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彼此的怀抱里,他们分享著彼此的体温,静静重温许久未曾有过的宁静和温柔。
采芩在亚德亲密而不带欲望的触摸下沉沉睡去,他自己却了无睡意,最后他伸过手扭开台灯,拨了肯特的电话。
“喂。”肯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显然是为了这次的事件忙昏了头。
“是我。”
“亚德!我打电话找了你一个下午,电话都打不通。”
“我把手机关起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今天下午跟警方联络过了,原来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怀孕,而且她一直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两个月前才从疗养院出来。警方比对过我交给他们的那些威胁信件,笔迹一模一样,证明是同一个人写的,他们明天上午便会正式宣布调查结果,最慢明天的晚报就会澄清误会了。”
“很好。”
这对亚德来说应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他的语气却不怎么热切。“怎么了,亚德,有什么不对吗?”
“肯特,我决定退出影坛了。”
肯特一阵愕然,片刻后才惊疑地追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亚德,是不是这次的事件让你一时冲动的下这种决定?”
亚德黯然回道:“我承认是这件事让我萌生退意,但我绝不是一时的冲动。”
“那是为什么?你是觉得工作压力太大,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出发,还是对演戏失去兴趣了?”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亚德是个天生的演员,电影就像他的生命一样。
“都不是,肯特,我只是不想再伤害采芩了。”亚德叹口气,一手轻抚著她的头发,目光爱恋地凝视著她沉睡的脸庞。“对我而言,采芩比一切都重要,我不能失去她。”
身为经纪人,肯特为亚德的演艺才华感到惋惜;但身为朋友,他更不愿意见到亚德失去他所爱的女子。
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女子,一边是自己热爱的事业,亚德的抉择一定是经过一番非常矛盾的挣扎吧!
肯特沉默了许久,最后了解地叹口气。“亚德,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再多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宣布?”
“过一阵子吧,等这件事结束之后。”
“那下个月开拍的电影,还有年底的戏约你打算怎么处理?”
“推掉年底的戏约,下个月那部戏我会参加。”
“采芩知道你的决定吗?”
“还不知道,我会找机会告诉她。还有,告诉克劳蒂亚我的决定,如果可能的话,替她找一份工作。”
“当然。”肯特迟疑地道:“如果克劳蒂亚想要的话。”
不过他很怀疑,他知道克劳蒂亚的反应恐怕不会太平静。
※ ※ ※
“你疯了吗?亚德,现在你的名声如日中天,为什么要退出?”
克劳蒂亚劈头便咄咄逼问,几乎令亚德当场甩上门,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昨天他已经让克劳蒂亚十分难堪,今天他实在不想再伤害她。
他叹了口气,退后一步。“进来吧,克劳蒂亚,还是你喜欢站在门口对我咆哮?”
“如果能让你清醒一点,我会吼到将整栋房子的屋顶都掀掉为止!”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红透半边天的男人居然要退出影坛?昨天亚德失常的举动已经够教她震惊了,原以为经过一晚的冷静,他会恢复理智,哪里知道他疯得更加彻底。
克劳蒂亚愤怒地踩著步伐越过他,亚德耸耸肩,关上门。
“在采芩回来之前,你可以尽情的大吼,之后请你闭上嘴巴,我还不想让采芩知道这件事。”
克劳蒂亚猛地旋过身,讽刺地问道:“为什么,她是你的老婆不是吗?”
“我不希望采芩认为是她的关系。”
“可是这本来就是因为她!”克劳蒂亚激烈地挥手争辩。“你明明热爱演戏胜于一切,电影就像你的第二生命,而你现在却为了唐采芩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
亚德的眼睛望向别处,平淡地笑道:“克劳蒂亚,从前我的确热爱演戏胜于一切,但现在我的生命中还有更重要的人,还有更珍贵的梦,演戏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敢看著我?因为你无法对一个了解你所有的过去,了解你希望和梦想的人说谎,是不是?”
片刻的沉默后,亚德的目光缓缓地转向她。
“你怎么不回答?回答不出来了吗?亚德,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害怕,你害怕我看穿你的痛苦和悔恨,你强迫自己放弃演戏,然后假装毫不在乎。哦,你的演技好到可以轻易说服自己,但是你骗不了我的,我不是你那天真的小妻子,我可以轻易拆穿你的谎言。”
亚德心中激起一阵狂怒,不确定是针对克劳蒂亚,还是由于她的话太过接近事实,他下巴的肌肉抽搐著。
“随便你怎么想,克劳蒂亚,你的意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那么什么事对你才重要?唐采芩吗?”她尖酸地问道:“可惜的是,你在唐采芩的心中并没有同等的地位!你为了她放弃自己这些年来所努力的成果,可是她呢?她要是同样爱你,就该了解你的需要、你的梦想,而不是阻碍你的前程,剥夺你的快乐!”
亚德额际青筋暴起,眼睛闪著怒意。“够了!克劳蒂亚,我不喜欢你攻击我的妻子,我之所以容忍到现在,是因为我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但你似乎决心破坏它。”
克劳蒂亚的脸庞闪过一抹狂乱,神色变得既痛苦又激动。“该死的!亚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明明知道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现在在乎的只有我的婚姻。”
“婚姻?你称那场闹剧为婚姻?”她轻蔑地怒吼道:“你们吵架的次数比下雨还频繁,这样的问题婚姻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受够了,受够了那个既无法令他快乐,也无法令他正常思考的妻子!
不管亚德是基于道义、怜悯,还是什么狗屁理由而继续维持这个婚姻,她都必须替他做个了断,在那个女人彻底毁掉他的前途之前。
※ ※ ※
阳光之下,采芩身著蓝色的T恤和运动短裤,一步步往回程跑。
昨夜她与亚德共享的亲匿,让今晨的阳光看起来特别耀眼,虽然他们之间依然问题重重,但经过昨夜,让她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采芩微笑地拿起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额前的汗水,然后她的脚步变得迟疑、缓慢,而后停止。
亚德银色的保时捷旁边,停著一辆鲜红色的BMW。
是克劳蒂亚的车,鲜红得就像她的人一样,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令人无法忽视。
突然之间,原本宁静优美的早晨消失了,取代的是阴暗的乌云,仿佛她安全的避风港即将笼罩在风暴之中。
“别胡思乱想了!”采芩随即摇摇头,半好笑半无奈的轻斥。
天知道那个女人总是能刺激她丰富的想像力,进而引发她的恐惧和不安。
不过从现在起,她不会再放任自己去猜疑和恐惧了,她拒绝让那个女人威胁到她的生活和婚姻。
亚德说得对,如果她爱他,就该信任他。
她已经让太多的不安和嫉妒伤害自己,也伤害亚德,如果她还想保有她的婚姻,就必须停止这种毫无根据的猜疑。
她爱亚德,亚德也爱她,就是这样,至于克劳蒂亚,她可以滚到地狱去!
采芩深深吸口气,然后自信地昂起下巴,走进前廊,打开大门。
“住手!克劳蒂亚。”
亚德愤怒的声音自大厅传来,然后是克劳蒂亚娇嗔的抗议声音,接著是一片沉静。
不安再次袭涌而上,采芩蹙起眉,加快脚步走进大厅,然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有片刻的时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反应她的眼睛所看见的事实。
亚德衣衫不整地半躺在沙发上,身上趴著全身赤裸的克劳蒂亚,两人正陷入胶著的热吻,克劳蒂亚的双手还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上半身紧贴著他裸露的胸膛。
亚德的双手钳住她白皙的肩膀,似乎正陶醉在浑然忘我的情欲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慢慢的,原本静止的世界开始摇晃,采芩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刺痛,然后迅速地扩及到四肢,直到她全身都被强烈的痛苦折磨著。
他们的吻仅仅是几秒钟?还是持续了几分钟?采芩不知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她听见亚德震怒的咆哮声。
“够了!该死的!”
亚德用力地拉开搂住他颈项的双手,一把推开克劳蒂亚,恼怒地自沙发上一跃而起。
“穿上你的衣服滚出……”他的话突然自唇边消失,他无法置信地瞪著站在入口处的采芩,她的脸色一片死灰。
老天!他全身毛发竖起,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慌。
该死的克劳带亚!该死的他!采芩无声尖叫,他让她相信他,让她撤去所有的防备,全然地敞开她的心,然后又狠狠地刺痛她。
哦,上帝,她恨他!采芩仓皇地连退几步,直至桌缘。
羞辱、愤怒和痛苦的泪水沾湿了她的睫毛,她扶著桌角,努力使自己不至于瘫软在地。她的目光由他身上移向克劳蒂亚,仅仅一眼就够了,她眼中的胜利和嘲弄,让她用尽最后一分残余的尊严,僵直地挺著背。
采芩告诉自己,她不会像个妒妇一样在克劳蒂亚面前发狂,让自己更加难堪,她已经受够了这些屈辱。
她不会崩溃,她宁死也不会!
“采芩,相信我,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亚德慌乱地走向她,想要拥抱她,但她满布寒霜的脸孔传达著拒绝接触的讯息。
采芩强自咽下哽咽,冰冷地开口,“是不会发生,还是来不及发生?”
克劳蒂亚不等亚德回答,甜蜜地笑道:“你说呢?小可爱。”
亚德发出一声暴怒的诅咒,转向克劳蒂亚,只见她泰然自若地斜坐起身,也不急著遮掩自己的裸露。
“该死的克劳蒂亚!穿上你的衣服,然后滚出去,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啰,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克劳蒂亚不以为意地扬起一抹浅笑,弯身拿起地上的内衣裤,作秀似地慢慢穿上,然后是衣服。
“亲爱的,你怎么老是言不由衷呢?小心啊,也许哪天我也会像你天真的妻子一样相信你的话呢!”说完,她发出一阵悦耳的轻笑声,然后得意地拿起皮包,优雅地转身离去。
黎亚德脸色发青,要不是克劳蒂亚走得快,他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揍人的欲望。
哦,真该死!亚德在心里诅咒,然后深吸了口气,冷静地开口,“采芩,我和克劳蒂亚之间起了一点争执,她很愤怒,所以情绪有点失控。”
“你一向是这么安抚她的愤怒?就像安抚我一样吗?”采芩尖酸地问道。
“该死的!我没有安抚克劳蒂亚,是她引诱我,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试著拉开她?”
“可真方便啊!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克劳蒂亚身上,然后丢下一句‘相信我’,再加上一场火辣辣的性爱,就能轻易地摆平你天真的妻子了,不是吗?”她不顾内心深处的痛楚,讽刺地怒喊。
亚德猛地闭上眼睛,被她无情的言语刺得体无完肤,她怎么能将他们的感情贬得如此低下?他微颤地吐口气,再次睁开双眼。
“采芩,你听我说,我没有……”
“够了!我不要听!黎亚德,我不知道你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还是太低估我的智商。我告诉你,我没有你想像中的愚蠢,你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魅力无边!你听清楚了吗?我不会再受你欺骗了。”
他们彼此瞪视,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亚德再次开口,语气近乎绝望。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采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道。“你可以告诉我报纸那些照片和报导都是假的,都是空穴来风,但是我亲眼看见的事,你要怎么解释?”
亚德没有出声,可是四周的空气弥漫著他的狂怒和沮丧,痛苦像即将决堤的洪水,难以掌握。
他像只受伤的野兽,突然发出刺耳的大笑声。“这不正如了你的愿吗?采芩,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如释重负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原本愤怒的眼神变得呆滞充满痛苦,他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不知道还有什么比没有信任的婚姻更加可悲,更加一文不值。
“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证明我的不忠吗?每当我努力想稳固我们的感情基础时,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毁掉它,不管我怎么努力解释,怎么努力挽救我们的婚姻都是枉然,不是吗?你始终都不曾相信过我,你的眼睛只看得见你想要看的,你的心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事!”
他语气中的冰冷与放弃,令采芩感到腹部仿佛重重地挨了一拳。“而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是吗?”
亚德瞪著她,眼珠像冰冷的水晶泛著寒光。“不,事实证明克劳蒂亚是对的,我们的婚姻自始至终都是一项错误,一项早该结束的错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子,用力地甩上大门。
失去他的恐惧淹没了采芩,她唯一感觉得到的是强烈的痛苦向她涌来,无边无际。
泪水纷乱地滑下脸颊,却洗不去她心中的狂乱与悲痛。
※ ※ ※
这一次采芩真的伤他太重了!
她冰冷的怀疑和指控,像锋利的刀刃划在他的心口上,让他血流不止。
亚德知道是自己先伤害了她,但他试著解释,她却不顾一切反刺回来,他们就像拿著剑的疯子,彼此砍刺,直到一方承受不了逃开。
天知道如果她能感受到一丝丝他的爱,他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
然而这全都是采芩的错吗?难道他就没有一丝丝的过错?而他也明知道采芩的痛苦,却又骄傲地不愿去解除。
老天!他们怎么会这么愚蠢的让爱溜走?就为了那该死的骄傲和尊严。
亚德痛苦地抱著头,对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深深自责。
他真的就这样失去采芩了吗?当他决定为她放弃一切时,他为什么不能同时放下骄傲?
他爱她,而她也爱他,那么是什么阻止了他们?
亚德咬咬牙,下定决心,重新发动引擎,在最短的时间内折返住处。然而一进门传来的声响,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听起来像是砸东西的声音,他不晓得那是什么,接著又是一声低沉的撞击声,像是某个重物摔在墙上的声响。接下来又是一个清脆的响声,这次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不──”
窜入他耳中的是愤怒还是痛苦?亚德的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不──”
又是一声凄厉的悲喊,让他血液霎时冻结起来。
※ ※ ※
浓郁的香水味弥漫满室。
各形各色的香水瓶和化妆品陆续被丢往墙上,铿锵的声响一声接著一声,香水沿著墙面滴落,水晶瓷瓶在采芩脚边碎了一地,四周的地板上四散著发饰和瓶瓶罐罐,偌大的浴室看来像是经过一场浩劫。
她像个失神的梦游者般喘息哭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狂乱的破坏,痛苦早已将她所有的感觉阻挡在外。
“采芩?”亚德愕然地看著一室的混乱。
突来的喊叫惊吓了采芩,她转过身,脚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随即一阵刺痛自脚心传来,她反射性地缩起脚。
“不要动!”亚德惊骇地冲向她,将她轻轻抱放在洗手台上。
他不知道是哪一个较令他震惊,是她流的血?还是她的全然失控?
采芩一向骄傲,完美而自制,现在却为了他失去控制,一种完全不合情理的狂喜攫住了他。
“你受伤了,别动。”他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她脚掌心的玻璃碎片。
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血滴在他的裤子上,感觉到脚底的热力直窜到胸口,那艳红的血和她的痛苦,仿佛无边无际。
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呢?是不是嫌她受的伤害不够深,要再回来狠狠地嘲笑她,并捅上几刀?
采芩突然无法克制地尖叫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脚,慌乱的眼神扫过台面,抓起一旁的香皂盒,使尽全力地朝他丢过去。
亚德见状,千钧一发地闪过攻击,香皂盒飞过他的肩膀,“砰”地一声砸在身后的墙壁。
“滚出去!”采芩睁大眼眸,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大声呐喊,“我不要看见你,你走!走啊──”
“不!这一次我不会走,绝不!”
“你出去!出去!”她将所有能拿得到的东西全往他的方向丢去。
亚德躲过接二连三飞来的攻击物,不理会她发狂的挣扎,强行将她抱离浴室。
“走开!不要碰我!你滚──”
“不!”亚德顽固地回答道。他一边拥著她坐在床沿,一边当她是个孩子般温柔的轻哄著。
采芩在他怀里又推又打,哭得声嘶力竭,将所有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哭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