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傲云山庄又出『召医榜』,这次是黄金一千两,史无前例的高呀!」
「再高也没有用,不会有人去的,每个撕下『召医榜』的大夫都是直的进去、横的出来,谁会笨得去送死?」
「是呀!就算我医得好那多病的少庄主,我也不去。」
「我想,傲云山庄闹鬼的传闻铁定是真的,我赌那鬼是二十年前死去的那个大夫人。」
「请……请问,你们为什么认为那鬼是大夫人?」
众人回过头,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站在眼前,脸上还带着微笑,那亲切憨傻的模样让人觉得不欺负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有人不客气地问。
年轻人向众人拱了拱手,「我姓李,名慕祥,羡慕的慕,吉祥的祥;我来自大兴安岭,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今天来到--」
谁有耐心听那么长的自我介绍?「你没事从大兴安岭来干什么?」
「我,我……」年轻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我来找亲戚。」
「你的亲人是谁?」说不定他们其中有人认识,可以讨个赏钱。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可不可以请你们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认为傲云山庄那个鬼是已经死去的大夫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耸耸肩,「傲云山庄这几年来就属她死得最不明不白了,不是她还有谁?」
「原来是各位的猜测呀!这么说来,你们都没有亲眼看见那个鬼罗?」
「啐!要是看过,还有命坐在这里讲话吗?」一个个卫生眼向他射过去。
李慕祥丝毫不以为意,「也就是说,大家只是乱猜,不见得是事实,这根本是个谣言。」
「你说我们散播谣言?」众人站了起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你是暗指我们是长舌公罗?」
李慕祥吞了吞口水,一步步往后退,有点意识到他们在生气,「嘿!别这样,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我的气吧?」山下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小子,快道歉,不然我就揍你!」有人出言恐吓。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李慕祥不明所以。
「臭小子,你道不道歉?不道歉,就等着尝我们的拳头!」一名大汉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开打了。
李慕祥的脑子里响起母亲的谆谆教诲--祥儿,娘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强身,你千万不要拿来跟人打架……与其跟人打架,你不如逃……
「你们不要乱来呀!」他大声一叫,转身就跑。
「哪里逃!」大伙兴致高昂的追了上去,反正闲着没事嘛!
李慕祥跑出客栈,穿过街道,撞到卖菜的小哥。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努力的跑。
然后他撞到了担柴到街上卖的樵夫,满天飞的木柴一个个敲在头上,头上立刻肿起好几个包,「对不起,对不起。」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也搞不清楚道歉的对象是谁,鞠了三个躬后,转身再跑,就连那几个追兵跑累了、掉头回去了也不知道,就这样一直跑,直到跑进一条死巷--无路可逃了。
完了!他想,撑着大腿直喘气。
「放心,没人追你。」不知道哪来的声音。
「真的?」他猛然回头,果然不见追兵的踪影,只有一个秀丽的姑娘睁着水盈盈的大眼望着她,「谢谢!」他诚心的向她道谢。
「你听得到我说话?」姑娘指了指自己。
李慕祥下意识的点头。但是,她问的问题真奇怪,他当然听得到了。
脑子里的警钟再度响起,他娘曾告诉过他--祥儿,虽然你天赋异禀,可以看到许多不该看到的东西,但你要当作没看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看得到我吗?」姑娘又问。
他马上将视线栘到她身后很远的地方,「呼!好险,没追来。」急忙栘动脚步往前走,同时发现那个姑娘的身体似乎有点透明,透过她的身体,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她身后的景物。
她一定不是人!
既然她不是人,那他就得尽快远离她,才不会惹上麻烦。
于是,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轻快的吹着口哨,哼起小调来,「大月亮,小月亮,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白,拿起剪子铰花鞋。铰得尖,做得尖,捏着鼻子哭三天。三天没吃饭,屙坡屎孓子二斤半……」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娘姑不放弃的跟在他后头。
他唱得更大声了,「大月亮,小月亮,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白……」
「你明明就有听到我说话,为什么要装作没听到?」姑娘气呼呼的质问。
他根本不理会她,「……铰得尖,做得尖,捏着鼻子哭三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理我,好象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为什么?」她尖叫起来。
「……洗得白,浆得白,拿起剪子铰花鞋。铰得尖,做得尖,捏着鼻子哭三天……」
他依然哼着,但声音小了些,他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瞄她,见她一脸的伤心,他不禁有些心软了。
「我也想跟人讲讲话、聊聊天,但为什么没有人肯理我?为什么……」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唉!」他终于投降了,「你是谁?」
「哇!哇……」她哭得正认真,根本没发现他在跟她说话。
他再靠近一点,「不要哭了,姑娘家哭花了脸可是很难看的。」
她猛抬头,「啊!」轻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不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死人了。」
他很想告诉她--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他很君子的向她拱手道歉。
「你跟我讲话了!」她惊呼一声,兴奋的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就像以前一样——抓不到任何东西,「为什么我碰不到你?为什么我碰不到任何东西?」她沮丧得泪水又淌了下来。
看来眼前这个「女鬼」死得不明不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样迷惘的鬼,他以前也碰过,当时他很诚实的告诉那个既迷惑又愤怒的鬼--你不能怪别人不理你,因为你已经死了呀……那鬼一听,咆哮着向他冲去,结果……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别想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因为他们闪了呀!人会闪,东西也会闪。」这还是他第一次扯谎咧!不知道会不会很扯?她眨巴着大眼,看着四周的景物,「它们……会动?」
「应该会动,它们都是有灵性的呀!不谈这些了,告诉我,你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我是谁?」她的脸上露出更大的疑惑,「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父母是谁?」
「这样啊!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吗?」
「当然了。」话一出口,他才突然想到,她该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吧?「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好象没有名字耶!」
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有名字的,你仔细想想,别人都怎么叫你?」就算死去的时间再久,也不可能把一切都忘了吧?「我……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宇。」她又落下泪来,「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人理过我、叫过我,我哪里来的名字?」
骗鬼,哪有这样的鬼?哪有天生就是鬼的?鬼是指人死后的灵呀!她至少也当过一次人吧?「名字很重要吗?」
李慕祥木然地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反应。
「既然如此,你帮我想个名字,我也要有个名字。」
「我?」他惊讶的指着自己,拜托,名字应该是父母取的,或者是找路边的算命师……
「嗯!」她很认真的点头,「这么久了就只有你理我,你不帮我,谁帮我?」
不会吧?只有他见过她?这徐州城里就这么没有人才吗?「帮我想个名字,好不好?」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根本拒绝不了,只好猛搔头思考,「这……这……」帮她取什么名字好呢?「快,我要一个名字!」她朝他逼近,逼得他一步步后退。
唉!没有灵感就是没有灵感。
「我的名字呢?」她追问着,大眼睛眨呀眨的。
就在此时,李慕祥看到不远处有一幢高楼,外观华丽,门上还挂着一块烫金的匾额「鸳鸯楼」。
他灵光一闪。
「有了,你就叫鸳鸯吧!」嗯!鸳鸯,这名字不错,颇有幸福的意味,虽然孤魂野鬼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不过,就算是期许来世好了。
「鸳鸯?那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他娘老是说他没有常识,难道这女鬼比他更糟糕?「鸳鸯是一种鸟,会在水面上游泳,两两成对,以鱼儿为食。」他很骄傲的说明,终于有「鬼」比他还「笨」的。
「鸟?」她疑惑的偏着头,「这么说,鸳鸯会飞罗?」她开心的转了个圈,「太好了!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是一种会飞的鸟--鸳鸯。」
鸳鸯会飞吗?没听说过,应该会飞吧?不过,鸭子也是鸟,可鸭子就不会飞。他暗忖。
此时她又出声了……
「你为什么会被追?那些人好象很凶的样子,你是怎么招惹上的?」
她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让他想起他来徐州城的目的,赶紧又拱手一揖,「对不起,在下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慕祥穿过大街,越过小巷,目标是广场……
「等等!什么急事,你告诉我呀!」她紧追在后。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理她的人,她怎么可以轻易的放他走?她当然要死缠到底,「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去。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她固执的跟着他,也不管他苦口婆心的劝告……
「姑娘,你不要跟了,在下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做你的,我又不会碍着你。」她什么都碰不到,也没有人理她,这样的她能碍着他什么?他想想也有道理,便当着她的面把贴在墙上的告示给撕了。
她的眼睛立刻睁大,她刚刚也看了一下告示上的内容,那是傲云山庄的「召医榜」,「你认不认识字啊?」她怪叫。
「当然认识。」他折着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就等着傲云山庄的人来领他进山庄。
「那你知不知道你撕的是什么?」她又叫道。
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理她,但她多年来在这个城里到处晃来晃去,听多了八卦,知道这个「召医榜」简直就是催魂令,谁撕了这张纸,被请进傲云山庄,就会遭遇不幸。
「那是张催命符呀!」她提醒的说。
「那又如何?」不管那些围着他议论纷纷的人群,他低语,说给她听,更说给自己听,「傲云山庄里有人需要我,不管会遭遇什么事,我都得去。」他的口气充满决心。
不管如何,他都要完成他娘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