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彼此没有利害关系,聊着聊着,瞿禹楠只觉得自己跟着放松不少,他开始明白为什么乔治会喜欢来这里;乔治说他一有空就会来这里,有时候是替程可绿带点东西过来,几乎所有的常客都会鸡婆的带些日用品过来,所以这里什么都不缺。
「为什么要搬到山里?真的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吗?」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想问程可绿的问题,像她这样年轻女人,应该只喜欢待在五光十色的大城市里,可是她偏反其道而行的一个人跑到山上住,一开始瞿禹楠不认为自己会对她搬来这儿的原因有兴趣,可是跟她聊了一会儿后,他却开始觉得奇怪了,程可绿的个性不算是冷调,虽然一开始她会对陌生人有所防备,但聊开了之后她倒是挺好相处。
「你觉得这里不好吗?」程可绿为自己倒了杯茶反问他。
「不是,这里很好。」他环顾屋内一圈,这屋子住起来的确很舒服,就像是个家一样。「但现在的人少了便利商店,少了可以出门就买得到生活所需的环境,似乎就是……」
「我有车子,如果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开车去买,而且我也喜欢开车,另外每隔几天就会有人送货过来,所以你所谓的便不便利的事是不存在的。」
她一说完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乔治拍拍瞿禹楠的背说:「我就跟你说了,这女人是个怪胎!」
「她看起来不像是怪胎。」瞿禹楠一点也不觉得她奇怪,至少除了她躲在山里这件事以外,程可绿看起来不像是会离世索居的人,而且她的话题也颇跟得上时代,他甚至认为如果她待在大都市里,肯定会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和追求的目标。
「我就跟你说她是怪胎啊!住在这种地方讲话还一点都不落伍。」乔治双手一摊,一副不知道是佩服还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一天到晚跑来这里,还灌输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三个月里最好别再让我看到你,一天到晚跑来这,难怪你女朋友不想跟你在一起。」程可绿佯装生气的对乔治说。
「喂!是她劈腿好不好?这跟我休假就跑来这里一点关系也没有。」乔治可不服气了。「要不是她搞上了她老板,我会带着她一起过来。」
「你又没有跟她说清楚,怎么知道她真的跟她老板在一起?你自己跑来这里生闷气,难道这就对她很公平吗?」她一脸的不以为然。
「原来妳还兼做心理辅导啊?」瞿禹楠笑着说。
「这只是良心的建议。」程可绿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多闲工夫。「乔治,帮我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
「要睡啦?」
「顶多只能睡两小时。」她看了下手表回道。
瞿禹楠跟着看了下手表,没想到都快三点了。
「一大早妳要去哪里?」
「日出时间大概是五点左右,天气应该不错,我想出去拍几张照。」
「我可以跟妳一起去吗?」他主动提议。
「可以,不过我想你爬不起来的。」她答得很顺,好像以前这种情况也常发生。「而且我不想跟一个睡不饱还有着起床气的人一起去看日出。」
「我会起来的。」
「四点五十分,在这里集合。」
「没问题,不过有其他的房间吗?」瞿禹楠可不想跟海伦唾同一间房,他已经没有了和她在一起的兴趣。
「今天人很多,如果你不介意跟乔治睡同一间的话,他睡的那间房里有两张床。」程可绿打了个呵欠,唤了乔治一声,「乔治,他跟你睡同一间房好不好?」
「好啊,我还要跟他们一起打电玩,应该会打到天亮吧。」乔治和其他朋友早拿出最新款式的叫TV Game,等他收拾好手边的东西就会加入战局。「你天亮要跟可绿一起去看日出吗?」
「是啊。」瞿禹楠点点头。
「你会不会爬不起来?」乔治知道他开了半天的车,只睡两小时怎么会够?「要不要我叫你?」
「如果我真的爬不起来,你叫我我也一样会赖床。」
「那倒是。」乔治点了点头,把所有的杯盘都收拾到流理台。「那就晚安啰!你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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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禹楠睡得很好,虽然只有两个小时,但床铺很干净,床垫也很柔软,他稍微梳洗了下就躺上床,才闭上眼就睡着了,不过大概是心里一直记挂着要早起去看日出这件事,四点半他就自动醒来了。
来到大厅只见乔治和其他人还坐在电视前努力的打电玩,熬夜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
「你们都没睡难道不会累吗?」
「来这里难得跟朋友在一起,玩开了就算不睡觉也开心啊!」乔治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润,显然刺激的电玩早已经提振了他的精神。
他身后突然传来程可绿的声音──
「你别管他了,他是这屋子晚上的守卫,只要有他在,这屋子整晚灯都不会熄的。」她背着相机边下楼边说。
「可绿姊,我帮你们把早餐做好了,妳记得带着。」在那群玩电玩的人里有一名年轻女孩Wendy,不过她老早就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食物,一见程可绿下楼就对着她说。
「谢啦!」程可绿回头对着瞿禹楠说:「早餐给你拿啰!」
瞿禹楠走到吧台旁拿了一只提篮,还有装了咖啡的保温壶,跟着她走出屋外,露露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天仍是黑的,不过踩在石子路上,他心里突然有种感觉像是已经来过这里好多次。
「我还以为你会爬不起来。」
「或许是我对这里好奇吧,我很想知道这里的日出会是怎样。」他和她并肩走向一辆越野车。
「看日出的地方离这儿大概有十分钟的车程。」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让露露跳上车,接着两人都坐进车子里她才继续说:「我希望今天能拍到我想拍的画面。」
瞿禹楠看着她的侧脸,不得不承认程可绿是个很吸引人的女人,她姣好的容貌,她说话的神态,甚至就算她什么话都不说,她身上还是会散发出一种独特气质让人不得不注意她。
「除了乔治他们常过来以外,平常妳真的一个人住在这儿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他随意的找着话题。
「你以为迷路的人这么多吗?」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或许有人曾经来过,知道妳是一个人住在这儿的。」他挖掘着可能性。
「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让人进门的,门口会挂上公休的牌子。」
「但如果有人闯入呢?」
「露露很凶,而且屋子里有监视器,如果我真的遇害了,会有人把坏人给揪出来的。」她一点也不在乎这事实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还回头对着露露笑了笑。
「看来妳早就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了。」
「因为我知道不管在哪里都有可能遇上坏人,不见得这里就比较危险,话说回来,坏人没事跑到山上来做什么?」
「或许坏人是想跑路,妳这里地处偏僻,屋子里又什么都有,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说不定我有枪呢?或许我才是其他人该害怕的对象。」
「妳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瞿禹楠不认为她说的话是真话。
「我都能窝在这种深山里了,很多事不见得不可能发生。」她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或许吧。」他也跟着笑了,像是在笑自己。「我也没想到我现在会在不知道名字的山里,跟一个我才认识几个小时的女人一起摸黑要去看日出,这一点都不像是我会做的事。」
「人生有多方面的尝试不是很好吗?」
「这只能算是不在我预期之内的尝试,我甚至没想过会在这山里过夜,但是睡得挺好的,床铺比我想象的干净,而且闻得到太阳的味道。」
「因为昨天天气很好,所以我把所有的被子都拿出去晒太阳。」她很高兴自己昨天的举动是对的。「晒过太阳的被子睡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要照顾那么大的房子,的确是需要很多时间,妳真的做得很好。」瞿禹楠注意到他说出这话来时,她脸上有着得意和欢喜的表情。「妳似乎跟所有人都可以处得很好。」
「我只是尽量不与人为敌。」她将车子转了个大弯,开上了一个上坡道。「我们快到了。」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了下来,两人一狗立刻下车,但车子一停大灯也跟着关闭,黑漆漆的山林里眼前感觉得到的只是浓雾,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两人的脚步声,加上露露兴奋的喘息跑动,为这静谧的山林多增添了点人气。
「我这里有手电筒,你跟着我走吧。」
程可绿打开手电筒,照亮面前的路,瞿禹楠跟着她的脚步走,露露像是早已经熟悉这里,一下车就自在的跑开。
「我们坐在这儿等吧。」她踢了踢脚边横倒的树干,示意他坐下。
等两人坐定后,拿出Wendy做好的早餐,程可绿关掉手电筒,两人摸黑吃着早餐。
即使两人应该是陌生的,可是和她在一起瞿禹楠只感觉到自在,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胸腔好像跟着舒缓开来。
「妳常早上摸黑出来等日出吗?」
「对啊。」她点点头。「不过得看天气,想拍到漂亮的照片并不容易,要是有雾也没有用。」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摸黑在雾里吃早餐,我觉得自己似乎快飞起来了。」他笑着说。
「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她说出他心里所想的。
「对啊,我喜欢妳这个形容。」他手中的三明治还有着温度,这早餐吃起来跟昨晚的泡面一样美味。「我想我以后应该会常来吧。」
「你连日出都还没看到,就足以让你下此决定吗?」
「或许我要的只是这种感觉。」
「我猜你是心情不好才开车出来乱逛的吧?」
「我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吗?」他的确是有些闷,但是他不认为自己脸上看得出一丝抑郁。
「我不知道,不过偶尔出来走走是挺不错的。」程可绿不想针对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做出结论,毕竟他们还没熟到需要彼此关心的地步,还是聊些安全的话题比较好。
「我昨天出门前并没有想到我会来到这里。」
「人生不就是这么充满意外的吗?」
「那妳呢?妳第一次是怎么来的?」
「跟你一样,随便开车四处乱晃就晃到这儿了。」
「所以房子是妳来了之后才盖的?」
「嗯。」她点了点头。
「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吧?」
「还好,盖一间房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久,如果嫌慢就帮忙做,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闲着也是闲着?」他的话惹来了她的一阵轻笑。
「算是吧。」程可绿也不否认。「反正我想要什么就开车到台北搬回来,慢慢做……感觉就像是愚公移山一样,结果等房子弄好了之后,我才发现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台湾这么小,就算是从台北开到屏东也花不了一整天的时间,所以这里也不算是太远的。」
她说得没错,瞿禹楠同意的点了头。
「不过还好妳盖了这间房子,要不然迷路的人就得被困在这山里了。」
「但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我也没想过要做赔本生意,所以你吃的用的住的我都会算钱的。」她提醒他。
「那不是问题。」他并不认为她会狮子大开口,而他这一夜的离奇经历是让他愿意付出金钱来换取的,过去这几个小时他过得的确很快乐。
「你看,天空已经开始变色了……」
随着她的话,瞿禹楠开始注意起四周,细微的鸟叫声隐约的传出,取代之前的虫鸣,四周的浓雾也慢慢散去,黑暗的天际多了些深蓝……
他从来没这么仔细的注意过天亮的过程,他听见她准备相机的声音,不过此时的他只顾得了注意周遭的变化,好像错过了一秒都会成为遗憾,直到天空的蓝渐渐转淡,白色的云朵染上了橘黄,原本围绕在身边的雾气渐渐消散了。
「真美。」他由衷的说出心里的感受。
回头看着程可绿,只见她或站或坐的不时捕捉着眼前的美景,专注得忘了他的存在。
瞿禹楠看着她,只觉得她认真的模样很迷人,尤其是在晨曦当中,她的脸被微弱的日光映照得特别美丽,她随意绑了个马尾,耳边的发丝随着风不时的扬动,还有她的神情。
他竟然希望她能够用这般专注的眼神看着他。
「帮我把脚架拿来好吗?」她突然对他说。
当她的目光对上他的,瞿禹楠有些失神,连忙应了声好,借着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想今天应该可以拍到不错的照片。」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只是高兴着可以捕捉到完美的画面。
「这应该会让妳很开心吧?」
「是啊。」她又按了几次快门。
瞿禹楠拿起装着咖啡的保温壶为两人倒了杯热饮,不得不承认在这有点寒意的清晨里,喝点有温度的东西是很舒服的。
「昨天晚上乔治说没有咖啡。」他突然想起昨晚的事,不过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的女伴很讨人厌吧?」她说着竟然笑了。
「看来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他自嘲道。
「你怎么会带着她一起出门?」
他耸下肩,「我也不知道,在车上我已经问了自己很多次了。」
「你确实是该懊恼的,不过出门玩一趟也才能知道彼此真实的个性,如果这是个试验的话,你应该已经帮她评出分数了吧?」
「她不需要我为她打分数。」
「在我看来是需要的……她似乎很在意你的感觉。」
「在意并不代表就会为了我改变。」
「你希望女人可以为了你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吗?」她一脸不以为然。
「是啊,我不会睁眼说瞎话否认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就是这样的男人。」他为自己的论点感到骄傲。
「看得出来你是被很多女人宠出来的坏榜样。」
「如果妳真的爱一个人,就会无条件的想为他付出。」
「还好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她反讽道。
「妳怎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跟你一样,我只爱我自己。」程可绿放下相机,伸手接过他手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用着专家的口吻评道:「唔,Wendy煮咖啡的技术还是得再多练习,有点焦了。」
「我倒没注意那么多。」反正还没难喝到让人吞不下去。
「那是因为你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对周遭的事不是那么在乎,我猜你平常不是这样的人。」
「妳觉得妳一眼就可以看穿我吗?」
「我大概可以猜得到你是怎么样的人。」程可绿目光仔细的在他身上梭巡着。「你穿着名牌衣服,连休闲装扮都像是模特儿在走秀,而且你的衣服干净得不像出来玩的游客,你的发型看起来好整理,其实却不然,你的手表名贵却不夸张,我看过你的车子,外表挺干净的,所以我猜你应该避开了路面上的水洼坑洞……如果你样样都太完美,我会猜你搞不好还有强迫症,不过你愿意跟我一起坐在枯木上等日出,所以我想你应该还有救。」
「妳观察力还不错。」
「还有,你吃完三明治却没有随手乱扔袋子,你帮我倒咖啡,我没伸手接下你就一直拿在手上,看来你的家教还不错。」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在我面前你可以省了那套『女人都喜欢』的理论。」
「为什么?」
「因为我不在乎那套。」程可绿给了他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回头对着山林喊着:「露露!露露!」
狗儿奔跑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不一会儿露露便咧着嘴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身边。
「你跑去哪里了?脚弄得那么脏……」程可绿蹲下身,拿着一条抹布帮露露把脚擦干净。「以后再弄这么脏,就让你自己跑回去,别想上我的车了。」
「我们要回去了吗?」
「差不多了,反正日出也看到了,最精采的也不过就那几分钟。」她想拍的都已经拍到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可做。
「其实雾散去后,这里真的很美。」瞿禹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啊,不过山上要是没有几团雾飘来飘去,感觉实在很没意思。」
「那倒是,妳的理论虽然实际,但是都实际得很有道理。」
「做人实际点不是很好吗?」
「看得出来妳真的过得很好。」
「没错。」程可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们回去吧,等一下送货的车子就会来了,我想今天会送来汽油,够你们开到最近的加油站。」
「你们平常都会备好汽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着以备不时之需,这附近没有商家也没有加油店,所以我们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备齐。」
「妳的民宿到底叫什么名字?昨天晚上太暗了,我只看到外头有黑板写着『今日特餐』几个字,但是没看到名字。」
「就叫『无名』啊。」
「为什么叫『无名』?」
「当初想了很多诗情画意的名字,但感觉配起来都很俗气,所以最后就直接叫『无名』。」
「那我下次想再来的时候要怎么办?」
「等你真的会再来的时候再说吧。」
事实上程可绿一点也不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会再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