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儿,快救命啊,我的乌龟好像快要死掉了。”文亭华慌慌张张的抱著乌龟跑进柳页儿工作的出版社。
“亭华姊,我看你根本不适合养乌龟嘛,三天两头看你这么紧张的模样,我的心脏都会被你给吓出病来。”说话的女孩是高职工读生,小名叫小筱,正值花样年华、青春朝气的年纪。
“我偏不信邪,所谓熟能生巧,就不相信我不能把乌龟养得又白又胖。”文亭华把乌龟往柳页儿桌上一搁。
“乌龟不用养得又白又胖啦,只要注意小细节就能把乌龟养得健康。”柳页儿仔细的将乌龟检查了一遍。
“小筱今天不用上课吗?怎么还在这里?”文亭华问道。
“昨天校庆今天补假一天,等一会儿要和国中同学去唱歌,页儿姊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我同学都想看看真正的美女长得什么模样。”小筱满怀希望的问道。
“校庆活动不是白天举行吗?跟你们夜间部的学生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们学校要补假应该补日间部就好了。”文亭华故意这么说。
“我们很辛苦耶,白天工作晚上又要上课;再说,也不是我们要求学校一定要补假的。”
“看来你的乌龟是因为很久不曾好好吃一顿,才会这样无精打采。”柳页儿专业的说。
“我有喂它啊。”真是冤枉啊!
“你喂它吃了些什么?”
“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啰,反正它命很好就是了,吃香喝辣时绝少不了它。”
出版社负责人陈刚走出办公室,“你说什么?你竟然喂乌龟喝辣油。”
“陈刚,你做什么要偷听我说话?”文亭华拿起一份报纸丢向陈刚。
两人一见面就是喜欢斗嘴,谁也不让谁,不过每一次都是文亭华比较暴力,动手又动脚的。
“你们慢慢吵吧,我要下班了。”小筱立刻闪人。
“你嗓门这么大,除非是聋子,否则谁会听不见?”他继续取笑道。
“乌龟可以吃些什么,我全写在这张纸上了,你照著上面的建议喂食,别凭感觉乱喂,否则乌龟会承受不住。”柳页儿不理会两人吵闹自顾自的说。
“你怎么不跟小筱一起去唱歌?”陈刚问。
“朵儿明天要回台湾,家里正忙著准备。”
她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里不知盼望多久。
“好快啊!上个月才说要回来,三十天转眼就过去,不知道朵儿的模样改变多少,是不是还能看出你们是孪生姊妹?”文亭华有感而发。
“不是说有名医替她治疗?”陈刚看向柳页儿。
陈刚的出版社是一家专门出版旅游丛书的小型出版社,员工不多,一个文字编辑、两名摄影师,然后就是跑腿的工读生。
为了节省开销,柳页儿是文字编辑,也是撰稿者;陈刚既是老板、美编,又是摄影师,反正在这里就是能者多劳。
“名医也是平凡人,你以为真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啊,又不是天上的神仙;何况朵儿寄来的相片你又不是没看到,一年的时间,我无法想像会有多大的变化。”
一年前,蓝昊为了不让柳页儿担心,所以把柳朵儿的照片交给司机让他烧了;可是柳朵儿还是把底片寄回台湾,家人看过之后没有不心碎痛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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梢晚,柳页儿和文亭华一块吃晚餐。
文亭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蓝昊会不会请朵儿带什么消息回来?”
许久不曾出现在谈话里的名字,今日再次听闻,柳页儿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一年前离开法国的前夕,柳页儿说出埋藏在心中许久的秘密,文亭华一点也不意外,孤男寡女且是郎才女貌,很容易一时天雷勾动地火,相互吸引。
“我看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喝著荣莉香片的文亭华一副经验老到的说。
“我在他心里没有任何意义。”直到现在,只要想起蓝昊,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以为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吃、可以工作、可以笑,可时间证明了,原来她的心还是会在意、还是会想念。
“是吗?那蓝昊为什么还是这么热心的帮朵儿?”
“因为他本来就喜欢行善。”柳页儿回答得很牵强。
“你还在乎他对不对?”
在乎吗?应该说忘不了,蓝昊的身影一直在她的心里,她不愿回想,可在她一个人独处时还是会突然跑出来,扰乱她的心绪。
“有些事不是说遗忘就能遗忘的,需要更长的时间。”
“邦钧学长最近问了我两次,问我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
柳页儿淡淡一笑。“你怎么回答?”
“我说你的心里有没有别人我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不会是他。”
“你说得这么直接?”柳页儿又是一笑。
“这样叫作直接吗?大概是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说话吧,反正你本来就对邦钧学长没意思了,不是吗?而且他有处女情结,这不就是你顾忌的,好奇怪啊,都什么时代了,人类都已经可以上太空旅行,为什么男人还看重这些?”
“每个人有不同的择偶条件,不能怪他。”
“这么说你不觉得可惜?”
江邦钧现在可是热门的电子新贵,黄金单身汉。
柳页儿摇摇头,“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对我有无感情,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我想就让他死心吧!”
“你好理智。”
“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内心的平静,波澜壮阔的爱恋……已非我所需。”
螫伤人啊!
“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蓝昊真的出现了,你也不会再接受他的求爱啰!”
“可以这么说。”她曾经盼过,但现在不了。
“你不想拥有?”
“那样的……关系,太醉人,也太累人,所以一次就够了。”柳页儿语重心长的说道。
人生不能要求太多,她既然降不了那么出色的男人,只好离开他。
“是啊,有过就好,看你那阵子行尸走肉的模样,我真是怕了。只要平稳就好,不要什么轰轰烈烈,要我也会吃不消。”
“我和他……不过是我单恋他罢了。”不能不说明。
“我不这么看,我想蓝昊对你也是有情的。”
一个无情的男人不会管这么多闲事;一个无情的男人不会若无情似有情。
“算了,都过去了。”柳页儿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家里有些事要忙。”
“明天谁会去接机?”
“陈刚会去。”
文亭华看著柳页儿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曾经,她羡慕过柳家姊妹的美貌,总觉得美丽的女子过日子轻松容易些,可现在不会了,她已不再这么肤浅的看事情。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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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朵儿回来了,脸上又是泪又是笑。
柳家夫妇更是百感交集。一年前,他们视两个女儿能到法国念书为一种骄傲,现在他们觉得儿女能留在身边才是一种幸福。
“他们都在睡午觉,我们出去走走可好?”陈刚问道。
柳页儿颔首,她无睡意,也想出去透透气。
两人沿著敦化南路走著。
“朵儿复元情况比我想像的好,只剩下右脸颊淡褐色的疤痕,那位朵儿口中的恩人韩医师确实有两把刷子。”
“韩卓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医生。”
“介绍这位名医的蓝先生也是功不可没。”
过马路时,陈刚很自然的扶了一下柳页儿的腰肢。
后方一抹冷冽的目光正往他们身上凌厉的行著注目礼,没有一丝笑意的表情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一切为重逢准备的情绪全被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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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蓝昊也来台湾了。他不远千里而来,原是要缅怀一段感情的,不,不只是缅怀,还有一些其他的情怀,他想看看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填补内心深处不满足的破洞,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迷惘。
他看到她了,真是她,初见到时他的心澎湃著,可全身突然僵住无法自己;直到她越走越远,他才起步追了上去。
她看起来没什么改变,眉眼之间还是一样的灵逸清秀。
不过他的怒气瞬间高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柳页儿不是一个人,她和一个男人从家里走了出来。
她有对象了吗?这也不是不可能,她是一个如此柔美的女子,有追求者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心中的妒火令他几乎崩溃。
他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一年前,当他得知她要回台湾时,他就后侮了,但碍于一身的骄傲,他忍住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想念,遵守承诺不去找她。
直到柳朵儿回台湾,他知道时候到了,该是他逼她正视情感动向的时候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而终究她还是没有选择方礼贤,可是,为什么呢?她不是说过方礼贤能给她感动?
悔恨袭上心头,他不该轻易放弃的,如果当初他强迫她,她会不会接纳他?他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感觉,她不过是嘴硬罢了。
那个把手搁在她身上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她居然还跟他有说有笑。他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不能容忍他爱的女人脸上的笑不是因为他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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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页儿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不可能的啊,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怪自己太神经质,可是这种奇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使人几乎窒息。怎么会这样?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才会有这种快要晕倒的感觉。
她实在是承受不住了,蓦然回首,不禁完全呆住,蓝昊竟然就站在她眼前。
柳页儿震惊得不能思考,一整年的想念就近在咫尺,教她如何不吃惊?
“真是巧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现在的他,和记忆中一样令人怦然心动,散发著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她反射性的踉跄一步,几乎要跌倒,他没有表示要扶她一把的意思。
她站稳后回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一个人?”蓝昊淡淡的问。
“下班,正要回家。”她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恢复,声音里还有一丝的颤抖。
“男朋友呢,怎么没送你回家?如果我有像你这样的女朋友,一定要天天护著,生怕会有一点闪失。”他的声音还是维持著一贯的平稳。
“他忙……所以没来接我。”她含糊的说。
“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没想到会看见我是吗?”蓝昊嘲讽地道。
“你说过……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她永远记得他说这句话时决然的表情,她曾经还为了他的绝情伤心的哭得死去活来。
他冷冷的一笑,“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些关于令妹的事,我不得不替韩卓跑一趟。”
“朵儿的事?朵儿的什么事?”她急忙问。
“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讲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这是他预备重新得回她的第一步。
她犹豫著,没有心理准备要和蓝昊久别重逢叙旧。“我有点事,不能逗留太久。”
蓝昊皱起眉头,“你不想我吗?”
柳页儿愣了一下,对他的话很惊讶,“为什么问这些?”
他到底想要什么?她突然很怕见到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他想撕裂瞧瞧伤口的大小是吗?她不能再让他影响她了,一次已足够。
“你想不想我?”他又逼问。
“不想。”是不是一定要她这么回答?
他以高傲的姿态撂下话:“小骗子!你还是没变,一样喜欢在关键时刻说谎,我不相信你不想我,我对女人最了解,你不过是嘴硬罢了。”
她没见过这么自负的男人,“而你也没变,一样受不了女人的拒绝,你就是为了这个来台湾的对不对?因为我不要你,你心有不甘。”
他脸色难看的说:“你非要占上风不可吗?”
“请让开,我要回家。”她不能心软,现在狠不下心,以后就是他对她心狠。
他侧身让开,然后说:“要走是吗?朵儿的事以后别怪我没告诉你。”
“朵儿已经康复了不是吗?”她停下脚步问道。
他耸耸肩冷笑著。“我现在不想说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她幽幽的看著他。
“因为……彼此彼此。”他说完,然后转身离去,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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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柳页儿一回家就急著问道。
关怀的访客太多,姊妹俩一直没好好的聊聊贴心话,柳页儿以为她已经没有问题了,没想到微笑的背后可能是泪珠。
“我很好啊,哪里有什么问题。”柳朵儿躺在沙发上看时装杂志。
“蓝昊告诉我你有烦恼。”难道蓝昊骗她?
柳朵儿一听蓝昊的名字,立刻由沙发上坐起,吃惊的问:“蓝大哥打电话给你?我以为你们吵架之后就没有联络了。”
“他人在台湾,我们今天见过面。”她还没从重逢的震惊中恢复。
“他跟你说了什么?”柳朵儿紧张兮兮的问。
柳页儿摇摇头,“我没给他机会,我想回来问你也是一样。你真的有事对不对?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又有什么事瞒著。”
柳朵儿眼眶转著泪花,欲言又止。
“和韩卓医生有关是吗?”
柳朵儿又是一惊,“蓝昊告诉你的?”
“他说他是为了韩卓跑这一趟的。”
所以不是为了她而来,她真的可以死心了,一年的悬念,蓝昊并没有同样对等的心意,她又何必当个傻瓜?她应该清醒了,有些事是白费工夫的。
柳朵儿垂眼道:“我单恋韩医师。”
柳页儿静静的听著,单恋是苦差事,她何尝不明白。
“韩医师另有所爱,单恋就是这样,所有的戏码都是大同小异,我注定是个失败者。”她边说边拭泪,想著哭一哭就没事了,等哭完之后就真的要重新振作。
柳页儿揽著柳朵儿的肩,“我了解。”她叹了一口气。
“韩医师为什么不能爱我?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伤?”柳朵儿一向自信,她想爱的男人从来没有爱不到的,这一次,她将失败归因于受伤的身体。
“不会的,你的伤复元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曾受过那样大的创痛,所以我想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伤;韩医师选择别人,一定是因为他真的爱那个人。”
那样什么都不缺的男人,除了爱,不可能为了别的原因与女人纠缠的。
“我有什么不好,韩卓应该要爱我的啊,他娶的新娘一点都不特别。”
柳页儿知道柳朵儿的这一番话完全是情绪化的言语,一个女人在男人心里待不特别,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男女之间不管是天作之合也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罢,外人真的管不著,也没法管。
“朵儿,我相信你可以调适过来,距离是很好的药引。”
劝人容易,柳页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蓝昊的出现,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涟漪。
“我想一定是我以前玩弄太多男人的感情,所以现在换我伤心了。”柳朵儿有感而发的道。
“朵儿,乐观些,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人的烦恼多半出自不知足,柳页儿常常以此反省自己。
“我知道,可是没有爱情的生活真的很无趣。”
柳页儿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