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不去攻顶?”领队摇了摇其中一个较小的人形。
一个女孩子苦着脸探出头来。“不去,我不舒服。”
“怎么了?要不要请医生?”领队有些担心。这个女孩一路上总是活蹦乱跳的,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成这副憔悴模样?是不是染了什么急病?
“不用不用。”子安连忙说。 “只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棉被人形。 “只是老毛病而已,休息一天就会好的。”
“真的?”领队有些不相信。
“真的。”她用力点头。
“那好吧。”领队叹口气。
这一路上他还满喜欢这小姑娘的,长得漂亮可爱,又常妙语如珠,笑起来声音甜美,要是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
“喂!你!”他使劲踢了踢另外一个棉被人形。“好好照顾她,听见没有?”
这一踢刚好踢中某人的腰,痛得他差点没叫出声来!
“喂!听见没?”他又用力踢了一脚,终于把人给踢了出来。
“知道了!我不照顾她,谁来照顾?”他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气呼呼地回答,一面下意识地拉了拉棉被,遮住自己的腰际。
领队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想着昨天晚上依稀听到的奇怪声音是不是……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大通铺耶!这两个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十几个人一起睡的大房间里乱来吧?又看了两人一眼,家乐已经苦着脸又躺回被窝里,子安只露出头发,整张脸都埋进了棉被里。
“算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
领队走后,子安偷偷从被窝里探出头,确定房里没有人以后,伸出一只手指推了推旁边那个棉被人形。“克里夫……还在生气?”
“没有,只是腰痛。”闷闷的回答。
“为什么第二次还是会痛?”她的小脸皱成苦瓜。
“那是因为姿势不对。”
“可是没办法啊!不然会……”
“不要再说了,拜托,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到昨天晚上。”
“真的吗?”她笑意吟吟,忍着下身些微酸痛,裹着棉被滚到他身边。“可你不觉得也挺好玩的?”
“你好玩,我好辛苦。”他故意背转过身子。
没多久后面一阵絮絮索索的声音,接着背后一凉,他正想回过身开骂,一个未着寸缕的娇嫩身躯像只小猫一样正努力往他怀里蹭个不停。
“干嘛干嘛?”嘴上虽这么说,一只手却抬起了被子,让那只小猫钻进来。
“你这里比较暖。”说完又往他身上更靠了过来。
“不要乱动。”他有些不自在。“不准乱动。再动我把你赶出去喔!”
“真的不准动?”她往四周望了望。“这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耶……”
“不准。”
“真的?”
她像只猫一样一个利落翻身,骑在他身上。
“别闹了,我还要背着那十几公斤的登山包下山耶!你就饶了我的腰好不好?”昨晚他的腰差点没闪到啊!
“可是——”
“不准反驳!”他一把压下她。“现在给我乖乖休息。”
“克里夫,你好奇怪,人家不都是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怎么现在美女在怀,你却不为所动?”她拨开被他抓乱的头发。
“请不要把腰痛的男人算在内。”可恶,为什么腰会酸痛成这样?他真的开始担心能不能背着那几十公斤的大登山包平安下山了……前途堪虑啊……
“克里夫。”她把小脸枕在他胸前。
“嗯?”
“我要出外了。”
“喔,去几天?”他以为只是出外旅游而已。
只见她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起码快七百天。”
“什么?那不是快两年?你要去哪里?”他惊讶地问。
“去念书。”
“你不是去年才念回来?”
“又要去念了啊!你这脑袋怎么老转不过来?”
他白了她一眼。谁跟得上她的逻辑?
“我申请到澳洲的博士班,春季班,年底就要走了。”
“这么快?”他一只手微微搂住了她的细腰。
“是啊!克里夫,你会不会想我?”她主动往他身上又靠了靠。
“臭美,才不会。”
“真的?”
“……会有一点点吧……”一时心头纷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嘻嘻。”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声。
“……你手往哪里放?”
辛苦爬了一天山,筋疲力尽的领队领着登山队员们回到前夜住宿的房间门口时,竟依稀听到里头似乎传来喘气声,不时还夹杂几句令人脸红心跳的句子——
“用力一点,对,就是那里,好舒服——”
“啊!别碰那里!”
“等等,左边一点,再左……再左边一点……”
因为隔着门反,大家也听不太清楚这几句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声音,只听得语句间断断续续还杂有“哈、哈、哈”的喘气声。
山庄的老阿嬷扛着棉被经过这一大群人后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句:“这么有精力怎么不去攻顶呢?在这吵了整整一个下午,真是……”
不会吧?大家面面相觑,只听得里面又是娇喘不断:“克里夫,你有完没完?我累了啦!”
“再一下,再一下下啦!等会大家就回来了……”
“可是我好累喔!”
领队到此终于忍不住,一鼓作气踢开房门,正欲大喊之际——
“咦?你们回来啦?攻顶好玩吗?”子安身上穿着件宽大的毛衣和松垮的牛仔裤,正隔着厚厚的棉被站在家乐背上。
“你们……在做什么?”有个队员怯怯地问。
“马杀鸡啊!”子安说着又在那堆棉被上跳了两下。“克里夫说他腰酸背痛,我就帮他马了一个下午,不过他嫌棉被太厚,又嫌我太轻,一直要我使力跳用力跳,跳得我累死了,呼……”她一屁股坐在家乐背上。 “克里夫,现在有人回来了,而且每个都比我重,叫他们来踩你好不好?我真的没力了。”
“那你也先起来吧!坐在我背上重死了啦!”他挺了挺腰,被马了一下午,总算舒服了些。
子安转过头对那些看呆眼的队员呵呵一笑:“别想歪,我们什么都没做哦!”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半裸的男人躺在棉被里,一个穿着男人衣服裤子的女人……这样真的叫“什么都没做”吗?
“阿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家乐一脸正经。
“怎么?是问腰痛怎么治吗?还是会有什么后遗症?其实这要看成因的……”
“谁问你这个!”
“你不是爬个玉山回来后就成天喊腰酸吗?”
“现在已经不酸了啦!”
“喔,那你要问什么?”阿蓝总算放下手上的内科课本,正眼瞧着他。
家乐一五一十地把在山庄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阿蓝只是静静听着,只有在听到那天晚上他们做的荒唐事时才突然爆笑出声,随即又正色,清了清喉咙。
“阿乐,真是辛苦你了。”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阿乐的肩膀。
“我不是来找你抱怨的!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子安会这样想?如果她并没有打算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又要……”
“阿乐。”阿蓝打断他。“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满迂腐的?”
“啊?”他吃了一惊,完全没有预料到阿蓝的答案。
“很多事情并不是光靠表面就能判断的。你以为她漂亮、你以为她受人欢迎,是不是在心里就先认定她生性水性杨花?可是却没想到,在她那些关系里面,受伤最深的其实是她?”
家乐闷闷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你,早结婚唯一的好处,就是早点打入那深不可测的女人心底世界,免得一个人傻呼呼地在外面闯荡,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我又不是来听你婚姻有多幸福的。”他起身想离去。“阿乐。”阿蓝又唤住他。“人都很容易贪心,见到更好的总是思要争取,但是没有更好的东西时,又常常不甘寂寞,会拿身边现有的先顶替一下。没鱼虾也好,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用在谈恋爱上面,对鱼的坚持其实只是抵不过它的美味罢了,也许有人还会一面吃虾一面抱怨这虾味道不好,然后拼命怀念捉不到的鱼。”
“你在说些什么?”他怎么都听不懂?“你什么时候跑去念海产系了?”
“其实我也有点不太懂,不过这是我老婆告诉我的。”阿蓝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头。“她说我就是那尾最好的鱼啦!”
阿乐看了他一眼。“无聊。”
“别这样看我。我可是有临床案例来证明我老婆的论调的!”
“案例?你真的跑去海产系?”
“不是。你先听我说,你看胖子,成天嚷着要追牙医系的漂亮学妹,可是对方根本不理他。最近有个还不错的学妹居然主动对胖子表示好感,他高兴得要命,人家找他从来没拒绝过,现在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里,不知道是在念书还是陪在学妹身边睡午觉?”
听阿蓝这么一说,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老觉得教室空旷不少,温度也没从前那么高,原来是胖子老是跷课去陪学妹了。
“所以呢?我应该为胖子终于铁树开花说恭喜吗?”
“重点在后头。即使有了学妹,那死胖子还是偷偷注意牙医系系花的消息,前两天知道那系花过生日,还偷偷买了一 大把红玫瑰,三更半夜摆在系花寝室门口。”
“你怎么知道?”
“我那天从图书馆回来看见的。他抱着一大把红色玫瑰,怪怪,那些花大概要花上他半个月的饭钱吧,他竟还真的舍得花下去!我问了他老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实话。”他看了一眼家乐。“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这只癞蛤蟆怎么可能吃得到天鹅肉?但是天鹅就在眼前,又怎能要这只癞蛤蟆不看不想呢?除非哪天这只天鹅被追走了,不然癞蛤蟆恐怕还是会做上一辈子的鹅肉美梦,永远不愿意醒过来。”阿蓝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长腿姐姐,条件太好,我想只要是男人,和她在一起过后都忘不了她,所以除非她真的结婚嫁人了,不然只要她还是单身,那些男人还是会宁愿把手上的虾子抛掉,个个学着姜太公,等着看有没有愿者上钩的那一天吧。”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老婆教你的?”
“老婆教的。”阿蓝诚实地回答。
他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都还是阿蓝说的话。
从来没想过,原来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光光是你情我愿这么简单。
睡在头上的白白摇了摇短短的尾巴。打了一个呵欠,翻过身继续睡。
只要和她在一起过,就会忘不了她吗……
从认识她到现在,还不到半年,他的心里却已经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孩子。走在路上,当胖子兴奋地对着迎面而来的女孩们品头论足的时候,他心里却在想着,她的脸没有子安漂亮、她的身材没有子安好、她的腿没有子安长、她的笑容没有子安灿烂、她的声音没有子安娇柔……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子安当成心里最完美的一个典范,谁都比不上。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特别的女孩子,让人碰了就再也忘怀不了,竟有点像毒瘾。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白白断掉的胡须,看着白猫伸出小爪子挥了挥,他想起阿哲说过——他还在等她。
等什么呢?子安,是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只因为他对她说过这句话,却等不及鱼儿自己回来,而先随手钓了满满一桶虾来填饱肚子了。而等鱼儿真的回来了,他又不甘于虾子的平淡无奇,扔了虾子,跑回来等着鱼儿上钩吗?
子安说过,她不怪他们。她从没怪过。她只怪自己,当初不要人家,然后又笨笨地相信对方的誓言,兴高采烈地回来后,才发现人家早已经吃虾吃饱了。她已经够难过了,那些人却又丢了虾子,捧着钓线再来等她,这样,要她如何再相信爱情?
也许是感同身受,他一颗心沉了下来,突地明白在那张爱大笑的脸蛋后面,其实有的是一颗纤细的心。
因为不想再被伤害,所以不想再去在乎。
原来,一个女孩的心事,竟然是这样子的……
“谁说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子安听完了他的分析,眨了眨大眼看他。
“不是吗?”这可是他未眠一个晚上分析出来的结果耶!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愿意去多想。”她喝了一口果汁。
“可是为什么你那天在山上又说——”
“就是说了想了,心情就不好了啊!所以我不喜欢去探究这种事情。要不要喝果汁?”她递上杯子。
“不了,谢谢。”拍过那个信用卡广告以后,他便对果汁敬谢不敏。
“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她又眨眨眼。“只是我懒,不想去分析背后这一大段道理。我只知道,和他们做朋友可以,但我不会想再回到他们身边,免得到时候又惹得自己吃醋伤心,我才不是笨蛋,宁愿去找新的,哈哈!”
“找了这么久,你到底是找到没有?”他故意问。
她抬起头想了想,没有回答。
“都二十六岁了,还不赶快定下来,小心变成老处女!”
“还老处女哩!别人可以这样说我,就你不行!”她拿果汁瓶敲他的额头。
他吐了吐舌头,看着眼前的行李箱。“就这一个?东西这么少?”
“是啊!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澳洲又不是荒山野地,到时候有需要的东西,在那买就好了。”
“真的没有别的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出外两年所有家当只装满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去年老妈只不过去日本一个星期就带了两大箱上路啊!
“真的没什么东西好带的啊!”她耸耸肩。
“子安——”他双手轻轻搭着她的肩,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听清楚了喔!我、不、会、等、你、的!”
她一愣,大眼眨了眨。
“我才不要等你。”他又重复一次。
“克里夫?”这是她第一次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要以为我在和你呕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脸色平静。
“那你为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好大,水亮水亮地直望着他。
望得他有些心痛——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了。
“我才不会像你之前那些男朋友一样,口口声声说要等你,却偷偷跑去交别的女孩子。我不会等你,你走了之后,我也会去找别的女孩子;你也一样,不用管我,不用把我放在心
上,去找一个会疼你的男生,然后把我算在你的‘过去式’里。”
子安微微歪着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怎么样?你也有摸不着我在想什么的时候了吧?”有些得意起来。
“你发神经啊?”她拍了他一下头。“以为这样我就会忘不了你吗?”
他摸摸自己的头,一脸无辜。“我是说实话啊!我才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也不会觉得说句‘我会等你’就真能把你等回来。我不会说这种话让你伤心、让自己被绑得死死的。你是你、我是我,以后各有自己的发展,谁都无法限制谁,不是吗?”
“哇!克里夫,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说出这种话呢!”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像见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果然不愧是我可爱的小学弟!”
“就只是学弟吗?”
他很快地握住她的手。
她笑笑,没有回答。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在山上不就抱过了?”
“那……我可以亲你吗?”
“嗯……”她竟然陷入考虑。
“算了。”他在心里叹一口气。自己老是摸不着子安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提着子安的行李正要走出大门,手一紧,背后有人突然用力将他拉了回去,在他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一双柔嫩的唇便堵住了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亲吻会有这种感觉。
女孩的双唇柔软湿润,还带着淡淡的柠檬果汁味道,小巧的舌头灵巧地在口腔里窜动,时而羞涩时而大胆,吻得他意乱情迷,身子一阵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长腿缠上了他的腰际,女孩的体重慢慢移到他身上,等到他听到关门声,这才醒悟到子安已经攀在他身上,自己两只手撑着她的臀,两个人姿势交缠……看这方向,似乎是往沙发上移去?
“不是要赶飞机的吗?”
他借着唇舌稍离的空隙问。
“一下子就好了嘛!”她不依,双手更抱紧了他,不愿放开。
“会来不及的……”话是这样说,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关系……”她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鼻子,呵呵笑了起来。之后子安几乎是用破纪录的快跑速度,在最后一刻冲上飞机。
在她后头提着行李的家乐,也跟着跑了大半个机场,才刚办完事又让他跑百米冲刺,两只腿已经软得不像话,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入关前的玻璃门上,无力地看着子安一路冲向登机门。
连声再见都还来不及说。
他抹去眼前因为不停喘气而一片雾茫茫的玻璃,突然见到子安又跑了回来。
眨眨眼,她怎么又跑回来了?不是赶不上飞机了吗?
“克里夫!克里夫!”她在海关人员后面又叫又跳。
他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挥了挥,不明白这个女人的精力怎么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克里夫!再见!我会寄明信片给你的喔!”喊完外加一个飞吻,然后她便又飞也似的往登机门跑去,留下一脸了然表情的机场警卫,微笑看着他。
他突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眼眶竟然有些湿。
“我才不会想你……也不会等你呢……而且我一定会马上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女孩子……”他喃喃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安慰自己?
“咚”地一声,双腿再也承受不住,他整个人滑坐在机场的地板上。
“哇……好痴情的男孩子喔!女朋友走了,竟然难过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呢!”一队经过他身边的空姐交头接耳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