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也颇觉奇怪,待看见柳慕云的侍女小婉正迎面走来,立刻迎上去问:
「小婉,家里有什么事吗?不然大家——」
小婉看了小姐一眼,抿嘴神秘一笑。「要办喜事呀!」
一句「喜事」让主婢二人顿时了悟。
任紫晴虽已决定成全表妹和云弟,但内心深处仍涌起一丝莫名怅然。她轻吸一口气道:「我们回房吧!」
春桃明白小姐此刻的心情,心里对表小姐恚忿更是加深了一分;但她只是个下人,也无法拿表小姐如何,只能暗气在心里。
任紫晴领着春桃回房,即人内换下儒衫。为了出门方便,主婢二人每次出门皆改扮成男装。
春桃打开衣柜取出女裳让她换,任紫晴正欲动手褪下内衣时,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晴姐。」人随声到,柳慕云贸然闯进了卧室,不意却见任紫晴正在脱衣服,霎时呆立当场。
任紫晴和春桃也呆住了,春桃立刻回神骂道:「少爷你做什么!小姐正在换衣服耶!」语毕见他还呆呆地看着两人,气得双脚直跺。「还不快出去!」
任紫晴实在拿他没办法,只是轻骂一句——「冒失鬼!」
适才无意中看见晴姐那雪白如凝脂般的香肩,柳慕云心儿不由怦怦直跳,更觉耳热面红。
「晴姐,我是来跟妳讲一件事的。爹娘已经决定让我们拜堂成亲了,日子就挑在五天后。」
卧室里的主婢二人闻言皆面露惊讶,春桃更是疾步奔到门边,问道:「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柳慕云笑嘻嘻地说:「我和晴姐五天后就要成亲了。」
春桃下意识回头看了小姐一眼。
事情怎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她回头又问:「怎么会这样?不是应该——」
柳慕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遂接口道:「没有怎样啊!是爹娘这么说的。反正日子也挑好了,喜帖也分送出去了!」语毕,瞥见瓶里的花儿已快要凋谢,立刻转移话题。「那莲花快谢了,我去剪一枝来。」话落快步走了出去。
他哪敢说自己是用什么方法让爹娘答应让两人尽快拜堂成亲的,不被晴姐骂死才怪!
嗯!很可疑。少爷的言行有那么点作贼心虚的味道。在她们出门的这段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却喜欢这样的发展,也替小姐感到无比欣慰。
「云弟一定隐瞒了什么。走,我们去问娘。」
任紫晴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话,在对话中也听出了点端倪。
云弟似乎不敢坦言爹娘为何会同意且急着让二人成亲的理由,这实在太可疑了,她非弄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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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任紫晴听娘亲说了当时的情形之后,不禁又惊又怒。
「我和妳爹都快被他吓死了,没办法,既然他那么坚持,我们也只好同意了;再说,你们本来就有婚约,现在他都已经长大了,也该让你们俩成亲了。」
余惠君正在缝补老伴不小心扯裂的衣袖,缝好之后打个结,取过剪刀剪断缝线,转眸睨了女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那天,云儿可是哭着说他很爱妳的,要我和妳爹不要拆散你们!」话落顿了顿,轻笑出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云儿其实是很可爱的!」
什么爱呀、拆散的,听得任紫晴是又羞又气;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他怎敢随口说出呢!
余惠君偷觑女儿那似嗔又喜的神情。看来女儿对她的云弟也并非全无感情,会心生退让,泰半也是因自卑又自怜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念头。
她故意重叹了一口气,似调侃般说:「云儿虽是嫩了点,妳也只好委屈将就一下了。反正你们也从小一起睡到大,拜堂成亲只是趁机热闹一下罢了。」
任紫晴没想到娘亲竟会这么说,羞得粉颊飘上两朵红云,急忙辩解:「娘别胡说八道!他八岁以后就不曾要求和我一起睡了。」
余惠君故作恍然大悟貌。
「是这样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同床过了,只是大人和小孩不同而已,没什么差别吧!」
任紫晴更羞了。
「当然有差别!小孩什么都不懂,大人就不一样了。」
「哦?」余惠君又故作惊讶状。「大人哪里不一样了?」
「大人……」任紫晴脑中浮起那天柳慕云在她耳畔的轻语,不由心儿怦怦直跳,桃腮微赧。
余惠君见女儿杏眼含春、桃腮酡红,微现春心荡漾的娇媚样,即猜到女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我记得大约是云儿六岁的时候吧!有一天突然跑来问我和妳爹,被称作夫妻的两个人,晚上睡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当时我们想他还那么小,不用这么早教他那种事,说不定他现在还懵懂未知呢!也许该让妳爹去对他说个明白,也许……」
「不用去教他了,他已经知道了。」任紫晴突然脱口而出。
「哦?这样就好。」余惠君点点头,旋即又一副惊讶貌。「咦?妳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任紫晴方知失言了,霎时腮酡耳赤,羞意无限地看着娘亲和春桃,顷间羞意转为怒气。
「云弟竟敢以死来威胁爹娘,这次我绝不饶他。」语毕即转身离开。
春桃见状也想跟上去,却被余惠君出言阻止。
「春桃别去,等会晴儿一定会弄得不可收拾的。」
春桃立现忧色道:「夫人是说少爷和小姐会吵架吗?」
「不是的。」余惠君露出神秘的笑容。「等会妳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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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边走边生气,暗自懊恼被娘亲看穿了心思,亦生气云弟竟敢用死来要挟疼爱他至极的双亲。
春桃说他临出房门前说要去采莲花,但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待在莲池边欣赏莲花一番,才会动手剪花。于是,她循着花园小径至莲池,果然老远就看见他站在池边,正动手剪下两枝半开的莲花。
「云弟。」
柳慕云闻声回头,看见了她立刻绽开一抹迷人的笑容,手持着刚剪下的莲花就朝她走来。
「晴姐。」
任紫晴凝视他片刻,看着他白皙颈项上的那道伤痕问:「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柳慕云的笑容倏敛,本能地抬手掩住那伤痕,黑眸里透着惊慌,忙移开眼眸不敢与之对视。
「这……这是……」待瞥见前方的枯树枝,立刻反应敏捷说:「是被树枝划伤的!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说谎!」任紫晴突然大声怒斥,娇颜含怒叱道:「你怎么可以以自残的方武,来胁迫爹娘答应你的要求?!你这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事吗?!」
柳慕云原本对那件事已怀有极大的罪恶感;虽然二老早已原谅了他,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呀——为了他最爱的晴姐,结果晴姐不但没有半声安慰,还怒责他的不是。他愈想愈觉委屈。
从小到大,晴姐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骂过他。霎时他心口一酸,热泪涌了上来,头一垂泪珠即颗颗直落而下。
任紫晴没察觉到他的异状,仍是厉声教训。
「你这么胡来乱闹!枉费爹娘那么爱护你!」
低头饮泣的柳慕云被骂得愧极转怒,放声大哭喊冤道:「都是因为晴姐没良心!是晴姐没良心啦!」
两人一起走过十六年的成长岁月,相知甚深,往往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因此任紫晴当然明了他说自己没良心是什么意思。
片刻,任紫晴见他不但没有止泪收声,而且还愈哭愈大声,不由心生不忍,只得上前柔声劝道:「云弟,你先别哭了!那个——」
「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耶!」
「是啊!好像是少爷的声音。」
任紫晴听见在打扫客房的家仆对话,不觉又慌又羞,怕待会教大伙看笑话,只得轻骂道:「丢死人了!这么大的人还放声大哭。」语毕上前拉着他就快步往回走。
待两人离去后,小径出现了两个人,赫然是余惠君和春桃。
「看,被我说中了吧!」
春桃只是掩口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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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像逃难似地拉着柳慕云匆匆回到自己的闺房。两人进房后,任紫晴立刻关上房门,见他仍兀自饮泣,只得趋前柔声抚慰。
「别哭了好不好?我只是生气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语毕掏出香帕轻拭去他颊上的泪水,见他哭得双眼通红,更是心疼不已。
柳慕云这才慢慢收声止泪,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因为我爱晴姐呀!所以就算是拼掉了这条小命,我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做出如此大逆不孝的事,可是我……我……无论如何都想一辈子跟晴姐在一起。」柳慕云话才落,深深的歉疚便化成颗颗热泪沿腮而下。
任紫晴明白他的心意,看见他又开始掉泪,只是摇头叹气,上前再帮他拭泪。
「唉,你这么爱哭,想叫我把你当成大人还真有点难呢!」
柳慕云吸吸鼻子,不服气地反驳:「大人就不可以哭吗?」
「可是有人像你刚才那样放声大哭的吗?」任紫晴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纤指在他颊侧轻划两下。「羞不羞呀!」
柳慕云被她取笑得俊面绋红,羞得低下头去低喃道:「那是因为——晴姐没良心呀!」
任紫晴想笑却又不忍在他面前笑出声,怕伤了他自尊。
「好好好!是晴姐没良心,这样可以了吧!」
柳慕云眼眸一转。「晴姐要赔我的眼泪来!」
眼泪怎么赔呀?难道要她哭给他看,可是她现在又哭不出来,只得笑问:「你要晴姐怎么赔你?」
「那个……」柳慕云垂下头支吾片刻,抬眸偷觑她一眼,踏步向前张臂拥住了她,轻敌双唇覆上那诱人柔软的樱唇。
任紫晴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压根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么做,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开始蔓延、扩散至全身……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经验,从起初的轻盈碰触到逐渐加重的力道,到最后两舌的交缠,皆挑逗着她敏感的触觉和情感。许久,四片胶着的唇终于分开了,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眸中皆闪烁着深情的光芒。
任紫晴迅速收回视线,螓首微垂,桃腮微红,略略迟疑才靠上他的胸膛。
这是她曾经憧憬也被她一度放弃过的感觉,直到今天她才真实感受到,那是透着醉人的男性气息与温暖的厚实感……
她心儿怦怦直跳,亦感到颊边透着燥热,她轻语道:「是什么时候学会这坏男人把戏的?」
由她低眉敛笑的酡红神色中,他突然体会到一份感动与心动,他知道晴姐没生他的气,因那语气中有着似嗔又喜的意味,柳慕云将她拥得更紧。
「是我无意中瞧见别人这么做的。」语毕低头在她耳畔轻问:「晴姐喜欢吗?」
这要她怎么回答呢?说喜欢,他会不会随时都想来这么一下;说不喜欢,他是否以后就不做了。虽然她有点喜欢这样的接触、这样的感觉……
晴姐没否定就表示她不讨厌,不讨厌就是有点喜欢,因此柳慕云便在她耳边轻语:「晴姐不讨厌,对吧?」
任紫晴虽不答,但却欣喜云弟颇能了解她的心思,见他仍紧握手中的花儿,经他这番折腾似已承受不住,只得说:「把花拿去插起来吧!都快枯死了。」
柳慕云松手放开她之前,又低头在她樱唇上轻印一吻,才转身去插花。
任紫晴抬手轻抚自己的唇。他的吻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她早已波澜不起的心湖,激荡那早巳忘却的情波,一圈圈地逐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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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倚窗遥望高挂天际的月儿,心里为着白天的事而夜不成眠;虽然她很高兴云弟最终仍坚持非她不娶,但表妹的话此时又回荡在她耳际。
也许她不该这么自私的,十六年的光阴仍抵不上云弟一辈子的幸福;也许现在的自己仍称得上貌美,但能维持多久呢?云弟就像是初升的旭日,正欲展露他的万丈光芒;而自己则像是夕阳,虽是无限好,但已近黄昏……
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则如表妹所言——她真有把握能为云弟生下一子半女吗?会不会害云弟成为柳家的罪人?到最后也许必须为他纳妾以传宗接代。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劝他改变主意,娶屏妹为妻,好为柳家传承香火。
思毕她起身走至门外,探头见云弟房里的灯火还亮着,略略迟疑便往他房里走去。
房里,柳慕云坐在桌边,桌上虽摊着一本书,但他的心早飞到晴姐身边;想到再过几天,就能和心爱的晴姐拜堂成亲,唇边不觉漾开一抹痴情傻笑。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他遂起身去开门。待见到是他朝思暮想的晴姐时,不禁张臂一把抱住了她。
任紫晴忙挣开他的拥抱,轻声斥道:「你做什么?!快放开呀!」
柳慕云快速在她颊上轻啄一口才依言放开她,语气兴奋地问:「晴姐等不及了是吗?」
任紫晴被他问得粉颊酡红,轻啐一声。「你给我正经点!」
「是!」柳慕云依言收起嘻皮笑脸的样子,正经八百地问:「晴姐有事吗?」
「那个……」任紫晴略略迟疑才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柳慕云初时不懂她此言何意,但片刻即了悟。
他注视着她的娇颜问:「晴姐也曾后悔过吗?后悔等了我十六年。」
任紫晴微一愣,旋即螓首微摇。
「那就对了,妳都不后悔,我有什么资格后悔。我不会后悔,一生一世都不会!l
「可是——」任紫晴欲再说话,柳慕云却抢先一步说:「晴姐想害我当个不孝子吗?这亲事可是我娘临终前替我定下的。我若反悔,岂不忤逆了我娘在天之灵。」
任紫晴闻言心里颇为感动,却也不能不为他着想。
「可是我也不能害你成为柳家的罪人。我年纪已不小,万一将来无法为你生下孩子的话,我——更愧对柳家的列祖列宗啊!」
柳慕云张臂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畔轻语道:「妳就把责任推给我呀,妳可以对他们说,我是只无种公鸡,生不出孩子不是妳的错呀!叫他们想算帐来找我。」
任紫晴听了忍不住抿嘴一笑,轻骂一句。「就爱胡说八道!」
「有没有孩子是早已注定好的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晴姐别想那么多了,在我的心里、眼里,晴姐都是最美丽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一直到永远都是!所以请妳放宽心,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好不好?」柳慕云比谁都清楚她心里的疑虑。
听了他这一番话,任紫晴的心情顿感轻松了起来。
也许她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他会以死要挟双亲,一定要娶她为妻,是因为对她有着坚定的情意;也因此,她心中阴霾渐散,只剩下满心的期待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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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所及是一张熟睡的俊颜,像孩子般纯真的睡容仍和小时候一个模样;不同的是,以前是她将他拥在怀里,而今则是她轻伏在他胸前。回想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他轻蜜怜爱地吻她的颊、她的唇;他柔情似水、轻巧灵活的手指抚遍她全身,令她感受到男女情事的美妙感觉;当她身体被他穿透的那一刻,她一部分的灵魂彷佛也与他紧密契合;他不但开启了她蛰伏了二十多年的女性本能,也让十六年来相伴走来的两个灵魂融合为一。
柳慕云眼皮微动,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任紫晴那娇美的芙蓉玉面。他张臂将她揽进怀里,在那朱唇上轻印个吻,绽开一抹迷人笑容。
「晴姐,早!」
看着那稚气未脱的天真笑靥,任紫晴也漾开一抹甜美的笑容。
「晴姐,那个……」柳慕云未语脸先红,略略迟疑才问:「妳还觉得痛吗?」
任紫晴亦被他问得俏脸绯红,娇羞无限地微点头。
柳慕云霎时大为惊慌,急忙地想翻身下床。
「我叫人去请大夫!」
任紫晴却一把拉住他。「羞死人了!这种事还请大夫。」
「可是——妳不是说很痛吗?!」柳慕云眉头深锁,眸中有着深深的担忧与愧疚。
「人家哪有说很痛?」任紫晴不由轻骂一声,看见他黑眸里的忧色与愧色,她微微笑说:「你不必这么担心,只有一点点痛而已,很快就没事了。女人的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虽然晴姐说得那么轻松,但柳慕云还是觉得担心。
「是不是……是不是每次都会这样?」如果每次都会让晴姐受苦的话,他再也不做了。
「不会的,你放心。」任紫晴哪会猜下出她小相公心里在担心什么。
「真的吗?!」
「真的。」
柳慕云凝视她片刻,突然将她拥进怀里,轻语一句。「晴姐,对不起!」
任紫晴知道他的歉语其实是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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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转眼间两人成亲已过了半年。最近,任紫晴老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做那个也不是,做这个也不是,好像什么也不想做,但又闲得发慌。
自成亲后,她就闲在家里过着懒人的日子。或许是以前常改扮男裳出远门惯了,突然要她什么事也不做,实在有点不习惯;也或许是因为云弟随爹出门不在家,让她觉得有点寂寞吧!
这时,余惠君身边的侍女前来邀请。
「小姐,夫人和董夫人请您一起去喝茶赏画。」
任紫晴懒懒地朝她挥挥手。「不去。」
侍女一愣,随即转身去向夫人回复。
春桃从睡房出来,见她柳眉微锁,神情微显厌烦,像是做什么也提不起劲,遂问:「小姐,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也许是病相思吧!云弟不在家,觉得有点寂寞吧!」她口中虽这么说,但心里也觉奇怪,两人在一起都十六年了,认真说来感觉都像老夫老妻了,哪还会莫名地病什么相思呢!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奇妙。
一会,她起身走至鱼缸边,轻拈数颗米粒喂食鱼儿,又从花瓶里抽出一枝桃花,用长梗拨弄着缸里鱼儿。
小姐的举动看在春桃眼里,真的只有一句「无聊」可以形容,遂摇摇头径自去做自己的事。
一会,任紫晴又觉得鱼儿不好玩,抬眸正好看见窗外的树上有只黄莺;心想也许可以去买只鹦鹉回来玩,教教鸟儿说话好打发时间。
「晴儿。」
任紫晴听见唤声,一回首就看见娘亲和姑姑相偕走来。她忙将手中的桃花插回瓶里,转身迎了上去。
「娘、姑姑,妳们怎么来了?」
「小倩回报说妳不想来赏画,妳姑姑就提议过来这里陪妳聊聊天。」余惠君拉着女儿到桌边坐下。「妳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没有啊!只是觉得有点烦,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一直没说话的任秀姝注视她片刻,脑中闪过一个意念,转首说:「大嫂,会不会是那个……」
余惠君转首与她相视片刻,霎时了悟了她的意思。
「晴儿,妳这个月癸水来了没?」
「癸水?」任紫晴愣了愣,摇首。
余惠君与任秀姝相视一眼。
为了更进一步确认。余惠君又问:「迟了多久?」
任紫晴算了一下。「大概快二十天了。」话落突然醒悟。「难道是……」她抬眸向两人看去,只见任秀姝微笑地对她点点头。
余惠君也暗感欣喜,但为了更加确定,忙转首朝外吩咐:「小倩,叫阿富去请大夫。」
「是。」
约莫两刻钟,齐大夫来到任家为任紫晴把脉,之后转首向余惠君道贺。「恭喜夫人,小姐有喜了!」
余惠君欣喜之余,下意识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齐大夫微一愣,接着微笑摇头。「抱歉,现在还不知道。」
「唉呀!我真是太心急了!」
待齐大夫走后,余惠君立刻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直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任秀姝亦微笑地看着她,心想这下女儿该对她的云哥哥死心了吧!虽然之前在慕云的坚持下,她终是落得一场空,但她非但不因此死心,更把希望寄托在紫晴若是一年半载内未能生育,她就要自荐当慕云的侧室;否则,她就不嫁给「大头猪」。现在看来,女儿只好死心地嫁给她口中的「大头猪」了。
其实那个「大头猪」和女儿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朱家是苏州城的富豪,朱夫人和大嫂更是手帕之交。在家排行老三的朱三公子,小时候常随母亲来任家庄玩,每次总是耐心地陪着任性的屏儿玩,只因他小时候头有点大,所以被女儿取了个「大头朱」的外号。可是朱三公子并不以为忤,且对屏儿十分心仪。
前年朱家就曾派人来提亲,当时她以女儿年纪尚小为由,请他们晚个一两年再谈;待慕云和紫晴成亲生子之后,女儿自会明白自己再无介入的余地,自会死心地嫁给肯包容她,疼惜她的朱三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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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慕云远行归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房间,找他的爱妻晴姐。
「晴姐,我回来了!」
桌前摊着一本诗集,任紫晴正慢慢咀嚼古人诗中意境之美,闻声转首看见是他,立刻嫣然一笑。
「你回来了。」
柳慕云上前先献上深情一吻,凝视爱妻娇美的容颜,柔柔一笑。
「晴姐,在家过得好吗?」
任紫晴微笑答道:「当然好。你呢,累不累?」
「不累!」柳慕云摇头,但接着又说:「只是腰有点酸,背有点痛。」
任紫晴抬手在他额头轻轻一点,笑骂道:「叫你坐船就不要,偏偏就爱坐马车。」
「打死我我也不要坐船!」柳慕云嘴角微撇,一副不屑样。「我会晕船而且怕水。」
任紫晴只能暗叹口气。
也许是小时候跌落了莲池受了惊吓的关系,云弟从此绝不碰水;连擅常泅泳的自己抱他入水,想教他游泳,他也是哭嚷着大喊救命。所以他每次出门,不论远近一概走陆路。
柳慕云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正想再倒第二杯时——
「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任紫晴语毕羞怯地垂下头去。
柳慕云转首看着她,见她螓首低垂、桃腮微红,遂不解道:「什么好消息?」
「我……我有了。」
「有了?有了什么?」柳慕云仍是一脸不解。
任紫晴抬眸觎了他一眼。「有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柳慕云初时一愣,但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似不敢置信般。「真的吗?!在哪里?!」
任紫晴嫣然微笑,指指自己的小腹。「在这儿!」
「真的吗?!」
柳慕云只是盯着爱妻那纤细的柳腰,心里不禁怀疑,那平坦的小腹里真有个小孩吗?
任紫晴见他神情透着疑惑,自能了解他的心思。
「孩子现在还很小,等他慢慢长大,我的肚子也会跟着大起来。」
经她一解释,柳慕云突然恍悟大悟。
「就像奶娘那样对不对?」
池秋月去年底替常总管生了个胖小子,让老年得子的常总管欣喜若狂。
柳慕云深情无限地凝视着爱妻,然后拍拍自己双膝。
任紫晴会意,站起身坐在他膝上,将娇躯偎进他怀里。
柳慕云健臂轻拥着爱妻,在她唇上轻轻一啄,轻问:「我可以摸摸孩子吗?」
任紫晴螓首微点。
柳慕云将手掌轻轻地放在爱妻小腹上,凝神静气地想感受爱妻腹中小生命的律动。
任紫晴螓首轻靠在他肩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欲将父爱透过掌心,传导予她体内的小生命。
好一会,柳慕云偏头微笑说:「晴姐,我想要女儿,一个长得和妳一模一样的女儿。」
任紫晴嫣然微笑。「好啊!晴姐就生个女儿给你。」虽然心想,如果能先生个继承柳家香火的儿子,她心里的负担能减轻许多,不过既然云弟喜欢女儿的话,先生个女儿也无妨。
「谢谢晴姐!」
柳慕云又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小心谨慎地将爱妻拥在怀里,欣喜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有个可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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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柳慕云轻扶着已怀胎九个多月的爱妻在后花园散步。
任紫晴一袭白色罗衫,秀发挽髻,风姿绰约优雅,神情间多了一份成熟母性光辉。虽然她即将于下个月临盆,但她的精神、身体状况都很好,而且小孩一直很安静地在腹中长大,从未给自己添过一丁点麻烦。她有个预感,这腹中的胎儿会是个女孩,会是云弟衷心期盼的女儿。
柳慕云小心谨慎地轻扶着爱妻缓步行走,总是走了一段路就低头轻问:
「晴姐,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任紫晴仰视着他。在这段怀孕期间,他的心性似乎成熟了不少,变得更稳重也更加温柔体贴了。
「我还不累,我们走到木椅那边再休息。」
柳慕云扶着她慢慢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木椅边,小心地让她坐下,接着在上风处坐下,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风。
他的细心体贴,总令任紫晴感到十分窝心。
「晴姐,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是女儿就取名筱茵,如果是儿子就取名慧龙,妳觉得好不好?」
任紫晴点头微笑。「是个好名字。」
柳慕云轻拥着爱妻,另一手则轻抚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柔情无限地轻喃细语。「晴姐,辛苦妳了。」
任紫晴轻靠在他厚实的胸膛,唇边轻漾起车福满足的浅笑,感受他的柔情蜜意。
「怎么会,这是我们的孩子呀!只要他能平安出生、快乐长大,再苦再累都值得;更何况我们的孩子一直都很乖呀!」
「是啊!」柳慕云轻抚着爱妻的小腹。「因为他有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娘呀!」
任紫晴嫣然微笑,抬眸睇他一眼;心想:他也有个深情又温柔的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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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传出任紫晴阵阵的呼痛声,房外的柳慕云是又慌又急又心疼。
「娘,晴姐好像很痛,我要进去看她!」
余惠君和任汉文急忙用力拖住欲冲进房里的柳慕云,还要两名强壮的家丁守在房门口,以防止他硬闯进去。
「云儿,你别急!女人第一次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余惠君安抚他。
「是啊!你娘以前生晴儿时也是如此,你别急,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任汉文也忙着安抚他。想当年他初为人父时也没他这么紧张。
「可是晴姐现在很痛啊!」柳慕云说完就想挣脱双亲的拉扯,冲进房里去解救爱妻。
任汉文和余惠君简直就快拉不住他了,同时心想:早知如此,应该把他骗到房里关起来,待女儿生产后再把他放出来。
在一声尖锐的痛呼声后,房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房外三人全愣了愣,任氏夫妻对看了一眼,接着露出欣喜的笑容。
柳慕云只是愣愣地看着房门。
刚才一直发出哀痛声的晴姐,这会怎没了声响?会不会是……
他转首急问:「娘,晴姐怎么不叫了?」
余惠君笑叹一声。「傻孩子!因为晴儿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啊!」
柳慕云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急急地就想往房里冲。「那我要进去看晴姐I。」
余惠君和任汉文双双拉住他。「再等等!等房门开了就可以进去看她了。」
过了好一会,房门才开启。柳慕云率先冲了进去,一脸欣喜笑容的春桃抱着婴儿送至他面前。
「恭喜少爷!是个千金。」
岂料,柳慕云却连看也不看,一把将婴儿推开,直奔向床边执起爱妻的手。见爱妻娇颜苍白、香汗淋漓,他心疼万分地掏出手巾帮爱妻拭去汗珠。
「晴姐,还痛不痛?!」
他刚才一把将孩子推开的举动,看在任紫晴眼里是既好气又好笑。那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他生下的女儿,他竟连看也不看一眼;不过他这么关心自己,让她是既感动又窝心。
任紫晴虚弱一笑,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柳慕云双手紧紧握着爱妻的手,垂首愧声道:「晴姐,对不起!害妳这么痛苦。」
任紫晴只觉得好笑。
「我的傻相公!生孩子本来就会这样,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柳慕云还是觉得对不起爱妻。
任紫睛伸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笑骂:「笨蛋!别再胡乱责怪自己了,扶我起来,我要看看我们的女儿。」
柳慕云依言慢慢轻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转首唤声:「娘,晴姐要看孩子。」
闻言,余惠君就把孩子抱过来交给女儿。
任紫晴一接过女儿,慈爱地将她拥进怀里,细瞧她红润的小脸,欣慰自己为云弟生了个健康的女娃。
柳慕云与爱妻一同端详女儿。「跟晴姐好像,长得好可爱、好漂亮!」
任紫晴听了不禁白他一眼。刚才一把将女儿推开,这会却拍起女儿的马屁来了。
柳慕云突然在她苍白的粉颊上轻轻一吻,深情地注视着她。
「在我眼中,还是晴姐最漂亮!」
这话听得原本娇颜苍白的任紫晴,霎时俏脸飞红,微感羞意,下意识轻瞟房内众人一眼,回眸责怪地睨他一眼。
羞死人了!这种话也敢当着大家的面说。
柳慕云才不理会其它人的眼光,伸臂一张便将爱妻及女儿全拥进怀里,柔情无限地注视着母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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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任紫晴亲自哺乳后整好衣裳,然后轻拍女儿的背让她打个饱嗝。
女儿自出生来,一如在她腹中时安静,不随便哭闹,一逗她即笑得很开心,像谁呢?她脑中浮起一个可爱的小男娃身影……对了!就像她爹小时候一样,是个可爱又惹人疼爱的乖小孩。
这时,柳慕云从外头进来,看见爱妻正逗弄着女儿,也立刻凑上去,低头在女儿小小粉嫩的颊上印个吻,然后又在爱妻朱唇上轻轻一啄。
任紫晴嫣然一笑。云弟似乎愈来愈多情,总是用满满的爱包围着母女俩;有时候她也会想,幸好当初没坚持将他让予表妹。
「我觉得茵儿跟你好像。」
「像我?」
柳慕云顿感疑惑,接着便低头俯视她怀里的爱女;但不管他如何用力、仔细地看,都觉得茵儿和晴姐比较像。
小茵儿也睁着灵秀的双眸看着爹爹一张俊脸。一会她突然手舞足蹈起来,一拳打上了她爹的左眼。
柳慕云痛叫一声,摀着眼睛拾起头来。
「茵儿说一点也不像,叫我不要再看她了;说她长得跟娘比较像,要我这个爹少无聊了!」
他话才落,小茵儿竟呵呵笑了起来,好似十分赞同她爹的话。任紫晴见了亦轻笑出声。
「我说的不是长相,是脾气!因为你小时候也是个爱笑的孩子呀!」
「是这样吗?我不太记得了。」
柳慕云从爱妻手中抱过女儿,亲亲她的小脸蛋。
任紫晴只是朱唇含笑地看着父女俩,看他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不禁令她有着得夫如此,夫复何求的满足。
一会,柳慕云将女儿交给妻子,走至衣柜前打开柜子,取出布巾铺在床上,接着又从衣柜里拿出数套换洗衣物。
任紫晴见状即问:「你要出远门吗?」
「是啊!」柳慕云边收拾衣物边答。「邢伯父来找爹一起合伙做食油生意,爹要我跟着一起去看看。」语毕却掩口轻咳数声。
任紫晴见状柳眉不禁皱起。
「你最近好像常常咳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柳慕云边整理衣物边答。
任紫晴注视他片刻,轻拍怀里渐有睡意的女儿:
「现在我得分心照顾茵儿,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关照你;你自己得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
柳慕云不甚在意随口回答:「是,我知道。」
哪知,话才落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回头偷偷颅了爱妻一眼,果然见她绷紧了俏脸瞪着自己,他连忙转头假装打包衣物。
任紫晴只是暗叹口气,专心轻拍已合上双眼的女儿。
隔了两天,柳慕云因染了风寒,病重卧床数日才逐渐好转,任汉文只好先行起程外出洽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