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是打算到光一那儿“投靠”他的,但担心光一会将这件事情告知在德岛的父母亲,她不觉又却步不前。
想来想去,她惟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阿淳的摄影沙龙了。
“靖代?”见她突然出现在摄影沙龙的门外,而且是哭丧着一张脸,阿淳不禁讶异。
“你怎么了?”睇见她眼底未干的眼泪,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不是又跟你老公吵架了吧?”
之前他曾经亲眼目睹他们夫妻俩吵架的过程,至今还余悸犹存呢!
靖代蹙着眉心,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阿淳,他……”原本她是不打算将事情告诉他的,但在这种时候见到自己的亲人,不觉又冲动得想将所有委屈对他倾吐。
“发生什么事?”靖代是他的小表妹,从小又跟他非常亲,如今小表妹受了委屈,他这个当表哥的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她低着头,难以启齿。
老公是她自己选的,她怎么好说才结婚一个月,就发现自己的老公和他的昔日恋人背着她在办公室里幽会亲热呢?
“告诉我,”阿淳义愤填膺,“让我帮你出口气。”说着,他将她带进了摄影沙龙里坐下。
靖代一言不发地直掉泪,什么都说不上来。
阿淳向来都不是个有耐性的人,等急了,他冲口就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现在就陪你去找他理论。”
“不要!”自己不如人,她认了。现在去找一朗兴师问罪岂不是让自己更难堪?“我不想见到他……”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嘛!”他说。
靖代吸吸鼻子,犹豫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他以前的旧情人从美国回来了……”
“啊!”他一怔,“就为了这个,你哭得死去活来!”笑死人了,他还以为是什么世界末日呢!
她抬起眼脸,“可是我……我看见他们在办公室里亲嘴。”说着,一行眼泪又从她眼底泛出。
阿淳一脸愕然,“不……不会吧?”虽然他对一朗不是太熟悉,但好歹也算见过。
以他上次的“观察”,一朗应该非常爱靖代才对,不太可能是那种会背着老婆和旧情人偷腥的家伙。
“这种事我做还差不多,他怎么会做?”他玩笑似的说:“他那个人看起来挺正派的啊!”
“是我亲眼看见的!”她又急又气,“我……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啊!可是……”
“会不会是误会?”人家说劝和不劝离,更何况她嫁的可是饭店业巨子耶!
“才不是!”她一哼,负气地说,“我决定跟他离婚。”
他陡地一震,“离婚?你们才刚结婚……”
“就是因为刚结婚,现在离还不嫌晚。”她说。
“别那么冲动嘛!”他一脸可惜,“念在他有钱的份上,你……”
“你说什么呀?”她打断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记。
阿淳抓抓后脑,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啦,我是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能同床共枕可是修了百年的缘分耶!”
她嘟起嘴唇,意有所指地道,“我们根本没有共枕眠……”
他微微一愣,“什么意思?”都做了一个月夫妻,她说什么根本没有共枕眠?
“我们还没在一起‘睡觉’。”她说得很含蓄,而他听的很模糊。
“你是说……”沉吟片刻,他突然灵光一闪,懂了。
“这怎么可能?!”他惊叫起来,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似的瞪着她。
她白了他一眼,有点难为情,“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这件二十一世纪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事件,他很有探究的兴趣。
站在同是男人的立场,他倒是挺同情一朗的。想他才几天相处就决定将她娶回家,就可知道他对她的迷恋及渴望有多深、多浓,而他居然在结婚一个月后还得不到她?
天呀!这要是换成是他,不早就疯了才怪。
她忖着,须臾才讷讷地回答:“说来话长,反正我们之间一直很不顺利就是了。”
“噢,”他有听没有懂地挑挑眉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她愁眉不展地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你总不能一直躲着他吧?”
“我只想先在你这儿待几天……”
“然后呢?”他穷追不舍地问。
靖代不耐烦地瞠瞪着他,“唉呀,你别一直问嘛!我还在想啊!”
见她发起脾气,阿淳识趣地道:“好好好,我不问,你慢慢想总行了吧?”
他这个表妹平时虽然温吞,好像很好商量似的;但一旦让她拗起来,那可是很教人伤脑筋的
不过让她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总得找机会“送”她回去。开玩笑,能给宫川一朗那种年轻英俊的有钱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他这个傻表妹居然说要离婚?
啐!说离就离?以为是扮家家酒吗?
* * *
“靖代没回来?”因为追不到靖代,一朗急忙回到世田谷“碰运气”。
“她吃早餐的时候就出去了啊!”牛田太太说。
一朗懊恼地一叹,神情颓丧地坐在大厅里。
“发生什么事?”三枝子下楼来,一眼就睇见这时应该在公司办公的一朗。“怎么只有你?她呢?”她还以为那冲动的傻丫头会跑到公司去找他,难道说……她没去?
虽然一朗平时和母亲是有点代沟,但不知怎地,他居然听懂了她口中所指的“她”是谁。
“靖代跑了。”
“跑了?”三枝子气定神闲地踱过来,“你是说……你把她弄丢了,还是她忍无可忍地跑掉了?”面对母亲的揶揄,他实在也没气去作任何回应,只是懊恼地说:“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没让和歌子有机可乘不就没事了……”
三两句话,三枝子就听出话中玄机;她十分优雅地撇唇一笑,“和歌子还做了什么?”
还?难道她知道和歌子昨晚出现在他们新房里的事吗?他这个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母亲还真是消息灵通。
“她跑到我公司去,结果被靖代看见了……”他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看见什么?”三枝子睨着他,看他一脸尴尬,她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纠起浓眉,神情像个做了什么坏事被母亲逼供的孩子。“没什么。”
“要是没看见什么,她怎么会跑?”她优闲地啜了口茶,目光却犀利地睇着他。
“我认识和歌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她一定做了什么吧?”
一朗知道自己瞒不过她,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何况让她了解状况,也许能得到什么有实质帮助的建议也说不定。
“和歌子亲我,靖代一进来就撞见了。”
“呵,”三枝子促狭一笑,“你亲和歌子?”
“我没亲她!”他面红耳赤,一脸懊恼,“是她偷袭我,OK?”
看他那一副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模样,三枝子就忍不住想唠叨他两句,“看你,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她不是什么‘女人’,她是我妻子。”他说。
三枝子幸灾乐祸的笑笑,“也许和歌子更适合你也说不定。”以前她是真的这么认为,但现在……她不是非得这样。
这句话,她泰半是为了闹闹他、气气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别那么说。”他一脸严肃,“靖代是我的妻子,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我。”
“这些话你怎么不当场跟她说?”她一径的好整以暇。
他眉丘贲隆,“您以为我不想说吗?我都还来不及说,她就跑了。”
她唇边勾起一抹高深的微笑,“或许她是突然发现自己跟你不适合吧?”
“母亲,”他板起脸孔,语气强硬而坚持,“我不管您喜不喜欢她,但她是惟一适合我的女人,就算您或全世界的人都觉得我们两个不适合,但是我知道……她才是我要的。”话罢,他站了起来,“我去找她,就算把整个东京翻过来—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他像是宣示似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步出了大厅。
睨着他的背影,三枝子唇边浮现一记高深莫测的笑容。须臾,她轻声喂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一朗是真的喜欢着靖代,他终于有了他无论如何都想去争取的东西;回首昨日,一切仿佛都还那么的熟悉——
她脑海里还有着幼时那天真可爱、听话温顺的印象,不管她塞给他什么,他都欢欢喜喜地接受,而如今……
也许她这个当母亲的是该功成身退的放手了,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的照顾。
尽管她一开始并不太赞同他们结婚,但其实靖代那个德岛来的乡下女孩也没有多带不出场。
她漂亮亲切、人缘极佳,虽然不懂得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不懂得如何将自己打扮得更配得上宫川家,但是那些都是可以学的。假以时日,她相信靖代可以脱胎换骨——
“夫人,”牛田太太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有位平野先生要找少爷,他说他是少奶奶的表哥。”
“噢?”她一怔,接过了牛田太大手里的电话,“我是一朗的母亲,平野先生有何指教吗?噢……好,我现在过去。”
没两分钟,她结束了与阿淳的对话,然后将电话给了牛田太太,“叫司机帮我备车。”
* * *
听到一阵门铃声,靖代飞快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来了,来了!”这可恶的阿淳,这里可是他家耶!没事按什么门铃啊?
“你有没有搞错,这里……”她一径嘀咕着,直到她打开门并看见门外的人——
“妈……母……母亲?”她瞠目结舌地望着站在门外,一脸严肃的三枝子。
三枝子睇着她,再望望狭窄并推满各种器具的屋里,“我们宫川家的媳妇居然窝在这种地方?”说着,她便径自走进屋里。
靖代跟在她身后,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狗,“妈……母亲,您怎么……”因为太过惊讶,她不断叫她“妈”,也不断修正。
三枝子觑了她一记,“叫妈就叫妈吧!别再那儿舌头打结了。”
“我……对不起,我……”她皱起眉头,在心里暗骂着自己。叫什么妈,不是说要跟他离婚吗?这个贵妇已经快不是她妈了。
“是你表哥通知我的。”三枝子持开沙发上的毛巾被,优雅地坐下来,“你打算怎样?”
靖代必恭必敬地站在她面前,动也不敢动,“我……”
“你想离婚?想把一朗拱手让人?”三枝子语气平静。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一朗和她的事……”说着,她抬起眼脸,毅然迎上了三枝子严厉的目光,“您不也认为我该成全他们吗?对您来说,那位和歌子小姐才是最适合一朗的女人吧?”
反正她已经打算离婚,干脆就趁今天把这一个月来不敢说、不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三枝子似笑非笑地睇着她,观不出她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我确实是那么认为。”
“既然这样,那我愿意退出。”虽然嘴上说得干脆又利落,但她心里难免因为割舍不掉而痛苦挣扎。
三枝子蹙眉一笑,忽地正色盯着她骂道:“没出息!”
“呃?”靖代一震,“妈……”
“这样就投降了?”三枝子眼神凌厉地睬着她,“我还以为你有比谁都适合一朗的自信呢!想不到一个和歌子就让你打退堂鼓了?告诉你,对一朗虎视眈眈的女人可多了,如果你没有那种‘他只属于你’的自信!那我赞成你们现在就离婚。”
这世界是怎么了?这一个月来,这位贵妇不是一直都反对她和一朗结婚吗?怎么现在却像是在鼓励她回到一朗身边似的。
虽然她现在所说的话也不见得多动听,但靖代至少听得出她是在鼓舞她,尽管那方式是有点奇怪。
“虽然我认为和歌子比你还适合一朗,不过一朗他并不是这么想的。”三枝子想起一朗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靖代,“他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不适合他,他却知道你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还说就算把整个东京翻过来,他都要把你找出来。”
“骗人……”不知为何,靖代觉得这些话从三枝子口中说出来,比任何人说的都来得真实且动听,可是……这是真的吗?
“你不信一朗的甜言蜜语,至少也该相信我这个老太婆。”她瞥了靖代一记,脸上有着不明显的笑意,“别忘了我可是最反对你们结婚的人。”
“妈……”靖代难以置信地凝望着她,眼底瞬间盈满泪水。
蹄见她眼底感动的泪水,三枝子心底也起了一阵波澜,不过她隐藏住了。她可是高贵难缠的宫川三枝子,哪能那么感情用事、啼啼哭哭!
“跟我回去吧!为了……整个东京都着想。”她怕一朗那傻瓜真会把整个东京翻过来。
“妈,”尽管心里有一股难掩的激动,但她还是有点犹豫,“我……”
“你什么?”三枝子不容她犹豫考虑,“我来请你,你敢不回去吗?”说着,她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吧!司机在外头等。”
靖代尾随在她身后,“妈,为什么?”她怯怯地轻扯住三枝子的手。
过去一个月来,她一直是战战兢兢地面对着三枝子,虽然她也觉得她是个难缠冷漠的婆婆,但她心里对她却没有一丝恨意及厌恶。
她尽力将三枝子当成自己的妈,尽管……她并不太领情。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又敬又畏的婆婆选择将她带回去,即使她心里还未必真正接纳她这个所谓的“乡下女人”媳妇。
“什么为什么?”三枝子睇着她,一径地高傲冷淡。
“您为什么不干脆让我跟一朗离婚?”
三枝子认真地想了一下,“没为什么,如果你跟一朗离婚,那以后我要欺负谁?和歌子可不是那种会乖乖让我欺负的媳妇。”
这会儿,靖代终于破涕为笑了。因为……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三枝子那独具一格的幽默方式。
* * *
三枝子带着靖代回到家时,只看见一朗闷闷不乐、神情苦恼地坐在大厅里。
“你还不去找人?”三枝子故意问道。
一朗低着头,连看她一眼都提不起精神。因为没抬起头,他当然也没发现跟在三枝子身后的靖代。
“光一说她没去过,德岛的岳父母也说她没回去,我真的不知道她在东京还有哪里可以去?才一个月,我就把她弄丢了,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爸妈……”说着,他长声一叹,无限懊悔。
三枝子哼地一笑,“一朗,宫川一朗。”
“嗯?”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着我?”她好气又好笑地睇着一直压低着头的他。
他不耐地道:“母亲,您不要在这时候还……”他抬起头来,然后错愕地瞪着母亲身后的靖代,“靖代?”
靖代不好意思地望着他,脸上是一种娇羞且不知所措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他怔愕地问。
“我在她表哥那儿找到她的。”三枝子说。
“您怎么知道她表哥住哪?”不愧是神通广大的宫川三枝子!
他这个“债权人”都不晓得“债务人”住在哪,而她却……
三枝子一笑,“我可不会透视或是什么灵魂出窍之类的,是她表哥打电话来,我才知道的。”说着,她一叹,“好了,你们自己慢慢去沟通吧!”
一朗感激地说:“母亲,谢谢您。”他是衷心感谢他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
三枝子什么都没说,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身上楼。
待三枝子离开后,一朗将目光移转到低垂着脸的靖代身上,“靖代,”他快步趋近,猛地将她拦腰捞进怀里,“你这磨人的小怪物!”
她娇羞地将脸偎在他怀中,止不住地心律遽狂。
“不准再这样,听见了没?”他甜蜜地警告着她。
“我才失踪一下子……”她早上跑掉,晚上就被带回来,算一算不过才失踪十几个钟头而已。
“十分钟都不行。”他端起她秀丽的脸庞,气恼地道,“不管生什么气,你大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她讷讷地说:“看见那一幕,是谁都会气得跑掉的。”
“那是误会。”他说,“我也是受害者。”
“误会也不可以!”她娇嗔着,“我不要别的女人靠近你,即使是你的旧情人都不行。”
他撇唇一笑,“放心,以后我会和和歌子,不……是跟任何女人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离。”
听见他玩笑似的保证,她忍不住笑了。
“靖代,”凝睇着她迷人的笑容,他再也压抑不住心情的激动,“别再吓我了,我说真的。”
他将她重新锁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及她纤细的颈背,“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好怕你真的跑了。”
“我能跑哪儿去?”她话声中略带嗔怨。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轻吻一记,“如果我做的不好、不对,你可以告诉我,但是千万别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
“一朗……”她怯怯地抬起微湿的眼。
“你要知道……”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我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
“肉麻!”她娇啧着。
“还有更肉麻的……”他再一次低下头攫住了她歙动的红唇。
他温柔的吻让她意乱情迷,不过这儿是大厅,他这样的行径未免过于大胆。
“不要……”她推开他,羞红着脸。
他睇着她,似乎知道她的顾虑,但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白了他一记,“你不知道吗?”
他佯装不明白地盯着她,似笑非笑,“看来……我们需要沟通。”
他眼底跳动着异彩,而她一眼就观出他眼中的“兴致勃勃”。
“你想怎么沟通?”
“你说呢?”他促狭一笑,有几分趣致。
她耳根一热,娇态萌生,“我不知道……”
他迷人的唇片抿起一道性感的弧线,“你马上就会知道。”话罢,他将她拦腰抱起,旁若无人地抱着她步上通往幸福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