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里,哪来的哭声?哭得这么悲切,好象至亲死了一般。
「慕祥,为什么你不理我?为什么又把我踢了出来?为什么不原谅我?」一个淡白的身影在树下垂泪,模样好不凄凉。
「姑娘,你哭什么?」
鸳鸯陡然抬起头,看见一个面貌清秀的男人,他唇角带笑,脸庞和善,肩上还停了一只夜枭。
「你听得到我讲话?」她讶异极了,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遇到两个拥有阴阳眼的人!
「我不但听得到,还看得到,不要再哭了。」他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讶异的张大杏眼,他碰得到她,她可以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天哪!又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她应该立刻抛弃慕祥,跟随这个男人,毕竟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温柔,不像慕祥那么冷寞。
但是,她还是想跟着慕祥,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割舍不了他。或许是担心他接下来收妖的情形,或许是忧心他跟「家人」相处的情形,也或许是她对他……够了,不要再想了!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不怕我?我是个鬼呀!我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了。」她想吓走他,免得自己又犹豫不决。
「你没死。」他微笑,「看看你的小指,仔细的看。」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的小指缠着一条细小的线,牵扯到不知名的地方,这是什么时候缠上去的?「这是……」
「这是你的灵线,连接到远处你的身体,真正的你正沉睡着。」男人解释道。
她的脑子里轰轰作响,这么说她还活着,她没死……那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慕祥在一起了!
蓦地一愣,她为什么这么想跟慕祥在一起?她迷惑了。
「你在想什么?」男人问。
鸳鸯坦白地说道:「我在想,我为什么那么想跟他在一起?他对我这么凶,又常常不理我,可我就是不想离开他。」
「因为你爱上了他!」男人直接说道。
「爱?」她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就是渴望跟某人在一起,不管现实环境有多么辛苦,只要和对方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快乐。」只可惜他没有这么一位伴侣,他不由自主的望了肩头的枭一眼。
「对,就是这样。」鸳鸯顿悟般的低叫,「告诉我,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若是发生在男人与女人身上,他们便会成为夫妻。」
夫妻?这个她知道,之前她到处闲晃时见过不少对夫妻,有如胶似漆的,有吵吵闹闹的,更有相敬如冰的……而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在旁人眼中是一体的。
想着她跟慕祥被视为一体,她心里竟然有股甜蜜蜜的感觉。
「……而如果是男人与男人,或者女人与女人的话,那结果只有以悲剧收场,可是也有更不幸的,例如人跟妖、魔跟人、鬼跟妖跟仙--」
「你有完没完呀?!」
鸳鸯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他肩上的那只枭,那只枭竟然会说话?「你不生气了?」男人的口气似乎带着一点妥协的味道。
「我气昏了!」枭的嘴巴一开一阖的,「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女的有问题,你偏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她绝对不是人。」
「但是她有人气,会流血,你也亲眼看到了。」
「那一定是个诡计,你被骗了!」
「为什么你的鸟会讲话?」鸳鸯回过神来,大声地问:「那是只普通的鸟吗?」
「你这个小鬼真没礼貌。」枭瞪了她一眼,振翅飞了起来,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变了,变成一个人,不,不算是人。
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眉毛、红色的眼睛……像透了傲云山庄里那个差点被妖怪害死的人形容的妖魔,只差他头上没长角。
「妖怪呀!」她陡然尖声,飞快地逃走。
赤枭怒目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口气不悦,「什么态度嘛!就算我是妖怪,也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妖怪……居然落荒而逃,啧!」
「赤枭。」无名轻声呼唤。
「干嘛?」从未见过无名这么温柔,赤枭不由得泛起鸡皮疙瘩。
「我们和好吧!」无名说。
阴风惨惨,鬼影幢幢。
夜晚的傲云山庄充斥着一股骇人的气氛,李慕祥张着一双大眼睛,不安的走在暗处,不时的左右张望,等待传说中的妖魔出现。
他握着桃木剑的手心冒着汗,一刻也不敢放松,额上冷汗涔涔。
他在心里第一千次问自己,他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答应莫侵来当除妖的道士,还兼做引出妖魔的饵?啊!他娘说他笨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此时他又不经意地想起--鸳鸯到底去哪里去了?虽然是他把她踢出去的,但之前她总是很快的又回来了,怎么这次没有?不可讳言的,他很怀念身边有她作伴的感觉,虽然有时觉得她很吵,但是,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他谈心的「知己」,可以让他毫不保留的把秘密说出来的人。
或许他该庆幸她是个鬼。
但是,如果她是个人的话该有多好!他再也不用在人前假装看不到她、听不到她讲话,而他更可以大声的对大家说--这是我的女人。
唉!他的心情真是矛盾啊!人和鬼不该在一起,可他偏偏梦想着不可能达成的事。
「慕祥?」鸳鸯的呼唤破空而至。
他的心莫名的狂喜,可想起人鬼殊途,他的表情霎时变得冷淡。
「你干嘛又回来?」他冰冷的回应。
她冲到他面前,「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看到……我看到……」
「我对你看到什么没兴趣。」他故意仰起头不看她。
「你一定有兴趣的,我看到了妖怪,那个红毛的妖怪!」
红毛妖怪?他的眼睛一亮。
「怎么样?有兴趣了吧?」她得意的说,压根忘了还有另外一件更重大的事。
「废话少说,它在哪里?」
「要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她至少还懂得条件交换。
听见她威胁他,他忍不住发火,「不说就算了!」又想一脚把她踢飞出去。
她机灵的躲开,「你不想帮你爹和你弟弟早日捉到妖魔,拯救山庄里的人吗?」
他犹豫了。
「你是真正的少庄主,理当保护山庄里的人。再说,我又不会惹麻烦,让我待在你身边有什么关系?」至于远方的身体……管他的,她比较喜欢待在他身边,就让她的身躯发霉好了。
他偏头想了想,也对!
「好吧!我答应让你留下来。」他嘴里说得勉强,可心里却高兴极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高兴的直跳,跳得离地好几丈高。
他感染到她喜悦的心情,忍不住笑了,他多想象她这样坦白,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威胁我让你留下来。
「喂,快告诉我,那个妖魔在哪里?」他突然敛起笑容说道。
她的身影落到地面,笑吟吟的告诉他,「你之前把我踢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我就是在那里遇到妖魔的,那地方有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梦天山。」
那是什么地方?他连听都没听过。
「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哎哟!你怎么这么没常识,就是往西边大约飞一个时辰嘛!」
飞一个时辰?「那我要走多久?」他的脸色有些发青。
她偏着头努力的思索,估算他步行的速度,「大概一天吧!」
就在这时候……
「啊!救命呀!救……」
李慕祥转过头,尖叫声突然隐没,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拚命的跑向那个方向……又有人遇害了,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捉妖不力。
「慕祥,你看!」
他抬起头,看向鸳鸯指的方向,有个红色的身影跳上屋顶,迅速的在夜色中奔跑,那个方向是……西阳楼!
糟了,莫侵?!
他想也不想的追了过去。
「慕祥,快呀!」鸳鸯在他身边飞。
他也想快呀!可他已经尽力了,原本一刻钟才能跑到的距离,他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赶到了。
他一脚踹开门,直接冲进西阳楼,进入李莫侵的房间,并震惊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李莫侵苍白着脸,惊恐的看着朝他逼近的妖魔……
「不要。」李慕祥大叫,想也不想的冲向前,一心只想保护唯一的弟弟。
红色的妖魔则张大嘴,咬住了冲过来的李慕祥,接着陡地僵住,瞪大眼睛……
李慕祥也睁大眼睛,感觉一股力量涌入身体,那是什么?「不要!」李莫侵和鸳鸯同时大叫。
妖魔立刻松口放开他,嗄哑的声音响起,「混帐。」想要离开。
「哪里逃!」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妖魔的去路。是李滔!他怒气腾腾,手指间十张符咒齐发,射向妖魔。
妖魔往后一跳,躲过了符咒。
「哪里逃!看我的厉害!」鸳鸯冲了过去,乱拳齐发,但对妖魔而言根本不痛不痒的。
妖魔纵身一跳,从后方的窗户逃出,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休想逃!」李滔想要追上。
「啊!」李慕祥吃痛的抓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那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般,令他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慕祥,你怎么了?」鸳鸯担心的问,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真实的手,可以碰触他,为他疗伤。
他咬紧牙关忍耐,想说没事。
只见李滔大踏步而来,口气平淡地问:「你被那个魔物咬了?」
李慕祥脑中一阵晕眩,没想太多,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么……你可能转变成魔物。」
啊!李慕祥脸色惨白,想起被妖魔咬后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爹,你没有证据,你不能--」李莫侵插口道。
「我能!」李滔连看都不看李莫侵一眼,有这么一个病弱的儿子是种耻辱,「来人呀!把李大夫给我关进地牢里。」
地牢?鸳鸯吃了一惊,她似乎听人家说过那是个很糟糕的地方,暗无天日,空气不流通,慕祥待在那里一定会生病的。
两、三名家丁冲进来,想要抓住李慕祥……
「不可以。」她大叫,但没人听到,「你们不可以把慕祥关在那样的地方……慕祥,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就要被关起来了呀!」
他默默的抬起头,任由家丁把他架起来,「庄主说得没错,我很可能已经在变了。」
「变什么?」她一点都不懂呀!
「妖魔。」他苦笑,平静地被架走。
她立刻飘到他面前,「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李慕祥,是傲云山庄真正的少庄主,是李滔的亲生儿子呀!」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沮丧的说。
她怎能这样就算了?她冲到李滔面前大声嚷叫:「你不能把他关起来,他是你的儿子呀!你听到没有?」
「够了!不要再说了。」李慕祥喝道。
「我偏要说,我要说到他听见为止!李滔,你不能害他,他是你的儿子呀!你要救他啊……」
他的心情万般沉重,「没有人救得了我的。」
「快救他呀!你这个做父亲的……」鸳鸯仍不放弃的在李滔耳边叫道。
「等等。」李滔突然出声。
李慕祥猛抬起头,心跳漏了一拍,鸳鸯也惊喜的停在他身边,等待李滔接下来的话……
「你在跟谁说话?」李滔问。
希望破灭,李慕祥失望的垂下头。
「说!」李滔强势的命令。
李慕祥悲哀的笑了笑,「我没在跟谁讲话呀!我一向喜欢自言自语,你就当我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