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供吃供住,她也就毫不客气地白吃白喝了两个多月,并且也努力将这儿里外都给摸熟。
像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叫落日居,位于蓝旗庄最里边的厢房,离大门口足足隔了--下人房、厨房、柴房、两处花园、一座林子和一条小溪流;总之,是庄里很偏僻的地带。除了她、那个怪男人,以及该死的小毛皮之外,就没其它正常生物了。
由此可见这男人是多么孤僻到不行的个性--她本来是这样想啦,以为这男人害怕接近人群,才把自己远远的隔离起来,不敢让人瞧见;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他故意住这么远,而是大家都怕他。
怕他耶,原来他是让人害怕的那个!多了不起!
就为此,她给了那男人多一点点关注的眼光;至少没再当他说的话是空气。
不过,就算当他说的话是空气,恐怕他也不会介意。
在他眼中,好像只有那些古古怪怪、装在瓦罐子里的毒物之类才是宝贝;除此之外,就难得有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了。
男人平常给她吃好穿好,白天把她放养到外头去,只要求她当个隐形人,别与庄里其它人碰面;夜里则与他同寝一床……喔,这是因为这房里只有一张床,她无从选择。而且虽然跟他睡一块儿,但两人也真只是躺平睡觉,他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虽然有点放心,可也有点自尊受创的莫名感受,只好常常不小心将蜷在床边睡的小毛皮踹下床去,改变一下那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平常,男人闲来无事就爱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逗弄她,好让他自己开心。要不,就是一整天玩弄那些心爱的虫子,任她跟小毛皮在屋外缠打得天翻地覆。
一直到很久之后琉夜才知道,原来那些古怪的生物,包含自己常常捉在手心把玩的毛绒绒五彩大蜘蛛,和那些她一直以为是被无聊人士拿染料弄成翠绿色的可怜「蚯蚓」,其实就是在苗疆人人闻之色变的「蛊」,而且还是当中最毒的「生蛊」!而这男人还是赫赫有名的「养蛊师」呢!
嗯,就冲着这点,她又多给了他一点点关注的眼神。
对了,说到蓝旗庄,琉夜这才回想起曾听爹爹说过,关外有个以养蛊闻名于世的蓝旗庄,里头有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养蛊天才,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见生人,人们总是传言,如果他要你的命,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意念,就能降蛊让你痛苦的死去。
她想,爹爹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而且她又听说啊,他会住在庄里这么偏远的角落,是因为跟唯一的兄弟争夺家产输了,再加上一身古怪的脾气,才会被赶到这间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庄里的仆佣私下都在谣传,这位主子因为得不到家族的继承权,造成他愤世嫉俗的变态想法,只要接近落日庄的女人,都会被他先奸后杀,男人的话就会让他活生生剁成十八块煮汤……
另外还有什么杀人不眨眼啦、心情不对就将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餐餐以蛇肉、毒蝎裹腹,要是有人不如他意,他会施蛊下降头,让你不断的吐出没长壳的蜗牛等等残酷恶毒的手段。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不过,她个人是觉得如果要说可怕,「可笑」这两个字也许还比较适当些。
但这还不够愚蠢,她甚至还听过更有创意的谣言。
像是,他因为长年遭到蛊毒的反蚀,连带的外型也逐渐受到了影响,变成稀奇古怪的模样。有人说,他耳朵有四片、鼻子上生有一颗拳头大的丑疣、脸上的斑点多到可跟天上的星火比拟;掌上生六指,指指相连;指甲长六寸,漆黑恶臭……噗哧,说得跟真的一样呢,害她初初听到时--笑到差点昏倒。
什么叫以讹传讹,这就是了。
那怪男人可知道自己一副帅帅的外表被传成这种德行吗?真好奇,记得有空当笑话拿来问问他也好。不过,搞不好他根本不在意。
对了,怎么她会听说到这么多家族不外传的秘辛?
这当然是因为有某种特殊管道--
「你知道吗?昨儿个晚上,听说厨房大妈的妹妹的小姨的婶婆的女儿小红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就口吐白沫晕倒了,哎哟!真是吓死人了,看见的人都说,她倒下去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死掉的蛇呀!我那时听了,鸡皮疙瘩全起来啦,结果,你猜猜事情是怎么着?」
「怎么?突发急症吗?」
「不是,还不就是落日居的……的……唉,就是那个可怕的人啊!厨房大妈的妹妹的小姨的婶婆的儿子后来鼓起勇气跟大伙儿说了,原来是上个月呀,那个不知情的小红上后山会情郎,顺口念了几句那个……那个人的坏话呀!欵,那日天气昏昏暗暗的,怎么看都像是妖孽出来的时刻。这教大家一听,原因哪还需要猜?要我说啊,肯定就是那个人在搞鬼!是搞鬼哪……后山是他的地盘,一定让他听到啦--咦?你怎么啦?突然闷不吭声的?」
「我……我在想,我们在这里讲,会不会也被那……那个人听到?」
「吁--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瞧你都白了脸了。傻瓜,你忘啦?这片白桦树林就是天然的避邪物,他是妖邪,近不得的!而且那人一年到头全躲在落日居里,除了偶尔去一趟后山之外,根本就是足不出户。我们又没……」
林子里,两名碎嘴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交换着情报,胡说八道的内容也能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举证历历呢!
一旁的大树上,浓密阴郁的枝叶间,垂了一小截粉裙布儿,要是有人向上仔细瞧去,就会发现一个清灵灵的小姑娘正不合宜地分腿跨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她一边静静听着树下两名丫鬟交换着最新讯息,一边抚弄着肩膀上一只雪白的信鸽,腿上还搁着一张写满字的薄绸布块。
其实早在来到蓝旗庄的隔天,她就收到了爹爹的飞鸽传书,加上这次,信鸽都已经往返第五回了。
可是就这回信的内容看来,她恐怕还得在这儿待上一阵子。
爹爹说,当初与她同时被掳走的两名兄长,至今都还下落不明。每天仍然有不同的人假藉绑匪的名义上门来威胁勒索,前些日子甚至还有人送来两双断掌、断脚,吓得娘惊慌得当场昏厥。
不过还好,最后总算证实那只是两个想分一杯羹的小盗匪弄出来吓人的,要不然真惹恼了爹爹,让他不顾一切大开杀戒的话,恐怕江湖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现在,全家的人力、物力全投入在搜寻兄长们的下落,没法子分心顾及她的安全。况且爹爹也认为目前对她来说,待在不常有外人进出的蓝旗庄,恐怕比在家里还安全得多。
「小东西?」
听到男人叫唤自己的声音,琉夜迅速放走了信鸽,翩然飞下地。树旁,方才谈论是非的主角背着一只竹篓,一副俨然刚下山经过此处的模样。她忍不住好奇的想着,他怎会知道自己躲在树上?
他朝她招招手,问道:「我下山时顺便采了些药草,打算搀进热泉里头泡,你要一起来吗?」
喝!好个不知羞的男子,怎么可以邀她这个名门闺秀一起泡澡?
「这些药草对皮肤很好。唔,你们都是怎么说的?养颜美容吗?而且这药草的香气会染在皮肤上,也挺好闻的。」
男人揉着她的发,蓝眸底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与小小的毛皮不相同,他爱极这小东西发上更为柔软的触感。
自认天生丽质的小少女对养颜美容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说香气会染在皮肤上?
「那还说什么?走吧。」不多想,琉夜立刻伸手让他牵住,没条件地撇开一切不符礼节的问题,开始快乐的期待一个香喷喷的温泉澡……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教他瞧见身子,现在再来考虑这些未免显得太矫情。这样一想,她也就轻易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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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的夕日余晖下,温泉池面上泛着水烟蒙蒙,白白的烟雾笼罩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还伴着哗啦啦的水声不断。
「呀!咕噜--咳!」吃到水了,好苦,恶……
「肩膀别用力,会沉下去。」
「唔。」别用力?像这样?
「腿太弯了,放轻松点,你根本就没有前进。」
「唔。」这样吗?
「手臂打直些……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想……了吗?」
「什么?」他刚刚说什么?
屈着腿踢着水花,好不容易捉到了一点窍门,女孩有模有样的在温泉水里头游动了起来。另一旁,男人裸着身,也一同浸在泉里,舒缓因为上山劳动而紧绷酸痛的肌肉,还不时开口指点女孩游水的姿势。
「我是说,你想回家了吗?」男人又问了一次。
「嗯?」
「信鸽,连这回是第五次了。」男人云淡风清地说道,蓝眸轻闭,表情看来像是极为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
咦?用着仍不熟练的姿势游到男人身边,琉夜有些讶异的瞧他。「你知道?」
「为什么不?你以为你的信鸽能安全飞过我设的警戒线是什么原因?」如果不是他故意放行,就连一只蚊子也不可能安然通过。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挥动着手脚又游了开,池面又是一阵水花乱窜。仗着身子轻巧,琉夜当这浅匠宽面的温泉池是个小湖泊,玩得快活得很。
「现在还不能回去,爹爹说家里危险。」
「危险?」
「嗯。我两个哥哥被带走了,至今都还下落不明。」憋气在泉水里翻了个滚,她转了个方向,又游回他身边,也学他把头枕在岸上,轻轻打了个呵欠,看来是玩得有些累了。
男人拍拍她的脸颊。「别睡,再泡一下。」这药方对她是养颜美容,对自己则是用来平衡体内蛊魂的活动,而不管是哪种用途,没一次泡上一个时辰可是没效果的。
为了逗她提起精神,他开口问道:「你不担心吗?」这些日子以来,他看她每天吃好、睡好的,哪有一丝担忧的神情?
担心吗?琉夜想了想,回道:「一点点吧。我知道他们不会有事的。」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安分的顺着爹爹的安排,别造成家里的负担。
至于哥哥们……大哥身上有爹亲手纹上的族徽,在江湖人士的眼中,他们三兄妹里恐怕就这哥哥最值钱、最碰不得,同时也是在紧要关头唯一能当免死金牌的人质,自然他的安全最是不用教人担心。而另一个孪生哥哥,与她自小就存有某种神奇的感应,就是距离再远,也能感应到对方的快乐或痛苦。她明确知道,他目前没事。
想到什么,琉夜突然问道:「你怕我跑掉啊?」
不然作啥问这么多?记得他当初说过,会救她回来是为了解闷,那么要是她走了,这男人岂不是又只剩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落日居里?这样很可怜呢!落日居……啧,今天才发现,这地方就连名字都取得很孤傲。
「为什么要怕你跑掉?」他反问。他可不以为在自己没允许的情况之下,这小东西能离开得了蓝旗庄。
「因为要是处境安全了,我就会回去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喔。」他垂着眸觑她一眼,又闭上了。心想,那也要她走得了才成。
「我真的会走的!」以为她在开玩笑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小毛皮又一天到晚跟她作对,他该不会误会她很喜欢住在这里吧?哼!
轻「嗯」了声,他这回是连看也不看她了。
「你没要留我啊?」
男人心思早绕到别的地方去,脸上仿佛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让一向被捧得高高的小琉夜有点受到打击。虽然还不至于到丧气的地步,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哪个人不是将她当个小公主般捧着、护着?如此不被人当作一回事,让她觉得有些失落、有些恼意、有些不想讲话、有些疲累、有些昏昏欲睡,可男人只轻轻一个举动就倏地拉回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脚底抵着她的背脊,膝盖一直,直接就将她往水的深处踢去!
「咕噜咕噜……」完全反应不及,琉夜直接沉下。别说是憋气了,就连嘴巴都因为突然被吓到而没闭上。
搀了药材的苦涩温泉水不断的自鼻腔、口中呛入,小手、小脚使劲地滑动着,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自水底稳稳站起。
「咳……呸呸、呸!」老天,他是在泉里偷加了十斤黄连吗?这么恶心的苦味,就是要找出合适的字句来形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嗯!这下子什么睡意、失落的,转瞬间全跑个精光。
「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吧。」他率先起身,一如平常的语气里全然没有因为刚刚那一脚生出分毫愧疚。眸底微乎其微的笑意含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可恶!
本来想做些什么好回敬回敬他,好比也踢他去吃水,或是挥掌赏他一记五百两。可眼儿才一眨,身子都还来不及移动,视线就全往他身上黏去,怎么拔都拔不开。
他……他……居然……啊……
光溜溜。
方才有乳白色的温泉水隔着,他又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原处,没像她动个不停,自然也没被看到什么,可现在……喝!全身上下还有什么没让她看到的?
当他自泉水中站起来时,顺势带起了一阵小小的水花。寸缕不着的高大身躯上,几串小水珠子从那精壮厚实的胸膛一路滚下,反射出闪亮的晶光。
忍不住的,她的眸光也跟着那滚落的水珠子往下溜,滑过呈现古铜色泽的有力胸肌,顺着往下,是一块块结实紧绷的腹部肌肉,再往下,是小小的、有些细长的脐眼儿,她瞧见有几颗顽皮的水珠子在里头转了转,然后视线又往下溜,直到……
她倒抽了好大一口气,双眸大瞠,立刻大力撇过头去。欵,不对,这样不就大大吃了亏?既然自己早让他给看光,干嘛不也把他看够本?商人之女可没吃亏的道理!如此一想,还是又把脸转了回去,虽然耳根烧烫烫的发红了,眼睛却还紧盯着那个重点部位不放。
「别用眼睛意淫我。」男人笑念着,却也不在意小东西那过分火热的视线;只是自在的以手梳开湿发后,便赤身裸体的走过来将她抱起,取过一旁的大氅包住两人。他低头闻闻她的长发,「嗯,一样的味道。」这才满意的抱着她走回屋内。
意……意淫?要不要脸啊?这人!
非常愤慨地瞪他一眼,她绝对不接受他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
好奇心人皆有之,她只是抱持着健康的心理研究新奇的事物!是的,就是这样。这男人该要感到荣幸的,他可是她第一个瞧见的裸男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裸……噗哧!原来是长这样啊,书上画的跟亲眼看到,果然还是有差距……嘻嘻。
见她又掩嘴、又傻笑、又脸红、又偷瞧他,看起来忙碌得很。男人只是由着她,倒也不遮掩。一个小女娃总不可能扑上来非礼自己吧?怕什么?
突然--
滴答……滴答……
刚换上干爽的衣物,男人才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一副沭目惊心的血腥场面……啊啊,他房里唯一的一床厚棉被……毁了!
「你……流鼻血了。」看来他还是要担心一下自己的贞操安全……
「啊?」难怪觉得鼻子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