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以前,我从钢琴家教班,徒步走回分租小屋。
离开江家后,我从报上的租屋广告,找到现在住的这间分租公寓。
这是一栋旧式公寓,租金虽然便宜但没有电梯。我挺着五个月大肚子,吃力地爬上三楼住所。
白天,我在钢琴家教班工作。但是今天晚上,我即将到中山北路上,一家五星级饭店面试,谋求一份钢琴乐师的工作。
为了这场面试,我花去这五个月来省吃俭用,所累下积蓄的一半,忍痛买了一套大两号的水蓝色洋装。
虽然我大着五个月的肚子,但仍然希望能通过面试,找到一份安定、收入较高的工作。
毕竟孩子生下来后,养育以及教育费,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我不能没有打算。
晚上七点面试,我怕等公车不能控制时间、也怕下班时间交通壅塞,五点钟不到我就提着纸袋,纸袋里装了那套晚礼服,匆匆离开我的小屋。
六点半左右,我提早来到饭店,向柜台询问后,饭店节目部经理,终于出来见我。
「妳带衣服来了?」
这位年近四十岁、戴着方型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我,面带犹豫地问。
事前我只寄出履历表,他并不知道来面试的,会是一名孕妇。
「是的,我可以立刻换上。」
我礼貌地点头,十分希望,他至少能给我试弹的机会。
经理迟疑了十秒钟,也许是因为我祈求的眼神,他终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以一个孕妇能力所及的速度,迅速换上礼服,坐到咖啡座角落,那架大钢琴前面。
经理给我十分钟,让我试弹最拿手的曲子。
我掀开琴盖,凝视眼前黑白相间的琴键,敲下第一个音符,专注于弹奏。
「好了,江小姐,谢谢妳。」
我停下演奏,抬头望向经理。
「请妳先回去,等候我们通知。」对方客气地说。
我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几乎等于拒绝。
「经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接到通知?」明明知道希望不大,我仍然开口问他,因为我非常迫切,需要这份工作。
「如果通过面试,我们才会通知妳。」经理说完话就离开了。
我失望地合上琴盖,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猜想,当经理一看到我的大肚子,无论我弹得多好,都已经被除名了。
「原来妳的琴艺这么好。」
熟悉的声音,唤起我的记忆。
「严旭东?」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
「打扰妳面试了?」他的笑容,依旧男人味十足。
我耸耸肩,仰起脸微笑。「没关系,反正看来是不会被录取了。」
他挑起眉问我:「吃过晚饭没?」
「你想请客吗?」
「请一名孕妇吃饭,是我的荣幸。」他道。
我的脸突然涨红起来。「我能骗人,说这颗大肚子是吃胖的吗?」
他低笑。「妳终于像个女人了。」意味深长地看我。
「你是指我的肚子吗?」我笑着释怀了,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顽皮地回答他。
他迷人的眼神带了笑意。「妳还是没变。」
幸好他没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呢?严公子?」我反问他。
「一样吃喝玩乐、追女人。」他瞇起眼回答我,俊脸没有一丝愧疚。
我叹口气,摇摇头。「严旭东,爱上你的女人,一定很不幸。」
他笑看我,没有说话,迷人的眼睛里有一层灰色的迷雾。
这个男人帅得可以,可是我猜,他偏偏最爱自己。
爱上他的女人,不是神智不清,就是想找罪受。当然,那个传说中的「严太太」除外,如果她爱上他,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帅又这么坏的男人少见,我会祈求菩萨可怜她。
「想找工作?」他问我。
「我现在自己养活自己--未来还得养活我的孩子,当然需要一份工作。」
「那就明天来上班。」
「来上班?」我莫名地瞪着他。
「妳不知道?」他挑起眉,淡淡地说:「这家饭店,挂在『山下』名下,是转投资产业。」
「你是老板,决定要录取我了?」我将他话中的意思,转化成我能懂的简单文法。
「正确的说,我是饭店股东之一。」他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回答,眼神中有一抹诡异。
意外得到这份工作,我高兴得不能自己,根本无暇去猜测,他眼中的神情。
「严旭东,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今晚我请客好了!」我豪气干云地说。
虽然我的钱包里,只有两张一百块现金。
现在的我,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我的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捏紧干瘪的荷包。
「不过,我只请得起一碗阳春面。」我赶紧说。
「别费事了,干脆在饭店吃免费晚餐如何?」
饭店晚餐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我很清楚,在这里吃一顿饭有多贵。
「既然你坚持,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为了省钱,我厚颜地决定吃免钱饭。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四个月来的磨练,我已经独立而且坚强,每一分钱,都懂得了精打细算。
时间过得很快啊……
再五个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虽然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但我决心做一名称职的单身母亲--
带着我的孩子,勇敢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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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因为产检的缘故,这天我调开家教课,因此多出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从离开江家以来,已经许久我不曾这么悠闲了,听说怀孕期间孕妇多读书、听音乐对胎儿的教养十分有益,能陶冷孩子的先天性情,于是我决定搭捷运到重庆南路附近逛逛书街,以沾染些许书香气息。
瞧瞧,我也快成为一名母亲了,凡事开始为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设想,这多不像从前的我!我已不再是一名无忧无虑,只管照顾自己的少女。
书街上人来人往,我走进一家书店随便浏览杂志柜,突然一张显眼的封面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原来这是一张江浩南与他的未婚妻子,在斐济岛出游被狗仔记者拍到的照片。
我瞪了那本杂志好一会儿,始终提不起勇气将它从书架上取下。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调头离开书店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晓竹。」
我回过头,看到利瓦伊伦深思的双眼。
我瞪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隔了好一阵子没见到利瓦伊伦,这段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感觉竟然恍若隔世。
「为什么会这样,晓竹?」他看着我的肚子,沙哑地问我。
我仍然无言以对。
「是江浩南的孩子吗?」他摇头苦笑,然后自顾自往下说:「我不相信……」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窝揪紧着,于是屏息地对他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他瞪着我,过了好一阵子才被动地点头。
「那么就请我吃一顿饭吧!因为我现在是穷人,你一定比我有钱。」我对着他露出笑容。
然而利瓦伊伦的神情却苦涩。
于是我吃了丰盛的一餐,也把整个故事对利瓦伊伦彻底地说清楚了。
因为我了解,若不如此,他一辈子不能对我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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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生一个孩子只是开始,养一个孩子将会花费更多的金钱。
于是我希望在生产前为自己找另一份临时工作,举凡便利商店店员、餐厅服务员都可以,如何能再多存一点钱,对我言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我在机场餐厅找到一份工作,这份工作需要出卖劳力,然而可贵的是在这人情薄如纸的时代,老板并没有因为我是一名孕妇而嫌弃我,反而留下我在餐厅打工。
这人间仍然处处有情。
身为孕妇需注重胎教,我激励自己乐观地如此相信着。
下班前十分钟,我请求老板让我提早离开,因为我必须逃避利瓦伊伦固执的「善意」。
打从他知道整个故事后,令我意外的是,他非但不曾对我敬而远之,反而坚持等我生产后要当孩子的教父,于是他开始每天准时守在机场餐厅门外,只为等待我下班后,开车送我回到分租公寓。
这份善意的关怀虽然让我感激,却也造成了我的压力。
我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在感情上回报他分毫,因为他的付出让我难以承受,于是我逃避他的好意,无论这份好意是基于友谊,或者怀有某种柔情的动机。
匆匆离开餐厅后,我保持轻快却平稳的步伐准备离开机场,然而候机楼那一大群出乎意料的人潮,把我困在大厅边缘。
往常这个时间机场旅客流量正常,应该不致于如此拥挤不堪,除非有明星或者知名人物莅临机场--
我看到江浩南拥着他笑靥如花的未婚妻,神色疲惫地走出闸门。
剎那间我僵凝在原地,双脚无法动弹……
下一刻江浩南的眼神忽然投向我,在四目交会那一剎那,他似乎愣住了。然而他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彷佛我从来不曾存在。
人潮推挤,如此短暂的惊鸿一瞥,他不会注意到我隆起的肚子。然而从机场闸门玻璃窗的倒影上,我看到自己苦涩的表情。
「晓竹!」一只温暖的手臂忽然圈住我的肩头,顿时给了我倚靠的力量。「妳怎么没留在餐厅等我?」
利瓦伊伦的语调虽然温柔,却有些异样。
我凝滞的目光僵硬地转而望向他,这一刻,我突然感激起他的坚持与固执。
利瓦伊伦不可避免地瞥过闸门一眼,看到远处那受媒体瞩目的一对。
「走吧!」
他没多说什么,只拥着我的肩对我说这么一句,然后催促我离开。
我像个木偶一样毫无意识地跟随利瓦伊伦的脚步,任由他搂着胸口突然空洞的自己,往机场门口而去……
那临去的一瞥之间,我感觉到哥哥的眼神分外冰冷。
是我多心了吗?
肯定是的。
因为江浩南从来不将任何无意义的人事挂在心上。
何况,我只是一个被他扫地出门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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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弥补前两天产检耗费的时间,这天晚上我安排了几堂课,一直到十点钟左右课才上完,我感觉到从来不曾有过的疲倦。
走出家教中心,时间已经很晚,幸好我租赁的公寓离家教中心不远,多走一点路就能回家,我当做这是孕妇必要的散步运动,然而等我回到家中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才刚打开门,家中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起话筒疲倦地缩在出租套房里,那张唯一的小沙发上。「喂?」我惊讶地听见自己倦极沙哑的声音。
「晓竹?」利瓦伊伦依旧充满关怀的声调,温柔地在话筒另一端呼唤我的名字。「妳还没睡吗?」
「嗯。」听到他的声音,我心头泛过一股暖流。然而我保守而慎谨地回答,不允许自己如此自私,接受他给予的爱护与照顾。
如果不能回报,我就不该接受。虽然现在的我,如此孤独无依,无时无刻都可能沉陷。
「刚才我打了很多通电话给妳,可是妳一直没有接电话,这么晚了妳才刚回到家吗?」他耐心地问。
「对,我刚回家,因为产检的关系我必须留在家教中心补课。」
「妳这样太辛苦!平常人兼三份工作都嫌太累,何况是一名孕妇?」
「没关系,其实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过的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电话这头,我坚强地微笑。
利瓦伊伦沉默片刻,才迟疑地说:「晓竹,妳认真考虑一下,让我照顾妳--」
「已经很晚,我要睡了!」我迅速跟他说拜拜,然后很快就挂了电话。
紧握着挂上的话筒,笑容从我脸上消失,我开始发呆……
我很好吗?
是不错啊,也没什么不好的……
抬起头,我看到对面书桌上小镜子里的自己,我对自己微微笑,然而那笑容是苍白空洞的。
我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有泪,它顺着我的脸颊莫名其妙地滑下,尽管我笑着,却尝到泪水咸咸的滋味。
没什么不好的,心里却苦着,好苦好苦,说不出的苦滋味。
不是因为没钱,不是因为怀孕的辛苦,而是因为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内心那彷佛沉到深潭底的痛苦……
铃铃!
电话铃突然又响起,我吓了一跳,迟疑了一秒钟后我不逃避地接起话筒--
「维伦?我是真的很累,想要休息了……」
「这么晚才刚说完情话?」
话筒另一端传来的低沉声音,几乎让我窒息。
「利瓦伊伦?看来他是妳的新欢?」江浩南的口气嘲弄。
这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接着我冲动的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然而我没傻的问出口,我知道如果他想查,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他没有调查我的理由。
「有事吗?」我尽量淡化我的口气。
「没事不能闲话家常?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得这么生疏了?」他冷笑。
我释然地无声微笑,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受伤,因为早已预料到他嘲弄的答案。
由于太了解他的个性,所以我知道他打电话来的原因只因为机场那匆匆一面,我不留恋的态度让他不高兴。
因为江浩南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从以前到现在,包括我的穿著以及所交往的朋友,他通通「必须」知道,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我轻描淡写,道出事实。
电话那头,我彷佛听见他的笑声。「十多年的『亲情』,无论妳是不是我的亲妹妹,相遇了总可以打一声招呼,不必当做不认识。」他笑着,声音却很冷。
我不明白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无声地仰起头瞪着天花板,我压抑地大口喘着气,感觉到胸口酸楚……
「对不起,我很困了,不能再跟你多聊--」
我准备挂电话,他却开口说:「结婚喜帖会寄到,我不想让媒体无端揣测,到时候妳必须出席。」
我愣了一下,才弄明白他打电话来最主要的原因。
「你可以告诉媒体我出国进修,任何理由都行。」我发出干涩的笑声。「我们真的不必再见面了,尤其是在你的婚礼上,因为你不会想见到我,不是吗?」
我不会出席,因为早已经隆起的肚子,会引来更大的非议。
然而他不了解,我也永远不可能告诉他。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而这片刻长得像永恒……
「那么妳结婚呢?我也不需要到场了?」
彷佛经过许久许久之后,我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
「我会把婚帖寄给你,如果你愿意前来祝福我,我很欢迎。」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这么对他说。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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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的我,只得辞掉白天的家教工作,专心在饭店上班。
今天跟往常一样,从餐厅回到家中后我匆忙忙出门上班,到了饭店后赶紧换好衣服,时间一到就坐到钢琴前开始一整晚的工作。
弹琴一直是我的最爱,唯有弹琴,能让我忘记生活的忧愁。我想,我对弹琴的喜好,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我沉醉在音符里,随着琴声,放任思绪驰骋,一般人忧烦的工作时间,其实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夜晚十点,换班时间到了,我合上琴盖,圆满完成今天的工作。
我从钢琴后方站起来,小心翼翼推开矮凳子,准备下班。
「Mr. Johnson,江先生十分钟后就到,请您稍候一下。」
「没问题,我们可以就一会儿要跟江先生报告的内容,先review一遍。」
两者谈话内容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却认出,前者是刘特助。
她口中的「江先生」可想而知是谁,十分钟后,「他」会来到这里吗?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不是因为即将遇见他,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再与他见面。
仓卒转过身,我从钢琴旁边,闪躲着走出咖啡座,然后赶回更衣间,换回平常衣服后,提起袋子匆匆离开--
我走得很急,自从怀孕以后,我已经许久,不曾以这样的速度走路。
因为太过急切的原因,我开始感觉到,下腹部传来一阵踢踏的痛感。
我的孩子在跟我抗议了,但是我身不由己--就因为这五个多月的大肚子,我绝对不能与他碰面。
但事与愿违,我看到老黑的车子,正转弯开进饭店车道。
我猛然顿下急促的脚步,藏身在门前的大廊柱下,等待他下车走进饭店。
我靠在柱子边喘气,一手扶腰、一手护住下腹,即使如此,肚子的疼痛还是渐渐变得难忍。
「小姐,妳怎么了?」
门口的doorman发现我,热心地走过来询问。
「没事……」
我对他摇头,冷汗却一滴滴淌下我的额头。
「可是妳的脸色很难看--」
「我真的没事。」我压低颤抖的嗓音,害怕其它人发现我。
「可是妳--」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再也撑不住,身体沿着柱子,滑到了地上。
「小姐?!」
人群渐渐众拢过来,我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开始模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进饭店,只能祈祷,向来冷漠的他,不会注意到这与他无干的人,所发生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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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点滴针。
「小姐,妳醒了?」
我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它人的身影。
「是饭店的人,把我送到医院的吗?」我紧张地问。
「是啊!」护士小姐回答。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允许,妳哪里也不准去!」
我呆住,这霸道、不讲理的声音,熟悉得让我心惊--
我看到他--江浩南,两臂抱在胸前,神色阴沉地靠在门边。
「江先生。」
护士看到他回来,打声招呼后就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到我床边。
「我还有工作,而且我付不起住医院的钱,我要马上出院。」我平静地说,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
我只是不敢相信,再一次面对他,自己竟然有实话实说的勇气。
他阴骛的神情复杂难解,像在隐忍着怒气。
「急什么?有勇气留下孩子,没勇气面对我?」他的口气依旧很冷。
「你不必为难,反正这个孩子是我留下的,我会负责养育他。」我淡然地对着他说。
没有悲哀,更没有自怨自怜,我明白自己的命运选择平静地接受,没有要求他负担责任。
这是公平的,毕竟,是我想留下孩子。
他瞇起眼,似乎对于我的平静感到意外。
片刻后他冷笑。「养育?就靠妳弹琴那一点薪水?!」
「虽然钱不多,但我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力量养大他。」我认真地接下说:「你不必因为这个孩子,而勉强自己负起责任。虽然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不会让我有太多选择,但是自从我离开江家后,我就明白自己跟你已经永远不可能再交集,所以,我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你,仅仅因为我珍惜一个未出世的生命,如此而已。」
我选择尽可能冷淡地,对他说出这番话。
江浩南阴沉地瞪着我,半晌不说话。
我苦涩地微笑。「所以,你不必担心未来孩子会成为『威胁』,请让孩子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会比你更珍惜他。」
他让我说完话,然后以莫测的眼神看着我,半晌后才从口中吐出一句--
「那么,妳被解雇了!」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权力解雇我--」
「就凭大股东的身分,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可以解雇妳!」他恶狠狠地打断我。
我呆呆地瞪着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说的话……
他也是饭店股东?
那么,严旭东对我做了什么?那天他诡异的眼神,就是在暗示这件事?
「不行,我不留下,你不能强迫我……」我喃喃道。
我知道他跟徐若兰的婚期将近,我害怕他现在要我留下,是想夺走这个孩子。
「让我知道这件事,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他看了我的肚子一眼,怒气重又回到他英俊的脸上。
我怔怔地望着他,苦涩的酸水涌到了胸口。「一旦我生下孩子,你会不会抱走他……」
我傻气地开口问他,看到他冷漠的神情,我的心纠成了一团。
「想瞒着我生孩子?简直不可原谅!」他瞪着我,残忍地扔下话。
我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全身颤抖。
「不许哭!」他突然吼我,向来冷静的峻颜,被我惹怒。
我不想哭,却克制不住。
「该死的……」
他诅咒,却不能命令我的眼泪停止。
「我说不许哭,听到了没有!」他坐到我的病床前,压低声,粗嗄地威胁我。
他的威胁没有发生作用,我蜷起棉被缩在床边,像防备敌人一般,瞪视他的接近,泪水仍然像自来水一样泉涌。
因为我抗拒地远远躲开他,他僵住了验。
「过来。」
他绷着俊脸,阴沉地命令我。
我没有听话,不再像以前一样,宛如依附他的菟丝花。
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变得坚强。
气氛僵持得接近诡异,直到护士打开病房的门--
「江先生?医生要替小姐验血……」
他严厉的脸色接近吓人。
护士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深奥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转身大步迈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