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秋眉的大嘴巴将昨晚的事向每个她看到的人渲染、第二日大婶又向大家介绍她的新身分后,所有人一阵哗然。当然,私底下那些爱嚼舌根又小心眼的丫头们,则把展欢当成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主子爷的奸诈女人。她们一点也不相信展欢是主子爷表妹这事。
可就当展欢真的对不客气把手指比到她鼻子前质问她的采月,承认她的确不是主子爷远房表妹的事实时,采月反而认为她故意说反话,而且态度傲慢,瞧不起人。
总而言之,展欢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处境尴尬极了。因为她现在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既然是爷的亲人,那还拿着抹布做事象话吗?
大婶虽然不是真明白小欢是不是主子爷的远房表妹,不过既然主子爷这么说,她自然做她该做的事——不由分说依照主子爷的吩咐,把小欢的东西搬进小姐空下来的雁来楼,工作呢,当然不可能再派给她做。至于采月那些丫头的窃窃私语,她只当作耳边风,没听见。更何况以这些日子来她对小欢的了解,她可不相信小欢是那种为求荣华富贵,而会去对主子爷做了什么的人。不过,依她这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眼光和直觉来判断,主子爷对小欢还确实有点什么不寻常,尤其是主子爷看小欢的眼神……
虽然将主子爷和小欢兜在一起实在超乎她的想象,可是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以前打昏她也想不到的事,现在或许她可以开始想了。
小欢是没像死去的夫人般美若天仙,也没有嫣然姑娘的艳光四射,可是她即使没有美丽的外貌,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善解人意又勤快认真,也许就连爷也看出她其它人没看出的优点了。反正爷也一向下拘泥小节,看人的眼光更比她这老人犀利,所以他若对小欢有意思,对她有特别的安排,她似乎也不用太意外。
再说小欢曾救过她,她又早对这丫头有私心偏爱,所以对主子爷的命令指示,她倒是乐于全力配合。而且她还更干脆地把如玉调去当小欢的贴身丫头。一切就比照以前小姐的规格办理!主子爷交代的。
而展欢自己则没想到,才经过了短短的一夜,她的生活竟会出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办法搬回原来的房,因为她的床位立刻进驻了其它人;她也没事做,因为大婶根本不派工作给她,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闲人。更令她别扭到极点的是,如玉竟成了她的贴身丫头!
天哪!贴身丫头耶!
她一直不好意思面对如玉,可如玉她倒完全不在意也不怀疑,而且还很高兴她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因为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跟着她吃香喝辣,还能用鼻孔朝天回报以前对表小姐不客气的那些丫头。
展欢忍不住向太曾外祖母吐苦水,没想到太曾外祖母却大轰她不识好歹,还要她别管荆天衣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客气地给她当大小姐下去,不用客气地给他贴上去就对了……后面还有一大段关于怎么色诱男人的话,她不好意思再回想。不过最令她愕异的是,太曾外祖母竟然早已知道夫人的事。
为什么没告诉她?
「哼!那骚女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当她死了!」
令人不意外的回答。标准的眉娘语气。
展欢颓然一叹。
当然,还有她爹!
爹应该还没收到她的信。由于她爹较居无定所,所以在出门前他们曾约定每隔两个月就要写信回家,再由邻居单大哥替他们处理转寄到对方手中。上个月她接到的信,她爹说他在京城,照例是替入画符咒、祛祛邪,似真似假的铜镜找到几个,正在鉴定中。而她现在已经找到真的铜镜,所以当然知道她爹找到的那些一定是假的。
在她一确定在府里找到的铜镜就是他们要的铜镜后,她立刻就写信回去。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再快,她爹大概也得至少半个月后才能看到她的信。
不知道她爹知道解咒的方法之后会怎么想?
虽说是为了解咒救她的命,不过为此得先把女儿推给一个还不知是圆是扁、更且是害她身受诅咒的仇人之后……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她爹又惊喜又心急如焚的交战心情。
「小姐,怎么啦?一脸忧愁样子,不会是想爷吧?」如玉从门外进来,立刻毫不掩饰地直接噗哧一笑。
展欢回过神,手中的绣花针却不小心刺进食指头。她痛呼一声,忙弹开手,低头一看泌出血珠的指,她一边皱着眉将被刺的指凑在唇边吮了一下,一边不满地瞪向如玉:
「什么小姐?我都说了不准再这么喊,妳也跟其它人一样在看我笑话吗?」
大婶不听她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来真的,不但要她搬进这里、不准她做事,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改成「小姐」,她再怎么不同意都没用。就因为这样,只要她一踏出这里,一路上「小姐、小姐」的唤声弄得她尴尬又不安地最后干脆躲在雁来楼,一步也不出去了。
如玉将手上的酒瓶放到桌上,再笑瞇瞇地看着她:「我可不想被大婶听到,然后罚我练习一百遍。反正大家叫习惯、妳听习惯就行啦!别在意这么多嘛!」她反而安慰她。
展欢把针线和衣服丢回椅子上,再甩了甩手。「我不是在意,是根本讨厌!」她一定要再去跟主子爷说说。拜托!她再怎么看也不是当小姐的料。他到底对她安什么心哪?就算是他对她真的心怀歉疚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害她现在只能躲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喂!妳不知感恩会有报应喔!」如玉才想狠狠摇醒她的脑袋。「就算妳不是什么真的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爷这么说,妳就真的是了!妳呀,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妳还敢抱怨?小心遭天谴啊妳!」即使她变成了「小姐」,如玉还是不敢有话直说、爱唠叨她的本性。
展欢投降了。视线刚好接触到桌上的酒瓶,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微笑指着酒瓶问:「这是什么?」
如玉滔滔不绝的训话立刻一停,心思轻易跳到这里来。就连她的表情也马上转为暧昧窃笑。
「这个呀!是爷特地派人从药铺送回府的,而且他还指名是要给妳喝的。」她刚从大婶那儿拿到就赶快替小欢送来。她不说,她还差点忘了。她动手将酒瓶抓起来、把上面的密盖打开,霎时,一股熏人欲醉的幽幽花香弥散开来。「听说这是人家送给爷的百花酿,是收集了百种花朵上的晨露酿成的酒,妳快喝喝看!」她已经用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给展欢。
这香气令得展欢也忍不住接过了杯子,凑在鼻端前闻了闻。「嗯,好香!」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就连不喝酒的她,也不禁被这花香勾引出兴致。
「如玉,妳要不要也喝喝看?」她注意到如玉巴望着的大眼了。
如玉倒是忙不迭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这是爷的心意,不可以!妳喝就好!」坚决。幸好她只对甜食没抵坑力。
爷的心意……
展欢的心不由悸动了一下。
而就在她举杯欲饮之时,她的耳边突地进出模糊但听得出厉喝的声音。
她面不改色地在如玉热切的注视下慢慢啜饮了一口百花酿。甘醇芳甜又只略带酒味的顺喉感,令她不自主将满满的一杯全喝了完。
此时模糊的厉喝成了吼声。
「好喝吗?」如玉观察她的表情也大约知道答案。
「好喝!我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展欢点点头,放下杯子。酒滑进了胃,似乎有种烧灼感慢慢起来了。
「妳去谢谢爷吧!」如玉笑着:「那要不要再喝一点?」
「这样就好了!剩下的,我看就留给爷吧!」她可不能贪心。「如玉,妳可不可以帮我把它送去松涛楼?」在太曾外祖母不断的干扰下,幸亏她早已练就一心二用的功夫。
不知情的如玉一离开,她立刻去把藏在梳妆台里的铜镜翻出来。从刚才太曾外祖母就一直在跟她说话,而且似乎声调不怎么寻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不禁跟着紧张。
「眉姨,怎么……」现在她还是照样得接触到铜镜,才能和太曾外祖母双向沟通。
「蠢蛋!没救了妳!老娘都叫了妳几百声了,妳还是不要命地猛灌那东西!妳马上去给我全部吐出来!快去!」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轰向她,就连白日无法显影的铜镜也似有若无地闪出一道淡银的光。
展欢还没弄清楚状况。「慢着、慢着!我不明白……」
话还没问完,眉娘已经劈哩啪啦、又疾又快地出声:
「妳喝那什么鬼东西里被放蛊下符,妳还要命的话立刻想办法去吐掉!」
展欢脸色一白,没心思想为什么那百花酿会被放蛊下符,她马上往旁边跳。
可是她努力抱着洗手盆干呕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隐隐约约的,她开始感到腹部的烧热感似乎有愈来愈上扬的趋势……
她又坐回椅子上,看到镜中的自己简直面无血色。「怎么办?我吐不出来……」
没有响应,不知道眉姨是不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眉姨,喝下那东西会怎么样?」她的脑中现在乱成一团。蛊?下符?为什么爷派人送来的酒里会被下这些?她一只手不由摸着自己的腹部。
「现在不知道!」
眉娘的声音总算又出现,而且口气凶恶又烦躁。
「我会死?」想到最坏的状况,她的手脚渐渐冰冷,未知的恐惧上身,让她一时动也动不了。
「混帐!妳竟然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事!妳要是敢死,老娘我一定趁妳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先把妳吊起来毒打一顿,再把妳的皮剥下来!」想到了丫头出事的后果,眉娘不禁气急败坏起来。不过在她恶狠狠的语气里,却也隐隐地流露出一丝焦灼的情绪。
展欢慢慢转了下眸,浑沌的脑袋里有个最初的疑问跳出来。「眉姨……妳怎么会知道那酒有问题?」
「当了几百年的鬼,老娘什么事没碰过,更何况是这种东西……」嗤哼。那叫如玉的小鬼把盖子一打开,她看飘出来的气息颜色又黑又惨,就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只是这贪吃的蠢蛋!光顾着把那脏水吞下肚,这下倒好了!
展欢静默了一下,感到腹部的不舒适好象慢慢减轻,全身上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觉得……我没什么事的感觉……」她轻轻地说。
「妳的印堂在发黑了。」一句话打破她的自我催眠。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额。铜镜中根本完全看不出异样——只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外。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大叫一声,她立刻放下铜镜往门外狂奔。
那壶酒!那壶酒!她竟要如玉把它送去松涛楼!
她不能让爷喝到它!
她又惊又骇地往松涛楼的方向冲,一心一意只想赶在任何人之前取回那壶酒。
「小欢!妳怎么……」刚好踩进雁来楼院子的如玉,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像道旋风一样由她身边卷过去的展欢,还一时忘了对她的新称呼,讶叫。而等她回过神感到不对劲地要跟在展欢后面跑,却在这转眼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至于展欢则根本没空停下来响应如玉,她用尽她所能跑的最快速度,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荆天衣的住处。
想也不想,她直接踏进屋。一见到小厅桌上摆放着的熟悉酒瓶,她马上捉了返身就走。
一出这门,展欢不由得停下来先稍喘口气。等到她紊乱的呼息平顺多了之后,她的脑袋也慢慢冷静了些。
有人要害爷!
这酒原本是要送给爷喝的,没想到阴错阳差变成了她喝。所以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人送酒给他?究竟是什么人想害他?
要不是有太曾外祖母的警告,她根本不知道这酒有问题。而若非爷将酒转送来给她喝,也许他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一想到这转折点和关键,展欢一阵不寒而栗。接着,她有了决定地立刻往松涛楼外跑。
不管旁人对她的侧目,也不理如玉对她的叫唤,她一路直接跑出了府,并且对准药铺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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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药铺伙计和顾客依然在大厅里川流不息。
掌柜财叔一抬头刚好看到正从门外进来的展欢。
「咦?小欢?妳怎么了,喘成这样?」她一走近,他马上察觉她一副狼狈又气喘吁吁的模样。
好不容易快跑到药铺来的展欢,半伏在柜台上,一时还没调整过呼吸,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财叔也跟展欢混熟了,自然地关心起她来。「小欢,慢慢来,妳刚从府里过来是不是?」
哎呀!对了!想到今早从府里星火燎原一样烧过来的传言,听说爷刚认了小欢为他的远房表妹。这里每个人都口耳相传着这最新消息,不过好象没有人提起勇气当面去问爷这事。这下小欢自己跑来,太好了!
展欢喘过了好几口大气才终于可以说话。
「财叔,爷他在这里吗?」语气急切。
财叔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爷在书房和人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勉强对他露出一抹笑:「没……对!是有点事……我去书房外等他。」朝他一挥手,她没让他有机会问起就大步往后面走——这事事关重大,她得先让爷第一个知道。
她直接来到书房外。
书房门是开着的。她可以看到爷正和一个年轻人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她只探头看了一下,立刻就走了开。
荆天衣却是眼尖地发现到她了。
没多久,年轻人退出书房。「小姐,爷请您进去!」有着爽朗神情的年轻人态度恭谨地对站在门外的展欢这么说完后,这才离开。
展欢没暇在意他对她的称呼,振作地挺直背,赶快转进了书房里。
一进去,她就看见主子爷已经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她。
住脚。刚才整个思绪都处在紧张不安的状态,这时忽然面对了他,早上发生的事才又排山倒海涌回她脑中。
「小欢,妳从府里直接跑来吗?」本来很高兴见到她的荆天衣,马上就注意到她满身大汗、一副刚急忙赶跑过来的模样,他不由得扬高眉,向她招招手。同时回头自然地动手替她倒了杯茶。
展欢像接受了催眠似地走近他。
「来!」荆天衣捉起她的一只手,将茶杯交给她。「先喝点茶再说。」
这丫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尤其是经过了这些事件后,她大概巴不得先躲他愈远愈好——所以他想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才会让她不顾一切地主动过来。
展欢没拒绝,很快把茶一饮而尽。
而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的荆天衣,随手用袖子往她额上一抹。
吓了一跳的展欢吞进嘴里的最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爷……」呛了一下,她忙举起手挡住他。
荆天衣皱眉,放下袖,他的一只大掌改抚拍她的背。「妳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知道她还不习惯他,不过他从刚才观察到现在,发现她的面色一直透着青白,这才是他该先处理的事。
展欢很快就顺过气来。感受到主子爷的手在她背部温柔的轻拍举动,她的心仍忍不住颤悸了一下。但他的这句话,突然令她警醒过来。
她深深地一个呼吸,再把她一直藏在怀中的酒瓶拿出来。
「爷,你还记得这百花酿吗?这……是谁要送给爷的?」她紧张地看着他。
荆天衣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神情。
「这不是我派人送回去要给妳喝的?怎么?很难喝吗?」有问题!他伸手向她。
展欢一惊,立刻将酒放在身后。突地一股恐惧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想也不想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屏着气息问:「爷!你没有……没有喝下这酒吧?」
大大有问题!荆天衣确定了。
「没有!」他俯身,握住了她拿着酒瓶的那只手腕、抬起它。「那么妳喝了?」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精锐嚣猛。
听到他没喝,展欢不禁大大地松口气。可是接下来他的反应和神色出乎她意料之外。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自主点了下头,却仍不忘想移开酒瓶一点也不愿他接触到它。
荆天衣的眼睛眨也不眨,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便已将酒瓶从她手上劫走。
「啊!不行!」意识到酒瓶被他拿走,展欢马上就要抢回。
荆天衣人高马大,只消举起手,她就碰也碰不到了。
「快说,妳喝下酒出了什么事?」他犀利地先抓住这重点。
是酒坏了?还是中毒?
展欢一愕。呆呆放下伸长的手,总算想到了现在可是她有事……
「我觉得我很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肚子,她真的完全感觉不出一点异样。
会不会是太曾外祖母在捉弄她啊?
嗯……好象有点可能……
荆天衣突然伸指托起她的下巴,并且微瞇起眼锐利仔细地打量着她。
展欢的心一跳,立刻僵住不敢动。而被他这样看着,她感到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妳很好?那为什么妳会突然紧张地跑来问我这酒是谁送的?还怕我喝了?」他还是觉得她的面色不对劲。平常他要是这么凝视着她,她的脸蛋就会映出淡淡浅浅的红晕,可是现在他都摸到她的肌肤上了,她的颊仍然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他察觉到他触着她的指尖似乎传来些凉意。
他有种奇怪不祥的预感。
展欢的心里在挣扎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事?也许太曾外祖母没骗她,那么为了他的安全,让他对那个要害他的人多点提防,她不就应该快快把这事让他知道才对?
想到了这一层严重性,她立即不再迟疑用力一点头。
「爷,眉姨说这酒里被人放蛊下符!」简单把之前太曾外祖母的话描述过。
荆天衣的表情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沉肃凌厉了下来。
「放蛊下符?」他低低地念出这四个字,而他那原本停在她下巴的掌缓缓滑向她的脸蛋,冷冽锋利的视线则盯住了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酒瓶。
展欢无法忽视主子爷粗犷的巨掌贴在她的颊上所带给她的奇异感——她很想就这样一直让他触碰着,却又怕自己真会就此将他的亲近视作理所当然。
「她是这么说,可是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在开我玩笑。」先声明。她发现到他的注意力似乎在那瓶酒上,干脆为自己作决定,不动声色地悄悄后退一步,顺利地脱离他的碰触。「对了!到底是谁送爷这酒?」她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如果这酒真的有问题的话。
荆天衣任她玩这小把戏。下一剎,他的手一攫,改锁在她的肩上,原本冷厉危险的眼神在转投向她时瞬间化为恼怒冒火。
「妳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将她抓近身前,他俯逼到她的鼻端前,闷哼一声。
展欢摇头,忍不住向后仰离他一点距离。「我……我刚跑过来,所以……」她也希望太曾外祖母是在开玩笑啊!
「妳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摸起来有点凉?」他的失控只是一下子,很快地,他冷静下来了。
有吗?展欢不由握了握拳,倒是面对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冒冷汗。
荆天衣紧紧端详了她一眼,便默不作声放开她,转身大步往门外喊了人进来。
「去把钟大夫找来,立刻!」这样吩咐。
展欢不安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荆天衣又转回来,一把拉了她在椅子坐下,他的掌心贴上她的额,脸色凝重着。
展欢一时不敢乱动。
一会儿,他缓缓放下手,再紧紧凝视着她,没说话。
「爷……」她觉得自己很像做错事被处罚的小娃儿耶。
这时,钟大夫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爷!」钟大夫抹抹额上的汗,显然是被人连声催来的。
「钟大夫,你替小欢看看她的身子有没有什么大碍?」荆天衣退开一步,直接将展欢交给他。
钟大夫虽然微讶,不过他仍是坐下来,仔细替展欢把起脉来。
「心脉是跳快了些……其它倒没什么问题!」医术在城中算是最精湛的钟大夫很快就下了结论。「怎么了?小欢是不是自己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和霭地对她笑问。
展欢立刻摇头。「没……嗯,大概是昨晚睡觉忘了关窗,有点受凉了。」看来连钟大夫也不能看出她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荆天衣眉头微微打结,随即有了决定。
他笑笑对钟大夫道:「那就请你替她弄点补身子的药好了,钟大夫。」
就这样,急急被请来,却一头雾水的钟大夫离开了。
而他一走,荆天衣马上拉了展欢就往外走。
「爷?」展欢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不过,一到外面碰见了伙计们看向她那窃笑的模样,她才猛然惊觉地赶紧要挣开他的手。
荆天衣仍牢紧握着她,一边脚步未停地往侧门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她道:「小欢,妳马上回去再问清楚眉娘这件事,还有问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最好知道得愈详细愈好。」
两人很快地来到侧门外,而这一路上,他早巳要人立刻去备好马车。所以这会儿,他乘坐的马车已经停在这里等着他。
荆天衣不由分说将展欢塞进马车里。
「小季,用最快的速度送小姐回府。」站在马车旁,他简洁明快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小伙于下吩咐,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便挥手要他走。
展欢及时探出头来,赶忙问:「爷,那你呢?」她以为他会一起回去。
「我去找一个人。」荆天衣的炯眸隐过异光。对她露出了一抹坚定的微笑:「我会尽快回去!」承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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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放蹄前奔。
展欢直到看不到荆天依高大、令人安心的身影,这才坐回马车里。
她大概知道他要去找谁——他要去找送他酒的人。
而到这时她才回想起来,她一直没问到究竟是谁送了他那瓶百花酿的。
爷会怎么处理那人的事她不知道,不过她担心他的安危。既然那人有心要害他,那他现在去找那人不会有意外吧?
马车载着她,没多久便又回到荆家。她一下马车,直接就往她刚离开也才一会儿的雁来楼去。
府里其它人方才看展欢急急撞撞跑出去,现在又匆匆忙忙冲回来,一时都傻了眼。当然胡大婶之前就已听一些人来跟她提过这事,所以这会儿她一回府,她一接到消息马上就要去雁来楼找她问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黄昏,近晚。
胡大婶一走近小院,首先就看到无聊地用两手撑着下巴、呆坐在石阶上的如玉。
「妳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小姐呢?」她皱着眉轻叱着如玉。
「大婶!」如玉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比了比后面紧闭的房门:「小欢……小姐说她有些头痛,一回来就进房里躺着,要我先不要吵她。」就是发现小欢脸色确实是有点不好,所以她才没多说什么。
「不要紧吗?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胡大婶担心地望向房门口。
「我也是这样说,可是她说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好了。她都这么讲了,我也没办法。」如玉也只能耸耸肩。
胡大婶想了想。「她没说她刚才跑去哪里?」
「没有。」如玉比任何人都好奇,偏偏她一回来就往房里关.不过这时她忽然眼睛一亮:「哎呀!对了!小姐不是被小季送回来吗?说不定她刚才是去药铺找爷……要不我去问问小季好了!」跳起来。
胡大婶马上拉住了她。「不用了!妳在这儿守着就好。这事我想等她自己想说了再问她吧。」
两人在外面低低交谈的声音,屋里的展欢并没有听到,她甚至不知道胡大婶的到来。
「妳是说……我在一觉睡醒后会成为痴儿?」瞪着镜中的太曾外祖母,她作梦似吔湳问。
刚才一回来,她就借故关进屋里再问清楚太曾外祖母有关放蛊下符的事,没想到太曾外祖母不但直言她的确中蛊,还指出她凄惨的下场。
「妳在质疑老娘的话?」眉娘直看着她的媚眸迸射出妖诡奇光。
展欢总算回过了神。「不是!我只是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我身上……」她现在从太曾外祖母的神态中得到肯定,她肯定太曾外祖母并不是在说笑。更何况太曾外祖母还要靠她解咒从铜镜中脱身,所以最不希望她此刻出事的就是她。那么太曾外祖母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真会一觉醒来变成痴儿了!
痴儿……
如果不是她喝了,而是荆天衣,那么……
她不寒而栗了起来。
「哼!妳没看过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眉娘绝艳的脸上有着一种神秘难解的神色,突然话题一转:「丫头,妳喜不喜欢荆天衣?」
展欢一怔,心跳快。「眉姨,妳……妳怎么忽然这么问?」
眉娘看着她的眼仿佛穿透了她的心思。「喜欢就好!」点头,满意直言。
「我没这样说!」展欢忙否认。她……她怎么喜欢得起那样的男人?
「管妳死鸭子嘴硬!总之妳要是不想变成白痴,妳就去告诉荆天衣,叫他在妳变白痴之前和妳成亲解除诅咒让我出来,我才有办法救妳!」眉娘啐她,直截了当地说。
展欢听明白她的意思。「成亲?!爷他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真的要和我……成亲?」为了解咒、为了解蛊毒,他得和她成亲?连她都替他不值。「再说我只要一觉醒来就会变痴儿,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成什么亲!」这两项换言之都是强人所难。「眉姨,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解除诅咒让妳出来才可以救我?我不相信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她的脑筋转得很快。
「是有别的办法,在这世上只有放蛊下符的人才能救妳,不过妳想那个人会这么好心地救妳吗?」眉娘凉凉地笑。「所以说,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娘动手了。不过老娘的力量被限制在镜子里,最多也只能发挥出一半,这可救不了妳……」谋计的精芒一闪而逝。「相信我,丫头!荆天衣为了救妳,一定会点头答应成亲!」
「因为……他认为是他害我喝下那酒?」展欢根本不怪他。相反地,她还庆幸不是他喝下那酒。
「笨丫头!他不是说他喜欢妳吗?我就来赌这个!」眉娘不会错看荆天衣对这小妮子的心意,更何况那荆小子到现在还在怀疑她的身分,所以她可以有十成的把握她这次会成功。「我赌他喜欢妳,绝对不会眼睁睁让妳变成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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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新月初上。
大厅前的下人忙着迎接刚回府的主子爷。不过当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到了展欢在哪儿后,疾快的步伐一刻也不曾稍歇就往雁来楼去。
「是不是头痛还没好?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妳好了。」如玉实在看不下去了。
展欢赶忙拉住她。「谁说我头痛了?」
如玉没好气地指着她:「妳一边吃饭、一边皱着眉苦着脸,不是头痛还没好,难道是今晚的饭菜不好吃?」从刚才她端饭过来到现在都多久了,她竟然连半碗饭都吃不到!这是她所认识的小欢吗?欸!要不是碍于她此刻的身分不宜,她早就把她当猪喂饭了。
「如玉,对不起!我只是在想点事情……」展欢放开她也放下筷子,再吃不下。
从和太曾外祖母对话到现在,她满脑子都还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想到她的头就算不痛也跟着痛了。
唉!她要怎么跟爷开口啊?这简直……简直有点像是趁机向他要胁嘛!
如玉看着她一脸烦恼的神情,也不禁跟着认真了。「小……小姐!妳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妳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妳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也许我也能帮妳一起想想办法解决啊!」
展欢自然知道如玉对她的好意——她很高兴,如玉仍是如玉!
她忍不住对如玉感激地一笑,又摇了摇头。「谢谢妳!可是这件事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想出办法解决的……」这是实话。
如玉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大事……」
「小欢!」
荆天衣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
毫无准备的展欢心一震,转过头便看见了正大步跨进屋里的昂藏身影。
「爷!」如玉倒是反应很快。
荆天衣只对她一挥手。「妳先下去吧!」他直接走近展欢身旁。
如玉机伶地一转眸,然后低下头窃笑着,悄悄地退下了。
「爷!」展欢站了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荆天衣伸出一掌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而他自己也随之落坐在她身边。
「妳才刚用饭?还是只吃这么一点?」他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就回到她的脸上。
「我……吃不下!」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事,展欢怔了一下,然后老实说。「啊?爷!您用晚膳了没?要不要……不行!我去厨子那里……」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刚回府一定还没时间用饭,原本想要他一起用,却又认为不应该让他用她动过的菜,所以她马上就要起身去替他张罗新的来。
荆天衣一把拉住了她。「别忙那些,我要知道结果。」单刀直入。
展欢僵了一僵,接着才慢吞吞地坐下。她抬眸,下一剎便跌进他虎视眈眈的锐芒里。
「爷……」她试着舒下心,对他露出微笑,但似乎并不怎么成功。「先慢着说眉姨,你……去找那个人,结果怎么样?」
荆天衣的脸色一黑,不过眼中的灼光不减。「她以为是我喝了……」
送百花酿给他的,就是嫣然。当他去找她时,她也以为他已经喝下酒。他没点破,却直指她送的酒有问题。
虽然她否认和掩饰,但她眸心的慌促没逃过他的眼——他认识嫣然也够久了。
最终,她还是说出了一切。说出了她的不安、说出了对他的爱、说出了她只是想得到他所有注意力与感情。她说出了有人给她一瓶水,宣称可以掌握住他的心,尽管她并不怎么相信也感到不妥,不过到后来,疯狂想要得到他的欲望仍是战胜了她的理智……
那个给了她水的男人,叫秦清云。
似曾相识的印象随即浮现,他很快地想起来一直和他在生意上有着顽强竞争的秦老板,他有一个为他运筹帷幄的独生子,就叫秦清云。
他懂了。
不过他没让嫣然知道秦清云的真实身分,和他其实是利用她来对付他的事,就连酒被下蛊,他也不能怪她,因为这祸因说来就是起自他——或许这是他开始检讨自己这些风流帐的时候了。
「那个人肯告诉你解蛊的方法?」展欢由他的脸色虽然大略知道结果,不过仍抱着一丝希望想确定。
荆天衣的眼睛一瞬。「她只是被人利用,至于利用他的人,早就已经溜得不见踪影。」恶劣到极点的心情反应在语气上。
那家伙肯定是成功蛊惑了嫣然就拍拍屁股闪人了。
他会查清楚这叫秦清云的家伙是不是真是那个秦清云。如果是,显然他有胆留下真名挑衅,那就是有迎战他的准备了。
非常好!
他把手指节压得劈哩啪啦作响。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回过神,小欢那一脸微惊微愣的表情令他的心一软,嘴角放松了一些。
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
「喜诉我,眉姨怎么说?」凝肃又敛聚回他的眸底。「她有没有说妳中了蛊毒符咒会有什么后果?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小欢,任何事情都不许隐瞒,妳快说!」直直盯进她的眼里。
他的心带来一股莫名稳定的力量,展欢原本想挣开,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可在他的逼视下,她又慌了起来,而且羞愧难当。
「爷……眉姨她说……」
「妳尽管说,只要妳可以没事,什么事情我都能为妳做!」荆天衣握着她手的力量一紧,认真道。
展欢在心里挣扎了半响,终于,她还是说了。她源源本本、老老实实地将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一切全都说了。当然,她没说什么太曾外祖母打赌他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成亲的笑话……
她说完,便安静下来看着他。
至于荆天衣,则开始在小厅里缓定地踱着步,神色肃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展欢完全不敢打扰他,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
直到一会儿后,他猛地站定在她身前,并且微俯下身与她的眼眸平视。
他的神情若有决定,他的黑朗眼瞳波光闪烁。
「好!小欢!妳愿意嫁给我吗?」他露出愉快的笑,问得直接干脆。
「啊?!」展欢惊愕住,一时无法反应。
「不回答?那就是愿意了!太好了!」拍板定案。
倾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接着他直起身,大步向门外移去。
「来人哪!」
荆天衣对着外面喊,很快地如玉跑了进来。
「立刻去把胡婶找来!还有要她再带几个人过来帮忙,快去!」简洁果断。
如玉马上跑下去。
而回过神来,看着抚着下巴、两眼闪亮沉思着的主子爷,展欢的脑袋总算恢复运转了。
「爷……你为什么……」低低地喃问。
荆天衣立刻准确无误地锁住她的视线,并且直直朝她走来。
「我为什么要和妳成亲?当然是为了救妳!」还未走到,他便已伸出臂膀圈住她的腰,将她坚定地拥在他的胸前。「希望妳不会怪我给妳一个仓促的婚礼,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要妳撑得过一天,别闭上眼睛睡着了,妳就能得救……」他的低沉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完全的自信。
只是为了救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理所当然的这个答案竟令她的心掩上一层浓浓的失落。
而在这时被他拥着、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她不想象以往的挣扎,也不想动了,倒是……鼻头有点儿酸酸的。
「爷,你的心肠真好。」喃叹。
荆天衣突地静默不动,一下,接着才拍了拍她的背。「妳好象以为,只要因为诅咒和成为我的替死鬼而让我歉疚,不管阿猫阿狗我都会和对方成亲?」紧抿着发痒的嘴角。
「……我不是阿猫阿狗。」咕哝。
「妳当然不是!不过妳是个傻丫头!」直指。
展欢忍不住在他怀里抬起头,瞠圆了大眼看着他果然一脸取笑她的神情。不过才一下子她就泄气了。「对不起!我就是傻!我不但傻,还笨!」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以为他是有一点点喜欢她才真的要和她成亲而窃喜。
他是曾说过喜欢她,可是她从不认为那是认真的。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凝视着她别扭的小脸,终于嘴角一扬,笑了出声。
而他畅怀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屋里,也震动了她的心。
等到他笑够了,他的大笑才慢慢转成了低低的浅笑。
「咳!小欢!」他干脆把脸埋入她的耳鬓摩挲着。「想不想知道我向妳求亲的真正原因?」
她正缩着肩头想躲开这委实亲昵的接触,不过他的话却几乎立刻引开她所有的注意力。「真正的……原因?」
「嗯,真正的原因……」荆天衣的低语敛回了平静而深思着,挺直了健躯,端凝着她透白的脸色,他举起手,拇指轻轻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我会告诉妳。在明天的婚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