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操着仍是睡眼孅孅的水眸,晃晃悠悠地下了床,顺手打开门,门外头到底有些什么也没看清楚,低着头直直一头撞了上去。
毫无意外地,娇小的她再次跌倒在地。
“哎哟!好痛……”同一天受创两次的头颅,此时疼得不得了,再加上这次没有沙发为她档着,小屁屁也跟着受创。
小脸皱成一团,这下瞌睡虫全都被赶跑了。
“呜……”任孅孅忍不住发出哀呜,真是疼死她了。
“吃晚餐了。”也许真是被撞习惯了,欧阳烈的表情完全没变,只是缓缓地吐出他来敲门的目的,瞧也没瞧跌坐在地的任孅孅,径自返回客厅。
“晚、晚餐?”任孅孅勉强爬起身,睡迷糊的她,反应能力也跟着慢了一拍。
她操揉眼、探揉脸,颊上还有一个睡觉时压出来的红印子,迈开小短腿,慢慢跟在欧阳烈身后。欧阳烈看她这可爱的模样,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痕,任孅孅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到这奇景。
她微张着小口,没想到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嘛!
那原本刚毅不近人情的脸部线条,顿时柔化不少,即使他没有笑得很明显,但比起先前的冷淡,要有亲和力多了。
“你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耶!”任孅孅忍不住脱口而出。
闻言,欧阳烈只是挑起攒眉,没有应话,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只大背袋,那熟悉的样式,让任孅孅睁大了眼。
“这个是——”
“我让人去你屋里收拾了些衣物。”后来他跟老宅联络过,确定任孅孅什么东西也没带,只好派人去她租屋处探探情况,顺便帮她收拾几件换洗衣物。
“谢谢。”因为他的体贴,任孅孅绽出一抹笑容。
虽然只是几件衣服,但看到熟悉的东西,让任孅孅的心情好多了,再加上刚才睡了个好觉,她觉得自己的情况,似乎也没那么绝望了。
“你那屋子暂时回不去了,还是有人继续在那里监视。”欧阳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她的租屋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而这几件衣服,还是他派过去的人,勉强翻找出来的。
“我知道了。”任孅孅的水眸半敛,心情又变得低落。“那……欧阳先生,我以后该怎么办?”
现在她接受欧阳家的保护,但以后呢?
“你什么都不用去想,安心在这里住下。”欧阳烈并不以为,把计划告诉任纤纤会有何用处,因此干脆就不说了。
“可是我——”她总不可能永远让他们保护吧?!她还有她的家人,总有一天,对方会找上她的家人。到时,她又该怎么办?
“吃饭。”不知何时,欧阳烈拿出一个大漆盒,递给她。
任孅孅挫败地接过漆盒,这东西是何时冒出来的?怎么她先前都没注意到?
漆盒掀开,原来是个便当,里头的菜色丰富,绝不是外头一个七八十元的普通便当所能比拟的,虽然,她早知道欧阳家是有钱人,但没想到随便一个便当,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如果你还需要任何东西,就拨这个号码,会有专人送过来的。”欧阳烈递给她一张纸条,上头有串电话号码。
“这个屋子很安全,只要你不到处乱跑,我可以保证你安全无虞。”难得地向人解释,向来寡言的他很少像今天这般,一直开口说话。
“这里到底是哪里?”任孅孅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虽然这顿晚餐看起来非常精致美味,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虽然欧阳烈的目的,全是为了保护她,但为什么她开始觉得,自己像只被囚禁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先前从老宅到这里的路上,她注意到车子刻意在市区绕了许多圈子,最后,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身在何处,就连门牌她也没看到——
因为他们是从后门上来的。
“迅雷保全的本部。”欧阳烈淡淡开口。
因为她脸上紧张的模样,他决定稍微对她解释一下,以免她的小脑袋会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误闯禁区就糟了。
“迅雷保全?!”任孅孅讶异地微张小口,欧阳烈所说的迅雷保全,就是指那个著名的保全公司吗?
“这里是迅雷保全的本部大楼,我就住在本部顶楼,也是你所待的地方。”
“欧阳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任孅孅忍不住问道。原本,她以为欧阳伯伯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有钱人,看来,她似乎猜错了。
“我?我就是欧阳烈。”从没有人会这么问他,欧阳烈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毕竟,他从不需要自我介绍。
“那……这个迅雷保全?”
“既然我姓欧阳,那这家公司应该算是我开的。”欧阳烈微笑,觉得这小人儿实在好玩极了,她真的不知道欧阳家吗?
“……看来,我真的让一个了不得的人所保护了……”任孅孅喃喃说道,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应该安全无虞。
迅雷保全是一家相当著名的保全公司,但在普通的保全业务之外,还有一批身手极佳的保镳,兼做人身保全的工作,是达官贵人的最爱,迅雷保全的名气之响,就连任孅孅这个普通人也曾听说过。
“还有其他问题吗?”欧阳烈两手一摊,今天算是大放送,绝对有问必答。
“我的家人他们也会受到保护吗?我很担心,如果那批人一直没找到我,可能会找上我的家人……”
任孅孅紧张兮兮地追问着,事关家人,要她不紧张也很难。
“如果你担心,我可以派人暗地里保护他们。”眼见她水汪汪的大眼,仿佛又要掉下泪来,欧阳烈脸色一凛,做出承诺。
从没做过这么赔本的生意,免费保护这小人儿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保护小人儿的家人。欧阳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认栽。
“谢谢、谢谢你。”只要她的家人安全无虞,就算她必须当一辈子的笼中鸟,她也心甘情愿。
是夜
也不晓得是不是下午睡饱了,到了夜里,任孅孅睁着一双亮晃晃的大眼,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是一样柔软舒适的King Size大床,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让她无法安心 睡下,情况就跟她当初住进老宅时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是睡不着的。
但她下午明明睡得很好,而且完全没做噩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讨厌啦……”身体很累,但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赌气似的闭上眼,室内静悄悄的,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静……就是太安静了!
蓦地,任孅孅发现是哪里不同了——
下午的时候,她可以听到欧阳烈在屋里活动时,所发出的细细声响,因为知道屋里有人,所以她可以睡个好觉。
但现在,连欧阳烈都睡下了,她上哪儿找个人来发出活动声啊?!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任孅孅把这张King Size的大床每一处都躺遍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睡下的地方。
她再睁开眼,黑夜把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平时完全不会注意到的声响,此时却分外清晰。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时钟走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她心上,但稳定的声响并不能平抚她的心情,反而让任孅孅的心跳加速,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幻想,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跑出笼了。
落地窗外闪闪烁烁的红黄灯色,远远望去好不美丽,但任孅孅此时却全无心思去欣赏它的美丽,明知自己在二十层楼高的高楼上,她却异想天开地怀疑会不会有人沿着外墙,爬上楼来……
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无稽的幻想,但任孅孅没办法把它们驱离,只能任由自己一步步被害怕所吞噬。
最后,任孅孅再也受不了了。
她抱着一只软软的大枕,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在客厅的一盏小灯下,她看到欧阳烈高大的身子,以一种非常委屈的姿态,蜷缩在沙发上,沙发无法完全容纳下他,一双大脚还露在毯子外。
虽然现在的季节是初秋,夜里还算温暖,但那条薄球似乎不能完全提供足够的暖意,只见欧阳烈扯了扯毯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任孅孅屏着呼吸,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又过了一会儿,欧阳烈还是一动也不动,任孅孅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睡着了。
为了避免穿着拖鞋会发出声响,她赤着脚,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他,冰冷的地板让她的脚丫子凉飕飕的,但任孅孅还是坚持不回头穿上拖鞋。
其实,早在任孅孅开门的同时,欧阳烈就已经清醒了,但他只是继续装睡,想看看这个小人儿,到底想要搞些什么花样。
他闭着眼、竖起耳朵,听着她轻不可闻的足音,越来越靠近自己,终于,她踏上铺在客厅正中央的长毛地毯,足音也被地毯给吸收掉。
欧阳烈依然闭着眼,他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似乎正低着头打量他,那细而软的发丝,因为她的动作,而在他顿边轻轻拂过,欧阳烈忍不住皱起眉,突然很想开口问问她半夜不睡觉,到底是想干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捺下性子,没有鲁莽行动,倏地,发丝离开了他的颊际,而那探视的目光也跟着消失,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再无声响。
他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足音,反倒是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欧阳烈睁开了眼,除了那像是小猫打呼噜般的声音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猫打呼噜?!他这屋子哪来的猫啊?!
而且,他很确定那声音绝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更不曾出现在他的屋里。欧阳烈直觉地翻身下椅,大脚却差点踩中一抹小小的身影。
“这女人是有毛病吗?!”欧阳烈蹙眉,瞪着那抱着大枕,蜷在沙发旁,睡得正香甜的小小人儿。
有床不睡却跑来睡地毯,难道他家的床还比不上一张地毯吗?!
但不管怎样,他总不能真让她在地毯上过一夜,心不甘、情不愿地,欧阳烈捞起小人儿及她的枕头,打横抱着,准备把她送回房。
任孅孅因为这搬运的动作,而微微皱了下眉,欧阳烈停下动作,以为她醒过来了,但她没有,任孅孅只是轻哼一声,径自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她的大头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欧阳烈把她重新安置在大床上,正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胸口有一个小小拉力,不让他离去,他低头,发现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揪住他胸前的布料,她抓得如此之紧,仿佛溺水之人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拨开那只小手,但她却抓得更紧了,就连小脸也跟着皱成一团。
无可奈何之下,欧阳烈只得脱下上衣,这才脱了身,他换上另一件衣服,回客厅继续睡觉。本以为就此会有好眼,但过没一会功夫,房门又打开了。
这一次,欧阳烈可没这么好兴致再陪她装睡,他直接站起身,看着一脸尴尬的小人儿,问道:“有事吗?”
“我……我睡不着……”她手中还抓着他先前脱下的衣服。“这件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手里……”
她记得自己不是睡在沙发旁吗?怎么没一会儿功夫,她又回到床上了?!而且,手里还多了件男人的衣服?!
难道她会梦游?!任孅孅皱皱俏鼻,否定了这个可能。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因为害怕得睡不着,才会抱着枕头跑到欧阳烈旁边睡觉的。
而且,她几乎是一占枕就睡着了,那……她是何时回到床上的?!为什么她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你自己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只好把衣服脱给你了。”欧阳烈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这并不能解释她为何又睡不着了。
“我抓着你的衣服?!小脸红了红,她居然有这种怪癖?!
“先喝点温水再去睡吧!”不打算继续这空泛的对话,欧阳烈转身为她倒了杯温开水。任孅孅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下。
“还有什么事?”她又有什么问题了?!
欧阳烈蹙眉,对她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不耐,习惯了手下们的快人快言,以及直言不讳,让他一时间很难容忍这么温吞的说话方式。
“我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我一个人会睡不着……”
“所以你刚刚才会跑到沙发旁睡觉?”欧阳烈问道,但语气却是不容否认的。
任孅孅红着脸,却还是乖乖点头。
“那你有什么建议?”欧阳烈挑起一眉,有些意外她的坦白。
“我可以睡在你旁边吗?”任孅孅渴望地看着他,她几乎已经非常确定,除非确定欧阳烈就在身边,否则她根本睡不着。
这件事,已经从她方才又惊醒过来,而得到了证实。
虽然依赖一个陌生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任孅孅这时已管不了这么多,在经过长久不安定的逃亡生活后,只要能够得到一个安稳的好觉,她什么事都肯做,更何况是去信任一个人?!
欧阳烈只是挑起一眉,没有答话。她可知道,她的话听在一个男人耳里,有多暧昧?尤其是在这种深夜时分。
“那张床还给你,我只要在旁边打地铺就好了,我睡觉不会打呼的,你不用担心会吵到你。”为求一个好眠,任孅孅就连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
看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再看到她仍赤着脚丫子,欧阳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看来,他若不作出一个决定,今晚两人都甭睡了。
“好,我去房里睡,你还是睡床上,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从她仍带着一丝惶恐的眼神,欧阳烈看到年幼的自己,她应该是怕极了,甚至无法独自入眠,犹记得他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但那时的他却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所以,看到现在的任孅孅,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任孅孅开心地点点头,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原以为“房事”到此终于解决,但几分钟过后,任孅孅躺在大床上,却只能继续瞪着那天花板,仿佛天花板跟她有仇似的。
她还是睡不着……任孅孅再次在心底哀嚎着。明明欧阳烈就在旁边啊!为什么她还是睡不着呢?
任孅孅翻了个身,室内因此响着的声响,除此之外,一片安静,连个打呼声都没有,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一点也感觉不到欧阳烈的存在。
她拧着细眉,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果然,还是安静得很。
寝室里也铺了块地毯,恐怕是那地毯吸去了声响,任孅孅趴在床边,看到欧阳烈还睡在床下,这才稍稍安了心,但一躺回去,她又睡不着了。
就这样,她一会儿趴在床沿偷看欧阳烈的睡相,一会儿又躺回床上试着入睡,如此不断反反复复,被看的人终于忍受不住,睁开眼瞪向那个窥视着。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她不是说自己的睡癖不错吗?!难道偷看别人睡觉就叫做睡癖不错?!
“没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是睡不着……”任孅孅可怜兮兮地说道。
“睡觉还能有什么声音,难道我还得打呼、磨牙、说梦话?!”欧阳烈没好气地问道。任何一个睡眠破打断了好几次的人,都有权利抱怨。
如果她真这么要求,他可做不到。这种事可不是他说愿意,就做得到的。
“因为地毯……”
“地毯哪里碍着你了?我明天马上叫人换掉。”
“我只是希望能确定你就在旁边。”嘟着小嘴,任孅孅怯怯地说道。看不到人已经够让她心慌慌了,如果再听不到声音,她当然睡不好。
“好吧!”欧阳烈抹抹脸,只能对她投降。“反正床够大,我们各睡一边,你别靠过来,我也不会睡过去,这样,你能接受吗?”
任孅孅呆了下,没想到欧阳烈会这么提议。
无视于任孅孅的反应,欧阳烈径自又道:“还是你想要学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我们中间放上一碗水,谁要是打翻水,就赏对方一拳?”
三秒钟过去。
任孅孅只是看着欧阳烈,无辜地眨眼、再眨眼,就是不说话。
最后,欧阳烈低低叹了口气,带着地的枕头以及毯子,爬上另一侧的床,干脆地躺下、合上眼,拒绝再试图与她沟通。
再跟她“沟通”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