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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武将 第七章

  躺在床上的天曦,在她颈间,有道绫巾造成的明显勒痕,若不是风破晓在派人送天曦回城后有命人看着她,也许天曦就不能及时被救下来了。夜色心痛地看着那道刺眼的痕迹,在想起黄琮也是这么死去的时,她就忍不住要感谢老天,这一回,她的另一个亲人并没有因此而死去。

  她不该没体谅天曦的心情的,在天曦身上,她又犯了一回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的错,在她自认为她作了对天曦最好的决定时,她不知,天曦多年来的等待全成了泡影,黄琮的死已经让天曦伤心欲绝,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天曦愿意继续留在人世间的,她这一走,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天曦,才会想尾随黄琮的步伐,去与黄琮夫妻团圆。

  坐在床畔的夜色,一手紧紧握住天曦的手,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天曦,竟会在万念俱灰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在自责之外,看着天曦熟睡的脸庞,她这才想起她在天曦面前,从没给过天曦半点母女之情,或许除了这些年来时间与距离造成的差距外,在黄琮之例之后,她害怕再一次拥有过后再失去,只是这一回,她连试都没试,也没给天曦机会拥有,就直接避开了天曦多年来的渴求,与她可能会面临的伤心。

  她怎么会这么胆小?

  这一点也不像她,当时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她就对黄琮的不言不语感到遗憾的,她怎么可以让天曦步上黄琮的后尘?错一回,就已太够了,她不该再错一回的。

  「大夫说她没事的,妳歇会吧。」被风破晓找来帮忙的霓裳,在她又在天曦的床畔坐了一日后,轻声地在她身后劝着。

  没答腔的夜色动也不动。

  「歇着吧,妳可别累坏了。」也不管她反不反对,霓裳强行将她拉离床畔,来至一旁的小桌边压着她坐下。

  在霓裳倒了碗热茶给她时,一颗心都在天曦身上打转的夜色,这才忆起自己已有多久没喝水进食了,她抬首看向窗外漆黑的天色,再看向一直都没醒来的天曦,一种恐怖的失去戚直在她的心头徘徊,就如当初她失去黄琮时一般。

  她怎会认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很容易就能够撇得开的呢?就算二十多年来她没见过天曦、没与天曦当对母女过,可是当天曦躺在那儿时,她这才发觉,其实母女之情不需要敬任何事,或是花太多的时商来培养,只要像这样静静的看着天曦的脸庞,她就可自天曦的身上摸到自己的影子,那斩不断的母女之情,自她来到人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紧紧系在她俩的身上了,然而她却一直都没有发觉这点。

  「我可以……告诉妳几件事吗?」不想让她因天曦之事太过自责,霓裳在她的身边坐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夜色还是没说话,也不怎么想理会她。

  「我自小就认识破晓哥哥了,也一直知道他从小就想见一个人。在他二十岁那年,他不顾一切冒险进中土去见妳与黄琮,在回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人虽还在天宫,但心却不在天宫了。」

  被拉走注意力的夜色,在听见风破晓这三字后,立即缓缓转首看向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风破晓口中唯一知道他暗恋情事的人。

  「身为织女城城主,他有责任守护天宫,在我知道他所爱的人是谁前,我猜过所有能想到的对象,却从不知那个人竟然就是妳,所以每当我问他想不想去见他的心上人时,他总是对我点头又摇头。」霓裳愈说表情愈显得不舍,「我看得出来他很迷恋妳,也知道他很痛苦,好几次,我都想叫他把妳给忘了,可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她语调有些哽涩地问。

  霓裳无奈地朝她苦笑,「因为他在作梦。他在作一个美梦,想到妳时,他会笑得很开心,会抱着一丝期待,或是一种只有他才会明白的快乐。如果将他唤醒就代表他将失去那些,那么我情愿看他继续作梦下去。」

  没有看过风破晓为爱忍抑与痴狂的人,是不会懂得风破晓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但她看过,她看过老实可靠、全天宫长老最信赖的风城主,会为了他的心上人,手足无措、脸红心跳得跟个孩子似的,想起心上人时,他那遥望远方的目光,看起来孤单又落寞,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为他而感到不忍,甚想就这么成全他,或就让他一圆美梦,可是他总是对她摇头,也不肯多透露些关于他心上人的事。

  「他是个没心机的老实人,也是个为他人着想过头的笨好人,他永远都只给人看他最真的一面,为了天宫,他从没有自私过。」霓裳凝睇着她那张让风破晓只愿长醉不愿醒的脸庞,「可现下,我却希望他能自私一点,因为我不想再看他只能远远的思念着妳。」

  如果爱情是双方的,且在这条情路上,两人注定一路都得跌跌撞撞,那么风破晓的爱情就只是单方的,他甚至没有奋力一搏的机会,他只能远远的想着、念着,再心痛着,就只是因为他的心上人是夜色,一个,本来就与他这黎明距离很遥远,且不该有所交集的黑夜。

  夜色怔怔地看着代风破晓说话的她,很明白只能袖手旁观的她,为了风破晓而感到多么心疼。而没在夜色脸上找到什么表情的霓裳,自觉已经将好人给做到底了,就不知能不能打动这个血液好象天生就是冷的女人。

  「妳早点歇着,天曦不会有事的。」她捶捶酸涩的肩头,边走向外头边抬起一手指着邻门,「还有,破晓哥哥在隔壁睡着了。」

  在她走后,坐在小桌边的夜色深思地看了天曦许久,而后她悄然起身,嗅着飘浮在空气中的药味走至邻房,她无声地看着在邻房为天曦煎药的风破晓,本是坐在药炉旁守着炉火的他,此时一手拿着蒲扇,侧首靠在墙边睡着了,看着他眼睛底下的暗影,她知道他已有很多日没睡了,或许打从她进织女城以来,深怕她会突然离开的他,就一直不敢睡,不然在那日清晨,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追上她。

  站在门边的她,回首看了看房内,去取来一件大衣后,小心地将它盖在他的身上,不想吵醒他,然而风破晓几乎是在她一碰到他后即睁开眼,担心地首先看向邻房的天曦,发觉天曦依旧沉睡着,有些放心后,他再抬首看着她。

  「妳没事吧?」

  在他醒来所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抵达夜色的耳里后,夜色只觉得以往在她心头里所有的不舍、不确定与不知该怎么接受,全都在他的这句话里化为乌有,她弯身将已煎好的药盅拿离药炉,走至他的面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把人生、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她们母女的男人。

  「这回不要脸红。」她两手捧住他的脸庞,「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

  不明所以的风破晓,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努力控制住每每在接触到她后的下意识反应,如她所言地一直看着她,过了很久,他轻声地问。

  「妳需要我的肩膀吗?」

  「嗯。」她点头承认,在他敞开了臂膀时主动投进他怀里,侧首靠在这具她此刻最想倚靠的胸怀里。

  收拢双手拥住她,风破晓觉得,她从不曾这么深深依偎他过,她的样子像是累了,像个夕阳下不想再征战杀伐,只想返家的倦累武士,他轻抚着她的发,知道她因天曦之故,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因黄琮就是因此而死的,天曦这么做,无异是在她心情已经够脆弱的时候,在她的心上再划上一刀。

  「妳知道吗?」寂静的夜色里,他压低了音量对她说着,「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种抢定了原本该属于妳的幸福的感觉。」

  「抢定?」将贝耳贴在他胸前的夜色,聆听着他的心跳之余,也听着他在说话时胸腔所发出的震动声。

  「因天曦视我如己出。」他的声音里藏着愧疚,「她把原本该给妳的爱全都给了我。」

  夜色仰起头,看着他自责的脸庞。

  「给我机会,让我把妳失去的亲情还给妳。」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胸膛,「你太为我着想了……」她虽没有天曦的母爱,可她有黄琮所有的父爱,她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不幸福。

  「我喜欢妳呀。」他兀自苦笑,「从第一眼见到妳起,就无法自拔了。」

  夜色不语地拉来他为她受伤的右手,指尖在他的伤痕上抚了许久,过了一会,他的指尖缠住她的,与她交握。

  「其实,我要妳留下,并不只是为天曦,同时也是为我自己,但我知道我无法留住妳,所以只好拿天曦当借口要妳留下。」他老实地承认。

  「我知道。」

  「我明白当个强者的感受,在妳出现之前,我一直都是天宫的强者,站在这个位置上,我不能示弱,也不能展现另一个自己,可是我在妳面前,我不需要伪装,因为我没法在妳面前骗自己和骗妳。」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妳也是个强者,我知道妳明白我的感受的,因此妳尽管在他人面前继续当个所向无敌的夜色,可妳若受了伤,或是需要倚靠时,妳可以来找我,我会守口如瓶,不让他人知道妳脆弱的一面。」

  夜色在他深吸了口气,想继续说更多时一手掩住他的嘴。

  「你今晚话很多。」

  「我怕日后没机会说。」他怕,在天曦醒了后,他将再也留不住她,而她,也将不会再出现在他与天曦的面前。

  夜色鼻酸地闭上眼,伸出两手搂住他的颈项。

  「夜色?」他讶异地问。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你说过你会守口如瓶的,是不?」

  「嗯。」他心跳加速地应着,感觉她在得到他的保证后将他搂得更紧。

  搂住他后,夜色就不想再移动自己半分了,那些以往在她耳里听来,只是些盲目的情意,现下都成了深烙在她心版上的珍贵记忆,她一直回想着当他在大雪之日出现在囚车旁,头一回大声向她诉说情衷的脸庞,那时的她,还深不以为然,之后陆陆续续又再出现,那些对她剖白的心衷,在今晚听来,全都成了缠绕在她身上的情丝,她在想,若是这片天空是因他的深情构筑而成,她这只遭人割断了线的风筝,在飞向天际后,如今已是无法再返回地面。

  「能不能……在倚靠我之外,也试着爱我?」一室无声中,他搂紧了她,低哑地在她耳边问。

  听着他渴求的声音,夜色觉得他那颗一直捧在她面前的真心,纵使他再如何小心翼翼,在他捧得太久,两手太过酸涩后,仿佛就快掉至地面碎裂了。

  「我在试了。」她将双手环得更紧。

  风破晓怔愣了许久,不敢相信美梦能成真般地拉开她,迫切需要她承认地看进她的眼匠。

  「真的?」

  她坦然承认,「不管是你或是天曦,我都在试了。」

  其实,要爱上这男人,很容易的,因他固执的深情,总是能够融化她用冰霜冰封起自己的保护外壳,他的无私,在天曦和她的身上总是毫无保留,他那说不出口,却让她感到心痛的等待,更是让她忍不住想挽回他七年的时光,奸好的也还他七年,而不是让他为了她而活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深渊里。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耐心比她的还多,且深深打动了她而已。

  或许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傻更呆的男人,也再找不到,如此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

  风破晓紧屏住呼吸,捧起她的脸庞颤动地看了她许久,在她澄净的眼里,首次看见了她不隐瞒的真心后,他忍不住一掌覆住她的双眼,在她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时,他一手搂近她,低首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是那么珍惜与小心,像是再没有这种机会般,呼吸很急促的他,明明就像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但他却不想吓到她,只是珍爱地来回轻吻,虽不能满足,却一圆了多年来所有的美梦。

  为什么就连吻她,也要替她设想?

  「下回……」夜色在他离开她的唇上时,认真地看着他,「不要蒙上我的眼。」

  他款款一笑,「如果你允许还有下回的话。」

  「你不该太小看你自己的。」这位风城主恐怕还不知道,在他这种痴心的目光下,就算是百炼钢,也会因他而化为绕指柔,更何况她还是个不懂得该怎么抵挡他这款男人的女人。

  「是吗?」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夜色靠回他的怀里,紧握住他的手后,与他一同看向邻房正睡着的天曦。

  「答应我,和我一块守着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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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在门外来来去去,却不敢进来的天宫长老,还有一些她弄不清身分的人,又在门外吱吱喳喳地讨论着,到底该派谁进来同她说一说,接着在一阵争执过后,所有人又整齐地叹了口气,再次离开门前。

  坐在房内看着那扇房门的夜色,很清楚那些人聚在外头的理由,他们想拉拢她这名帝国的武将,请她为天宫效力,但,又没人有勇气敢在她的面前提起。

  被逐出中土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这宇眼,也没有再为任何人效力的念头,她不允许自己背叛曾深深倚赖她,且重视她的陛下。

  下一刻,打开房门进来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来与她换班的风破晓,在他身后,跟着个加入他们照顾行列的霓裳。

  「换人、换人。」霓裳一进门就将她拉离床畔,一骨碌地把她推给风破晓,「妳,去歇着。」这女人当自己是铁打的啊?都说不会有事还看得这么紧,再不休息她就替风破晓敲晕她。

  「走吧。」风破晓在向霓裳点头致谢后,牵着夜色的手往外走。

  「上哪?」

  「去了就知道。」他没多说,只在途中自架上捞了两件御寒的衣裳,套在他两人身上。

  在那票眼巴巴望着她的长老目送下,风破晓视而不见地将她带出主城,命人牵来一匹马后,先行上马前进,她不解地唤来曙光后,也骑着曙光跟上,不知目的地在哪地跟在他后头。

  一路出了织女城,在蜿蜒的山道上奔驰了许久,直至原本还高挂在西方的日头,已快沉陷在山顶,将天际渲染成一片霞色时,他才勒住马儿止蹄。

  下了曙光的夜色,不明地理位置地看着四下,而后看着前头这幢规模不大的别业。

  「这是我的别业。」风破晓边说边点亮大门前的灯笼,「这地方不属天宫,属迷陀域,妳可安心住在这。」

  她不语地看着把话说完后,就进去里头把灯都点亮的他,过了一会后又走到外头牵着她的手进去。

  他边走边解释,「我明白妳的感觉,若我是妳,我也定在天宫待不下。」

  夜色挑高黛眉,他知道那些长老说的话,对她带来了什么感觉了?她原以为他会站在那些长老那一边,也希望她能为天宫效力,没想到她错估了他不说。他竟还在她打算开口澄清前,先她一步替她打点好了一切。

  「这房子是新的。」看着院落里新植的花草,与看来才砌好不久的院墙,她止住脚步拉紧他的手,「你特意盖的?」

  「嗯。」他点点头。

  「何时盖的?」

  他别过目光,「我离开织女城去找妳前……」

  该说他是太有把握能把她找来这,还是说这是他在放弃一切希望后的尽力一赌?夜色叹息地看着这个为她想太多也做太多的男人。

  「好吧,今晚我就对你说清楚。」她决定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小问题。「我知道你们天宫的长老都想叫你拉拢我,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不会背叛帝国的,我守护帝国这么多年,我不会因任何人而背叛陛下,所以你可以去叫那些人死了那条心。」

  「我知道。」就是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他才从没有这么要求过她,他也对那票长老说了不知多少回,但那些人就是不信。

  她继续说出她的打算,「我不想知道你们天宫的事,也不想参与其中,我虽已被帝国流放,但我仍不希望帝国对我有任何误会,因此待天曦好些了,我就带她来这,再过阵子,我会先到迷陀域里打点打点,再带着天曦离开天宫到迷陀域里落脚。」

  风破晓沉默了一会,朗眉拢得紧紧的,直对她摇首。

  「妳漏了一人。」他不满地指着自己鼻尖,「我呢?妳不带我一块去?」为什么她的名单上没有他?

  「你是天宫的城主。」能带她就带了,问题是她总不能把人家的城主也给抢走吧?

  他一脸不在乎,「我说过我可为妳放弃一切。」

  眼看他的驴子脾气又上来了,夜色静静地看着他那极力想争取的模样。

  怕会被她给甩下,风破晓忙不迭地想把自己卖给她,「妳若想在迷陀域里开宗立派,或是想当个山寨头子,我都可以当妳的帮手,或者妳想隐居的话,我也可以当妳的管家,我治城多年了,这方面我很拿手——」

  没把话听完的夜色,抬起一手捂住他的嘴,中止了他那些让天涯听了可能会气到吐血的话。

  「把眼闭上。」她轻声吩咐,在他狐疑地挑高眉时又再下令,「闭上。」

  在他乖乖闭上眼后,夜色瞧了瞧四下他为她打点的一切,而后有些不习惯地靠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胸口,遭她怔住的风破晓,偷偷张开了眼,过了很久,他才将她抱紧。

  「你说过我是你所有的美梦。」喜欢他心跳声的她,靠在他的胸口问:「真的?」

  「嗯,真的。」

  「不恨我伤过你?」她有些不安地问。

  他笑了笑,「妳觉得我像恨过妳吗?」他可能是全天底下被她砍得最心甘情愿的一人。

  「双手自他背后摸至他脸庞上的夜色,在看了他许久后,以指敲着他的额际。

  「你不但呆,还傻得可以。」换作是他人的话早就恨她入骨了,更别说会像他一样,不计前嫌,继续暗恋着她,并为她找回另一个亲人。

  他搔搔发,面色微微绯红,「因为妳的魅力太大了……」怪了,怎么最近常常有人说他呆或傻?他记得以前都没有人这么说过啊。

  夜色拉下他的脸庞,眼对眼地对他叮咛。

  「这回别闭上眼。」

  他听了忙屏住呼吸,双眼连眨也不眨一下,她笑笑地侧首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大掌放在她身后按向他时,她把主导权还给他,任他在她唇上辗转吻了一会后,不满足地吻上她的眼眉,和她的耳际,在她耐不住耳边热烘烘且微痒的感觉,缩起了身子时,他才重重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傻人还是有傻福的,是不是?」一脸心满意足的他,咧笑着嘴问。

  脸蛋泛红的夜色,清了清嗓子,一手指着他的脑袋。

  「因为你这里的问题太大了,根本就无药可救,为了不让你到处丢我娘的脸,所以我只好委屈一点。」

  「是。」他拉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颔吻向她,「谢谢妳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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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来热闹的西域将军府,自夜色被逐出中土起,大门就未再开启过,这阵子来,无论登门造访者是何人,孔雀一律不见,为此,石中玉已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就连前来碰运气的破浪也在日前踢到了铁板。

  也不知孔雀是为何不出府门,深怕他的西域若是有事,他恐会继续窝在府内置之不理,天生劳碌命的石中玉,已借口巡视迷陀域前往西域代他去看着地藏了,一时之间无法回到东域的破浪,则继续待在离火宫内打理四域的大小事,以及朝里朝外的各方耳语。

  府内花园里已出现春日的踪影,枝上的嫩芽,带来了一园亮眼的新绿,坐在园子里饮酒的孔雀,在乐天忧心的目光下,又喝空了一坛酒,刚返回府内的纺月,则是换回男装,一脸严肃地跪在他的面前,向他禀报刚采来的消息。

  「她在天宫?」孔雀边问边再倒了一碗酒。

  「据闻,她的娘亲天曦是天宫的神子。」纺月所知甚详,「当年黄琮将军是在先皇令下,才不得不将天曦逐出中土,这事,六器将军们皆知情。」

  面无表情的孔雀,就着碗再喝一口酒后,冷声地问。

  「她投效天宫了?」回想着夜色可为了黄琮放弃一切的神情,孔雀边问边握紧了拳心。

  「不清楚,但……」纺月担心地看着他,对这事欲言又止。

  「说完。」

  「很可能会。」在孔雀的神色愈来愈恐怖时,纺月忙不迭地澄清,「主子,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他摆摆手,不想再多听,「你可以下去了。」

  「主子……」以他的性子,他该不会……

  「下去。」

  「是。」纺月在离开院里前看了乐天一眼,而乐天只是朝他摇首。

  赶走了纺月后,一径沉默望着园子的孔雀,仰首喝尽碗中酒,猛然站起身,眼见情况不对的乐天,忙跟在他的身后。

  「主子,你要上哪?」在他提着百钢刀走向大门时,乐天急忙想揽下他。

  「找人。」他看也不看乐天一眼,径自开了府门走向外头。

  「主子!」辛苦地追在他身后的乐天,在追不上他疾快的步伐时,忍不住朝他大喊。

  然而孔雀没有回首,执意走向大街人海里的他,身影渐渐消失在其中。

  「主子……」大抵猜到孔雀想做什么的乐天,忍不住一手掩着口鼻,止不住的泪水滑出她的眼眶。

  独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了许久后,孔雀在一座铁制的府门前停下脚步,两掌推开沉重且热烫的门扇后,迎面而来的,是阵阵燠热炙人的热风,门里各自在火炉前挥汗打铁的铸将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孔雀也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往里头走了一阵后,在来到一座巨大的炼剑炉前时,他两眼紧盯着帝国第一铸将的背影。

  正在为炼剑炉鼓风的老人,回首看了他一眼,而后抹去额上遍布的汗水走至他的面前,孔雀立即将手中的百钢刀扔至一旁的桌上。

  「不合用吗?」老人看了看那柄他才用没多久的百钢刀,有些不解他今日会来此的原因。

  「我需要一柄足以与神器媲美的刀。」对付他人,这柄刀可说是完美无瑕,但在那个人面前,它则一点用处也没有。

  老人一手抚着下颔,「何用?」

  「杀人。」

  「杀谁?」

  一丝痛苦自孔雀的眼中一闪而逝,飞快替换上的,是不容回头的杀意。

  「心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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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天曦醒后,原本一直苦苦等她醒来的夜色,却不敢站在床边看天曦一眼,她不是躲在邻房煎药,就是忙着打点要迁居到风破晓别业的事。在这日天曦已正常进食后,看不下去的风破晓将她拉至门前,要她进去里头面对现实。

  夜色写满不安的眼眸,再一次滑过风破晓的脸庞,他则鼓励地对她微笑。

  「勇敢一点,她不会吃人的。」

  原先已在脑海里想过不知多少说词的夜色,在这当头,却是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她面带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门扇,还是不知该怎么进去面对天曦。

  「我就在外头。」风破晓在她身后说着,并帮她推开她推不开的门扇,再将她推进里头后,朝她点点头,再把门给关上。

  坐在床上的天曦,沐浴在一室的阳光下,她看起来脸色红润多了,人也精神些了,不似前些天奄奄一息的模样,此刻在她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与深感歉疚的眸光。

  夜色一步步地走近她,一直屏住呼吸的她,在坐至床畔后,深吐了口气,在天曦凝视她的目光下,她伸手握住天曦细瘦的掌心。

  「往后,别再这样吓我了。」想留住她,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她禁不起的。

  「夜色……」才一开口,泪水即自天曦的眼眶落下。

  夜色拿出绣帕,为这个天生好象水做的女人轻轻拭泪。

  「我哪都不会去的。」为免天曦又想不开,她沉稳地向天曦保证,「日后若我要走,我定会带着妳走。」不管上了年纪的天曦还能活多少年,只要天曦活着一日,她就当一日的女儿,她没来得及给黄琮的,至少她能给天曦,无法为黄琮尽孝约她,有把握能在天曦的膝下尽孝,就算她一时之间学不会,那个抢着当儿子的风破晓也会教她。

  「对不起,是我的错……」知道自己吓到她的天曦,一手掩着口鼻哽咽地向她致歉。

  「怪不得妳。」想了好些天的夜色淡淡说着,「等了那么久,却只等到一场空,妳会伤心也是当然的,都怪我只考虑到妳的安危,却没考虑到妳的心情。」

  灿眼的朝阳照亮了夜色的脸庞,天曦怔望着她,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年轻的黄琮。

  思念的泪水泛在她的眼眶,「妳的性子与黄琮好象……」

  「我没他那么温柔与善良。」像黄琮的,是天曦教出来的风破晓。

  「不,妳只是说不出口而已。」天曦不断向她摇首,「妳和黄琮一样,都是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一想起老父,她就有掩不住的难过,「是吗?」

  「不要自责。」天曦轻抚着她的脸庞,「他的死不是妳之过。」

  「妳真这么认为?」为什么解神怪她,天曦却不怪她?解神只是失去个师弟,而天曦,则是失去了等待多年的丈夫。

  天曦拉过她的双手,将它摊在阳光下低首看着。

  「或许这部分真如解神所言的成真了。」她先指着夜色的左川掌,再指向她那与他人无异的右掌,「但这部分,它不会成真的。」

  「妳……可以不要让它成真吗?」在黄琮死后,所有孤独的感觉,在天曦温柔的目光下,自夜色的心底一涌而上,她音调颤抖地问。

  天曦轻轻拍抚着害怕的她,「为了妳,我不会再做傻事,我不会让它成真的。」

  「妳保证?」不想成为孤儿的夜色,执着地要她亲口允诺。

  「保证。」

  忍住了藏在眶异的泪水后,夜色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然后她清清嗓子,努力把这辈子从没叫过的陌生称谓给说出口。

  「娘……」

  天曦蓦地瞠大了眼眸,看着当年被她抱在怀中,还不会说话就必须与她分开的女儿,在隔了那么多年后,终于亲口叫她一声娘。

  「给我时间……」夜色不自在地解释着,「总有天,我会顺利叫出口的。」

  「不急,我一点都不急……」天曦又哭又笑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搂着这个又重回她怀里的女儿。

  悬着心站在门外没移动过脚步的风破晓,在里头没什么交谈后,微笑地扬起唇角,他往旁一瞥,就见那个不知是何时就已经来了的凤凰,正歪着头,满脸好奇地看着他。

  「里头的,都没事了?」凤凰伸手指指门扇。

  「她们会没事的。」他很有信心。

  「那就好。」像是放下一件心事的凤凰,大大伸了个懒腰。

  这般看着这名天宫的天孙,风破晓愈想就愈觉得他令人摸不透。

  「那日,你为何肯让我去找她?」为什么在人人都不许他去找夜色时,凤凰会独排众议的让他去?先前他想不出个所以然,至今也仍是想不出来。

  「因她需要你。」凤凰朝他挑挑眉,「所有的黑夜,都是等待着黎明的。」

  有些呆住的风破晓,讷讷地看着他那副看似早就心里有数的模样,而没空留下来看他发呆的凤凰,则是朝他摆摆手。

  「我去天垒城哄哄天涯,免得他又来这找你麻烦。」里头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另一个问题还没完没了呢。

  当凤凰走在廊上的背影,被朝阳照得刺眼发亮时,风破晓静静地看着好象个发光体的他,突然觉得他一身散放出的光芒,似乎远比那颗天上日,还来得灿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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