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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四分卫 第六章

  感恩节结束,自韩家归来,一切又回归平常。

  深秋早上难得的一个晴天,几道浅黄淡薄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木质的地板上,给客厅增添几分温暖的颜色。

  宽敞的客厅内,传来一阵阵枪击与痛苦的呻吟声,中间混合着呵欠声。

  「不要告诉我你们一整晚都在这里。」撑着拐杖来到客厅的张海弦鄙夷地瞅着坐在电视前的两个男人。

  还记得昨晚她临睡前,他们便已坐在电视前玩得兴高采烈,现在她都醒了,他们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做着同样的事。

  前天晚上练习结束后,一群人说要举办什么电动大会,浩浩荡荡的来到三叶家,黏在电视前,开始马拉松式不眼不休的打起电动来。

  而三十多个小时后的现在,四个高大男人分别睡死在沙发与地板上,只剩呵欠连连的韩浩翔与三叶弦太郎继续厮杀着,但从两人打呵欠的频率能轻易看出,他们根本已陷入半昏睡状态,所有动作都是反射性的。

  「小弦,妳起来啦。」充满睡意的嗓音伴着一个大呵欠,三叶弦太郎用那双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看向表妹。

  「表妹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起?」韩浩翔的声音也因睡意而变得沙哑。

  「你们打了多久电动?」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快三十六个小时。」三叶弦太郎说着又是一个呵欠。「我要累死了。」

  「神经病!」受不了地睨他一眼,张海弦懒得再理会两个男人,缓慢地步进厨房料理早餐。

  又厮杀了近二十分钟,三叶弦太郎再也撑不往,整个人向后倒在地板上,「我不行了!」

  「投降了吗?」韩浩翔扯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对啦!这一次换你赢,所以现在你十五胜十三败,我们下次再比别的……天啊!不行了,我要去睡了。」三叶弦太郎再也受不住,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临关上门前不忘道:「晚餐的时候叫我。」

  伸了个懒腰,韩浩翔关掉电动与电视,浑身酸痛地走进厨房。

  「累死了!我还以为我会先阵亡。」

  「你们在赌什么?」张海弦的好奇心难得被挑起,究竟是什么样的赌局让两人这么拚命?

  「什么都赌,一共赌三十局,输的人要任赢的人差遣一整天。」韩浩翔倒了一杯果汁,露出一口白牙,「上次是赌谁能够在五分钟内吃最多汉堡,这一次就赌看谁能撑最久不睡觉。」

  「就为了这样快两天不睡?你们不是运动员吗?还敢这样操自己的身体?」

  「反正这两天都没比赛嘛,睡一睡就回来了,」他打了一个呵欠。

  「真是莫名其妙。」她实在不懂这些男人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这是男人的坚持。」他说得头头是道。

  「无聊。」张海弦啐了一声,瞥了一眼啃着饼干的男人,她忍不住唤道:「喂!」

  「什么?」

  「拿去。」

  见她将一盘冒着白烟的松饼搁在他面前,韩浩翔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吃还来。」她作势收回盘子。

  「我要吃!」他赶忙在她伸手过来时抄起盘子,淋上满满的枫糖浆,猴急地拿起一片松饼大口吃下,发出满足的叹息,「哇!好吃!」

  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受不了地说:「你吃慢点啦,又没有人跟你抢。」

  「那些家伙闻到食物香味随时会醒来。」他才不要美食被瓜分掉。

  「随便你。」反正舌头被烫到的又不是她。

  「没想到妳这么会做吃的。」看她那副冷漠的样子,没想到做出来的食物居然这么好吃。

  「松饼很简单,连猴子都做得出来。」见他几乎是一口枫糖浆一口松饼,张海弦不认同地皱着眉,「你会不会加太多糖浆啊?」

  「因为很好吃啊!」他最爱吃甜食了。

  「那也不用加那么多吧。」他根本就是在吃糖浆。

  「我喜欢啊!」吃着吃着,韩浩翔突然想起什么,自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推到她的面前。「为了答谢妳的早餐,我送份礼物给妳。」

  她疑惑地拿起名片,念出上头的名字,「藤千翼?」

  「他是步姊的哥哥,步姊妳该记得吧。」韩浩翔解释着,「我大哥之前因为车祸几乎不能再走路,多亏翼哥的帮忙才能痊愈,所以我有信心他也能够帮到妳。」

  张海弦听了猛地睁大双眸,握着银叉的手收紧,「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了?」看着她那因好消息而点亮的小脸,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然后聪明地在她发出抗议前收回手,「不过他要一个月后才会来波士顿,所以妳遗要等一阵子。」

  她的头发好软,及肩的发丝虽然经过人工染色,却仍是柔顺软滑,那齐眉的刘海令她的娃娃脸更添稚气。

  「我可以等!」张海弦因过度惊喜而忽略了他的动作,只是用力点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凶一什么才好。「我……谢……谢……」

  如果那位医生真的如他所说般那么了不起,她或许真的有希望了……

  「等妳的脚伤痊愈的时候,再好好感谢我吧。」不习惯看到向来意气风发的她这么谦卑的一面,韩浩翔向她眨眨眼,转移话题,「还有没有松饼啊?」

  「你还没吃饱?」

  「一整夜只吃饼干,填不饱肚子的。」他们这些大男人又懒又累,根本就不会煮饭,又不想叫外卖,只能用饼干填肚子,根本就食不果腹。

  见他那副饿坏了的样子,张海弦将自己的盘子推到他面前,「给你。」

  「妳不吃?」见她才吃了两片就让给他,韩浩翔立即道:「我可以找其它东西吃。」

  「没关系,我吃饱了。」以面纸拭唇,张海弦转身回厨房,稍作收拾。

  「谢谢。」韩浩翔也下客气,一下子就清光她盘里的松饼。「妳等会会待在家里吗?」

  「不。」她才不要跟一群疯男人相处在一起。「我要去博克伦医生那里做复健。」

  尽管博克伦医生没有办法治好她的脚伤,但球队医疗室完善的设备对她还是有相当的帮助。

  见她已振作起来,知道自己的安慰奏效,韩浩翔心里一阵欣慰。「我可以载妳过去。」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冷冷一笑,「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妳是什么意思?我开车的技术很好。」他不满地抗议。

  「省省吧!」张海弦提起背包,撑着拐杖离开,「我走了,别忘记洗碗,再见。」

  望着已完全恢复精神的张海弦,韩浩翔唇边浮现一抹笑容。从加拿大回来后,他俩都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当日之事,但她能恢复以往的模样令他十分庆幸当时坚持带她回家的决定。

  目送她离开后,他听话地将盘子洗干净,然后再也支持不住,跑到客房,舒服地躺在大床上,才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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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浩翔是在一串电话铃声中醒来的。

  瞥了一眼时针搭在7字上的时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快十个小时,黑暗的房间内,除了电话声外,就只有雨水拍打窗子的滴答声。

  电话响了半晌仍没有人接,韩浩翔知道三叶弦太郎一定是还在睡,便径自替他接起电话,「喂?」

  「弦太郎?」女音夹着一阵沙沙的杂音自话筒里传出。

  「不,我是韩浩翔。」打了个呵欠,他尚未完全开声,「弦太郎还在睡觉,请问哪位找?」

  「可恶……」

  「海弦?」认出那道咒骂声,韩浩翔微愕,「表妹大人,是妳吗?」

  「对啦,你帮我去把他叫醒。」

  「妳还在外头?」她的语气焦急夹杂着许多杂音,韩浩翔抬眼望向窗外那倾盆似的暴雨,胸口一紧,所有睡意都跑光了。「外面雨很大,妳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张海弦懊恼地低咒。

  「发生什么事?」

  「我……我的拐杖断了,现在回不去。」雨水把地上的积雪冲刷得又湿又滑,她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硬生生把拐杖折断。「你快点叫弦太郎来啦!」

  「妳现在在哪里?」他的心跳因她的话而几乎停下,手忙脚乱地套穿着之前随手丢在地上的上衣,急声问道。

  「我在附近的公园……就是有网球场的那个……」张海弦冷得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你赶快叫弦太郎来。」

  「妳先找个地方躲雨,我马上过去!」他挂断电话,抄起一柄雨伞与外套,以最快的速度冲出门。

  大雨加上地上的积雪让他根本开不了车,只好全速奔跑,顾不得那滂沱的大雨拍打在自己身上,满心都是担忧。

  当韩浩翔来到公园里的网球场,一眼就看到坐在大树下避雨的娇小身影,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干爽的,头发甚至在滴着水。

  无助地坐在树下的张海弦,就像只迷途的小猫般,他只觉心一紧。

  「海弦!」韩浩翔蹲到她身前,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地颤抖着,他关切地问:「妳没事吧?」

  急切的探间伴着温暖的外套落在身上,张海弦抬起头看去,万万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他。

  「怎么是你?弦太郎呢?」

  「他还在睡。」为了不让雨水继续淋到她身上,他将雨伞卡在树干上,接着伸手拆开她脚上的固定架。

  冷得手脚不听使唤,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脱下她脚上的铁架。「你干嘛?」

  「带妳回家。」不理会她的抗议,韩浩翔仔细检视着被沾湿的绷带,「还好伤口没有沾到水。」

  虽然很明白他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他这么做还是让张海弦非常尴尬。

  「你……」

  「别说话了。」将固定架塞进她手里,韩浩翔转身微微蹲了下去,向后头湿透了的人儿道:「上来。」

  「啊?」

  「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促。

  「我自己可以走。」被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已够丢脸了,她实在不想要依靠他。

  韩浩翔听了脸一沉,被她的固执惹怒,他阴鸷地道:「连声音都抖成这样,妳为什么还要逞强?」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为什么她还要这么见外?有时他真恨她这种该死的坚持,尤其当对象是他!

  望着那张难得失去笑容的俊容,张海弦没来由的胸口一紧,居然觉得愧疚……

  她是怎么了?她向来就是这样子,不喜欢别人帮忙,也懒得理会他人的感受,但为什么会在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后,心情这么的沉重,胸口被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独独对他的关心她无法视而不见?为什么她伪装的坚强总是被他一戳就破?她不明白,不明白他对她的影响为何会如此之深?

  凝视着他那坚决的眼神,亦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行走,张海弦就算再不甘愿,还是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任他背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张海弦清楚的感受到他冷冷的怒意,同时也没有忽略那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发。

  他一定是担心她而全速奔来。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底带来一阵没来由的暖意,喉头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似的,「你在生气?」

  「没有。」他回答,声音闷闷的。

  「骗人。」她轻哼。

  「妳那样子任谁看了也会不高兴。」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多少也能猜到他现在一定不是在笑,又听他问:「脚会痛吗?」

  「还好。」见他所定的方向与平常不一样,张海弦疑惑地皱眉,「我们不是回家吗?」

  「妳确定要这个样子回去?」三叶家里一堆大男人在,他不信她会想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被看见。

  「不要。」

  「那就对了,先到我家换套衣服再说。」

  两人没有再交谈,周遭除了雨水声外,就只剩他的呼吸声。虽然一手撑着伞,但紧贴在他身上仍能轻易感受他烫人的体温自淋湿的衣物下传来,属于他的气息飘进她鼻间,一颗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其实方才她真的很害怕,同时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受伤后连找个地方避雨都嫌困难,只能等待救援……无助和沮丧同时袭上心头,就算她再勇敢,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怯意。

  「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是要到博克伦那里吗?」

  「我见做完复健时间还早,所以就到网球场走走,谁知道会突然下起大雨来。」

  「妳真是……」这个女人脑子里除了网球就没有别的了吗?就算不能打还是要到网球场看看才舒服。

  走了近二十分钟,终于来到韩浩翔的住处。

  韩浩翔在路上早已用手机先将暖气调大,因此屋内暖烘烘的,让冷得发颤的张海弦稍微止了寒意。

  「等我一下。」将她抱坐到沙发上,他转身自浴室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披在她头上。「先把身体擦干。」

  「谢谢。」

  「我得先帮妳把绷带拆下来。」他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不等她的回答就将她的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扯掉小蝴蝶结。

  「我自己……」

  「不要跟我争了。」见她整个人都抖成那样还想要逞强,韩浩翔心底涌现一阵薄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老把我当成外人。」

  他的话才出口,两个人同时一愣。

  胸口因他突如其来的话而抽动了一下,张海弦黑眸圆瞪,与其说因为他说的话而感到愕然,倒不如说是惊愕于他语气中明显的怒意。

  这个看起来没有脾气,整天挂着笑脸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种表情。

  而且只是为了她那说不上任性的坚持……

  惊觉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暧昧,韩浩翔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掩饰自己的无措。「三叶是我最好的朋友,妳是他的家人,就别再把我当外人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明所以的,她不喜欢他突然冷淡的神情,难得为自己的举动多做解释,「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帮忙……」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非常的窝囊,一向什么都紧握在自己手中,突然要向人示弱,她实在做不到。

  「我知道。」尤其像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儿。「但是必要时向人求援,也不是丢脸的事。」

  「因为,能够勇敢承认自己的脆弱,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强者。」张海弦轻哼,可是眼底却有着与口气不同的情绪。「你真爱说教。」

  见她还有办法与他说笑,知道她没有大碍,韩浩翔一直紧皱着的眉心终于松开,薄唇缓慢地浮现一抹温柔的弧度,继续替她把绷带拆下。「那代表我有智慧。」

  他的动作好轻,小心翼翼地将淋湿的绷带一圈一圈的拆下。

  粉白的腿因运动而结实,却没有可怕的肌肉,一双腿修长优美,虽然经常暴晒于太阳下,却仍白如细雪,触感更是柔软得像棉花糖一般,能轻易蛊惑任何男人的视线。

  心,因为这个事实而撩动一下,韩浩翔蹙紧眉心,暗责自己脑中的歪念。

  他是怎么了?眼前这人可是三叶的表妹,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完全不晓得男人复杂的心思,张海弦只是静静看着他替自己包扎的动作,内心泛起一股陌生的温热情绪。

  就连家人都不曾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却全都落在他的眼内,在她脆弱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受挫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手的都是他。

  彷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没事。

  那种感觉好奇怪,虽然从小在长辈的宠爱下长大,但她向来就不喜欢依赖任何人,有什么困难也情愿自己找解决方法。

  然而在遇上他后,她老是依靠他的帮忙,而令她郁闷的是,接受他的援手奇异地并不会觉得太难受。

  因为是他,她才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吗?要是今天遇见的是另一个人,她会愿意让他开解自己、帮助自己,甚至是触碰自己吗?

  替她将绷带都拆下来,韩浩翔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还有更换的衣物,「妳先去洗个澡,把湿衣服都换下来。」

  「嗯。」

  「浴室在那,东西都在里面,不要洗太久。」

  手上捧着毛巾与衣服,张海弦望着他同样湿透的背影,咬着下唇低唤:「喂!」

  「什么?」

  嘴巴好几次开合,却都无法把话轻易说出来,张海弦对自己的婆妈感到不耐烦,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说完,她也不等他有任何响应,立刻关上浴室的门。

  望着那紧闭的门板,韩浩翔没好气地摇头笑了。

  她啊,真是个别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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