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奕诉和秋水二人手牵著手从外头散步回来,见到小屋前站著数名陌生男人,正觉得奇怪。
而那些男人一见到奕诉,马上屈膝跪地,以又惊又喜的语气齐声呼道:“将军,属下们终于找到您了。”他们找了奕诉好几个月,只差没把整个江南翻过来。
奕诉冷眼看著这一群自称属下的人,不置一词。
秋水的心狠狠一揪,早在他们称将军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和奕诉的情分将到此为止。
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终究还是要离开她身边!
数名侍卫见奕诉不为所动,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一眼,最后一名像是带头的侍卫,出声说道:“将军,上头很担心您的安危,已经派许多高手入民间查访您的行踪。”他们口中的上头指的就是皇帝。
当初皇上下密令,命将军带领精兵暗中铲除早对皇上有异心的旧党,而那些心怀不轨、意图叛变的旧党全在江南。
将军部署多日,终于等到适当时机出兵捉拿,结果在对峙时,几名旧党竟然使出下三滥手段,施展极强的迷香逃遁;将军不愿手下伤亡,也不愿将事情扩大,扰乱民心,便独自追了上去。
结果,他们发现那几个逃脱的党羽最后死在偏僻小路上,而将军却如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找到将军。
奕诉皱了皱眉,他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秋水抬眸看了看满怀疑惑的奕诉,暗叹口气,对还跪著的侍卫说:“你们先起来,进屋再说吧。”
奕诉怔了怔,看著发号施令的妻子,秋水这浑然天成的领导者气息,是他从未见过的;在他面前,她一向是胆小、怕事又害羞的。
侍卫们齐抬头看向秋水,惊愕的发觉,眼前这位身著粗布衣裳的姑娘,虽没有娇艳动人的娇容,却隐含著一股不可侵犯的贵族气息,令他们不由得齐声应道:“是。”
秋水牵引著奕诉入屋,侍卫们也跟著进入。
“奕诉不是故意听不懂你们说的话,而是他忘了一切。”入了屋,秋水率先发言。
“忘了?”
秋水点头,看著奕诉,“我救他之时,他的脑子受了伤,醒来后,他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侍卫们极为震惊,最后带头的那位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得知将军的名讳?”人心难防,纵使眼前这姑娘看来柔弱,为了将军安危,他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因为我……”秋水解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奕诉打断。
奕诉冷眼看著侍卫,不悦地道:“我不准你用怀疑的口气对我妻子说话。”
妻子?
侍卫们震惊的对看一眼,不敢相信向来对美色没啥兴趣的将军会娶妻,难不成真跌坏了脑袋?
不过讶异归讶异,重要的事还是要办,其中一名侍卫大了胆子道:“将军,请您赶快回去,皇上对您的安危很著急。”
“可以。”奕诉一口应允,能够知道自己的往事,他当然不会错失机会。“秋水,你跟我回去。”他转头对妻子说道。
秋水本想应好,但眼角瞥见当奕诉说这话时,侍卫们震惊、为难的神情,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不安,“可以吗?”
奕诉从她流转的眼中看出端倪,他转过头,利眸扫了侍卫们一眼,冷冷问道:“不可以吗?”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属下怕姑娘会挺不住。”侍卫说的也是实话。
“那就慢步回去。”管他皇不皇令,他就是舍不得抛下秋水。
“可皇上正在等您回去!”一名侍卫急得大声嚷嚷,将军他不是不怕,可他们还想要命。
“奕诉。”秋水握住奕诉的宽厚手掌,阻止他要说的话,她转头望向侍卫,“你们先出去好吗?”
侍卫们看得出此刻只有秋水能够说服奕诉,不多说第二句话,全退出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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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俩时,奕诉抢在秋水前一步说道:“秋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他是很霸道没错,但面对妻子的柔情,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投降。
秋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心,可你别忘了,这儿是我生长的地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跟我有感情,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出现,但皇上担心你的安危,又派下属来找你,可见得皇上非常倚重你,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奕诉面露为难,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也因为这股不安,让他无法快速下决定。
秋水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盯著他的愁容,她也不舍他离开,但他官职在身,纵使他忘记一切,也不能不谨守他该守的本分。
“奕诉,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我。”
看出她是在故作坚强,奕诉的心拧了起来,“秋水,我不能没有你。”
听到他真诚、深情的话语,秋水只觉得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满足、踏实。
她扬起一抹令人看了为之心醉的微笑,从怀中拿出当初未送出的荷包。她从荷包内拿出玉如意,将荷包放在他手上。
“虽然你忘了,但这荷包还是要送给你,在你没来接我的这段日子,就让它代替我在你身边好吗?”
面对她的体贴和柔情,奕诉完全无招架之力,只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扬臂将她搂入怀中。
“等我,一定要等我。”
秋水在他怀中点头。“我会的。”
奕诉紧紧的抱住她温热的娇躯,仿佛怕这一别,再也无法拥抱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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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首而盼,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水盼不到她的男人归来;最初的执著相信,如今已被不安、担忧取代,并随著时日俱增。
为什么奕诉不回来找她,难道他忘了她吗?
想到有此可能性,秋水的心顿时揪成一团,痛得她快无法呼吸。
她明知道不该去奢求,但她的心却无法自主。她不懂,老天爷既然把奕诉给了她,又为何要把他抽离她身边?
拥有后再失去,这种失落的疼痛,岂是笔墨能形容的?
揪著发疼的心,秋水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忧愁。
“秋水,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小心受凉。”王大婶走进跨院,瞧秋水站了一整夜,大声呼道。
自从方大姐走后,她就把乖巧温婉的秋水当作自己的女儿在疼。
秋水回过神,很勉强的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忍。
王大婶瞧秋水那原本就不怎么丰腴的身子,如今又因为相思而瘦了一大圈,不由得心生怜惜,关怀的问:“怎么,奕爷还没回来?”
秋水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或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这话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是自欺欺人。
王大婶若有所思的看了秋水好一会儿,再也忍不住的说出搁在心头好久的话。
“秋水,不是我在说,奕爷他一表人才,女人见了无不喜欢,或者他在京城另娶了也说不定,你还打算继续等他吗?死心吧。”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秋水急忙为奕诉辩解,然而王大婶的话就像是根针似的,狠狠的扎进她的心,疼得她好难受。
王大婶瞧秋水紧张的模样,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叹道:“京城离这里千里迢迢的,要不你也可以去找奕爷。”
秋水心头一震,王大婶的话突然点了她一下。
是呀,她可以上京城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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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熟悉的地方,秋水竟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她抬头望著眼前这座气势雄伟的将军府,不禁自问,回到这里的奕诉,他还会想跟她回到江南那处简陋的住屋吗?情爱真的能抵挡得了权势的诱惑吗?
若他真的对她有情,应该早就会去接她,岂会任她望穿秋水,苦苦等候?
她会不会太过天真、太过单纯、太傻了?
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爱著他,却没想过他的心意!
高高在上的将军岂是她这卑微的丫头可以匹配?那段温馨甜蜜的日子,她应该当作是场梦才是。
宏伟的将军府让她认清了现实,秋水升起想要逃离的念头,才转过身……
“咦?秋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
惊讶的声音自身旁响起,秋水扭过头,“丁婶。”她迎上前去,她至今不忘丁婶对她的好。
丁婶打量的目光在秋水身上搜寻,叹道:“秋水,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变得好美,若不仔细瞧,我还真认不出你来。”秋水举手投足间露出一股动人的媚态,和初来京城时瘦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秋水向来脸皮薄,丁婶直接的赞美,让她羞红了脸。
“丁婶,别开我玩笑。”
“啧,要是你现在还在府里当差的话,府里那些毛头小伙子不为你疯狂才怪。”丁嫂笑道。
秋水脸更红了,欲请丁婶别再胡言,却见丁婶突然瞪大眼,脸上扬起惊恐的神色,她觉得奇怪,扭过头去,看看是什么事情。
这不瞧还好,一瞧整颗心差点没停止跳动,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轿内缓缓步出,正是奕诉。
秋水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纤手按著胸口,欲平复澎湃的心。
迈开脚步欲进大门的奕诉,突然止住脚步,自一下轿他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目光紧盯著他看。
他转过头去,恰好对上秋水的泪眼,四目交接的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想说话、想唤他,甚至还想投入他的怀抱,但秋水却发觉自己无法出声,双脚像是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只有喜悦的泪水自眼角纷落。
他会转头看她,表示他还认得她吧。
当她掉泪的那一刻,奕诉只觉得心好痛,一股想飞奔到她面前、拭去她脸上泪水的冲动油然而生,不过,随即被他强压下这不理智的念头。
丁嫂一见到奕诉目光往这边望,吓得腿都软了,微胖的身子直往身材纤细的秋水倒去。
秋水浑然不知一股重量正朝著她而来,她只知道在眨眼间,她处在熟悉的臂弯中,一处令她觉得安心的港弯。
她的小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听著那规律的心跳声,鼻间是他阳刚的男人味,一时间意乱情迷,喃喃地唤出口:“奕诉。”
菱唇吐出的亲密呼唤令奕诉浑身一震,他愕然的放开她,直直的瞪著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当他见到丁嫂肥胖的身子往她的身上倒去时,他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她会不会被丁嫂压扁?
而令他惊讶的不单是他超出常理的行为,还有当他听到她呼唤自己的名字时,他觉得好熟悉、好温暖、好甜蜜,甚至想一辈子都听她这么唤他!
奇怪,他怎么会对陌生女子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秋水不解的看著他那双充满疑问、震惊的黑眸,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安。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疑惑的眼神看著她?而不是昔日温柔深情的注视?
“将军。”乌木来到奕诉身后,他伺候奕诉多年,从未见过他有这般不合宜的举止。
奕诉扬起手,阻止乌木欲再问下去的话,目光仍紧锁著秋水那张细致的脸蛋。
秋水直直望著他半晌,试探地唤了声:“奕诉。”
奕诉眯起眼,不置一词。
倒是在一旁的丁嫂,被秋水的无礼吓到,她轻扯秋水的袖子,小声道:“秋水,你不可以直呼将军的名讳。”
丁婶的声音进不了秋水耳中,此刻她的眼里只有奕诉一人。
“你忘了我吗?”千言万语的思念之情化成一句话,只因他见到她时眼中扬起的冷漠。
“本将军必须认识你吗?”沉默已久的奕诉开口反问。他不明白,眼前这个清秀的丫头,为什么会让他有一种熟悉到心痛的感觉?
一股像是被刨了心般的剧疼自秋水胸口蔓延开来,他仅只是一句简单冷漠的话语,就敲碎了她对他的期盼和满腔的情意。
她怔了半晌,小脸扬起一抹哀伤,“你终究还是忘了我。”语气有些飘忽。终究是自己自作多情呀!
她幽幽的神情、空洞像是没有活力的眸光,莫名的惹起奕诉的不快,他隐约觉得她和自己的牵扯很深,偏又毫无印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失神的眸子逐渐凝聚注意力,秋水望住他微愠的表情,原本以为死绝的心再被揪扯了下。
这才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将军,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那个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的男人,她该认清楚这一点。
强压下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秋水拿下挂在脖子上的玉如意,决定还给他。
“我想这东西不适合我。”
奕诉脸色一变,不明白娘亲的遗物怎么会在她手上?他一向珍惜著。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如果我说是你送我的,你相信吗?”他脸上的惊愕表情让她不由得问道。
“不可能。”他一口否决。
秋水脸色倏地刷白,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她非常受伤,他无情的反应更让她的心碎成片片。
“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法子。”
“你说这是什么话?”奕诉闻言,一股火气霎时自他胸口升起。
“实话。”秋水坦白道,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
奕诉探手抓住秋水的手腕,将她拉至胸前,怒道:“有胆你再说一次。”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竟敢对他说出这种无礼的话;更令他气愤的是,他竟然会为了这个小丫头撩起怒火?
秋水望著他生气的面容,只觉得满腹委屈、难过,她咬著嫩唇,一语不发。
瞧她眼泪要掉不掉,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可怜模样,奕诉胸口骤起一股如出血般的疼。
“不准哭。”他的语气暴戾到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因为这句话,秋水硬生生的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下肚。
奕诉眯起眼看著她,她这副模样让他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突然,他紧握住秋水的手腕,将她拉进府邸,吓坏在场所有人。
他们皆想──将军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