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样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布家的骨肉,可不能有一点的闪失。
能过这样的日子是贾珍珠梦寐以求的,只是,有些事情她觉得很奇怪,令她心生疑窦。
在这儿,大家不称她为少夫人,都只叫她贾姑娘,分明是把她当成客人,而不是布青云的妻子。
再来,她是一个人住在碧山阁,没有和布青云同住一起。
当她唤布老夫人为娘时,她竟然要她改口叫老夫人,不要叫娘,说她和布青云是在扬州私下成亲,没有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算不得数,等到改天他们补办婚礼时,再唤她娘也不迟。
虽然布老夫人说的颇有道理,可是,贾珍珠就是觉得奇怪。
至少,布老夫人也该说个日子,可她什么都没说,像是在敷衍她。
重重的疑云令贾珍珠怎样想也找不出答案,若要拨开云雾见青天,就得要耐心地等候。
贾珍珠捺着性子,要自己等下去。
“娘把贾珍珠留在庄内是有何用意?”布青云见娘似乎有所盘算,他急着问清楚她的意思。
喝了口茶,布老夫人不疾不徐地开口:“布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至于你妻子的人选,也不能是这种目不识丁的村姑野妇。”
听到布老夫人的话,布青云觉得自己仍有一线生机。
“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他娘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孩子理所当然留在布云庄,而贾珍珠绝不会是他的妻子,那不就要将她赶出庄?
“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其实,布老夫人对布青云妻子的要求也不多,她只希望对方是真心爱他,而不是只贪图布家财富的人。
可惜,直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再说,布青云迟迟没有成亲的打算,她也没有费心去催促。
现在倒好了,突然冒出了个孙子,让布老夫人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若是贾珍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的,那布家就有后,布青云娶不娶妻就不重要,而她也不必去面对那一群低俗的莺莺燕燕。
至于这个贾珍珠,表面上是说不知道布青云的身分,实际上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可就难说了。
想要攀上布家的人不计其数,会使出什么样的招式,他们无从得知;因此,她不得不防。
再来,若是布青云喜欢贾珍珠也就罢了,偏偏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好感,只有嫌恶。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替她的宝贝儿子想办法。
只不过,她觉得有一点非常奇怪。
儿子人虽风流,但他却把持得住,对女人他可以不屑一顾,可唯独对这个贾珍珠,他却是拿她没辙。
究竟贾珍珠是个城府极深的狠角色?还是所谓的一物克一物?
有许多的症结尚未厘清,所以,她留住贾珍珠,但为了替自己留下后路,她不给她一个名份。
“娘,你真是高明。”布青云现下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见儿子的称赞,布老夫人没有高兴,有的只是满心疑惑。
若要论高明,她这个当娘的还不及儿子的十分之一,可她所能想到的事,他不但一个也没想到,偏偏还令自己坠入五里云雾中。
看来,这个贾珍珠对他的影响非常地大,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每天清晨,贾珍珠一定等在布老夫人门外请安,即使她没给她好脸色看,她也没有退缩。
见到她这样,布老夫人就不禁想到布青云的那些红颜知己。
像那个开封第一美人楚依依,非常贤淑地买珍宝想要巴结她,她不过是故意打破了她送的宝贝,对她口气差了点而已,她就哭着离去,从此没再踏上她的房前一步。
有些受不了她严厉的人就向布青云哭诉,她们也同样不再前来,就算来了,她也不想浪费时间见她们。
有的听闻了有关于她的风声,就索性不来见她,笨得以为只要紧紧巴住布青云就能进布家的大门,真是异想天开。
可这贾珍珠就不一样了,即使她有时对她冷言冷语,她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这样的她令她感到好奇,于是,她派李民去扬州打听贾珍珠和布青云之间的过往。
李民想要知道所有的消息,最快的方法就是将小莲直接带来见老夫人。
布老夫人听完小莲的话之后,她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若要严格算起来,那时收留儿子的贾珍珠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不必再行乞受苦,但贾珍珠在她面前却是一个字也没提。
这是为什么呢?布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布老夫人由原本不怎样接受贾珍珠变成对她产生好奇,她想要知道贾珍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人都是会做表面功夫的,若不了解私底下的贾珍珠是个怎样样的人,她有可能会上了她的当。
为求真相,布老夫人决定偷偷去窥视贾珍珠。
“珍珠,你住的地方还真是漂亮。”
小莲像是井底之蛙般的四处摸摸、看看。
每根柱子都上了红漆,每一扇门上都有精美的刻花,可惜她摸不到屋顶上的瓦片;否则,她很想摸摸看布云庄的屋瓦和一般的有何不一样。
阁楼前种满各式各样的花,坐在正中央的凉亭里,徐风一吹,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她听李民说阿牛,就是布青云很有钱,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地富有。
“没想到乞丐阿牛会摇身一变,变成这么有钱,你的运气可真是好。”摸了摸贾珍珠身上穿的绸缎,小莲实在好羡慕。
若是她也能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就好了!
“我倒宁愿他是与我同甘共苦的阿牛,也不愿他是布青云。”贾珍珠感触良多地说着。
“你疯了,荣华富贵你竟然不要,宁愿过以前穷苦的日子。”小莲觉得贾珍珠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若是今日这个幸运儿换成是她,她铁定要好好地把握、享受这样富足的生活。
“以前生活虽然清苦,可是,至少我是自由的,现在整天关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连想帮忙做事打发时间也不行。”贾珍珠觉得连扫个地都不行的生活还真是苦闷。
“你天生劳碌命,有福不会享。”小莲白了贾珍珠一眼。
贾珍珠苦笑了下,她知道小莲没有被人困住,所以她不会了解她的感受。
“对了,你怎样会来看我呢?”她感到奇怪地问。
像小莲这种在扬州土生土长的人,根本不会一个人跑来开封,而且就算她想来,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供她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是李民接我来的!”小莲老实地说。
“李民!他为什么接你来啊?”贾珍珠好奇地问。
“就是……”
小莲正打算说明时,她突然想起布老夫人要她不可告诉贾珍珠见过她的事,所以,她赶紧噤声。
“就是什么?”
“就是……我也不知道!”小莲故意走到凉亭边,假装看花,其实,她是不想让贾珍珠发现她撒了谎。
见小莲的模样,贾珍珠以为她害羞了。
“是李民对你有意思接你来的?还是你对他有情呢?”她以为小莲和李民斗嘴斗出感情来了。
“鬼才会对他有感情!”小莲连忙否认。
“你害羞了喔!”贾珍珠取笑地说。
如果他们互有情意她是乐见其成,不过,她希望李民不是第二个布青云,才不会害小莲吃苦受罪。
越描越黑,小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索性就闭嘴不讲了,随贾珍珠高兴怎样想。
“那你和布青云还好吧?他有没有欺负你?”小莲关心地问。
“他倒是没有欺负我!”见一面都非常困难了,布青云怎样可能有机会欺负她。
“那就好!”听到布青云没有欺负贾珍珠,小莲就放心了。
有许多事,贾珍珠不愿告诉小莲,因为说了只是让小莲多烦恼而已,并没有什么帮助。
“一点也不好!”
突地,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加入她们之间的谈话。
贾珍珠和小莲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望着声音来源。
只见布老夫人由丫鬟搀扶着由月牙门走了进来。
“老夫人!”贾珍珠有礼地福身。
“布老夫人,你怎样来了?”小莲现在一点也不会怕她,反而还有点喜欢她。
接着,她发觉了异样,“珍珠,你该叫布老夫人娘才是,你是不是叫错了?”她不解地问。
“我……”贾珍珠不知该怎样解释才好。
“她没叫错,她是该叫我老夫人,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喊我一声娘。”布老夫人好心地替贾珍珠解释。
原来如此!布老夫人的话厘清了贾珍珠内心的疑惑。
先前她还觉得奇怪,怎样布老夫人会不准她喊她一声娘,原来是因为她没有资格当布家的媳妇,人家根本就没有接受她。
贾珍珠知道原因后,自觉难堪地垂首。
“怎样会没资格?”小莲觉得布老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她立即出声要替贾珍珠讨回公道:“珍珠和你儿子成亲了,她理所当然就是布家的媳妇,最有资格喊你一声娘的人是她。”
“他们成亲时可有跪拜高堂?”布老夫人好笑地问。
“有!当然有!”小莲争着说。
布老夫人轻笑了声,“是哪一家的高堂啊?”
“当然是……”
小莲还要说,却被贾珍珠给阻止了。
“小莲,你不要再说了。”小莲说越多,她就越觉得丢人。
布青云的亲娘还在,他们成亲时却没有跪拜她,布老夫人现在不承认他们的亲事,不承认她这个媳妇也是情有可原。
“我知道我配不上青云,也不配当布家的媳妇,我现在就走。”贾珍珠羞愧的恨不得马上能求去。
“珍珠,你不能就这样走。”小莲拉住贾珍珠。
这个贾珍珠会愿意和一无所有的儿子成亲,可见她并不是什么爱慕虚荣的女人;再加上刚刚听到她和小莲之间说的话,布老夫人现在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
不过,对贾珍珠印象虽然变好了,可她仍是不可以当布家的媳妇;若想要当布云庄的少夫人,她还有待努力。
“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布老夫人好整以暇地说。
“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贾珍珠不解地问。
“你现在有了布家的骨肉,哪容得了你说走就走。”她头一个就会下令不准贾珍珠离开。
听了布老夫人的话,贾珍珠知道离开是无望了。
“这里难不成是土匪窝,进得来,出不去?”小莲不平地说。
“你是进得来,也出得去,不过,珍珠就不见得出得去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陷阱,老夫人布局让我自投罗网。”贾珍珠饱受打击地喃喃自语。
她原本还以为有一丝希望和布青云白头到老,怎知,那是奢求。
像她现在这样身分未明地留在布云庄,当布青云要娶妻时,说不定她还是没名没份地被软禁在碧山阁中。
“是陷阱没错,不过,是让你和青云白头偕老的陷阱。”布老夫人笑着说。
贾珍珠和小莲面面相觑,不懂布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不懂?没关系,你们全都坐下来,我解释给你们听。”
她们听话地坐下,专心地听着布老夫人的解说。
“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私心,我知道你肚子里确实是青云的骨肉时,我当然想要这个孙子,所以我才会坚持要让你跟着我们回来。那时我的心底有我的打算,想在你把孩子生下来后,就把你赶出布云庄;这样我既可以拥有孙子,也可以不用接受你这个媳妇,青云也不用面对不爱的你。”
不怕她们会生气,布老夫人将她原先的打算全盘托出。
“所以,才会让大家叫我贾姑娘,而不是少夫人,让我叫你老夫人而不是娘。”贾珍珠心中一切的谜底都揭晓了。
“没错!”
“这样实在太过分了!”小莲觉得布老夫人实在是很可恶。
见贾珍珠一脸颓丧,而小莲气呼呼的样子,布老夫人笑了下又继续说下去:“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但不将珍珠赶走,反而还要让她进我布家的门,和青云在布云庄成亲拜堂。”
“好耶!”小莲高兴地拍手。
“为什么?”贾珍珠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明明不怎样喜欢她的布老夫人现在要帮她,而且,还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奇怪。
“就凭你对青云是真心的这一点,你这个媳妇我就要定了。所以,我非帮你不可。”
“可是,这成亲的事也要布青云同意才行,以他对我的嫌恶,打死他都不可能会点头同意的。”布青云的嫌弃之语令贾珍珠永生难忘。
这一点布老夫人倒是不担心。
“青云或许对别人是无情无义,可他对我还是十分地尊重,所以,这少夫人的位置是非你莫属。只不过,要名分是很容易,要他的心就得靠你自己了。”
她可以要儿子娶贾珍珠,却不能命令他爱上她。
“你得先改变自己的装扮,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即使你不是什么天仙,经过巧手打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来,要当我布家的媳妇,你就得读书识字及学琴棋书画,可不能像个村姑野妇般什么都不懂。”
贾珍珠很感谢布老夫人的帮助,至少,她给了她一个机会。
“老夫人,我会先改变自己,若是我能得到青云的心,我就嫁给他。他若还是不肯接受我的话,我仍会留在布云庄孝顺你老人家,以报答你的恩情。”
布老夫人点点头,很高兴自己没有错失一个好媳妇。
“我等着你改口叫我娘的那一天!”
希望那一天别让她等太久才好!
曼妙的丝竹乐音绕耳,眼前所看到的是婀娜多姿、柳腰款摆的美人在厅堂正中央婆娑起舞。
今日布青云宴请宾客,是为了和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贵客打好关系。
醇酒令人迷醉,美人在抱令人心醉。
正当众人欢喜地饮酒作乐时,门口突兀地出现一老一少。
倏地,乐音停了、舞伶愣住了、宾客高举酒樽的手停在半空中,所有的人全停下手上动作,望着突然出现的人。
“娘,我正在宴客,你怎样来了呢?”布青云立即迎向前去。
他娘从不出现在宴请宾客的厅堂上,今日突然出现,着实怪异。
“我带了个人来见你!”布老夫人直接说明来意。
她带来的人大概就是她后面的那名女子吧!布青云瞥了一眼,发觉这名女子有点眼熟,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每天在他眼前出现的女人不胜枚举,他会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娘,这位是?你带她来有何要事?”布青云不解地问。
见儿子不认识贾珍珠了,布老夫人非常满意贾珍珠这样的改变。
贾珍珠这些日子以来极力地改变外貌和内在,现在的她和以前已经不一样,她很高兴布青云终于肯正眼瞧她一次。
过了几个月清闲的日子,贾珍珠的肤色不若先前黝黑,如今她只消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她的人就显得清丽有精神。
再加上精心梳了个发髻,穿上华丽的衣衫,她给人的感觉变得雍容华贵,不再像是从前那个俗气的村姑。
虽然五官不能改变,可是她至少能够改进。
“我是想趁着今日宾客云集,你的红粉知己恰好也都在,所以,想介绍她给大家认识。”会选择这个时机,布老夫人就是想要奠定贾珍珠的地位。
“她是谁?为什么要介绍给大家认识?”
“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当然要让大家先认识她,省得有人还在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布老夫人一双利眼扫过在场的女人一遍。
贾珍珠看到厅堂上有这么多女人,而且个个都是布青云的红粉知己,她想要得到他这风流种的心,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什么时候有未过门的媳妇了?布青云直觉地认为娘是在开玩笑。
“娘,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珍珠是不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心里有数。”布老夫人提醒儿子。
珍珠!难不成眼前这个女人是贾珍珠?布青云不敢置信地死命盯着她看。她是变漂亮了,可是,就算她比以前美丽,他对她还是没有任何的兴趣。
乌鸦插上美丽的羽毛终究是乌鸦,永远也变不了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