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勤劳一点,要是有半点怠情,我就向二姨太报告去,!”秋菊颐指气使地道。
“是,秋菊姐。”胤贞操上粗布衣衫,揣着简单的包袱,低声下气地应着。
秋菊冷睨了她一记,“放好东西就到厨房去帮忙,听见了没?”
“知道。”她低头,不敢多看秋菊一眼。
“走开!”秋菊临走前,不忘推了她一把。
胤贞未料到她突如其来的一把,当下结推得踉跄跌倒。
秋菊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道:“丧门星!”话罢,她扬着下巴,得意地走了。
胤贞想起自己落得此悲惨下场,鼻子不觉一酸。抬起头,她将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吞进肚中。
她不能哭,她没有哭的时间跟权利;现在的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不出差错、不让二姨太及秋菊生气,只要她什么都做好了、做对了,自然能顾得了家人。
想着,她立刻起身,一刻也不敢迟疑地往厨房而去。
来到厨房,只见一堆人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马家人口众多,一天得张罗多少饭菜才够,也难怪要差如此多人准备食膳了。
一名老丈见她前来,立刻趋前,“少夫人……”虽说她被降格为丫头,但毕竟是跟马景荣拜过堂的。
“老伯,”胤贞为难地道:“请别那么叫我,我担当不起。”她不是少夫人,从马景荣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是少夫人了。
“可是……”老丈蹙起灰白的眉。
她苦笑道, “府中发生的事,相信老伯也有所闻,我现在只是马府一个下人,不是什么少夫人,日后老伯只管叫我名字。”
“噢……”老丈姓罗,在马家已经待了几十年。“既然你这么说,那老朽就冒犯了。”
“不敢。”胤贞一欠身,“以后有什么要做的,老伯尽管交代。”
罗老丈早巳听闻少夫人的事,对她自是十分同情怜悯。“老朽姓罗,不知……”
“我姓邵,邵胤贞,以后罗伯叫我胤贞就行了。”
“思。”他点头捻须,眼底满是怜惜地望着她。
“爹……”一名粗壮男子突然走过来,一眼就见到穿着粗布衣衫,却难掩仙肌玉骨的胤贞。
他一怔,不觉有点失神。
“青儿,这位是邵姑娘,以后会到厨房来干活儿。”罗老丈说道。
“是……是吗?”罗青是罗老丈的儿子,今年已经三十有四,他忠厚老实,孔武有力,只可惜是个贫穷的粗人,至今尚未娶妻。
他两眼发直,有点唐突失礼地直盯着胤贞。可这也怪不了他,他是个男人,男人见了美人都是同样的反应,就算敦厚老实如他也不例外。
“胤贞,这个是我儿子,他叫罗青。”
“罗大哥,以后请你多多指教,若是胤贞有哪儿做得不娄,罗大哥只管指正。”胤贞朝他微微一欠。
“少夫……噢,不;邵姑娘,你别那么客气。”罗青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当下心神恍惚。
“来,”罗老丈领着初来的胤贞往井边走,然后指着一旁几篓筐的菜说:“厨房里闷热,你就在这儿洗菜、挑菜吧!”
“是。”她又一欠。
罗老丈眼了罗青一记,“青儿,进来帮忙。”罗老丈年纪虽大,却没有眼花心盲,他一下就看出罗青的心事。
一进厨房,他马上对罗青耳提面命一番。“邵姑娘她刚死了丈夫,你这样看着她未免失礼!”
“孩儿明白。”罗青尴尬地点头。
“邵姑娘身世值得同情怜悯,但红颜多劫,你要是太接近她,小心连自己都不保。”罗老丈活了大半辈子,总是比年轻人多了点历练。
“是。”罗青压低了脸,更是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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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存心为难胤贞,就连休息时间,她也不放胤贞快活。干完了一整天的活,秋菊还要她在大家都休息后挑肥。
不过,也幸好秋菊要她挑肥,她才有机会暂时离开马府,将暗藏的饭菜送回家里给老父及弟妹吃。
为了让父亲及弟妹都能温饱,她刻意吃得极少,尽量将分配到的饭菜留给家人。不出三天,她已模样虚弱。
“胤贞,”罗老丈见她样子憔悴,不禁多问两句,“你是生病了吗?”
“没有。”她边洗菜边说着。
“我看你气色极差呀!”他出自一片真心好意地关怀着她:“要是生病了可得说。”
“不,不能说。”她停下手里的工作,紧张地恳求,“罗伯,我没病,我真的没病,要是我病了,二姨太会赶我走的。”
见她模样憔悴可怜,罗老丈不觉一叹。“唉……”他多希望能帮她,可惜他只不过是个老仆,根本没什么能耐。
“邵丫头。”一旁走过一名妇人,神情凶恶地瞪着胤贝,“你还偷懒?!”她是秋菊的眼线,负责在厨房里监视胤贞。
胤贞战战兢兢地道,“陈婶,我不敢。”说着,她一脸小心地又开始洗菜。
那名叫陈婶的刻薄妇人冷哼一记,不怀好意地睇着罗老丈,“罗伯,这丫头可是丧门星呀,接近她小心克死你!”
“你……”罗伯本想顶她一句,后又作罢。
胤贞压低着脸,不敢东张西望,只想赶紧将手上的工作做完。
夜深后,胤贞一如往常的在厨房里收拾,顺便也将自己藏下的饭菜,包在一个布包里。
突然,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邵姑娘?”罗青经过,见厨房还亮着,于是过来看看。
他的出现让胤贞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布包也应声落地,那饭莱差点儿就占了泥。
“罗……罗大哥,我……”她惊恐地望着罗青。
“你在做什么?”罗青知道她每天入夜后还要挑肥,可是却不懂她为何在布包里放饭莱。
“我……”胤贞生怕事迹败露被赶出门,想也不想他就跪倒在地,“罗大哥,求你别说出去。”
罗青一怔,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胤贞颤抖着虚弱的双腿起身,“罗大哥,我要是不将饭菜拿回家,我爹及弟妹都会饿死的……”
还未听完,罗青已经猜到事情的始末,也得知她何以如此虚弱憔悴了。
‘哪姑娘,”他万般怜惜,“你把自己的饭莱都留给家人了,是不?”
胤贞蹙着秀眉,为难地点了头。
“这怎么行?”罗青喟叹一记,“你每天要做那么多活儿,这样下去会把身子拖垮的。”
“我还年轻,不要紧的。”她说。
“别傻了,要是你倒了,你家人岂不更惨?”他摇头又是一叹。
“但是……”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眼前她是无法可想、无计可施啊!
罗青想也不想就道,“以后不准再这样了,从明天开始,我会帮你偷留一些饭菜放在灶下,你就拿那些饭菜回去吧!”
“罗大哥……”虽说他好心帮忙,她非常感激,可是她又怕连累他。
“不要紧的,我是负责厨房的人,没有人会发现的。”他拍胸脯保证着。
“罗大哥,谢谢,谢谢……”说着,她又要跪下。
罗青急忙扶住她,“别谢了。”他对胤贞一见钟情,哪里忍心见她如此消瘦孱弱?就算自己可能会因此惹上横祸,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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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里的怡香居却还是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梵毅痛快饮酒,身边围绕着数名美人,个个娇媚妖娆地缠着他撒娇。
难得见到出手如此阔绰,长得又如此体面的客人,这些姑娘无不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
但美人在抱,他心里却不时浮现那女子的身影
他是怎么了?居然会想着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而且还是那马景荣刚过门的妻子?!
疯了,真是疯了!
“听说马府新夫人的事没?”突然,隔桌的几名男容聊了起来。
“你说邵胤贞?”另一名男人道:“听说她被降格为婢,每天让马二姨太呼来喝去的。”
“那还有假吗?”又有人接腔,“我府中有丫环和马府丫环相熟,她说邵胤贞忙了一天后还要挑肥……不知道多凄惨。”
“一过门就克死了夫婿,活该她有今日!”一名青衫男人幸灾乐祸地道。
另一人怪笑着,“是啊,还好当初你没娶她,不然,今天死的一定是你!”话罢,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梵毅听他们所言,不难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邵胤贞”,应该就是当天那名女子。
她被降格为婢?难道说就因为她的夫婿在洞房花烛夜惨死?
要是他没在那天杀了马景荣,她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忖着,他不觉心情沉郁起来——
“这位兄台,”他忽地向邻桌男子询问:“请问你们说的可是那天发生在县令家的命案?”
“是……是呀!”青衫男人见梵毅气宇非凡,眉宇之间又带着一股煞气,不觉有些胆颤。
“那位新夫人被降格为婢吗?”他试探地问。
“没错啊!”看他只是随口问问,青衫男人也不疑有他。“那邵丫头根本是自作自受!”
梵毅眉心一挑,“此话怎讲?”
“她贪图富贵,攀龙附风,活该她一进门就死了丈夫,简直是现世报。”青往男人口无遮拦、尖酸刻薄。
梵毅心上一震,难道说她嫁给马景荣只为了他的家产?若真是如此,也难怪她那日见夫婿死在眼前,不伤心也不痛苦……
这青衫男人是城里一名富户之子,过去垂涎胤贞美色却屡次求爱遭拒,想自己苦求不得的美人却嫁进了马家,他岂有不恼恨的道理。
而今,胤贞一进门就死了夫婿,直教他出了一口怨气,也正好让他可以在这儿搬弄是非、落井下石。
“女人呀!千万别爱慕虚荣,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青衫男人说着,邪狎地在身旁姑娘的腿上捏了一记。
看着眼前这评论着邵胤贞的男人,梵毅不自觉地哼出鼻息;如果邵胤贞真是他口中那种女人,他的格调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听到她是这种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女人时,他却很懊恼失望。
她那清澈的眸光是骗人的吗?她那不容侵犯的高傲模样是装出来的吗?她贞洁不可亵渎的姿态只是作戏吗?
该死!她合该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他竟然为了她的事而心烦气躁。
她在马家过着苦日子吗?是他旁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破碎吗?
不不不,谁教她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那是她——找的!
不,不行,她不该过那么悲惨的生活,不该!
他心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撕扯着地,教他无端焦躁起来——
“兄台,你怎么对马家新夫人的事那么有兴趣啊?”青衫男人得了便宜还不善罢甘休,“告诉你,她是个丧门星,沾不得的……”
梵毅浓眉一纠,神情愠恼,可那青衫男人还不自知。
“是,她是漂亮……”他起身朝梵毅走了过来,“小心,她会克……啊——”
他话还未说完,就已惊叫哀嚎。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他已满口鲜血,模样狼狈。
原因无他,实在是梵毅听不下去,狠狠地一肘撞得他落了下巴。就算邵胤贞真是那种女人,他也不想听一个浑球如此说她。
梵毅放下银两,提着刀,霍地起身。
一旁的人没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