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晏起巫舞清醒的是,脑袋里成群大跳象脚舞的野象歌舞团,这近乎国宝级的特殊欢迎仪式把她的头轰炸得近乎碎尸万段,痛不欲生。
“天啊!”从她口中发出虚软无力的呻吟声,声声不绝于耳。
她抱住头,鸵鸟似的钻到枕头下,开始回想自己昨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怎会遭受这等不人道的惩罚?
脑袋瓜子在震天的象群起舞作乱的艰苦环境中,把昨夜的一切,化为一幕幕默剧播放。
“YA!我成功了,我追到了!”
刹那间,兴奋的欢呼声立即响彻云霄。
得回记忆之后,巫舞立即精神大振。
什么宿醉、头痛,全在第一时间内不药而愈,活生生是桩意志力战胜一切病痛的标准模范。
她倏地跳下床,楼上楼下的在每一间房间里,寻找刚出炉男朋友的踪影,奈何等待她的却是满室的冷清。
“唔……没人。”失望之余,巫舞沮丧的踱回她寄居的客房。
把自己重重抛回床上,为她的多此一举自我埋怨着,“呜,我真笨,居然忘了左大哥还要上班,这时候不可能还留着。”
只是沉甸甸的情绪在巫舞身上永远无法停留过久,她自我叨念没两、三下,拥有不死小强精神的她,迅速从悲情深渊底部爬起,重新振作再出发。
她瞄了眼墙上挂钟,发现时间才刚十点二十一分。
心底的算盘拨得答答作响。
如果她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赶得上午餐时间,和她的亲亲男朋友共进爱的午餐约会呢!
心动不如行动,巫舞从床上弹起,“约会、约会、约会……”
想到就做,即知即行一向是她的优点与特色,所以当下她不再迟疑,一头冲进浴室内为约会做准备。
“左大哥——”一贯人未到,声先至的先声夺人之势,巫舞笑着跃进左亦斯的办公室,“你什么时候休息?我等你一块吃饭好不好?”
左亦斯抬起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嗯,麻烦你再等我十五分钟。”
语气客气平淡如昔,态度一如往常,全然不似难掩兴奋之情的巫舞,他不因两人关系不同为有所改变。
霎时,擅于察言观色的巫舞懂了,而所有的欢欣喜悦亦随之化为乌有。
观其言、察其色,左亦斯的反应似一桶冷水,无情的从她的头顶浇下,浇熄她满腔的热情。
她悄悄扁了扁嘴。原来……原来她费尽思量的告白,竟被左大哥当成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
巫舞觉得自己的心受伤了,有点痛。
她怨怼的凝睇着埋首文件当中的左亦斯。呜……如果真的不喜欢她,就不要哄她说“好”嘛,害她白白高兴一场。
巫舞沮丧的低头,互叠的两手,无意识的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脑子里想的、念着的全都是有关昨夜的事情。
然而当她撇开今早起床时的激动,冷静仔细的把昨夜所发生的事再回想一遍,蓦地,巫舞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不把她的告白当真。
怪只怪她的表白来得太突然,且又为了壮胆,还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的,将心比心,如果两人易地而处,她绝对不会有他的好风度。
如果是她,若真有人满口醉言醉语的向她告白,她不把对方臭骂一顿就不错了,绝不会像左大哥一样,耐着性子哄她。
再者她一定会等第二天对方酒醒后即大肆算帐趁机要胁,绝不会像左大哥一样,为了顾及他的颜面,未免对方尴尬,对曾经发生过的事只字不提,把一切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虽然仔细想过之后,她知道左亦斯之所以不回应,全是出自于一片好意。对他的体贴,她不由得也是满心的感动,可是,她还是很伤心啊。
她好难过哦!没想到自己清清白白的一名青春少女,生平第一次告白,竟落得这样的乌龙下场,叫她怎能不觉得委屈嘛!
可是事情再倒过来想,委屈又怎么样?
左大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从未见过有哪一个人能像左大哥一样心地善良、温文儒雅、气质高尚、风度翩翩,左大哥的优点数都数不尽,像他这么好的人值得她赴出一切争取。
受伤算什么?大不了把她的少女玻璃心,换成超合金加太空陶磁铸成,万用不坏百变金钢级的超级心脏嘛!
对、对!她巫舞最大的优点就是拥有越挫越勇的意志,更何况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她要更努力。
总而言之,巫舞加油、加油!除非左大哥另有所爱讨厌你,否则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巫舞越想越激动,精神也越来越亢奋,她双手握拳,认真的替自己加油打气。
当巫舞脑袋中思绪翻转不定之际,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她的思绪一会儿喜、一会悲,没个定数。
不知不觉中,他眼前的文件处理至一段落。
他抬起头,眼神温和含笑,正准备开口叫唤她时,目光先行而至,瞧见思考中的巫舞后,他改变心意,静静的、满是宠溺的凝视着她。
巫舞烦恼时,脑中想什么,脸上就出现相对应的表情。
她或喜或嗔,一会儿气鼓鼓的嘟嘴,一会儿却又一副暗喜在心偷笑,小脸上表情生动,看在他眼中,实在是十足可爱。
待她脑中终于做出结论,表现出一副痛下决心慷慨赴义的气势,左亦斯忍不住笑开。
他在最适当的时机开口,“小舞,中午想吃什么?今天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可以挑选你喜欢的地点,不必一定得在医院附设的餐厅。”
“咦?!真的吗?”巫舞一脸惊喜。
“真的,”他爱怜的摸摸巫舞的头,“你想上哪吃都行。”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她二话不说,拉着左亦斯就往外跑,“我们先上车,等到了市区,我们再决定上哪吃饭。”
任由兴奋的巫舞拉着跑,为了她惊喜的笑颜,左亦斯心中满溢心疼,对她的愧疚亦越深。
这几天为了他,巫舞陪着他,一并屈就医院的健康餐点。
虽然她从未说过半句怨言,但他知道,对健康的她而言,不管医院附没餐厅的餐点做得再如何精致,却也永远弥补不了它少油低盐的缺点。
除了病人外,没有人必须每天忍受这样的食物,也没有人愿意忍受,偏偏这个丫头忍下了,什么抱怨都没说。
每天一到三餐用餐时候,定会跑来假藉各种理由名义,叮咛、等候他一起进食,仿佛将他的三餐视为自己的责任似的,存心在用餐这事上和他共进退,也让他不禁又感动又心疼。
对于她的用心,他内心感受良多,也因为她,忙录的他特地将用餐时间排出空档。
左亦斯不在乎自己三餐是否正常进食,却舍不得巫舞为了他一起错过用餐的时间,挨饿受苦。
只是他的感情一向内敛,即便有再多的感动,也都被他放在心底,悄悄收藏,从不溢于言表。
同样的,他对感情的付出亦是默默无语,所做的一切只可意会,从不言传。
而就在巫舞与左亦斯之间,感情渐趋稳定发展之际,还有另一名关系者,逐渐成为他们之间的潜在隐忧。
对大多数的人而言,只要一处地方上,长期保留有三个以上的人,在这当中必然存在着所谓“小道消息”或“八卦’’等未经证实的言论。
而左氏医院内,有个个性格不一的医护人员,也有许多来历背景大不相同的病患等齐聚一堂。
于是院内各种小道消息、八卦从不曾间断。
但对一向低调内敛的左亦斯而言,私事就是私事,虽不刻意隐瞒,但他也没有兴趣提供众人闲聊议论的话题,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议论添加乐趣。
再加上他受的是正统英式教育,在多年潜移默化的效应下,替女性保留颜面早巳成为他的习惯,过去每一桩退婚消息,皆由女方首先发布,而他唯一的责任,仅是在每一项女方的指控罪名前保留态度,不加否认罢了。
所以当他接到项羽柔的电话后,他虽感到十分的意外,但仍如期赴约。
在左氏医院花园某处隐密角落,相同的地点,相似的场景。
项羽柔与左亦斯面对面凝望无语。而毫不意外的,在不远处的某一丛茂密的杜鹃下,正躲着巫舞偷听的身影。
看着高挑优雅、气质出众且身材玲珑有致的项羽柔,与同样英俊修长、气质斯文贵气的左亦斯站在一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在各方面皆是这么的相衬,仿佛天生的一对佳偶。
第二次凝视着左亦斯与项羽柔,巫舞又一次感受到他们是如此的相配,这样的感受,一如当初她躲在花丛里,偷听两人谈判时的感觉一样。
然而巫舞的看法虽然不变,但此刻她内心的感受,却已没了当初事不关己的洒脱与自在。
她在第一次自以为的告白失败之后,即便是企图心旺盛如她,要提起再次告白的勇气,也需时间培养。
她为自己再次告白的机会准备了很久,因为记取第一次的失败经验,在她自觉自己已经准备充份之前,她不愿贸然采取任何打草惊蛇的行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在她自以为准备好了之际,事情逐渐出现变化。
巫舞觉得自己近来心情很差。
而造成她心情很差的原因有很多,但若真要归究出前因后果,答案只有一个——项羽柔。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多心了。
因为在医院里,不论她在什么角落发现左亦斯修长的身影在他的周遭必然会找到项羽柔的影子。
一次、两次、三次……当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之后,即便是巫舞再怎么乐观,也无法将之归于“巧合”两字。
可她能怎么办呢?
于公,项羽柔是左氏医院聘请的内科医生,而左大哥则是医院的负责人。
于私,项羽柔与左大哥有四年的同事之谊,且订婚半年之久,众所皆知,她是左大哥的未婚妻。
而令人头痛的是,项羽柔主动与左大哥解除婚约一事,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而现在,她似乎想要和左大哥重修旧好了,该怎么办?
巫舞苦涩的想。
当目光扫至项羽柔姣好的身材,她忙着低头、抬头,眼神忙碌 的来回在自己与项羽柔之间打量,并悄悄在心底比较彼此的胸围。
第一眼,不信。第二眼再看,还是不信。第三回……连看几次之后,她不得不认清事实,同时心底不免也小小的受伤一下下。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躲在花丛间,巫舞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小声的说,然而她的语气却也掩不住酸气冲天。
“说嘴巴,又不会比大姐的乌鸦嘴灵,论冷血,绝对及不上二姐的无血无泪,论对钞票的热爱程度,连那个骑墙三姐的边都沽不上,说倒楣,也不如四姐的连发连中,当然比可爱,更是输我一大截……”
巫舞一项、一项挑剔着项羽柔,硬是在她身上寻找出不成道理的缺点,并作出结论。
“我才不信左大哥那么有智慧的人,还愿意回头去吃这一株又丑又难吃的老草。”
巫舞知道,她对项羽柔的批评,全都是身为情敌的偏见。不过偏见就偏见嘛,那又怎么样?
正所谓情敌见面份外眼红,在她眼中,项羽柔曾经是左亦斯的未婚妻,且曾经毫不留情的甩了他。
基于上述两项理由,她自认没有必要给予项羽柔客观的评价,她才不像左大哥那么有风度咧!
可是不论是她的想法,还是她的观点,永远也不可能会是左亦斯的。
而巫舞心里更清楚,不论她在项羽柔身上找出多少缺点,她永远改变不了一件事实——她曾经是左亦斯的未婚妻。
比起告白失败,且被当成醉言醉语的巫舞,身为“前未婚妻”的项羽柔比她拥有更多的优势,至少对项羽柔的告白,左亦斯绝对不会不把它放在心上。
而这样的认知,让巫舞越加觉得在这一场爱情的战争里,自己的胜算好低、好低。
然而也因为这样,她下敢继续躲着偷听、偷看左亦斯与项羽柔的二度谈判,她怕啊。
她好怕啊!同为女性,她看得出这一次项羽柔约谈左亦斯的目的,只是为了复合。
而她也清楚,如果左亦斯和项羽柔,这对俊男美女真的复合了,她那颗为了倒追左亦斯,而改造的超合金加太空陶磁铸成,万用不坏百变金钢级的超级心脏,不会在第一时间内打回原形,再度变回少女玻璃心,且瞬间碎得满地。
巫舞知道,自己还不够坚强,才刚安装上的超强心脏仍处于适应期,可能还无法负荷太冲击性打击的第一手消息,所以她扁扁嘴,鸵鸟地选择逃开。
她悄悄退出杜鹃花丛中,然后从其他方向撤离。
她宁可等候结果出炉后,从他人口中得到结果,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办,也不敢躲在一旁,听候最直接的命运判决。
对峙期间,项羽柔不开口,而左亦斯也无话可说。
诡异的气氛在寂静的空气中流动,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最后,项羽柔再也忍耐不住,她放低高傲的姿态率先开口说话。
“你,没什么话要说的吗?”她问的还是那一句相似的活语,只是这一次,已无先前凌人的气势,反而掺入些许的苦涩。
在她的认知里,她都已经先低头让步了,难道左亦斯就不能也跟着退一步吗?
然而左亦斯依旧无言。
说什么?相同的问题在上一次两人决裂时,她也曾这么问过,而他真的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什么才是她想听见的答案?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没有答案,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而他的沉默无语,亦如同上一次的结果,又一次激怒高傲的项羽柔。
“左亦斯——”她的嗓音不自觉的拔高数度,“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他已经成功的逼得高傲的她先低头开口了,还不够吗?
项羽柔逼问着左亦斯,也同样的问着自己,为什么至今她还是不忍心舍弃这段感情?
他的沉默与不解风情,已不是第一次惹得她怒火勃发、委屈难过,项羽柔不懂,为什么他永远学不会体贴、温柔?
为什么他不能将她摆在最优先的位置?难道她的条件不够好吗?为什么左亦斯永远做不到以她为重心?
沉默半晌,在项羽柔明显的怨怼与不满的眼神下,左亦斯缓缓开口,“我不明白,你究竟要我回答什么?”
“不明白?!”她瞠目以对。
身为她的未婚夫,对她在感情上执着追求的目标,左亦斯竟只能回以一句“不明白”?
他究竟有没有关心过她真正的需求?
“你到底知不知道?上一次,我为什么会气得不顾形象甩你巴掌?又是为了什么拔下订婚戒指,甩还给你?我放下我所有的傲气,透过这样激烈的抗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希望你看到我对你的期望是什么?。”项羽柔声嘶力遏的呐喊着。
“为什么身为我的未婚夫,你永远看不到我的需求?以及对你的期望?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在家世、学历、相貌乃至于人品才学各方面,皆堪能与她相配的左亦斯,唯独在这一点达不到她的要求?
“为什么你就这么自私?这么冷漠?从来就不肯花一点心思在我身上,我是你的未婚妻啊!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为什么你从不肯主动关心我?体会我的想法,主动了解我的需求,而是等我的不满累积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她觉得他让她无比委屈、难过、伤心……
她觉得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为了他,她甚至放下她的傲气,打破自己的惯例主动开口,化解两人之间冷战的僵局。
她做得真的已经够多了,而她的让步也已退到最极限,为什么他就不能将心比心,同样替她没身处地的想一想呢?
当委屈的泪水漫上眼眶,项羽柔缓缓背过身,骄傲如她,即使在声嘶力遏的控诉中,仍不愿亦不想让他看到她卑屈落泪的一面。
然而两人虽然是面对面,近在咫尺,且面临着相同的一件事,但并不代表项羽柔的感觉如此,左亦斯的想法也必须一致。
咫尺天涯。面对项羽柔的指责,她的委屈控诉,左亦斯心头最先浮现的竟是这一句话。
从项羽柔身上,他似乎看到过去的他,而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觉悟,过去他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过去,从父母的婚姻上,他学到了一件事——谈恋爱是场徒耗精神、力气,却没有任何实质助益的游戏。
轰轰烈烈恋爱一场之后,很多以分离做为结束。
相爱的两人,并不一定能够相处。相反的,只要两个背景、观念、所学相似的陌生人,反而能相处愉快。
所以对婚姻、对人生伴侣的选择上,他直觉将两人各方面客观条件罗列,并入选择的原因之一。
这样他追求的目标明确,所以左亦斯总能找到拥有相同理念,彼此适合的对象,与之交往、订婚。
但也因为两人的关系,纯粹只建立在对对方的需求上,他们看到的,只有对方外在的条件,也只看到自己的需求,却从来没有人想过,除了外在条件以外,他、她所追的目标,是否是自己可以或愿意提供的答案?
就如同项羽柔呐喊着他不重视她、不关心她,他对她又何尝没有半点的埋怨?
原来……他和她,都是自私的人啊!
两个不懂付出,只看到自己需求的人在一起,当然维持不了多久,也难怪过去他的订婚期永远等不到结婚的时刻,即宣告破灭。
而他,因为在巫舞身上看到了真诚的关怀,他终于看见自己的缺失,看到自己过去失败的理由。
“羽柔。”想清这一切,左亦斯慎重的开口。
仔细想过后,他发现导致今日她对他哭诉、埋怨的最大原因在于他和她的认知问,存在着一项很大、很严重的差距。
“我想有一些事,你我必须冷静坐下来,正视彼此的问题,以及我和你之间对事情认知上的差异。”
因为他也看到两人认知上的差距,已衍生出一桩很严重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