嫂,你要注意。”
“我会注意。”
“那我走了,再见。表嫂,我改天再来找你。”她朝他们挥挥手,坐上宾士轿车离去。
“她是个好孩子。”
墨上尘失笑,轻拧诗奕的小鼻子,“瞧你说得老气横秋的!‘小朋友’,你几岁呀?”
“六岁!”诗奕漾开笑脸飞快地应道。
“知道就好,这里最小的就是你。”墨上尘轻点她眉心。
然而在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时候,两双眼眸各自为了相同的一句话,不同的理由微微黠然。
☆ ☆ ☆
黑绿两辆重型机车一前一后冲过宽敞的大马路,扬起一阵沙尘与路人的惊叹。斜靠在警车边吃着甜甜圈的交通警察懒洋洋地低头对车内的同事比了个“二”,车内的交通警察看了下表,拿出那两名骑士“月结式”的超速罚单各记上一笔。
俐落地转过三条街后,两名骑士在一幢两层楼洋房外停下。
骑着绿色重型机车的骑士斜眼瞧着停在洋房外的豪华宾士轿车和坐在里头打盹的司机,回头对黑色重型机车的骑士说:“阿尘,看来他们已经先到了。”
墨上尘脸色一沉,将安全帽往机车龙头一放,就要进屋去。
“别急,你的亲亲小老婆不会那么快就让他们吃得连渣都不剩。”莫利跨下机车,绕着擦得黑亮的豪华轿车走了几步,手里甩着机车钥匙,忽而对墨上尘贼贼一笑。“阿尘,你知道我一直都想……”
墨上尘立刻会意。其实从他十岁开始,他也一直想这么做,但现在还是诗奕最重要。
“你要画就画。”他朝大门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过头吩咐道:“不准画乌龟。”他可不想间接骂自己是“龟儿子”。
“没问题。”莫利笑迷了眼。他好商量得很。
进门后,墨上尘望见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中年男女,暗一咬牙,有股冲动驱策着他冲上前把他们轰出去,并且警告他们再也不准踏进来一步,但是另一个念头阻止了他的行动——他想知道诗奕会如何保护他。
他隐避在客厅门外,注视着客厅内的动静。
诗奕圆亮无邪的大眼望着墨均和墨上尘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你说你们是阿尘的爸妈?”
“诗奕,我知道阿尘可能……”
墨均的话还没说完,诗奕就指着坐在他身旁的张梦菲,“可是你跟我上次看到的不一样那;我记得阿尘的妈妈比较瘦一点,脸也比较小,你去整型了吗?满失败的喔!”
她哪里像整型失败的样子!张梦菲脸上闪过一阵青一阵白,但仍强捺下性子,客气地说:“我是阿尘的继母。”
“啊!”诗奕尖叫了一声,惊惧地指着她,手指微颤。“你是白雪公主的坏后母!”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跟这个小白痴生气没有用。张梦菲咬着牙,愤恨地赏了丈夫一肘子泄愤。
墨均硬生生吃下她一肘子,痛得差点内伤,却仍强装出慈父的神情。“诗奕,我真的是阿尘的爸爸。因为阿尘一直对我有些误解,所以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他抿了抿唇,重重叹了一口气,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将无奈的父亲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你也希望我们父子俩可以化解误会吧!”
“不希望。”
诗奕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墨均一下子傻住,完全接不了话,只能愣愣地望着她。
“你们根本就不爱阿尘,他也不需要你们,他有我、有阿恳就够了。你们最好以后也不要再来,因为我觉得请你们喝果汁很浪费。”
“诗奕,我想你一定也误会我们了……”墨均犹自试着力挽狂澜。
“墨均,用不着再跟这个小白痴啰唆!给脸不要脸!”张梦菲终于捺不住性子,拔尖了嗓子冷哼道。
墨上尘一听见她骂诗奕,忍不住要冲进去痛殴那女人一顿,但手却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莫利给拉住。
“别急,看你老婆怎么说。”
只见诗奕脸色一沉,瞅着张梦菲,冷声道:“我三个哥哥都不喜欢人家骂我小白痴。”
“那又怎么样?你尽管哭哭啼啼地去向你哥告状呀!小——白——痴——”
一提到她的三个哥哥,墨均立刻明白诗奕的言下之意,拉起妻子的手便要离开。“梦菲,别说了。”
张梦菲试着甩脱他的手,尖声嚷着:“哎呀!你怕她什么!”
“他不怕我,他怕的是俞氏企业。”
诗奕的话才出口,原本还在尖声叫嚣的张梦菲立刻定住身形,不敢再吭一声,任由墨均拖着她离开。
墨上尘站在客厅门边,望着那名他曾唤他父亲的男人步步走近。他曾经以为自己依旧会为了他眼神中的冷漠伤心欲绝,然而父子两人擦身而过时交换的淡漠目光却让他明白他早已不再需要他。他只是个陌生人,一个给他姓氏,赋予他骨血,却从来没有爱过他一分一秒的陌生人,他再也没有必要去讨好他或者惹恼他只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等一下。”墨上尘出声唤住他,淡然地说:“别再来了,墨先生,我家不欢迎你。除了你的姓氏和血缘,我们连朋友也称不上。”
墨均闻言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拉着妻子离开。
“哇!阿尘,你实在太帅了!”莫利赞赏地一掌拍在他肩上。
诗奕快步跑到墨上尘身前,小手贴上他的心口,担忧地问:“痛吗?”
墨上尘伸手覆住她的小手,摇了摇头,“不痛,有你就不痛。他不值得。”
愤怒的咆哮声和尖锐的斥喝声蓦地在屋外响起。
墨上尘了然地一笑,扬眉看向莫利,“你在车上刻了什么?”
“车头是两个猪头,车尾是猪氏一族,四扇车门各一坨……你知道的。”他耸耸肩。
“你污辱了猪。”墨上尘忍着笑,故作严肃地说。
“我会记得一个星期不吃猪排,以表示我对它们的歉意。”
诗奕不解地望着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谈他的‘画作’。”墨上尘指指莫利,介绍道:“莫利是我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你是画家?”
莫利点点头,“‘街头车体画家’。有兴趣的话,欢迎你下次跟我一起去。”
“别教坏我老婆!”墨上尘当场赏他一个爆栗子。
“我只是顺口说说。”莫利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
“顺口也不行。”
“阿尘,我不能去吗?”
“不行。”
墨上尘抿着唇,却掩不去唇边满足的浅笑。是的,他不需要那个男人的爱,更不需要他的肯定,他现在拥有的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