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才刚脱离银雪的覆盖,一只雪白的飞鸽就迫不及待的展开双翅,飞上朦胧的天空。
牠昂首疾飞,穿过高山、掠过河水,经过数日的飞行,在夜幕低垂时来到了京城齐庄的上空。
此时正值初春的夜晚,不见皎洁的明月,可是齐秉禹依然仰望苦头,伫立在花园的八角亭外。
「看什么?」他的至交好友,踞虎寨的韩柏安提着一瓶花酿,带着几分醉意走了过来。他好奇的站在他身边,学他仰起头望着夜空。
端睨了一会儿,只见夜空仍是黑云密布,他不禁好奇的问道:「喂,你该不会是在等嫦娥出来吧!」
齐秉禹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低下头走向亭内,「我没事看嫦娥干什么?」他这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说话老不按牌理出牌,如果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比美啊!看是你这京城的第一美男子帅?遢是月里的美女俊?」韩柏安笑着走进亭内,将带来的上好花酿往石桌上一搁。
齐秉禹的俊美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没得比。
齐秉禹一哂,将花酿抄起,豪饮了一大口,称了声「好」后才回道:「这么无聊的事,除了你韩大壮士会说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香醇的花酿阵阵溢出,随风飘散于清冷的夜空。
韩柏安听了并不以为杵,将他又要灌入口的花酿及时夺了回来,快速地喝了一口,「如果不是,那你伸长了脖子在发愁什么?」
照理说,他是京城里的一大富商,又是皇上跟前红人麒贝勒的大舅子,有钱有势,两厢得意,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齐秉禹轻笑的靠在石柱,双手环胸的望向星空,一副很惬意的样子。「是啊!小麻烦月盈出去了,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好烦恼的。」可是他心里就是有股莫名的惆怅,仿佛有事要发生般。
轻微的拍翅声传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齐秉禹弹飞出事外,迎向天际,将欲飞降的白鸽据在手中,随即轻巧的落地。
「是一只信鸽。谁的?」韩柏安奔向前询问。
「我的。」齐秉禹淡淡地道,随即解下信鸽脚上的黄竹筒。
「你的信鸽!你什么时候养的鸽子我怎么不知道?」韩柏安一脸诧异。
「信鸽是我传递消息的重要工具,怎么可以随便让人发现呢?」齐秉禹拿出筒内的信笺后放开白鸽,任凭牠飞舞在自己的左右。
他摊开信笺一看:齐父子:您托我管照的「东西」已经十年了。老尼年事已高,恐负公子所托不能继绩看顾,请父子接到信后速来敞痷,稍迟恐生意外。
尘缘老尼净明敬上想是净明师太找到了齐庄在江南的分部,托他们传信回来的。净明已十年未曾与他联系,此番传信定是事态紧急。齐秉禹揣测着。
「『东西』?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要人家保管十年之久?」在一旁偷窥的韩柏安好奇的问。
「人。」收信入怀,齐秉禹快步走向内院。
「什么?!人?」韩柏安愣了一下才跟着追过去。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东西」会是一个人,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齐秉禹保护不了,而必须托人代保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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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春意降临,大地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江南四季如春,工商业繁荣发达,比起京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生活在如此安乐富足之地,人民对于宗教信仰也很虔诚,不论大、小寺庙皆香火鼎盛,供养丰足。
而在一座无名的高山上,也有一间小庙,但几乎无人上庙祭拜,其破旧的外观,予人一种荒废的感觉。
「雪湖!」一位蓝衣布裙的少女高扬着手,朝一株枯树下的白衣少女跑近,「我在庵里找不到妳,就猜妳一定是到湖边来了。」她边喘着气边这。
「是妳啊,珞儿。」白衣少女合上书,抬头微笑地望着她。「小声点,别把山里的精灵吓跑了。」
又来了!苏珞儿翻了下白眼,雪湖就是这样,老是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
望了望雪湖手上的宝贝书册,她顽皮的漾起笑,将它抢了过来随手翻着。「又在看书了,是想考状元还是想当女举人啊!」她揶揄着。
雪湖柔柔的笑着将书取回,她抹干书皮上的湿气,极其珍惜的捧在胸前。「大字不识一个,跟妳说了也是白说。」
「那可不。」珞儿不依的嘟起嘴,「我娘说书读多了没有用,还是生孩子实在些。」
雪湖一听,噗哧的笑出声来,「所以妳娘就一口气生了七个,当个有用的女人。」
「当然啰!」珞儿颇引以为傲的举起八根手指头,「不过妳说错了,是八个,我就要再多添个弟弟或妹妹了。」家里的负担也又要重些了,不过,只要全家人可以和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辛苦一点无所谓。
真是个傻妞。雪湖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妳也打算成亲后,生一大堆孩子?」
「当然。」珞儿理所当然的挺了挺胸,「妳难道不想吗?我听师太说妳已经有未婚夫了,他一定也希望妳生很多孩子。」
「别胡说。」雪湖轻啐一声,淡淡的道:「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嫁人,如果他想生的话,就去找别的女人,我还有正事要做。」站起身,她拍了拍裙上的雪花,踏着松落的雪地朝庵堂的方向走去。
十年不见齐哥哥了,他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婚的呢?或许他已经忘了吧?不然也不会将她丢在这里,十年来不闻不问的。
又或许他已经成亲了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雪湖心中一阵惆怅,她淡淡的叹着气。如果是这样也好,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不能浪费心神在感情上面,就让这桩婚事化为虚有吧。
珞儿追上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让妳不高兴。」
雪湖微微摇头,仍然继续走着,「没有,妳别多想。」苏珞儿是山腰猎户家的女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拥有一身的好功夫却憨直得可以。「妳来找我做什么?」
「哦!」珞儿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我爹叫我将师太托他带的米背上来,就放在庵堂里。」
「辛苦妳了,跟师太说过了没有?」
培儿缩着脖子,将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才没有。妳知道我最怕遇到师太了,每次一见面她就训人,我怕都怕死了,哪敢去见她,还是同妳说了的好。」
雪湖掩嘴轻笑着,「妳啊,就是不懂师大的慈悲,她是为妳好,才想点化妳不再猎动物杀生。瞧妳吓成这样子。」
珞儿咋了咋舌,「这不干慈不慈悲的事。叫猎户别杀生不就等于让鱼不喝水吗?这教我怎能不怕?」
她踢着足下的雪花喃喃埋怨着,一抬头瞥见远处朝她们行来的消瘦身影,立刻紧张的对雪湖这:「师太来了,我不送妳回去了。改天我再来找妳玩。」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雪湖望着她逃去的背影轻笑出声。
「刚才逃掉的是珞儿吗?」一位八旬老尼满脸慈蔼的走近雪湖身边,将手上厚棉的大衣技在她身上。
雪湖漾着笑容回头,「是啊,苏大叔让她给咱们送米来了。」
「真是谢谢他们父女。」
说完,老师台被雪湖搀扶着,缓缓踱向小庙。
净明慈爱的脸上满是疼惜的笑意,她轻轻拨掉雪湖肩上的雪花,边走边埋怨这:「傻孩子,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在屋里看书呢?偏到那冷冽的湖边去,万一冻伤了可怎么得了。」
雪湖是恩人齐秉禹十年前交给她照顾的。这十年来,她们两人相依为命,她不但将雪湖视如亲人一般的疼爱,也教给了雪湖一切的知识,包括自己所知道的医理,唯独武功;这是恩人一再吩咐的,他不许雪湖习武,至于是什么原因,她就不得而知了。
而雪湖非常的聪颖,不但具有一目十行的能力,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让她在十年之内就将自己的所知所学教尽,再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前些日子我托人买的书已经来了,就在庵里,等会妳就能看到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别再浪费钱为我买书了,师太怎么就是不听呢?」雪湖心疼的蹙着眉。
她们的生活已经很清苦了,除了每月跟齐庄拿的生活费外,几乎没有什么香火钱。
可是师太还是硬将挣下的钱给她买书,这教她怎么能心安?
况且,师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宁愿这些钱是给师太买药,也不愿意将之花在买书上。
「为什么不让齐庄的人多送些钱和药上来呢?那师太就不必再这么受苦了。」
「傻孩子。」净明轻笑着拍拍她的小手,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坚毅的骨气。「齐庄的钱咱们不能多拿,咱们虽然是出家人,但是一样要有骨气,不能辱没了佛家的颜面。
当初老尼跟齐公子说好了,一个月只取他一两银子做为妳的生活所需,断不能向他多要。」
「齐哥哥是京里的大财主,全国各地都有齐庄的分支旗号,区区几两银子拿不垮他的,师太又何苦执着呢?」
并非是雪湖贪心,而是庵里的开支真的太拮据了。残破的庙檐要修补,不然大雨一来,庙内就积水;而一到狂风之月,屋顶上的瓦片更是砰砰作响,彷佛随时要掀走一般。
此外,师太的病也需要医治,虽然山上可采到药,但一些珍贵的药材还是要到城里才能买得到,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以她对齐哥哥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钱才是,不然也不会答应母亲临终前的请托,要照顾她一辈子了。可是偏偏师太不答应,不但不肯多取齐庄的一分一亳,更不愿意放她下山,真是是急死人了。
「听师太的话准没错。世上再好的人,一旦施于恩情,就必有求偿的一天,所以无论如何,千万不可随便拿人恩惠,知道吗?」
「是,知道了。」雪湖悻悻然的回这。
其它的人或许会,但她相信齐哥哥一定不会的,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走回庵前,净明看到庙门半开,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
「雪湖,妳去避避,待老尼叫唤再进来。」
「是。」雪湖乖乖的走到院边一口枯井内藏身。
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每逢有生人过来,师太总会叫她躲在井内,直到确定一切无事后才让她出来。
雪湖好几次都猜想,会不会是桑夫的手下找到她的住所,特地派人来灭口的呢?可是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会到这间残破小庵的大都是迷路的游客,他们常常讨了些柴火、水食后就漠然离去,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危险。
相信这次也是一样,很快就会没事的。
突然一阵物品的坠地声响起,一道男人的怒狂声从敞开的门屝中传出。
「臭尼姑!妳今天如果不把那美人交出来,我杜大爷就砸了妳这间小庙,让妳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杜大爷?难道是前些日子打猎迷路,到庵里讨火取暖的花太岁杜伦吗?雪湖猜想着。
那一次刚好师太不在,是她应的门,没想到却结下了今日的麻烦。唉!早知道会如此,就应该听师太的话,别出现在人前才是。
「施主,您看错了,小庵只有贫尼一人,哪来的年轻姑娘。」
「少跟我打诳。我明明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没有?臭尼姑,如果妳再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怪大爷我欺侮妳们出家人。」杜伦张牙舞爪,一副不顺他的意就要拆庙抓人的样子。
「阿弥陀佛,贫尼已经说过小庵没有此人,施主若是不信,何不派人搜搜呢?」
其实,在老师太还没有回来之前,杜伦早就命人翻遍了整个破庵。如果那天的美人在,他早就带走了,哪还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杜伦身后的几个手下中,一个长得獐头鼠目,做儒生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他一脸好笑的道:「公子,看来这老尼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您何不给她个教训,拆了这间庵堂?」
他这番恶毒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杜伦的同意。「好,就这么办。」
他伸手一抬,就想命令手下动手。
「施主,请您三思,破坏怫祖的圣堂是会道天遣的。」净明神色庄严的警告。
「嗯哼,天遗?大爷我现在的天谴是没有姑娘。来人啊!给我拆。」
一声令下,七、八名手下立刻动手捣毁庵内的一切设施。
老师太只能无奈的立在一旁合手默梼。
「住手!」雪湖再也隐忍不住的冲了进来。
「雪湖。」净明一见她冲入,立刻护卫的将她拉在身后,「妳这孩子,怎么这般莽撞呢?」
原本她想等这群恶徒发泄完,确定自已看错人后好死心了事,没想到雪湖会沉不住气地冲出来,害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顾师太警告的眼神,雪湖放开净明的手走向前。「你们全都住手,不要再砸了。」
望着地上被砸毁的东西,她心如刀割。也许在外人眼中,那些只是不起眼的生活用品跟家具而已,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唯一可供使用的东西啊!
她难过的抬起桌子的碎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桌,是她跟师太小心翼翼地使用才能保存下来的,如今却被他们砸了个粉碎。
雪湖凄美悲伤的模样,让那些高举着醒瓦、椅子准备摔掷的人停止了动作,纷纷小心的将那些家具放回原位。面对如此伤心的美人,任谁也狠不下心来砸毁的。
「嘻嘻,小美人,是不是心疼这些破东西呀?」杜伦一见秀美的雪湖出现,立刻挂着邪邪的淫笑上前,一双肥油大掌遢不时兴奋的挂揉着。「跟杜大爷一起回去,保管买更好、更贵、更漂亮的桌子给妳,如何?」
「别碰我!」雪湖挥开他想轻抚她白嫩粉颊的手。
眨回眸中泛着的水光,雪湖侧首一瞪,厌恶的望向杜伦,「纵使你杜大爷有千金万两,也休想买得起这圣庵的一丝一亳。」
「是是是。」对于她的讥讽,社伦非但不以为杵,还很高兴的谄笑着,彷佛被美人怒骂是一件了不得的享受。「姑娘说的极是,区区的银两怎么可以打得动姑娘呢?能打动妳的是在下的人品,不是吗?」
他话才说完,就传来其它人的淫荡笑声。
「无耻淫徒!」雪湖气愤不过,扬起手就狠狠的甩了杜伦一掌。
「该死的臭娘们!」身高不及雪湖的社伦,毫无预警的被她打了一巴掌,不禁又羞又怒的哇哇大叫起来。「来人啊,把这娘们抓起来。」
他身后的八名手下扑上前,想亲手抓住雪湖,立个大功。
净明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劈掌出手,保护雪湖。
「真看不出来,原来这老尼姑还是个练家子啊!」杜伦在一旁观看。
那名儒生模样的人道:「是啊,公子。那尼姑身手高强,恐怕咱们没那么快讨到便宜。」
「这有什么关系?」杜伦悠哉的道:「你没看那老尼姑八十几岁了,而且还病恹恹的样子,依我看,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把她撂倒。到时候,嘿!嘿!嘿!小美人,妳就是我的了。」
他的冷笑令雪湖不寒而栗。她焦急的望向净明师大,在长期生病的情况下,师太的动作果然不再敏捷俐落,幸好社伦的手下都是些孔式有徐,技巧不足的寻常莽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杜伦的手下便败下阵来,这个结果令他大出意料。
净明勉强顺着气,以平稳的声音向社伦道:「社施主,我们是方外之人,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贫尼劝您还是不要苦苦相逼的好。」她凌厉的目光含着威喝,吓得他打起冷颤。
「是……师太说的是。是在下鲁莽,请师太见谅,我们就此告辞。」一回首,杜伦向手下大喝,「还不快走!」随即仓皇逃出庵门。
雪湖笑着看他们狼狈的离去,一回头,却见净明口吐鲜血的倒下。「师太!妳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她急忙将她扶到椅上坐下,为她细心把脉。
净明含笑的拭去雪湖满是泪珠的脸庞,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傻孩子,我已经八十几岁了,早晚都会去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师太,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听妳的话,不随便拋头露面,就不会有今日的事端,这都怪我。」雪湖泣不成声的道。
以前是她爹娘,现在是师太,为什么她身边的人老是发生不幸呢?是她命中带煞,还是注定不能享有被爱的权利?
「如果没有刚刚的事,妳还可以活上一年半载的。都怪我!是我不好。」她自责的泪水狂涌而下。
「唉!傻孩子。」净明无限怜惜的抚着她靠在她膝上的头,「我已经写信通知齐公子了,再过不久他就会来接妳,到时妳就随他去吧。」她停下来,稍微喘了喘气才续道:「齐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虽然性情冷僻了些,但却是个值得依靠终身的人,妳跟着他,他不会亏待妳的……」
「不要说了,师太。」她这番话彷佛跟母亲过世前交代的遗言似的,她不想听,也不让她说完,因为她怕她一说完就会像母亲一样长眠不起,永远的离开她。
拭去颊上的泪水,她强迫自已挤出笑容,故作开朗的道:「师太不要再道么说了,好不好?我不会哭了,我现在就去熬药汁为妳治病。」
「好。」明净眼角含泪的微微笑着,「就让我们一起努力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