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子,便传来隐约的哭声,嫄琇心一凛,连忙朝仍然破败的大门走去……
「我回来了!」她边跑边喊。
程玉英抬起头,正好对上嫄琇的眼……
「你……你……」含泪的双眸直盯住嫄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怎么哭了?」程嫄琇走向大姊。
「我……我以为……」
「啊……鬼呀……」程金定适巧由阿爹房走出来,一见嫄琇站在屋中,不由得失声尖叫,连手上的药碗也一并落。
「二姊,镇定些,我没有死!」程嫄琇走向她,拾起地上的木腕。
「真……真的?」程金定惊魂甫定,伸手摸了嫄琇面颊……是温!「唉!真被你吓死!」她松了口气。
「三妹……怎么能全身而退?」程玉英高兴之余开口问道。
「是呀!那蛇妖居然没把你吃掉,莫非是嫌三妹太瘦了,怕你一身骨头鲠住喉咙?」程金定亦开口。
程玉英白了程金定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只是开个玩笑嘛!」这么凶!
似想起什么,程嫄琇忙来到门口……「聂公子请到寒舍喝茶。」
聂影主仆这才踏入屋中……
「有劳程姑娘了!」
程氏姊妹一见这个天人一般的俊美男人,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他很高,浓眉底下那一双眼,彷佛要看透人似地,熠熠如炬!
「三妹,他是……」程金定迎著那一张气势非凡的俊颜,呼吸不由得一窒!
「是我的救命恩人,聂影公子!」
「姑娘言重了!」聂影淡淡一笑。
程嫄琇微微羞涩,面上一红,忙垂下眼,却正好瞧见手中的药碗……
「谁病了?」
「是爹!」程玉英回答。
「昨儿个夜里,爹冒雨追出屋外,回来之后就倒下,一定是急痛攻心,这才著了凉。」程金定叹了口气。
「我要去见他!」说著,嫄琇走入房中。
程老爹仍沉睡著……
「我已经让爹喝下药汁,应该很快会痊愈。」程金定亦来到床畔。
虽然三个姊妹并非医者,但自幼熟知各种药草,小病小痛向来自己医治。
「都是我不好!」程嫄琇自责道。
「这和三妹一点也没有关系,要怪,就怪那做恶的蛇妖!」程玉英走进房里。
不多久,三个姊妹一齐退出房外……
「既然程姑娘已安然到家,那么聂影先行告辞了!」
「谢谢你!」
聂影头也不回地领著何星离去。
不知怎地,程嫄琇竟升起一种惆怅的感觉……
「好俊的美男子!」程金定痴痴地开口。
三姊妹站在院子里,目送聂影主仆。
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
程老爹的病情并未好转,相反地,一日恶过一日!
「咱们还是请县城里的大夫过诊一趟吧!」程嫄琇担忧地道。这几日阿爹始终未曾醒来。
「我和二妹进城,你留下来照顾爹!」程玉英说完就拉著程金定离开。
「等等,我还没吃早饭呢!」程金定在桌上拿两个菜色,这才坐上马车离去。
程氏姊妹二人刚刚离开不久,聂影主仆便来到程宅……
「早啊,程姑娘!」何星笑咪咪同程嫄琇打招呼。
聂影走近程嫄琇,俊颜是一贯和煦的淡笑。
「我听说程老爹病情加重了,因此特别带些药草过来,希望能有所助益。」说完,何星递过一个小布包。
程嫄琇道谢之后,打开了布包,里头竟全是一些,她连见也未曾见过的药草!
「这些是……」
「你放心,这些都是我亲自到深山里采来,十分罕有,却是对重病者有极大的疗效,切莫小瞧了这几株草。」
「谢谢你!」嫄琇对上他温和却又深不可测的黑眸,心头忽然起异样的感受。
「快去煎药吧,记得三碗熬成半碗。」
「嗯!」嫄琇转身进厨房。
不多久,一阵奇异的清香传遍整间屋子,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嫄琇端著药汁走出厨房,三人一齐到程老爹房中……
「来,我来帮你!」何星来到床畔扶起程老爹,并且接过程嫄琇手中的药碗。
「倘若我估算不错,程老爹等会儿就会醒过来!」聂影开口。
「聂公子习医吗?」
聂影笑了笑,摇摇头。「不是,聂某仅对药草有些认识。」
果然,喂药过后不久,程老爹口中便发出轻吟……
「琇儿……琇儿……」半醒之间,程老爹仍伤心低唤著女儿的名字。
嫄琇心一酸,忙拉过珂爹的手。「我在这里,爹……」
终于程老爹睁开双眼,一见女儿安然无恙,心怀大慰,挣扎坐起身。「你……你怎么回来的……」涕泪纵横的老脸布满不可置信的欣喜。「我在……作梦吗?」
「爹,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是聂公子救了我!」
程老爹抹抹泪,这才注意到程嫄琇身边多了两人……
「这两位是……」
「哦!爹,这是聂影公子……」
不待程嫄琇介绍,何星忙道:「我叫何星,是公子的随从。」
「爹适才便是喝了聂公子上山采摘的药草,这才醒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说著,程老爹挣扎著要下床道谢。
「老伯多休息,快别起来了!」聂影上前搀起他。
「聂公于是咱们家大恩人,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您!」
「助人若一心求报,那岂不失去了本意?老伯还是多多休息,把身子养好。」
程老爹瞧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心中的好感更甚!
「啊……爹,您醒啦!」程金定一见,连忙奔向床畔。
「大夫人呢?」程嫄琇瞧住甫入房的大姊。
「徐大夫正巧出城去了,要三天后才会回城。」
「无妨,适才喝下聂公子的药草,身子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徐大夫过诊。」
「真的?」
「你们快向聂公子道谢!」
「多谢聂公子!」三姊妹齐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主仆二人转身。
「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嫄琇脱口问道。心中再次升起不舍。
「是呀,是呀,我三妹的厨艺最好!」程金定说道。
「是吗?那么聂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见他要留下来,三姊妹心底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连一向不爱搭理人的程玉英,也是笑容满面。
这一晚,程家的餐桌上笑语不断,气氛十分地热络。
程老爹心头若有所悟,开口道:「聂公子若是不嫌弃,老朽希望您可以常来坐坐。」三个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因为家中清贫,没有妆奁,所以迟迟未嫁。
再者,若有媒婆上门,多是要他卖女做富户小妾,程老爹又觉不舍,没有一回答应,婚事就这么搁了下来。
聂影浅浅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之后,他果真时时来到程宅做客。
不过他还是与程家保持淡淡距离,从未透露自己的身家。
「你说说,聂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时时上咱们家来?」程金定双手撑在下颚,懒懒地坐在院子里。
程玉英撇撇嘴,「肯定不是为了你来!」
「那是为谁?」圆脸上有著不服气。
程玉英脸上微微一红。「我又不是他,怎知他心里的想法?」
「难道是为了三妹?」
程玉英瞪二妹一眼。「别净在这里瞎说,快去劈柴,今儿个轮到你煮饭了。」
「三妹人呢?」
「到河边洗衣服去了!」
「唉!真希望聂公子今晚会来咱们家用饭。」程金定满心期望地脱口道。
谁不希望呢?程玉英未置一语,沉默地走回屋里。
有时候,她希望聂影从未出现过!毕竟,期待不一定有结果。
她讨厌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但愿这不确定的困扰可以尽快地结束!
****
一双妖异的眼,正虎视眈耽地隐于暗处,注视著河畔的纤纤身影……
尽管有树荫的遮蔽,程嫄琇的汗水还是一滴一滴沿著额角淌下。
眼看著,最后一件衣裳就要洗好了……
蓦地,周遭刮起一阵怪风,嫄琇一怔,手中衣裳已随著河流漂走……
嫄琇心下一惊……那件浅红色的衣衫,是大姊最喜爱的一件,倘若弄丢了,大姊一定会很生气!
不加思索地,她卷起裙摆,在大腿处打了个结,然后涉水去追……
所幸,那件衣裳教一块河中突起的大石给卡住,只要她小心走,不被湿滑的石头绊倒,应该可以把衣裳拿回来!
缓缓地,她来到大石附近,水深已达她腰际,虽然比她所想得来的更深,不过她并不害怕,沉著地移动脚步。
就在她微微俯身,准备伸手去构的时候,脚踝似乎教一物给缠上……
大概是水草吧!她想。
当下,她微微抬起脚,企图摆脱水草的勾缠……
孰料,就在她暗暗施力的同一瞬,水草像是活了起来,居然卷紧她的脚,往反方向拖!
这下,终于明白那并非水草!
只可惜,她领悟得太迟,脚下一滑,整个人失控地倒入水中……
异物将她紧紧纠缠,并拖往河心深处……一切彷佛如同静止一般!
嫄琇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她睁大著眼,水底却混浊而幽暗,无法瞧清四周的状况……
心慌之下,她突地感觉一物缠上她的身子,想尖叫,却让更多水灌入口里,挣扎间额角撞上河底岩石,剧痛加上惊骇,嫄琇逐渐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双眸,立即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是他!聂影。
「聂……聂公子……」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嘘!别开口,你受伤了,我要带你回去!」俊美的脸上有担忧也有愤怒!
「我……我…」心头的恐惧,竟说不出口。
像是可以读出她的心思,他轻轻拨开她颊畔湿透的长发,温热的手心小心翼翼地轻抚她面颊。「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低醇的嗓音似爱语,异异地抚平嫄琇的不安。她渐渐地放松下来……
终于,她再一次昏厥过去……
「怎么办?公子,姑娘受伤不轻呐!」何星来到河畔。
瞧著她苍白的容颜,以及头上未干涸的伤痕,聂影心头忽然起了爱怜的感觉。
「公子,让我来背!」何星伸手要接。
「不,我来!」话甫落,聂影将她横抱于胸前,身子忽地向上一跃,几个纵落之间,已轻巧巧地离开了河畔,往树林里去。
何星老脸上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依样跃过河岸,紧跟在主子身后。
树林深处,忽现一座华美的宅邸,主仆二人尚未到大门,门却无声地开启,随后三人进入大宅,厚重的大门再度无声无息地合上。
****
「要不要我去请他过来一趟?」开口的是何星,精悍的老脸上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浮泛一种轻视的冷酷。
「不必,依他的性情,我相信咱们很快又会见面。」聂影坐在床畔,俊美脸庞布满平日不见的阴沉,有种蓄势待发的危险,尤其那一双黑沉的眼,隐隐透出异样的碧芒。
「万一他……」
「不必担心,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他用沉的目光在落向床榻上的清美容颜时,不由得温柔起来,骇异的碧芒亦逐渐隐于眼底。
「公子很喜欢她?」何星将一切尽收于眼底。
「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何星忍不住挑起眉。
聂影俊美的脸庞再次露出一贯的淡笑。「每当我见了她之后,就会想著再见上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总想和她永远不要分离!」他说著,脑海再次浮现程嫄琇那张清美至极的容颜!
由初见她的那一刻起,她清灵的面貌,羞怯的眼神就深烙他的心!
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他一向善于控制自己,唯这一回例外,他不想再压抑--
因为他很想知道,顺著感觉走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真的想知道!
「依我之见,公子还是尽早与她断绝关系。」
「为什么?」浓眉微微地上扬。
何星一向未曾阻止过他做任何事,从来没有……
「别忘了,公予,咱们与她不同,天差地远,不可能在一起!」
「是吗?因为不同,所以就一定不能在一起?!谁的规矩?天吗?」俊颜掠过一丝狂狷的恣肆。
「公子又何须动怒?」何星心底在叹息。
「不,何星,我并未发怒,我只是不相信而已!」黑眸直盯住何星的脸。
「公子,时间会证明一切!」何星摇头长叹。
「是啊,来日方长,不是吗?」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床铺的些微异动,吸引了主仆二人的注意……
「她快醒了,你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何星默默退下去。多言无益,他深深明白!
聂影坐在床畔,瞧著她缓缓睁开眼眸。
「我……怎么会在这里?」缓缓开口,感觉头很痛,有种昏沉的无力感,整个人像要飘起来似的。
「是我把你由河边带回来的,你不记得了吗?」他伸手扶她坐起来。
模模糊糊地,她还记得一些……记得自己被卷入幽暗的河底!
不由自主地,她轻颤了起来,可怕的回忆令她头疼欲裂。
像是可以看穿人心思,聂影温柔地开口:「在这里,你不需要感到害怕!」
程嫄琇将四周很快地瞧过一遍,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房里的摆设虽然素雅,却也瞧得出是富人才能拥有的华宅。
「我家!」他答。
这个答案顿时令明白两人间悬殊的差距,于是她忍住头疼的感觉,开口说道:「我……我该回去了!」
「不行,你的伤还不适宜下床走路!」
「可是……我若不回去,爹和姊姊们会担心的!」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到府上传递这个消息,我相信你爹一定不会介意让你留下来养伤!」
「不,我……」
话未完,何星端著药汁走进房……
「程姑娘,你的药来了!」
「先喝药吧!嗯?」聂影接过碗,凑近嫄琇唇边。
望著他鼓励的眼神,嫄琇叹了口气,喝下药汁。
她就是无法拒绝他!
「苦吗?」他轻问,伸手抹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汁。
苦?!她压根没注意到药是什么味道!
留在她脑海里的,唯有他的碰触……像火烙过一般!
「我……不知道!」她据实回答。
他只是一怔,继而轻笑了起来。
「一定是何星煎药的技术变好,把苦味全去除了!」
何星挑起眉,未置一语。他可不陪著他们疯!
聂影搁下药碗,瞧住她。「留下来养伤,好吗?」一双深而黑的眼眸落在她脸上,目不转睛地。
「咱们非亲非故,要这样叨扰聂公子,嫄琇实在过意不去!」
「你认为,咱们不是朋友?」他敛起笑,认真地问。
这……
「是朋友吗?」他又问了一次。
片刻,嫄琇终于点点头。
「是朋友,就不算叨扰了,不是吗?」淡淡的笑,再次爬上他唇角。
嫄琇说不出话来!
「留下来?」
再一次嫄琇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