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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之谕 第五章

  接连着好些天,天色皆是阴霾的,远处天边的云朵,像是身着一袭黑衣的寡妇,雷声躲藏在其中呜呜咽咽,近处顶上的云朵,则像是披了一层又一层灰纱的怨妇,丝丝阳光也无法偷掀起一道隙缝,一窥妇人面貌,为大地透出些许光明。

  爱染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与她作对的天际。

  在差点渴死前走出漠地后,她独自来到了一座在漠地边缘的小城,贱卖了身上值钱的首饰筹得了盘缠,她离开小城,再次像只无头苍蝇般地到处找着回家的路。

  都因近来天候不好不出日,且神子又敬神而近之、憎鬼而远之,见着她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成群结队地聚在一块,以不友善的眼神瞪着她,或四处追着她打。在这块属于神子的土地上,她根本就无从分辨方向,当她终于自一名愿意与她开口说话的神子口中问出目前她身处何地时,她发现,不善认路的她一路下来并不是往东走,而是朝西北,此时的她已离中土愈来愈远,就快靠近地藏的另一个国家鬼伯国了。

  嘹亮的鸟鸣声划过她头顶的天际,爱染抬首一看,一只连着好些天都跟着她的飞鸟,再次在她的顶上盘旋。

  她曾听石中玉说过,天宫的神子生来就会差遣鸟类,在连马秋堂都已知道她知晓第三道神谕的事后,或许整个三道都传遍这个消息了,说不定,这些日子来她常看见的那些鸟儿,就是天宫派出来找她的探子。

  她简直就跟个人人都想缉拿的要犯没两样。

  一颗扔向她的石头,令她在些微的痛感中回神,爱染中断了思绪,环首往四下一看,而后她不禁倒抽口气。原本行人寥少的街道,不知在何时聚集了不少的神子,从他们的眼神中,她再次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受欢迎,还有,她要是继续这么大剌剌地站在这儿的话,不用再过多久,她定可以招来更多也更难以招架的麻烦。

  在下一颗孩童们手中的石头扔向她前,她拉紧头上的黑纱覆住她那张白皙到几乎没什么血色,一看就知道来自冥土的脸庞,快步地跑向街道的另一头,但那些先前只是远站在一旁瞧着她的神子,这回似乎不打算再让她这个外来客独来独往,数不清的步伐声,在她急于离开时也自她的身俊跟上。

  奔跑中,斜打的雨丝凑热闹似地落下,她边跑边回头,发现愈下愈大的雨势并没有浇熄那些神子追逐的热情,她逃命似地加快脚步绕过街角,接着诧愕地止住脚步,怔看着前头街道上另一群似也在听到消息后,正四处在找她的神子。

  前后无路,她也不想闯进附近的民家里给里头的神子逮个正着,浑身湿意的她心似油煎地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全身而退之道,但就在这时,一辆自一旁小道疾驰而来,并在她身畔停下的马车,紧紧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在她犹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时,一只素手自车内掀起了车帘,朝她勾了勾指尖,似在邀她入车。

  管他来者是谁,反正现下她也没得选,先进去避难再说。

  一骨碌冲爬上车的爱染,还没坐稳也没看清车中那个邀她进来的人是谁,坐在外头的车夫已叱声一喝,用力挥着缰绳策马疾驰,飞快地离开神子为数众多的街道,一路朝城外奔驰远离。在车内被震得东倒西歪的爱染,好不容易才扶稳坐正时,丝丝的雨水气味渗进了她的鼻梢。

  她皱紧眉心,缓缓抬首看向那个正坐在她对面的女子。

  「我是鬼伯国的雨神,雨师。」在她开旦肘,救她一命的雨师先向她介绍起自己。

  眼前花容月貌,浑身上下水漾漾的美女,一眼看去,还真像朵出水的芙蓉,爱染仿佛可以自她身上嗅到雨水的气味,她边拧着湿透的衣裳边想,怪不得外头原本已沉闷了好些日的阴日,会在方才突然下起大雨,原来就是因为这个还保有神祇一半血脉,不像其他神子早已没有神力的女人施法所致。

  打量完了救她免于麻烦的恩人后,爱染并没有开口道谢,因为美女的表情似乎也不要她道谢,相反的,眼中似带了什么目的。

  「我不会杀妳。」打破车内寂静的雨师,首先向她澄清这一点,像是希望她能够放下戒心。

  「但妳也不会平白救我。」爱染很有自知之明。

  见她这般上道,生性爽快的雨师也大方地道出救她的用意。

  「我只想知道,女娲在哪?」不但是西域将军翻遍了整座九原国都找不到女娲,就连冥王马秋堂也找不到女娲半个人影,同样也急于知道女娲在哪的鬼伯国国王段重楼,在收到消息后也四处在打探女娲的消息。

  爱染简直想翻白眼,「我不知道。」怎么只要是有关于神谕的事,这些神子统统都要来问她?

  以为她不了解地藏与女娲的关联,雨师沉声地表示。

  「女娲的存在,对我们地藏而言相当重要。」

  她心浮气躁地拨着额间的湿发,「妳不需向我解释这些,因为打我踏上地藏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偏偏就只有你们想知道的,我一概都不知道。」说真的,她已经开始有点恨那个把她绑来地藏的牧瑞迟了。

  雨师的眼神还是带着怀疑,「妳真不知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隐忍到极点的爱染终于爆发出来,情绪激动地握拳大喊,「就算你们三道每个人都来问我,我还是只能对你们说不知道这三字,因为我真的是不知道你们的女娲或天孙在哪,我更不知道那个听说正在睡觉的海皇什么时候才会睡醒,求求你们就信了我成不成?」

  有些被她吓到的雨师,在怔了怔后,遗憾地轻叹。

  「好吧。」看样子她是真的没撒谎。

  「谢鬼谢魈谢阎罗……」她两手合十,感激涕零地一个径谢起自家所拜的鬼。

  「妳回去妳的故乡吧。」为了避免她再回到四域将军的身旁助威,雨师大方地把这个她认为帝国所养的奴隶还予自由。

  「回故乡?」爱染古怪地绕高一边的柳眉,「我只想回中土。」

  雨师一愣,「妳不想要自由?」

  自由?

  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才是自由?记不起已经有多久没去想过这问题的爱染,结结实实地呆怔在她的问题里。

  雨师微笑地一手撑着面颊,「神子与人子终究无法共存,同样的,中土与冥土亦是。妳的主子南域将军,充其量只是将妳视为一枚可利用的卒子罢了。」

  听明了她在暗示些什么后,爱染一反先前的态度,大大地挂下了脸。

  「请妳别弄错,我从来都不是石中玉的囚犯或奴仆。」

  顺着她的话,雨师不以为然地再问:「那妳是石中玉的什么人?」

  窗外的雨势下得又急又大,敲打在车顶上的雨滴像是阵阵有力的鼓声,一声声地在爱染的耳里造成了某种回响,面容覆上一层冷意的她,一语不发地瞪视着眼前善与恶都只在一瞬间的女人。

  「妳爱他?」雨师开始旁敲侧击起她与石中玉的关系。

  爱染阴冷地横她一眼,「我的私事用不着妳来管吧?」

  「妳想证明什么?人子能够接受妳?」雨师随即换上一副嘲弄的模样,一改先前友善的态度,「别忘了,妳是个巫女,你们流着不同的血,你们永远也不会站在同等的地位。」

  爱染闷闷地撇过头,「以一个神女来说,妳的话算多了。」

  雨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车身示意前头的车夫停下车。

  「到了。」马车车轮停止转动时,雨师笑意可掬地替她掀起车帘。

  「多谢。」一刻也不想多留的爱染,也不管外头是什么地方,急急忙忙就跳下车。

  在马车驶离前,雨师探首出帘外,「冥土在妳右手边的方向,中土则在左。妳的前途,妳自个儿决定。」

  孤立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身在何方的爱染,看着马车在迷蒙的雨丝里离去时,一径地想着方才所听到的话。

  她的前途,由她决定?

  她向来就不是个会考虑前途的人,可是身为巫女的她却会考虑命运。记不得究竟是在多久前,好象也曾有人对她说过命运这回事。

  当年她若没被丰邑献出,或许她这辈子不会遇见石中玉,他俩将会各据在人间的一角,各看各过浮光掠影的人生。

  不相识,不相逢,这就是命运了。

  但后来她却没有蜷缩在属于她的角落里,他也没占据着他的角落不动,就像是两朵流云在穹苍间碰了面,而后你缠住我、我绑着你,一同高挂在天际边面对面。

  原本不相识,却相逢,这也是命运。

  在她的命运中,石中玉除了是道划过她生命的闪电外,同时也是朵黑夜里乍然迸放的烟花,他绽亮出最是绚丽光灿的光彩,映照出她寂寞的灵魂。

  自听她说过有关于巫女的诅咒那回事,并明白她在为他担忧些什么后,这些年来,石中玉变得愈来愈善战,战功彪炳的他,似乎是刻意想藉此证明她并不会为他带来什么灾祸,而他也不会因她而死,他力图扭转她所相信的命运,用积极的行动改变一切,就只是要她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记忆中,石中玉曾微偏着俊脸,一脸不以为然地反问。

  「认命?我从不懂得什么叫认命。我只知道,做人该知命,却不该认命。」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渐渐地,她由一个习惯躲在柜里思念黑暗的人,变成了一个习惯仰首寻找火花的人,她知道,在她的命运已被他改变了后,她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爱染,一日一她的天空失去了那朵烟花、她的眼前失去了那个她总是等待他回来的身影,那么她的生命,就与关上柜门再次回到黑暗里没有什么不同。

  滴落在面颊上的雨滴,为她带来了些许的冷意,同时也提醒了她眼前所必须选择的道路。

  爱染看了属于冥土的方向一眼,将头纱拉好覆住自己后,转身走向中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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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遍了黄泉国非但没找到人,还给马秋堂派人赶出境外的石中玉,一路打听爱染的下落,一路顺着她曾走过的地方想追赶上她的脚步,但愈追愈找,他的眉头也就锁得愈紧愈深。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不认得路,那就别乱走嘛。

  那个女人,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迷路,她没事一路走到鬼伯国去干嘛?她以为她是在游山玩水吗?不认得路也不会乖乖待在黄泉国国境内等他,她以为他不会来找她吗?还是她认为她长得不够显眼,不会被那些神子抓起来当柴烧,而他不会因她而急白了头发?

  站在悬崖高处,石中玉眺望着远方一座座耸立的山崖宛如迷宫般地矗立在大地上,他若再往前跨一步,便是鬼伯国的国境了,而一路听他碎碎念的携云与握雨,在陪他走至这处鬼伯国边境时,不得不拉住唠叨个不停的他要他仔细考虑一下。

  「现下怎么办?真要进去吗?」携云现实地提醒他,「别忘了马秋堂可不欢迎咱们在地藏上停留太久。」

  石中玉哼了哼,「鬼伯国又不是马秋堂的。」

  「难道你以为鬼伯国的段重楼就会欢迎你?」握雨蹲在地上看着他那张无论走在地藏哪一国,都不会受欢迎的脸。

  石中玉烦躁地搔着发,也不想再闯地藏的另一国,可若不进去,难不成要把那个迷路的女人扔在那不成?

  「你们俩先回中土,若出了什么事我会通知你们,你们尽管备好兵马等着我就是。」也没考虑太多,他弹弹指向他俩吩咐。

  「什么?!」大大受惊的他俩,争先恐后地挤在他的面前问。

  「我得亲自去鬼伯国一趟。」管他会有什么下场,反正先把人找到再说。

  「不行!」巴不得他改变心意的两道响雷直落在他耳际。

  「谁教你们学我多嘴的?」石中玉将眉一拧,左右开弓,两拳分别揍在他俩的头顶上。

  不畏疼的携云,拍抚着他的两肩直要他冷静,「主子,你得想清楚,这可不是咱们的南域。」

  他烦不胜烦地将手一挥,「找人谁管这是哪一域?」

  「不如咱们先回中土吧,或许爱染晚些就会找到路回家了,咱们就在家里等她回来好不好?」顶着一张苦瓜脸的握雨,则是拉着他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石中玉瞥他一眼,「你要我等?」

  「对。」他大大地点了个头。

  「我不是爱染,我没她那么坚强。」石中玉向他摇摇首,「我不能像她一样等我回来。」

  谁说等待是件很容易的事?

  等待,是世上最磨人的一件事,他情愿主动去找去追,就是不要悬着一颗心站在原地等着,担心对方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这么一走后就一去不归了?

  爱染却与他不同,爱染很擅于等待,又或许该说,她是因他而学会了擅于等待。

  身为南域将军,镇守南域是他的职责,因陛下信任他,故南域上头的大小事都在他管束的范围内,也因此,他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忙碌,偶尔回家才待了个十来天,只要南域出了什么事,他又得再次离家远行,他就像朵停不下来的云,风儿一吹,就算再怎么不想走,也还是得离开。

  也因此爱染总是在等着他回家。

  他记得,好象是三年前的事吧,大过年的,听说南域的矿脉出了岔子,为数上千的盗匪非但劫矿,还杀死了不少民工,强占矿脉划地为王,当地方官的急报传至京里时,正巧就是在全家都团聚在一块吃饭的大年夜里。

  在爱染顶着下个不停的细雪送他至家门前时,他回首看着才与他相聚没多久,就又得与他分离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就是有股没来由的心慌。

  「妳会不会离开我?」他一把握住她总是冰冷蛇小手。

  「为什么这么问?」没头没脑的问话,令爱染狐疑地蹙起眉心。

  他不安地把她的手握紧了些,「我常在想,会不会我这次出门,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妳了。」

  爱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而后朝他勾勾手坦不意他弯下身,就在他照着办时,她以指节在他的额上用力一敲。

  「我不会离开,我只会等待。」

  石中玉用力搓着被她敲红的额际,「等待?」

  「因为每回你出门前,都会叫我等你回来。」她边说边拉开他的大氅躲进里头避雪,顺道借着他高人一等的体温温暖自己的身子。

  「倘若我回不来呢?」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低首认真地看着她明媚的黑眸。

  爱染伸出两手捧住他的面颊,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战场上的世界,是如何血腥的一个世界,但我知道战场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等待。如果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你,那么你一定要回来,就算你在外头缺了手断了脚,你还是要回来,假如,你再也回不来了,那你也要转告携云或握雨,叫他们一定要骗我,你只是会晚了点回来。」

  徘徊在她眼底的坚定,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个真心,他只知道,他原本空旷而不安定的心房,一下于被她塞得满满的,除了她外,再也塞不下其他的东西,而他的双眼,也再无法容得下其他的女人。丝丝的柔情透过她的目光,拂过他的眼角眉梢,在他的心头汇聚成一道漩涡,令泅泳在其中的他,怎么也无法脱身离开。

  「完了。」石中玉大大叹了口气,一手拍着自己的额际。

  她不明地眨眨眼,「怎么了?」

  「我真的会栽在妳手上。」他认栽地收紧两臂,弯身在她的耳畔喃喃低语。

  一抹红晕,悄悄染上她白皙的面颊,像极了雪地里初绽的红梅,躲藏在她唇角的羞涩笑意,令他冲动地俯下身以唇将它纳为己有,他拉紧了包里着他俩的大氅,将纷飞的雪花都隔绝在外头。

  他怎么能够等待?

  哪怕是要翻遍地藏,他也要把她找出来。

  炽热的南风在远处山谷间穿梭嘶哮,石中玉将总是踞站在他肩上的黑鹰移至手臂上,喃喃在它耳畔低语了一阵,而后举高了右臂。

  「去找她。」

  振翅飞向天际的黑鹰,在天顶盘旋了一阵后,俯冲向远处宛如迷宫般的山谷,在下一刻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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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家?」爱染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照着雨师指点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半途又再次迷路的爱染,在深陷于某处丛林里找不到方向,也没法在这荒山野岭找个人问路时,突然间,一个半路跳出来,脸上横划了道长疤、长满一嘴落腮胡,身形有点类似野熊的男子,拿着一柄九连环刀指着她的鼻尖,先是确认了她是谁,而他没找错人后,便大剌剌地告诉她,他是石中玉的仇家,他要找石中玉报仇。

  「对,我恨石中玉恨之入骨。」站在她面前的孟焦,龇牙咧嘴的模样,恨不能将石中玉给生吞活剥似的。

  爱染双手合十地向他拜托,「在把我当成他的替死鬼前,你可不可以好心的先给我个提示?」

  「什么提示?」他呆了呆。

  她眨眨眼,「例如说你是哪位。」在她迷路的这些日子来,她沿途已撞上了不少跟石中玉结过仇的仇家,而眼前这位仁兄,她已不知该排到名单上的第几位才是。

  「我是最恨石中玉的那个人!」他边发出野兽似的吼声,边把手中的九连环刀摇得刺耳作响。

  「老实说……」爱染为难地皱着眉,实在不是故意想泼他冷水,「那家伙一年到头所结的仇家,我从来没有数清楚过到底有几个,而每个找上我的人,也都说他是最恨石中玉的那个仇家,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主动报上名来,我真的很难记得起你是哪位。」

  「我乃常山虎孟焦!」像要证明他的仇家地位是排第一似的,孟焦拉大了嗓门大声嚷嚷。

  「孟焦?似乎曾听过……」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要他缓一缓,「你等等,让我想想。」

  「不必想了!」等不及逮着她好用来威胁石中玉的孟焦,亮着大刀大步冲向她。

  忙着在脑中搜索人名的爱染,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在百忙之中朝天际弹弹指,并在唇边轻喃。

  「雷兵降临。」

  剎那间,晴朗无云的天际轰然落下一记响雷,正正地劈中了孟焦身旁的一棵大树,由上而下整齐裂成两半的树身,分别倒落在孟焦的脚跟前后。

  「什、什么?」被吓得差点魂游天外天的孟焦,瞪凸了眼瞧着脚边还冒着缕缕白烟的断树。

  爱染阴冷地横他一眼,「我不是叫你让我想想吗?」她最讨厌有人在她想事情时来打扰她了。

  「妳不是巫女?」他赶忙弄清楚他听来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

  「是啊。」

  「那妳为什么会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巫女不都是会些医药卜巫的东西而已吗?

  爱染笑得很不怀好意,「就是巫女才会这种东西呀。」开什么玩笑,他以为她能一路平平安安的迷路迷到这来凭的是什么?想当年她为了练成这种特殊的防身术时,可是足足花下了十年的工夫。

  「妳……妳想做什么?」在她愈笑愈诡异,也愈让他头皮发麻时,他一反先前的态度,怕怕地闪躲着她寒气逼人的目光。

  「你来得正好……」她边撩起两袖边怒气冲冲地朝他前进,把这阵子来满腹无处发的怒火全都往他身上烧。「我不过是想去探个亲而已,就被莫名其妙的绑来地藏,被那些仇视冥土的神子关起来不说,还被饿了好几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肚子饿这回事不能忍,结果他们在饿过我之后,竟然就这么把我给扔在那个我看都没看过的鬼地方,想回家却迷路得找不到家,搞得我为了避那些神子得四处躲躲藏藏外,半路上还得听那个叫雨师的莫名唠叨,而现下,我还倒霉得必须来认一认石中玉那家伙不知在何时结过的仇家!」

  「啊?」孟焦呆滞地看着她。

  言百自语了一阵后,爱染看着他发呆的脸庞,而后也忍不住顿了顿,发现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跟某人一模一样。

  「哎呀。」她一手拍着额,「我好象也变得长舌了。」原来真有近墨者黑这回事。

  「那些又不是我干的!」也跟着她回神的孟焦,用力甩甩头后,首先撇清她方才。指控的那些。

  「石中玉所结下的那些梁子也同样不是我干的!」她凶悍地回吼至他的脸上,还一下又一下地以指戳着他的额际,「我是欠过你们啊?还是我脸上写了石中玉这三字?你们这些蠢蛋要报仇前都不会先认清楚报仇的对象吗?石中玉是石中玉、我是我,你们要报仇干嘛全跑来找上我?我天生活该倒霉就得当他的替死鬼呀?还是你们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

  「我、我……」被堵得节节退败的孟焦,在她慑人的气势下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频往后退。

  她说着说着又扬起一手,「告诉你,现下只要敢在我面前说要找石中玉报仇的人,就都是我的仇家!」

  轰隆一声,夹带着刺眼电光的响雷再次落下,两手紧抱着头蹲在地上等着挨轰的孟焦,在等了好一阵子后,怯怯地抬起头,错愕地发现,这回爱染没再打中他,反倒是打中了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石中玉。

  「啊。」爱染呆愣愣地看着石中玉冒烟的头顶,「打错了。」

  石中玉的眉峰隐隐抽动,「妳以为……一句打错了就没事了吗?」所谓的五雷轰顶,大概就跟他目前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失礼了?」谁晓得他会不通知一声就没头没脑的冒出来?

  「妳瞄准的技巧永远都这么差!」也不管旁边是否还杵了个合不拢嘴的孟焦,才刚找到人就差点被雷轰焦的石中玉,顶着一头焦味十足的乱发开吼。

  爱染两手叉着腰,音量也没比他的来得小。

  「谁教你在家里都不让我练?」自从他被打过两三回后,她就被严格禁止在家里使用这招数了。

  「让妳练?」他气得三步作两步地来到她的面前,以指顶着她的俏鼻,「好让妳一年到头都用那玩意打我吗?」

  遭他俩晾在一旁的孟焦,在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开吵时,紧张兮兮地不断朝四下探头探脑,却怎么也没看到素来跟在石中玉身后的携云与握雨,更没见着那票属于石中玉的南域大军。

  「这回我没带兵啦,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吵到一个段落停下来休息的石中玉,在他蹑着脚尖想离开时不客气地叫住他。

  孟焦顿时杀气腾腾地回首,「你没带兵?」这根本是老天赐给他的报仇良机嘛,少了那票替石中玉撑腰的大军后,他就不信这回他还是报不了仇。

  爱染在他俩准备报仇泯恩怨之前,站在他俩中间抬起一掌。

  「慢着,我有个疑问。」她首先问向祸首,「你们两个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他又为什么那么恨你?」

  当下两个男人面容上,不约而同地分别抹上一抹令人费解的心虚与耻辱。

  「呃……」石中玉以指刮着面颊,「这个嘛……」在个姑娘家面前,那桩陈年旧案,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好呢?

  「你为什么恨他?」爱染干脆转首问向另一人。

  不知为何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的孟焦,在她质疑的目光下,硬是忿忿地紧闭着嘴不答腔。

  「你也不能说?」她愈问愈纳闷,「哪,连话都说不出口,那你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报仇?」这两个男人是在搞什么鬼?

  「爱染。」好心替孟焦解围的石中玉,朝她勾勾食指要她过来。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脸神秘的模样,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后,就见石中玉深吸了口气,低首在她耳边娓娓道出两个男人多年来的仇恨原由。

  「我刚刚没听清楚。」听完了后,她呆然地掏掏耳,示意他再说一回。

  他又在她的耳边叽哩呱啦一阵。

  「再……再说一次就好。」爱染颤颤地抬起一指,还是不太相信方才耳边所听见的。

  石中玉索性拉大了嗓门,「哎呀,还不就是当年他闲着没事干,在我南域地头上劫走了一大笔要上税朝廷的税款,我在把他逮着时,他横竖就是不肯说出他把税款藏在哪,而他又是出了名的一身铜皮铁骨,别说用刑压根就对他不管用,他还不怕我的长舌兼唠叨,就算我说到口干舌燥他也全有听当没听见,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叫人将他给剥了个精光,将他五花大绑后,就拉着浑身光溜溜的他在全城百姓前游街绕城走一圈,结果城都还没绕到半圈,他就自动自发的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供出来啦!」

  眼眸呆滞不动的爱染,张大了嘴愣愣地瞧着他,没想到他竟让孟焦由一条在道上走路有风的好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差点害人笑掉大牙的狗熊。

  「打那回以后,这家伙就到处嚷嚷放话说要砍掉我的人头……」石中玉想不通地搔着发,「真是的,都八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我都不追究他劫税银的事,也没押着他法办一刀砍了他的人头,他干嘛还记仇记到现在?身为男人,心胸干嘛这么狭窄呢?」

  听完了孟焦惨无人道、令人不禁要一掬同情泪的报仇辛酸史后,爱染僵硬地转首,对孟焦奉上无限赞同的目光。

  「我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你会说你是最恨他的人……」换作是她的话,她也会恨死他!

  「石——中——玉……」最最不愿再次想起的丑事,再次在人前被说出来,而且还说得那么大声,孟焦咬牙切齿的紧握着刀柄,恨不得能立刻将他给大卸十八块。

  「喂,咱们先说好。」赶在他动手前,石中玉朝他伸出一指,讨价还价地向他商量,「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份上,这回我可以大方的让你七七四十九招,但是第五十招时你要让我打死喔。」

  这男人,没药救了,十足十的性格有缺陷……

  爱染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摇头晃脑地走至一旁的树下蹲坐着,打定主意不再去管这两个男人之间,那件令人难以启齿又没完没了的大仇小恨。

  下一刻,言出必行的石中玉,赤手空拳地对上了那柄九连环刀时,还真的是左躲躲、右让让,前头四十九招全都让给了已恨他多年的孟焦泄愤,不多还手也不多挫孟焦的锐气,只是,一过四十九招后,身形比孟焦更像头熊的他,先是力震山河地大喝一声,以声喝震住孟焦,而后以强劲的掌力一掌击落那柄大刀,再以一掌直击在孟焦的胸口上,让他撞上一旁的大树去梦周公。

  「是吧?」石中玉得意地拍拍两掌,「我就说过五十招嘛。」

  「他死了?」爱染有些担心仇没报成的孟焦,会不会就这么魂归离恨天了。

  「没。」他朝她摆摆手,「这年头像他这种有毅力的仇家可难找了,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挂了的话,我会觉得很惋惜的。」他所结过的那么多仇家中,就属这一只最是努力不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爱染在他走至她面前时,站起身直视着那张已有好一段时曰没见着的脸庞。

  他抬手指着还徘徊在他们顶上的爱鹰。

  「靠它。」这一路上他就是由它在上头探路,他在下头跟着找,边探边找才找到她的。

  爱染沉默了一会,忽地拉下他的手,先低首检视他掌心上的纹线,而后松了口气地将他的掌心靠在自己的面颊上,再抬起美丽的黑眸,一动也不动地凝睇着他。

  「爱染?」

  她歪着头问:「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妳呢?」他坚持不肯吃亏,「妳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想着那日雨师对她所说过的话。

  自由到底是什么?

  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是指有个可以安心回去的地方吧,而能够让她安心归来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具总是不吝啬让她倚靠的胸膛。以往待在他怀里,她从来都不会觉得不自由,相反的,在离开了他后,她才发觉,在他胸怀外的天空,少了他后,看起来竟变得那么窄小,处处都是不自由,放眼所及的一切都是相思。

  在措手不及的离别,与来得太突然的重逢后,许许多多在她心里堆藏着的话语,在此时,全都在她的心梢融化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意。

  「我好想你。」

  石中玉呆怔在她的话里,作梦也没想到,老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她,竟会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出心底的老实话。

  「我好想你……」她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抱紧,久久,都不肯将他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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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间漫着浓浓的夏意,穿过林子里的清风,扬奏起一阕风与叶的清歌,透着洒落的日光,嫩绿的叶片,像是无数颗绿色的宝石挂在枝梢间闪烁。

  然而爱染的心情,却不似此时在林外高照的艳阳般开朗,因为自昨日与石中玉相逢起,一路上只要她回过头去,就一定能够瞧见石中玉那脸晕陶陶的模样。

  「可以请你停止那脸蠢相了吗?」都怪太久没见到他,还有自己一时的冲动,没事说什么想不想他的那些话,害得她身后的男人,打那刻起就发春发个不停。

  「再说一次嘛。」笑得一脸心花怒放的石中玉,讨好地拉着她的衣袖。

  她绯红着脸撇过头,「好话不说第二遍。」

  「再一次就好,求求妳嘛。」他不死心地又揪着她的衣袖拉来拉去,那副德行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家。

  「我警告你,别再唠叨了。」已快到忍耐底限的她,两眉不断抽动。

  他还不识相地继续拖着她撒娇,「妳这颗冰块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也从没听过妳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来听听,难得妳破了戒,就再多说几个字嘛,说啦说啦!」

  「够了!」受够他长舌功力的爱染,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克制不住她那只朝他鼻尖揍去的拳头。

  乐得心花朵朵开的石中玉,非但没把她的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一掌牢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一拉,揽过她的腰后,低首就给她一记万分热情的热吻。

  「有人在看……」在他更加投入也更忘我前,她赧红了脸瞥看向那个被他们用粗绳绑在腰际拖在后头的孟焦。

  「他都不知昏到哪一殿去了。」不知足的石中玉拐正她的小脸,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的唇瓣。

  「等一下……」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闯入她唇间的舌,却成功地阻拦住她接下来所有的话语,在她倒抽口气时,他将她拉贴在自己的身上,侧着脸更加深入地吻她。

  充斥在胸臆里的、口鼻间的,都是这阵子来她心心念念的他,她有些昏眩,不知不觉中拉紧了他的衣襟更加靠近他,但仿佛再怎么靠近,也还是留有些空隙似的,她索性伸长两手绕至他的颈后,让他俯靠得更近也更难与她分开。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他在出门前给她的离别吻,那感觉好象是他即将一去不回似的,她最最想念的,是当他回到她身边时,二话不说用力将她揉进怀里的吻,就算是有些霸道,也有些不看四下情况,她还是喜欢这种吻,因为在这里头,充满了浓浓想念的未道。

  急速喘息中,一张餍足的男性脸庞,近距离地摆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指尖来回地划过她的眼眉后,石中玉心满意足地将她搂进怀里,耐心地等她的气息平复下来。

  「这里究竟是哪?」半晌后,她以指敲着他的胸口问。

  「四不管地带。」她也真会迷路,迷着迷着,竟迷到了龙蛇最足混杂的地方。

  爱染在他怀中疑惑地仰起头,「四不管?」

  「也就是三道与中土都不会管的地方。」穿过林间的日光愈来愈猛烈,石中玉拉着她到一旁的树下坐着乘凉。

  「我们来这做什么?」她不解地问,「不是说要回家吗?」

  他耸耸宽肩,「反正都出来了,就乘机四处走一走也好。」

  「在你仇家遍布的情况下?在神子们都想逮到我的这种情况下?」她质疑地挑高黛眉,愈看他的表情愈觉得他似乎另有隐情。

  「因为……」他搔着发向她承认,「我想顺道打听一件事。」

  「那他呢?」爱染一手指向还在昏睡的孟焦,「你为什么要带着他?」要办事还拖着一个仇家到处跑?

  「等他清醒了我有话要问他,他可是道上出了名的包打听。」石中玉不但不嫌他累赘,反而还很感谢他主动找上门。

  「你想问他什么事?」

  「我想知道,究竟谁是煽动边郡叛乱的幕后主使者。」他沉下脸,正经地一手托着下巴,「我一直都很介意,广乡侯为何至死都不肯说出叛乱的原因。」

  「我绝不会告诉你半个字!」早就已经醒来,却因遭人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的孟焦,在偷听至此时,一脸得意地大声回绝。

  「哟,你醒啦,睡得还舒服吧?」石中玉一把将他拖来脚跟前,低首朝他咧笑地亮出白牙。

  他将头用力一撇,「哼!」

  「你知道是谁煽动边郡叛乱的吗?」对这事也已好奇很久的爱染,蹲在他的身边好言好语地问。

  「你们休想从我的口中探出一丝口风。」对于他俩不同的作风,孟焦是软硬都不吃。

  「这种问供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妳一边看着。」石中玉扳扳十指,笑意可掬地将爱染推回树下坐下。

  她不解地看他伸出一手,自蹲踞在他肩上的黑鹰身上,用力拔下两根羽毛,受痛的黑鹰当下尖声啼叫。

  「你做什么?」对自家宠物心疼不已的爱染连忙将黑鹰抢过来。

  石中玉没回答她,只是一把将被捆得像颗粽子的孟焦拎正坐好,然后蹲在他的面前朝他亮出手中的羽毛。

  「在我动手前,我再给你一次自白的机会。」

  「你作梦!」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不过就是两根羽毛而已,他能变得出什么花样?

  就等着他拒绝的石中玉,当下兴匆匆地动手脱了孟焦两脚上的鞋,在孟焦赫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时,他已拿起其中一根长羽,轮流搔起他的左右脚心。

  他心情很好地鼓励,「说吧说吧。」

  时而轻轻撩拨,时而缓慢地滑动,脚心受到剧烈刺激的孟焦,虽很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却又敌不过脚底传来那阵阵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不告诉……哈哈哈哈!」

  「谁是主谋?」石中玉开始用那根羽毛在他的脚心画圈圈。

  「你……哈哈,你卑鄙……」完全耐不住痒,孟焦笑到两管眼泪齐流。

  「再不说的话,你会更快乐喔。」这回他干脆亮出两根羽毛,没同情心地双管齐下。

  「哇哈哈哈——」脸部严重扭曲变形的孟焦,石破天惊的笑声,在林间里不断回响着。

  聆听着孟焦既愉悦又痛苦的笑声,爱染一手掩着脸,实是不忍卒睹,同时她也努力地抿紧唇,免得她会没良心的跟着笑出来。

  「我招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再也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脸上涕泪齐流还笑个不停的孟焦,大声地向他投降。

  「乖。」石中玉相当满意地颔首,当下收起了两根凶器。「来,告诉我主谋是谁。」

  「听说……」孟焦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海道的人……」

  「海道?」石中玉歪皱着眉,「哪一岛的人?」

  「不知道……」两颊已经笑僵无法恢复的孟焦,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对仇家继续摆着张笑脸。

  「是吗?」一根黑羽随即又摆至孟焦的眼前。

  「不要搔了!」他求救地大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哪一岛的人,我只知他是个年轻的男人!」

  石中玉撇撇嘴,「年轻的男人满街都是。」这种答案也未免太过笼统了,这家伙是庄唬弄他吗?

  「呜呜……我说的都是真的……」笑到体力不支的他,笑着笑着已经演变成呜咽的哭泣。

  「石头,别折腾他了。」看不下去的爱染,在石中玉打算再接再厉时,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制止他「残暴」的行为。

  「好吧。」石中玉勉强点头同意,弯身解开他身上的粗绳。「这回就这么算了,你走吧,我会很愉快地期待着下回你来找我报仇。」

  笑到浑身无力、四肢发软的孟焦,在一获得自由后,也顾不得先前他是想找石中玉报什么仇,歪歪倒倒地站起身后,头也不敢回地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再次记上一笔新仇的仇家。

  「你要去海道查出真相吗?」爱染拍拍一径站在原地沉思的石中玉。

  「海道不是我的地盘。」他拢紧了双眉,「这是紫荆王东域的事,我可不能捞过界。」

  「那……」

  他揽过她的腰,「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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