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洒在她的睡颜,让她秀丽的脸庞更添了份柔美。
他怔忡失神地凝视她,思绪陷入焦躁烦闷的低潮;他心底牵系昕月,可是却要了臂弯里的她……
暗自恶咒一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他怨怒抽手,烦躁不安地起身。
茉莉惊醒,弹跳坐正,慌乱地紧抓被单遮挡胸前。
惭愧羞恼全涌了上来……
她失身了……
茉莉涨红了脸责怪自己:怎么可以那么随便!怎么可以!
“觉得闷的话,你可以出去走走。”
席介天赤裸着从她面前走进浴室。
“你……不怕我跑掉?”茉莉头垂得低低的。
“随你。”
席介天淡淡撂下话,关上浴室门扉。
他不想看她那无辜的容颜,也懊恼自己的冲动。
他从未想过要让这卑劣的行为出现在这场战争之中。
或许刻意挑衅、或许故意吓她,但他以为不会失去控制,所有的计谋让自己一时冲昏头给搞砸了,他乱了分寸,无法接着进行下去。
茉莉失神地躲进被窝里,久久不敢探出头。
听着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又过了许久才迟疑地下床,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离开。
怅然无神地发呆片刻,她望着被单上的落红血渍,胸口一紧……她的第一次竟这样给了人。
她沉沉一叹后便盥洗着装,然后走向大门……
意外万分,他真的要让她走?!
向来深锁的门竟然轻易打开了!
疑惧地踏出门,这才发现有一通往楼下的阶梯,原来……他住楼下。
旁边有个房间,里头放置着一些看起来属于他的东西,客厅的桌面上搁着她曾看他从口袋里拿出来过的烟盒。
无声无息地环视走动,她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心里有阵落寞。
走往门外,乘着电梯而下,她终于重获自由地踏上街道,并确定自己的所在位置。
可是……她不想离开。
来回走动了无数趟,茉莉发现自己竟又踅了回来。
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呀。
爱上他了吗……
怎么会?这一连串的事件教她觉得不可思议、离谱错乱,她失身给绑架自己的歹徒,心里非但没有痛苦悲伤,反觉牵系着离不开。
她遂又茫然无助地折返。
停在远处的车中,席介天一双眼眸随她来来去去的身影而复杂万千,不耐地摔掉指间挟着的香烟,他拨了尹远扬的电话。
* * *
尹远扬依约来到席介天指定的地点。
站定门外,他看着门牌号码,很意外席介天竟然敢暴露自己所在的地方!
自行打开门后,通过玄关,尹远扬见到茉莉。
“爸!”
茉莉奔向前,她终于见到睽违多日的父亲。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尹远扬焦急地迎向前。
席介天寒着脸介入,拉扯茉莉的手臂推到身后的沙发,凶恶地喝止她。
“你给我坐好!”
“你放开我女儿!”尹远扬暴怒地吼他。
“爸!你不要这么凶。”茉莉担忧地看着两个对峙的男人。
尹远扬忿瞪了席介天一眼,转视茉莉。
她知道父亲眼中的意味,是责怪她怎么对自身的安危这么不小心,轻易地让人给绑架了。
茉莉掩眸咬唇,低下头去,不敢迎视父亲的威信。
她乖乖地正襟危坐,噤若寒蝉地默守一旁。
“席介天,你想怎么样?”尹远扬吼着。
“废话少说,昕月呢?你没有带她来交换你的女儿?”
他说的话,让茉莉心头给针扎了下一般,受伤的感觉教她难受。
自己只是他拿来换回段昕月的筹码,他所做的一切、付出的代价,只为换回段昕月!
那么她呢?她付出了代价、把身体给了他呀!
她……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不可能!没有交换,休想谈条件,你别妄想带走我身边的两个女人。”尹远扬气急败坏地叫嚣。此时,段昕月悄悄地出现,走入屋内。
“昕月!”
席介天一见到段昕月,语气急切而激动地唤她,难掩的雀跃与牵系,自然地流露。
茉莉看在眼里,胸口梗着难受的滋味。
“介天,你……唉,何必这样?”段昕月语重心长地向他走近。
“昕月!跟我回美国。”席介天一把揽过她。
“放开我老婆。”尹远扬面露愠色,拉开两人的距离。
“远扬,不要这么暴躁,你让我处理。”段昕月忙安抚丈夫。
席介天眼见段昕月对尹远扬百般柔情的态度,不禁怒火中烧。
“尹远扬,你把她还给我!”席介天对着尹远扬咆哮。
“什么叫做把她还给你?昕月已经是我老婆,而且这也是她的选择,你这个输不起的混账,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抢夺。你我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要把我女儿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哼!无辜?昕月跟我也是无辜的!若不是你从中破坏、横刀夺爱,事情不会演变成今天这地步,你想怎么解决?你认为你有能力跟我挑战吗?”
席介天嗤之以鼻地挑衅。
“你想怎么样?”尹远扬压抑下胸口的怒气。
“让你一无所有。”
席介天眸里是挑战的冷冽光芒。
段昕月将丈夫轻推到身后。“介天,我希望你冷静下来,我们的事情,让我们好好沟通处理,我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而且真的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伤及无辜。”
她迎视席介天眼中的怒潮,希望平抚他激进的情绪。
“你爱他吗?”席介天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教他深爱的女人,幽幽地开口。
“爱!我爱他。”段昕月勇敢坚决地回答。
席介天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你我再也没有可能?”
“是的!不可能。我很感谢你陪伴我两年的时间,在美国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应当沟通得很清楚,你我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只是很难得,我们比起其他朋友之间的默契还要好,但并不是真正产生了爱情。
我也曾经无数次让你了解我对远扬的感情,那是无法改变的,而今,我勇敢的选择他,希望你给我的是祝福,而不是这些带来伤害的战争。你我都了解对方,不是吗?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的!”
段昕月温婉平静地对他说着。
与席介天的相识,要推溯到她两年前伤心地逃避到国外时——
那时因为承受不了自己感情上的压力与矛盾,她远赴国外工作,席介天就是她的上司,长久的相处,让席介天对她投入的关心渐渐转变成介于朋友与情人之间的模糊地带,纵然昕月一再犹豫、矛盾,逃避他的付出,他却仍执意要守护着她。
直至尹远扬千山万水地找到她后,她再也控制不了对尹远扬多年的深厚情感,决定抛弃一切世俗的顾虑,随他回国。
席介天无法接受,不愿放弃,做不到看着她投人尹远扬的怀抱。但昕月深知席介天对她的情感不是爱情,只是一种移情——
对一个人产生移情的特殊原因有很多,席介天会觉得爱上她,除了两人背景相似、年幼丧母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理由……
昕月会唱一首年代久远、甚少人知的外国童谣。
那首歌是昕月与茉莉从小到大,喜欢一起在睡前的窗畔,头靠头、肩靠肩,一起哼唱的,但连她们都记不起是何时学得这首歌谣,也从来不知道出自何处。
但对席介天的意义是不同的!
席介天对于逝去的母亲有着深深的依恋缅怀,儿时,他的母亲总是宠溺地怀抱着他,轻轻唱着那首歌。
母亲的离去是他最残酷的伤痛!因此,当他无意间听到昕月独自哼唱那首歌曲时,心里便对她产生熟悉的异样感觉。
昕月对他有感情,但绝不是男女之爱。席介天这样一个人,像是一个拥有强烈的企图心、能力无边的男人一般,守护着他想要保护的人,但他更像一个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格外需要温暖的安慰。
此时,房屋一阵摇晃,突来的地震让屋内陷入一阵紧张,有鉴于人类对于灾难的恐惧及防备,每个人都神色丕变。
呆愣了三秒钟,四人才有反应。
“地震!”茉莉的声音微颤,压抑着恐惧。
“远扬!”昕月扑进尹远扬怀中。
“过来!”同一个时刻,席介天箭步踏出快速出手,一把揽住茉莉护在怀里。
像抓着了一个可依靠信任的力量一般,羞涩的茉莉毫不避嫌,纤细的小手紧环住他的腰不放。眼睁睁看着席介天戒慎地护着神情惊恐的茉莉,尹远扬与昕月交换了个怪异的眼光。
短暂的摇晃渐渐平定,轻微晃动的空气里,回荡着诡异的气氛,四人的表情尴尬地凝结。
随即,席介天松手放开茉莉。她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心底蓦然升起一丝惊疑,怎么自己的第一本能是保护茉莉,而不是昕月?
内心的一番冲突纠葛,让他神色冷凝,不自在撇头回避。
这是怎么回事?尹远扬与昕月的两双眼睛交换了一个疑问。
茉莉与席介天的本能反应让他们大吃一惊,方才他们的依偎看来那么亲密!
* * *
被乍来的地震打断的话题,才又继续下去。
“介天,你的决定如何?”昕月轻声开口,询问一脸不自在的席介天。
昕月迟迟没有得到席介天的回答,她唤他。“介天……”
席介天眼中是复杂的挣扎和哀愁。
久久,他一句话……淡淡地释放所有难解的纠葛,斩断内心的牵系。
“你……走吧!”
此刻,他惊觉,自己不愿当一个提得起、放不下的男人,也许……他并不是真的爱她!否则,他现在的心情怎能在瞬间平稳?否则,方才他对茉莉的担忧怎会甚于昕月?
“那……我们可以带茉莉走吗?”段昕月轻问。
席介天许久不吭声,最后,视线转向茉莉。
“问她自己。”
尹远扬与段昕月疑惑地看向茉莉,席介天的回答真怪异!既然已决定放手,茉莉焉有不离开的道理。
茉莉无言地迎向席介天的视线,心神领悟般……
他了解她,可不是吗!席介天知道她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犹如老天给的假期般,不用去面对她负荷不了的繁重公事、不用去面对让她无法喘息的生活,他知道她也害怕马上要回去过那种日子……
“爸、昕月姐,你们先走吧!过两天……我会回去。”茉莉回避父亲的视线,将头垂得低低的。
“茉莉?!”
尹远扬意外非常、脸色微愠地紧瞪着茉莉后,将仇视的眼光瞥向席介天。
席介天淡漠地走向窗边。
昕月脑中一抹意会的直觉闪逝而过。
“远扬,我们先走吧!茉莉不会有事的!”
她拉着不愿罢手的丈夫,低声安慰他。
尹远扬对茉莉投以责难的目光后,随妻子一同离去。
* * *
随着他们的离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冷清的静默空气。
席介天此刻内心焦虑,对于心中那份情感,他竟矛盾得理不清,昕月的离去他竟没有不舍或失落,这么震撼自己的感受熊熊蔓延开来,让他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意。
他厌恶这样矛盾、不受控制的自己!
倏地,他抡起拳头,泄恨地重击窗户的玻璃——强烈的迸裂声响,爆发出他的震怒狂潮。
茉莉抓着胸口衣襟,猛吓得心惊。
席介天的拳头随着碎裂的玻璃,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她万分心悸地紧咬着唇瓣,迟疑地靠近。
“滚!”他恶斥着,万般嫌恶的鄙夷口气。
就是她!就是她让他乱了方寸!
茉莉呆顿住脚步,捂着嘴,难堪的泪雾蒙上眼眶,瞬间盈满的眼泪差点滑落。
黄昏的天幕逐渐黯淡下来,两人伫立良久的身形,在昏暗的室内、经过幽暗的光线,拉映成模糊的黑影。
他像头受伤的狮子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封闭成一个无形的牢笼,拒绝他人接近。
手上的伤口让暗红的血渍凝结,怵目惊心地叫人不忍卒睹。
茉莉胸臆酸酸的,翻腾着浓呛的伤感,为他心疼、也为自己难过……
她……对他动情了……
但恐怕她这细微的情感,比不上他心底深埋的段昕月吧?悲哀地……让他不屑一顾、难留余地!
茉莉呆伫着,直到见他失神地坐于沙发,她才轻移步履、悄悄地提来医药箱。
沉重走到他跟前,她轻轻跪坐下来,鼓足勇气、迟疑地执起他受伤的手。
席介天明显地抗拒了一下,但并未抽手,随即别开视线,无言地看向窗外。
她好感激!
茉莉那害怕被拒绝、忐忑不安的一颗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一双巧手细心地清除那嵌在他皮肤上的细碎玻璃,为他消毒后,涂上药水。
一面包扎,鼻一酸,她脸庞滑下湿热的泪滴……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泪水,滴落往白色的纱布上,席介天憾愣。
她哽咽着,忍不住趴在他膝上不断心疼地泣诉。
“你傻得执着、傻得让人心疼,我也很想帮你,但他们是真心相爱,勉强去拆散他们于心何忍?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但也不是他们的错,我请你对自己好一点、忘掉这份痛苦好吗?也请你原谅我父亲,好不好?”
她试着体会他的感受。她认为,席介天一定是因为昕月姐的离去而痛苦。
席介天无言地听她嘤嘤哭泣,不为所动地任她的泪水在他膝上泛滥。
她哭了好久……
悲伤的啜泣声,随着夜幕华灯初上的喧嚣而逐渐平静无声。
她就这么哭累了在他膝上睡着。
席介天缓缓抬手,轻轻地来回滑抚她柔细的发丝。
凝视着她秀丽的侧脸,那泪水洗刷过的睡颜,教他动容,胸前撼动起伏的,他……分辨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