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被推了一把,范如意支着下巴的肘子一拐,安静的空间发出巨响。
慌张地站起身,范如意迎视教授冒火的眸子,一心直往下沉,根本无暇顾及摔到地板上的原文书。
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她居然惹到了系上最缠的教授,枉费她自开学以来努力不懈的用功了。
范如意一边在心里喊糟,一边战战兢兢地偷着教授。
“范如意,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到……”
她怎么知道说到哪儿?听课听到书都掉了,知道才怪!
头发灰白的教授利眼一瞪,范如意抖了一下,死命地握紧发汗的拳头。
“二百三十四页。”不晓得从哪儿传来的救命符,范如意动也不敢动,偷看了一眼小纸片,轻声复诵。
“这一章在说些什么?”
唉,她一定是这阵子忘了烧香拜佛求平安,老天爷才会这么整她。
“说、说……共……产……主义。”她努力组合着脑中破碎的片语,结巴地回道。
偷瞄一眼猛使眼色的同学,范如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的是自己人缘不差,居然有人肯冒着被迁怒的危险帮她,难过的是自己心不在焉,压根儿解读不出他们的提示,思及此,她忍不住苦笑。
“还笑!范如意,说大声点,共产主义怎么样?我听不到。”
突地一声狮吼,吓得她差点挥掉桌上的铅笔盒。同学们同情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让一向表现不差的她委屈得鼻酸。
她垂下头,紧咬下唇。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训人,教授叨叨絮絮的念了起来。
“不想听课就别来影响别人,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份内事都做不好了,还谈什么成功?早说过我的课不好混……”
罚站的滋味并不好受,站在教室里,范如意羞愧极了,教授指桑骂槐的长篇大论更令她难堪。
难过的时间特别难熬,范如意抖着唇,简直度秒如年,在泪水即将溃堤之际,救命的钟声响起,不只是她,大伙儿全松了口气。
僵硬地弯腰将课本捡起,她抖着手将东西全扫进包包里,之后便低着头快步离开教室,匆忙中,她重重地撞到了桌子,顾不得剧烈疼痛着的小腿,她一拐一拐地继续往外走。
从小就是乖宝宝的她还不曾这么丢脸过,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被当众责骂的感觉如此不堪。
“如意!”
身后传来叫唤声,她把头垂得更低,脚因加快速度而跛得更厉害。
不、不要,现在她不想和人说话,也不想看见同情的目光,这会让她更加羞愧而无地自容。
“如意!”方子杰再次大喊,他索性追上前伸手抓住她。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拉住的范如意已忍不住眼眶中满满的泪水,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安慰地拍着她的肩,方子杰耐心地陪着她。
从再见面的那一刻起,方子杰的心就沉沦了。小时候的如意活泼而俏皮,当大家都分不清吉祥和如意时,只有他可以清楚的分辨她们俩。如意最喜欢跟着他到处探险,两个人感情好得不得了,直到搬家后他们才断了联系。
想不到,再见面时她竟成了他的小学妹,出落得亭亭玉立,让人无法抗拒她的魅力。
看到一向开朗的她哭得这么伤心,方子杰心疼极了。
“对不……起。”哭声渐歇,范如意抽抽噎噎地道歉。
“傻瓜。”爱怜地笑骂一声,方子杰退开一步,双手环胸地看着她。“快别哭了,否则让人误会我欺负你,我的行情就跌停板了。”
他夸张的语气终于让如意破涕为笑。
她揉揉鼻子,不好意思的偷瞄他一眼,心里轻松不少。
“是呀,我代为拯救视力不好的女性同胞,也算是功德一件呢!”带着浓浓鼻音,范如意打趣地道。
见她笑了,方子杰才放下心。
收起脸上夸张的笑容,他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最近还好吧?”
一听这话,才刚放晴的心情马上又蒙上乌云。垂下眼,她不发一语。
好,当然好,怎么会不好呢?她有什么理由不好!
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范如意的心情没来由地又沉重起来。
她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阵子老是魂不守舍、烦躁不安,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
“怎么了?是家里……”
“没有。”范如意打断他的揣测,“大家都很好。”
的确,好到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吉祥每天着去约会、忙着跑社团,根本无暇照顶她,爸妈又忙着重温两人世界的甜蜜,只有她……
“唉!”
“怎么叹气了?”
“啊?”呆了好一会儿,范如意才记起方子杰还站在跟前,她慌忙回神。“没有啦!”
“如意。”摇了摇头,方子杰不满意她如此敷衍的回答自己。如意这阵子不对劲的模样,他可是点滴看在眼呀!“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我们可是好哥儿们呀!”
方子杰搬出小时侯的交情。
烦躁地跺跺脚,她不确定地答道:“心情不好吧?”
心情不好?抚着下巴,方子杰盯着她的脸蛋研究着。
“干嘛这样看我?”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范如意一转身,背着他嚷:“我心情不好碍着你呀?”
了解她的脾气,方子杰好脾气地笑着,知道她在不好意思、闹别扭,但是,他的心却隐隐的不安着。
绕到她面前,方子杰低下头看她,讶然地发现她澄澈的眸子里竟多了一些他不了解的光芒。
他……不会是迟了吧?
“如意……”
“干嘛?”半是羞赧,半是恼怒,范如意只能借由粗声答话来掩饰自己心中的紊乱。
讨厌,她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方子杰生气,这下子好了,驰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见她咬白了唇,表情变换迅速,方子杰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你谈恋爱了?”
他轻柔的嗓音在她脑海里引爆。
她忽地抬头瞪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胡说,她怎么可能是谈恋爱了?
乍然听到这个词,她简直是吓坏了。
这阵子真是怪事连连,方子杰居然以为她恋爱了?哈,要谈恋爱也该有对象啊,跟谁?他吗?还是……
穆雅各!
这个名字快速地闪过她的脑海,令她几乎站不住,心中竭力封锁的一角开始崩塌。
不,她怎么可能爱上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他是天之骄子、商业帝主,爱上他太不自量力了呀?
不自觉地摸着脖子,他的味道似乎还包围着她。
不,她早忘了他的模样、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以及他说“我的如意”的声音;她不曾惦记他,也不在乎他音讯全无,她……
一把抓住方子杰,范如意惶地寻求他的保证。“告诉我,我并没有爱上任何人对不对?”
见状,方子杰确定地叹气了。
看来,他真的迟了一步,亟欲呵护怜惜的女儿心,早教别的男人进驻。他早该发的,只有陷入情网的人才会这般患得患失啊!
“对不对?”没察觉他心中翻涌的思潮,范如意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嗯。”舍不得她难过,方子杰不由自主的点头。
罢了,当不成情人还是可以当朋友,虽然心中有些惆怅,但是,早些明白她的心意也没什么不好。
豁达地笑笑,方子杰突然伸手拉住她。
“好啦,别一副苦瓜脸了,走,我请你看电影。”
“可是……”
“外加一顿下午茶喔!”
调皮地朝她挤挤眼,方子杰一反平常稳重的形象,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爽朗的笑声一阵又一阵,不晓得在高兴什么。
感染了他莫名其妙的好心情,范如意也忍不住笑了。
神经!
在心中轻轻斥骂,任风儿吹扬起她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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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推开咖啡店的大门,温暖的灯光及悦耳的音乐声流泻出,雅致整洁的白色桌椅妆点出温馨而浪漫的气氛,和门外的喧扰忙乱形成了强烈对比。
这是穆雅各闲暇时最喜欲造访的小店,但是今天却是例外,板着脸,穆雅各极力忍住心中的不耐烦。
该死,她一定得像八爪章鱼般的巴着他吗?“毒药”呛异的味道,让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是哪个白痴发明香水这种茶毒人的东西?把大半瓶香水都往身上倒的人更是有毛病!他真想念范如意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最近公事缠身,都没空约她出来,不晓得她想不想他?
“呼,进来好多了,外面的空气真差。”
来到座位旁,王真真终于不甘愿的放开穆雅各的手臂,她脱下外套,露出香奈儿最新款的洋装。
看着坐在对面的穆雅各,王真真一如往常,克制不了心中的春情荡漾,明知道他不可能像其他男人一样想迫不及待地拥有她,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精心描绘的性感双唇微微噘起。
“找我有什么事?”不理会她努力卖弄的风情,穆雅各微皱着眉,视而不见她刻意往前倾而让丰胸呼之欲出的模样、不耐地问道。
“没事。”伸出十根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头,王真真轻支着下巴,刻意眨了眨上了紫红色眼影的大眼,故作天真地道:“人家只是想看看你嘛!”
拖长的尾音,硬是让穆雅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厌烦地拢紧眉头,他粗声道:“两个眼睛、一个嘴巴,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我头上多了一只角?”
唔,真酷,她就爱他这个调调。王真真伸手拉住他,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瞧。
“雅各,别生气,都怪我不会说话,为了向你陪罪,人家……”
她扭着身体靠近他,红艳的双唇毫无预警地向他袭来,情急之下,穆雅各连忙挥手招来服务生。
“给我咖啡,给小姐柳橙汁。”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穆雅各双手环胸地吩咐服务生。“我明天很忙,没空陪你开记者会,别给我惹麻烦。”
王真真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想得到他的欲望如此强烈,她巴不得记者多照些他们的亲密照,好利用舆论的力量向他逼婚。
不依地扭着身体,她撒娇地嘟起嘴巴。
“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未婚夫妻了。”
想到这儿,王真真就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还是爸爸有远见,在孩提时代就看出穆雅各非池中之物,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完全拥有他,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皱着眉,穆雅各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他想起身走人的冲动。
在范如意出现前,他可以说服自己和她凑合凑合,反正商业联姻的目的只在企业间的利益输送,但是,如今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屈就。
挪开身体,穆雅各礼貌而疏远的避开令他不耐烦的话题。
“伯父还好吗?”
他还愿意和王真真坐在这儿废话的原因,是为了王嘉禾,即使他的女儿和社交圈里那一堆做作秀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但是,王嘉禾是他最尊敬的长者,所以他不能不给他面子。
当初接下“司马集团”,由于他并不属于司马家的直系继承人,所以受到不少的打击及排挤,不但客户大量流失,内部派系也严重分歧,若不是王嘉禾独排众议,他必定得多花一些时间才能建立起自己的事业。
十指交握放在桌上,穆雅各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拉开和她的距离。
“有人放话说大何的案子他们势在必得,你回去提醒伯父多注意。”
“每次都要我传话!”王真真不依的娇唼,“雅各,你好久没到家里吃饭了,不如今天一起回家,你可以和爸爸好好聊聊。”
她故意把两人的关系说得亲热些。
对于穆雅各,她可是势在必得。除了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外,他的气势更是迫人,年少的阴狠好胜已被收敛在稳重的外表下,高大的身躯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不经意闪过眼中的精光虽然令人心悸,又让人无法克制地受他吸引。
这才是她要的男人!
知道和他有婚约存在,王真真若不彻底利用就是笨蛋了,她相信凭着自己的美貌,迟早有一天穆雅各会栽在她的手里。
看着她,穆雅各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转头看着摆在窗台上的陶瓷娃娃,冷淡地说道:“我会抽空打电话。”
可恶!希望落空,王真真在心中暗骂。
“也好。”她维持着如花的笑容,一副识大体的模样。“雅各,工作重要,健康也要注意,明天我炖只鸡帮你补一补。”
要捉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捉住他的胃,这招一定行。
“不用了,”想不到穆雅各立刻拒绝,“我讨厌吃那些鬼东西,你别弄脏手了。”
原来他心疼她弄脏手,这台阶下得她心酥酥的。
“雅各--”
“干嘛?”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胶着在那些娃娃上。
瞧瞧这几个红衣娃娃,面红齿白,多像如意呀!忆及她,穆雅各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了。
他的改变看在不知情的王真真眼里,却是另一番解释。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回应,她嗲得更起劲了。
“雅各,人家下个月过生日,爸爸准备帮我办舞会,顺便补办我们的订婚仪式,你说好不好?”
就算是再潇脱的女孩,说起婚事也莫不娇羞。甜蜜地垂下头,王真真矜持着、不敢看他,心跳如擂鼓般,她丝毫没有发现穆雅各的异状。
该死!
从窗前走过的一对男女让穆雅各下颚抽紧,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锐利的眸光如箭般瞄准着那个又跑又跳的身影,看到她倚向身旁的男人时,穆雅各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来,大步追去。
“可恶!”
怔怔地抬起头,王真真茫然地瞪着眼前空荡荡的座位,犹不明白自己为何得到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