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可以吗?”
季青岚仰天长叹,第一千零一次的说:“进去吧!”这回他稍嫌粗鲁的推了她一把,让徐樱“小小地”跨出那一步,终于走进“东方之珠”的大门。
从来没有从正门走进去的她(因为东方之珠对外可是赌博俱乐部,哪能让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直闯进去,所以小姑娘当然得走员工专用道。幕后解说员:李葳),第一次在华灯初上、东方之珠的营业时间走进这间俱乐部,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这就是上海人最引以为豪的上流俱乐部。画栋雕梁、笙歌不断的辉煌门厅,早上打扫时从来没有发觉这间屋子有多漂亮,但是现在点燃水晶灯、琉璃光华照耀下的东方之珠,不但是活生生跃动的凡尘乐园,也像上海最璀璨的明珠散发著惑人的流光瑞影。
“欢迎光临,女士。一位吗?”
“来杯香槟吗?女士?”
“谢……谢谢。”她不知不觉地接下那黄澄澄在水晶杯中流转的金色赠与。
季青岚巧妙的接过她的酒杯,“你敢喝酒?我可不想应付华靖那吃人的面孔,我这杯苏打水和你换好了。”
殷勤高大的英俊恃应生,亲切和善的服务,这样的良辰与美景,不管季青岚要和她换什么她都不在意。
“喂?你该不会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醉?啊,是啊,她真的醉了,这个金醉神迷的世界仿佛透明不存在,她是误闯进来的凡夫俗女,怎么能不被这样的气氛给醉倒呢?
“我看没救了。”季青岚完全放弃这个满脑子只有气氛的姑娘,他对这一型的最不拿手了。干脆直接去找“男主角”来比较快,相信徐樱妹妹一见到酷哥,头脑也会清醒一点。“你在这边等我,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他将她随便塞住沙龙的一角,迳自上楼去找人了。
徐樱连自已被抛弃了也没察觉,她只顾著睁大兴奋的双眼,趣味盎然的注视著来来往往那些难得一见华服丽裳,与平常的她身处于不同世界的人类们。
“喂喂,那儿有位姑娘很可爱耶!”
“咦,真的,从来没见过。好像个洋娃娃,生面孔是个好机会,趁没有其他人发现,咱们过去搭讪交个朋友。,“那是我先发现的!”
“太迟了,先下手为强。”
咦?什么时候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这么一堆的人啊!徐樱眨眨双眼,有点吃惊地看著这堆陌生的男子。“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哇,好悦耳的声音。”那些人起哄著。“小姐,请问芳名?”
“我……我叫徐樱。”这些人想做什么啊?
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自我介绍,念了一卡车徐樱记也记不住的名字。“你坐在这边等人吗?会不会口渴?我们替你拿果汁来好吗?要不要和我们跳舞?”
“谢谢。”她傻傻地接下那杯果汁,说真的还有点渴,既然人家好心拿来,她就一口气喝干吧!
“来和我们跳舞吧!徐樱小姐。我们可不可以喊你樱樱?你好可爱喔!为什么以前没有在东方之珠见过你?你是上海人吗?你家住哪里……”问题排山倒海而来,徐樱几乎招架不住,不知不觉间她身旁围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热情和好意让地不知如何拒绝,偏偏这时候季青岚又不在。他到哪里去的?明明是他说要让华靖副座见见她变身后的模样,好吓他一跳的,现在季大哥自己却消失了。她该怎么办?
有人拉起她的手说:“来跟我们跳舞吧?”
跳……跳舞?救命啊,她不会跳呀!“不行的,先生,我……我……”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只要跳一首就好,一首就好。”缠人不放的公子哥儿全都挤到身旁,硬是将她簇拥到舞池边。
“我不会跳舞的。”她只好老实地说。
“不会跳没关系,我们教你。来,把你的纤纤小手交给我,跟著我转圈圈就得了,你瞧,这样不是很简单吗?”
半推半就之下,还是被拉进了舞他,莫名其妙的跟著节奏随他舞动。说也奇怪,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接触到悠扬的舞曲乐声后安定下来,她发觉跳舞其实没有她想像的可怕,而且围在她身边的男子也都很亲切温柔,不断地为她数著拍子,然后告诉她何时转圈、前进或是后退等等,不一会儿她已经很能够享受跳舞的乐趣,紧搂著对方的腰跟他们旋转又旋转,整个世界变得五彩缤纷染著虹彩光芒。
笑著舞著的感觉真好,连血液都快乐得吟唱,令人头晕目眩……唔,为什么天花板一直转个不停呢?是它在转还是她在转?好奇怪,她是不是病了,因为她突然觉得头昏得要命,甚至有点想……吐?
“樱樱小姐你怎么了?”
人影化成了两个、三个,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奇异的景象。“我头好晕……”腿也软了。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往后一倒——一双稳重的大手牢牢的抱住她。
华靖叹息的看著怀里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责备的眼神直指罪魁祸首——季青岚。
刚刚在楼上他已经骂过季青岚了,“你竟然把徐樱一个人抛在楼下?”不需用大脑想也知道,如果徐樱真有季青岚说得那么可爱动人,不出十分钟一定会惹麻烦的。
结果他刚下楼就看到这团大骚动,以及骚动中的女主角。
依偎在陌生人怀中有如精灵般可爱的姑娘,的确让他一下子认不出那就是徐樱,没想到季青岚挺有两下子,竟能使一位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摇身一变成为东方之珠今夜的宠儿,所有女性羡慕、男性追逐的焦点。
华靖很快注意到徐樱脸上那不对劲的红晕,与眼神涣散的模样,那小丫头该不会……当他好不容易排开那堵男士们围成的高墙,正打算把徐樱拉出舞池时,她居然不偏不倚的往后一倒,晕在他怀里。浑身的酒气与笔直的倒姿,他确定这小丫头百份之百喝“醉”酒了。如果再晚个几分钟让他发现,恐怕明天徐樱会人事不知的醒在某位仁兄的床上,为自己的轻率痛哭失声也不一定。
抱起她,真是轻得有如羽毛似的,平常见她食量也挺大的,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明天等她醒来后,一定要季青岚告诫她,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饮料,里面搀的酒说不定会让她沾一回就醉晕头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让他三番两次扮演她解救者的角色,难道他老人家非把他和这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才甘心?
“好一幕英雄救美。”季青岚在他身后揶揄。“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季青岚,利用或者是愧疚这些字眼,对你来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反讽回去。
呵,这酷小子明明就很关心人家,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不过越是这种别扭的个性,他越是喜欢逗弄。反正他只负责煽风点火,至于后续的发展是否干柴烈火就是他们自己该去解决的事,他要下台一鞠躬了。“我把那些高贵的道德全交给你去实行了,冷面诸葛。既然今天小姑娘已经醉晕了,那就麻烦你照顾她,我明天再过来安排其他课程。拜拜。”
懒得再发火,华靖随他去了,正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问题是这小姑娘要睡哪里呢?他只记得她大概睡在后院员工宿舍,但是他很少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她睡在哪一间。看她醉成这样,问也是白问的。算了,反正楼上办公室有几间干部使用的套房,今晚暂时将她安置在那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醉得真厉害,就连他将她放在床上也没能将她惊醒,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喝醉吧?
华靖将她身下的被单抽出为她盖好,对于向来不多关心他人的他来说,他对徐樱这小姑娘实在好得离谱。现在的他要是让勾烨看到了,肯定又会招来一顿狠狠的嘲笑。
“唔……副座我……你……对不起大……大娘……可是好喜欢……喜欢……不……住手……”她断断续续的梦呓,煞有其事的道歉连连,不晓得她梦见什么人,也许是被捉去卖掉的那场恶梦。对十几岁的女孩子下手,强迫她们离家背井适应一个全然不同的社会,侥幸逃离后的她心里应该还存有不小的伤痕吧?
见她这样挣扎于恶梦纠缠,华靖未及深思就探出手触摸她的脸颊,“安心的睡,你现在很安全的。”
不可恩议这样的动作竟安抚了醉梦中烦躁不安的徐樱,像只眷恋温柔的小猫咪,抵著他温暖大手心,她发出信赖的叹息,纠结的眉心再度松绑,唇角也露出甜甜的微笑。
好柔细的脸颊,出乎想像的嫩软——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感受。
这是为什么?华靖缩回手,他心里的悸动是什么?他不可能看上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可能。他早就丧失所谓“心动”的情感了,早在十几年前他就不再相情所谓的“心”存在。这么多年过下来,他活著是因为懒得死,呼吸是因为忘了停止呼吸,内在世界如同一片槁木死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能感动他的。
乱了。这还是成年后他记忆以来第一次心乱了。
“……对不起华副座……”
咦——是梦话。他差点以为自己将她吵醒。徐樱翻了个身,又靠著软枕沉沉睡去。她到底哪一点吸引住他?竟使他无法将视线扯离那张沉睡的无邪睡脸?论长相,他见过无数的美女都比她吸引他,论身材,瘦瘦娇小的她根本不像个发育成熟的女人,论魅力,她那张睡脸对于一些人而言或许像天使般可爱,但他可没有恋童癖,不会被孩童般睡相吸引。
到底是哪一点?那隐隐刺伤他,暗暗螫痛他的,是什么?
指尖传来她粉颊的温度,好温暖。人的热度他也拥抱过不少,但却没有像徐樱这样触动他的。那感觉就像是他们互相接触的地方自然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她的体温烙在他的指尖,传达到心脏然后四肢百骸,让他不禁想要……抱她。
“开什么玩笑!”华靖冷冷的自言自语,“趁人酒醉抱人家,难道我太久没有抱女人,已经变态到色情狂的程度了?这一点也不像你呀!华靖。”
还是早点离开这房间才对。今夜不过是一时精神错乱,每个人都会有自我失控的时候,等明天天亮就没事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获得幸福了。全都是因为你,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得不苟活在这世上,嫁给那个恶鬼混帐。我根本不要你,你这个恶鬼转生的孩子,我恨你。”
“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看著你的脸我就会想起那可怕丑陋的人。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不是我生的孩子,你是恶鬼、地狱里的恶鬼转生的孩子,来向我讨债的,离我远一点。”
“华靖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你妈妈是个疯子,疯子就该用链子好好栓起来才对!”
“胡说,我妈不是疯子!你们胡说八道!”
“那!疯子生的小疯子,你是疯子的小孩。哈哈哈。”
“我要撕烂你们胡说八道的嘴,住口,不许你们胡说,不许你们拿我妈妈来开玩笑,不许你们侮辱她。住口!”
“来呀,谁怕谁,我们有十个人,你只有一个!”
“靖儿,你人打架了?过来,婆婆不是说过不许打架吗?”
“我没有打架。”
“你自己看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衣服也被扯破,脸上有瘀青,嘴角都破皮流血了,还硬说自己没打架?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说谎话骗婆婆了?”
“婆,他们说……他们说妈妈是疯子。他们是胡说八道的,对不对?我妈妈才不是疯子呢!她也没有想杀我,她只是生气而已,对不对,婆婆,为什么妈妈那么讨厌我?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可怜的孩子。”
“唔……嗯……”
“喂,阿靖?喂,醒醒。”
华靖猛然睁开双眼,一身是汗的醒来。
“怎么啦?瞧你这样子,是不是作恶梦了?”女人靠过来,温柔地摸著他额头说:“作什么可怕的恶梦呀?没想到冷面诸葛也会梦到你怕的东西,真有意思。告诉我你作了什么梦吧!你这个惦惦吃三碗公的家伙,是不是梦到被你拒绝的女人纠缠?我听说你拒绝一个很大牌的女人不是吗?说来听听嘛!”
他拍开女人的手。“你怎么还在这边,我不是说过天亮前要你离开。”
“现在还没天亮啊!”她不死心地模仿八爪章鱼的将赤裸的身子完全靠到他健壮的体格上。“我是好心留在这里陪你,都不奖励一下人家,还对人家这么冷冰冰。
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么酷的样子,迷死我了。”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恶梦,他竟会梦到小时候的情景,难道是徐樱引起的?
“讨厌,这样子糗人家。”
他只是实话实说。那女人突然低头舔起他的胸口,两手也不安分的往他身下滑。
华靖当然知道她又想要了,可是他现在没什么心情。本来就是为了发泄才找她来的,现在他发现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女人,从他作恶梦这一点看来,问题并不是出在他太久没抱女人了。
“别心不在焉的嘛!如果你已经醒了,咱们再来个两回吧!”女人将唇贴住他耳朵,挑逗的红寇丹指甲刮著他的后背,“先前那场只是前菜,我现在可是胃口大开喔!平常外表冷冰冰的,可是在床上……嘻嘻……你这个坏胚子。”
真受不了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还要缠人、贪心。“我要去冲个澡,你没事的话就自己回去“什么?这样就要赶我走!”
华靖走进浴室,将那烦人吵杂的噪音关在门外。即使天气很冷,他依然习惯冲洗冷水,冰镇的水温足以将他恶梦里不愉快的坏情绪全数驱离,也让他重新整顿好自己的心情,面对崭新的一天。
“喝咖啡吗?先生。”
一出浴室就看到季青岚大摇大摆的坐在他的沙发上,享用他的咖啡。冷著脸,华靖一边以浴巾随意擦干乱发,“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罗!”季青岚闻闻咖啡的香气,毫不把华靖的白眼看在心里。“这次换我‘亏’你了吧!居然当场让我捉到你和女人鬼混。小子,不错嘛!昨晚一定过得香艳刺激、火辣无比。”
抛开湿浴巾,他打开衣柜挑出今天要穿的衣服,当然千篇一律是黑色的。套上长裤,半裸著上半身子大剌刺地坐下,开始埋首在今天的晨报里,喝著温热的咖啡,把季青岚视为隐形人。
“嘿嘿,不太对劲喔!”坏坏地露齿而笑,季青岚一手撑著下巴、一边研究著面无表情地看著晨报的他。“我听老张说你最近这两天晚上换了好几个女人,怎么回事,突然有急需发泄的……体力?”
“不关你的事。”他突然放下咖啡杯,匡地一声。
生气了吗?八成是说话直接惹到他了。“喔,越是不关我的事,我越有兴趣,反正时间还早,我可以坐在这边等你吐露实情。”
华靖把报纸一折往桌上一扔,与其坐这边让季青岚挖他的秘密、调侃他,还不如早点到办公室去处理那些一辈子也处理不完的公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套上白衬衫,他以极有效率的方式著装。
“哎呀,要上工了吗?真是没趣。”季青岚决定放他一马好了。“那我只好言归正题,华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什么事?”他扣上黄金袖扣。
“今天是第三天了,您不想验收一下小的改造天鹅的效果吗?还是您对小的如此信任,看也不看一下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可爱小姑娘,直接就要带她出场了吗?我可是无所谓的喔!”
不说他真的差点忙忘了,这么快就到了约定的舞会日。“知道了,我会抽空过去看看她的表现。”
“何必抽空?选时不如撞时,咱们现在就走。”季青岚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拉著华靖往外走,“我想她这时候应该在跳舞厅加紧练习才对,等你亲眼看见她的表现,一定会十分地吃惊。”***
“弯腰说谢谢、双手拉裙边、面带微笑,右膝屈左脚点地……”空荡的跳舞厅,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徐樱小心翼翼地默念著这些动作,然后依照脑海记忆下来的顺序,一举手一投足都不敢乱摆,以求最完美的演出。绝不能让华靖副座丢脸,这是她专心不二的唯一理由。晨间和煦的暖阳透过大片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映照光滑的橡木地板宛如洁净的湖面,一位少女身著白衣翩翩起舞,从她额际滴落的汗水耀眼得一如最珍贵的碎钻,这番景象除了本人之外,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美不胜收的画,可是她自己却一无所觉。
拍拍拍!突然传来的掌声,让徐樱不禁抬头往门看去。“季大哥!华——副座?”
“跳得很好,辛苦了。樱妹妹。”季青岚让开身子,突显出他身后那名沉默寡言的男子——华靖。“你这样的表现,我相信等一下的验收绝对没问题的,你说是吗,华兄?”
华靖沉默以对。这几天忙著练习礼仪舞姿,徐樱想起自己已经数日未见到他了。
“验收是?”
“当然是看你这两天的学习成果罗!”季青岚双手一摊,“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接下来该由男主角登场吧!华靖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们想跳哪一首曲子来验收成果?弧步华尔姿?圆舞曲?还是俄国民俗舞蹈?”
他最后的玩笑换得华靖一个挑眉,季青岚吐吐舌头,“开个玩笑,何必介意?”
“你刚刚练习哪一首?”
华靖副座那低沉好听的嗓音直透她的心,是谁说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呢?明明他的声音中有著最大的温柔,不管是他生气或者高兴都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他待她的温柔,不就是最大证明?“我……三步华尔滋。”那是最容易但也是最会出错踩到对方脚的一种舞。
“麻烦你了。”华靖冷冷地抛下一句,季青岚立刻就晓得了。
“好、好,敝人在下我就充当一下私人乐队好了。三步华尔滋是吗?那我就以钢琴伴奏一曲,不过,万一弹不好你可别用冷眼杀我。”他卷起衣袖,坐到舞厅旁的白色劳伦斯琴旁,试弹了两下。“开始罗!”
华靖伸手做出邀请动作,徐樱忐忑地以舞蹈指导老师教过的礼仪接受他的邀舞,那双足以让人依赖、信任的长手礼貌的搂著她的腰与背时,似有暖流流过了她的身子,难以形容……一种回归般的喜悦。
他们并肩共舞跨出的第一步是小心的,然而不到一分钟,两人都发觉对方和自己配合得恰到好处,不管是呼吸、脚步的大小或者是转圈,默契这两个字根本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协调而创造出来的字眼。他的高度与她天衣无缝地密合,只要她微仰头,就可以注视著他那俊秀的五官与迷人的黑眸,有多少女人发现华靖那奇特美丽的长睫毛呢?她们是否也会为了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眸而心跳加速?她可以一辈子注视著这样的一双眼过日子,绝不会厌烦的。
每一回他带著她旋转过落地大镜,徐樱就会被镜中那对相称的男女迷住,那真的是她吗?她居然能与梦中的“他”如此共舞,若这是一场梦,她宁愿乐声永远不要停,这场舞就可以持续到永恒了。
梦,终究不是现实,当季青岚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华靖已经安然地送她回原位,并且弯身致谢道:“谢谢你的赏舞。”
“您太客气了。”她也依礼回复。
季青岚微笑著说:“我给你们两位满分,舞得真好,樱妹妹。你觉得呢,她是否合格,华兄?”
“舞会七点开始,我八点半会在大厅后的会客室等你。”他以公式化的语气告诉徐樱,也算是回答了季青岚的问题。
“唉!这人就是这么吝啬。”等华靖离开后,季青岚笑著安慰徐樱说:“他八成又上去办公室了。一点情趣都不懂的大冰山,连一点赞美都不给你,真是太过分了。你可是为了他,天天练到脚都起水泡,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呢?”
徐樱摇摇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我觉得他的笑容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赞美了。”
“笑?你称那为笑容?我倒觉得那像是脸皮抽筋。”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能把那种微抽动的唇角当成笑容,那又有何不可呢?“你可以休息一下,下午两点我会过来接你去美容沙龙。”
“我还想练一下,可以吗?”
可以、可以。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啊!千万小心别爱上坏男人喔!“只能再练一个小时,然后就一定要休息,知道吗?”季青岚很清楚他说这些话也许是白说的,对于双眼发亮的恋爱中少女,不论他怎么劝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唉,难道他真的老了,怎么会觉得自己有点吃华靖的醋呢?甜美的初恋,他早已忘记是什么情景。但是看到徐樱一心沉浸在初恋的喜悦中,心里也不免有点点的遗憾。
“樱妹妹。”他突然靠近徐樱。
哇,“怎么了,季大哥。别一下子就抱住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什么,只是刹那间的多愁善感。”他叹了口气,“我看你不要理会那块大冰山,干脆跟我谈场恋爱好了,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快乐的。”
这……这也未免太突然吧?“我是很高兴你这么看得起小妹我,不过……季大哥你心里头不是早有个人了吗?呃,虽然这只是我直觉猜想,但是每回我们在练舞时,你搂著我的目光总是穿透了我,不知在注视著谁,好像在与你心中的回忆跳舞似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有心爱的人了呢!”
徐樱说完后,头次发现空气变得异常沉重。季青岚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空白,就像平日挂著嘻皮笑脸的面具一下子掉落一样。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摇头,苦涩的笑著,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不,你说的对。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自己能把那人给忘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刚刚乱跟你开玩笑。华靖是个好人,要是他能打开过去的心结,他对你来说会是最适合的人。加油,我支持你,说不定你会有办法让华靖恢复他真正的模样,如果他够聪明绝不会错过你这样好的女孩的。”
徐樱不禁红了脸,“我……我不敢那样奢望,我只想……待在他身边一直看著他。”
“胡说。”季青岚点点她额头,“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可能只满足于待在他身边的。真正爱他,就会想要占有他的视线、他的心灵,想要与他身心合一,这才是爱情。坦率的面对爱意,这才是好孩子喔!”他的声音多了丝淡淡悲哀,“否则,一切也许就大迟了。”
“季大哥?”那瞬间,徐樱很想为他擦干眼泪,虽然他一点泪光都没有,唇角还带著微笑,但是那模样却十分悲伤。
“不要用那双大眼睛刺探我。你的拒绝深深刺伤我的心,我要去休息一下了。”
他再度恢复讽刺的笑脸,“如果两点到我没出现,那就报警去港区寻找,我肯定是投海自杀了。”
他笑著挥挥手,那高大背影格外冷清。
接触到华靖与季青岚这类的人,过去是徐樱想都没想过的,他们与过去的她就像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边是繁华耀眼的魔都上海,一边是穷乡僻坏的乡下小村。日日周旋于五光十色的各阶层人士是他们的平时生活,而她每天顶多和家人与熟得像是自家人的材民闲聊就够多了。轻而易举就拥有外人称羡的华屋、金钱与名声,脑筋与反射神经都高人一等,外貌英俊身边永远不愁女人陪,一切一切都足以令市井小民羡慕,但是她现在却晓得他们的身上也都背负著市井小民想像不到的复杂过去,一段碰触就会伤痛,不时发作的疼痛回忆。身受重伤还有药可医能痊愈,而肉眼看不到的心受了伤,却要一辈子带著那伤口活下去,假装一切都没事。
所谓平凡的幸福,对他们来说恐怕是遥不可及的梦吧!
“我会……加油的,季大哥。”现在徐樱终于知道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华靖副座出力了。她会守候著他,当他的心灵贴布,一旦他又回忆起心里的旧创,她要用最大的温柔对待他。说不定有一天,伤口会愈合的。
哈哈,这是一介平凡小女子的志气,但她发誓一定要加油!***
上海丽晶酒店。
“什么嘛!仗自己老爹有钱就这样大搞特搞,真是让人看不过去。惠子从以前就是这样,喜欢炫耀自己多有本领、多有能耐,能请到这么多名流士绅。美其名说是为了认识上海的朋友,我看是向上海上流社会下马威吧!尤其是在场的多半都是亲日派的商人与政客,用心这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
“可是她老爹是有钱啊!你要是不甘心,就和她硬碰硬嘛!何必还来参加这场宴会?”
“茱莉,你是站在谁那边的?”
“我谁的边也不站,只要哪里有又棒又好玩的派对我就去。这个派对就够水准,刚才你们猜和谁擦身而过?国际大明星川岛耶!听说她特地从拍片的北京专车赶到上海来参加这场派对。”“啊,真好,我也要去找她签名。听说川岛是森源的地下情妇呢!这是真的吗?”
“够落伍的,佩佩。森源那老狐狸养的女人可多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就数数会场里,光是和他有传出绯闻的女人起码有一打。不过你们想,那些女人要不是看在森源的权势与财富,谁会愿意陪那样一个又是秃头又有啤酒肚的老头子啊?”
“喂,森源也是有挑的,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条件,他这个秃头啤酒肚老爹会看得上眼吗?要是换成他看上我,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这等于是拿到‘一夜致富’
的头号彩卷嘛!想想看,只要陪他睡一觉,就可以在其他地方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我就是川岛芳子第二!削海了!”
“不要梦想了,劝你眼睛睁大点,等著看今天的好戏还比较有希望。”
“好戏?什么东西?”
“咦,你这么落伍,居然会不知道?”
“告诉人家嘛!小气。”
“今天这场舞会是惠子精心安排的。你不觉得今天的惠子装扮比以往华丽上数倍,更加容光焕发、艳丽逼人吗?就像一朵无人能敌的华丽蔷薇。”
“说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回事。她平常不会穿这么艳红的晚礼服,可是今夜这套低胸亮片紧身晚宴服可真是够惹火引人的,如果我是男人看了准欲火上升;而且她戴的那串钻石项炼、钻石手链也美得吓人,华贵得离谱。今天是有哪个重要人物上场吗?我可没听说日皇或是中国皇帝要到上海来。”
“笨,她才不是要晋见皇族。她会这么装扮是为了一个人。”
“哪个人这么重要?”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上海黑道的一个头头人物,以前是惠子的旧情人。她一来到上海就去找旧情人叙旧,结果呀,碰了一鼻子灰,人家已经有新欢不再希罕她这个旧爱了。被拒绝的惠子气不过,就打算开这场派对好好羞辱他,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啦!大家都是这样猜测的,可是依我对惠子的认识,我想她是打算今夜在众人面前证明她魅力无边,所以她一定会在众人面前抢回那个男的,然后再一脚踢开泄恨。”“天下最毒妇人心。唉。”
“唉什么!我就是为了看看这一个画面才耗在这边的。我等不及看好戏了。”
“你真坏那!茱莉。不过我也很想看就是了,怎么样?那个男的还没来吗?森源惠子的派对居然敢迟到,我非看看那人是否有三头六臂不可——噢。”
“失礼了。”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当她抬头时,她不禁屏住了呼吸。天底下竟有这么俊美的男子,而且他脸上的酷劲更让人觉得危险的心动不已。
“不……不客气。”好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已经挽著同伴的手离去了。
“喂,佩佩,你两眼发直了那!”
“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好……好……好帅的男人。”
茱莉放声大笑,“恭喜你呀!小姐,你刚刚已经看见传闻中的男人了,有够爆笑,你居然连上海人称‘冷面诸葛’华靖这号人物都不知道,亏你老爹还在上海混商船界哩!我真怀疑没有和龙帮作生意,能撑多久?我看一定很快就要垮掉了。”
“他!他是华靖?”
“没错!而且也是惠子的旧情人,满意了吧?”
佩佩捂住双颊,进入疯狂状态。“他碰到我了,我让他的手碰到了,天呀!我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再也不洗我的右手了,我要这样子保持下去!”
这时候的徐樱完全没有听到周遭的声音,其实当她一踏进舞会会场时,就已经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反应,要不是左边有季青岚右边有华靖挟著她,说不定现在她已经顺应冲动拔腿而逃。
天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有数十——不,一定有数百人聚集在此吧!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美丽、那么漂亮,不论男女穿著与打扮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随便哪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时装伸展台上走下来的。那……那是新式旗袍吧!
那样美丽的剪裁与大胆的开高叉;还有那人是穿著和服吧?她只听说过,从没有看人穿过,和服也是好美好美……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她这样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力的踏入这个完全和她不相称的世界呢?
“放轻松点,这些人不能把你给吃了。”
徐樱讶异地抬头,刚刚那句话她没听错吧?华靖竟会如此温柔的安慰她?
“呵呵,说得好。”季青岚在一旁微笑,“你这酷小子偶尔狗嘴也吐得出象牙。”
华靖抬高一眉,“季兄的象嘴如果吐得出狗牙,我也会称赞你的,不用客气!”
她忍不住笑了,可是又不能笑得太过火,结果双肩不停的抖动著。
“干得好。不紧张了吧!阿樱。”季青岚温柔地凝视她说。
真的那!这样笑一笑,什么自卑情结、自我怀疑全都飞到天边去了。不可思议,原来紧张这么容易就会消失,只需放松心情一笑,世界又再度回复正常。她的大脑与四肢也再度正常运作,再没有想逃出屋子的冲动了。
“哟!好美的一幅画面喔!真是奢侈,全屋子最棒的两位男士做为护花使者,让我们这些女人的自尊摆到哪里去呢?想不到华靖也会愿意屈就,安分的扮演公主身旁的随身护卫,就是不知道公主的白马王子是谁呢?毕竟一人独占两人实在分身乏术不是吗?不如把华靖给我吧!公主。”
是她,森源惠子!
徐樱心口一紧,不知不觉地捉紧华靖与季青岚的手,她还没准备好要面对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