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看监的人不解的望着他,这可是将军自个儿说要把她关进来的,可怎么没几刻钟,他又舍不得的前来?
「我要你开门你就开门,还需要我废话太多吗?」盛威暴怒,恨不得一脚踢开那扇关住雷舒寰的门。
看守监牢的卫士明知道盛威这么做有点没道理,但自己是属下,岂能有意见?于是他赶紧从腰际掏出钥匙,迅速开了门。
一直跟在后头的威力见状也只能默不吭声,但把这一切牢记在心。
里头不断传出的哭泣声让盛威更加烦心,他不耐烦的将开门的卫士推离急忙往前寻找雷舒寰的身影,等眼睛适应昏暗的监牢后,他才发现她缩成一团的窝在角落。
他气恼自己,眉头打了个死结,三步并作两步的移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热牛奶放在地上,摊开毛毯包裹住她颤抖不已的娇小身躯。
「你走,你走开啦。」早就被这里的潮湿阴暗给吓着,雷舒寰一见到进来的人竟然是盛威,她立刻挥手赶走他。
她才不屑他假惺惺的关心,要是他真的关心她的话,就不会为了她的不小心,把*?关到这种不是人待的地方。
「大胆,爵爷对你的心,你还看不出来吗?」威力见她依旧不驯,不禁恼火地用英语直接破口大骂。
「你下去。」盛威低吼着,气恼他进来搅局。「顺便把门阖上,我有话对雷小姐说。」
威力撇嘴,却也不敢抗命地退下,并将门阖上。
「舒寰听话,把牛奶喝了以后我带你出去。」盛威低声下气地说。
「我才不需要你的假心假意,你滚,我要等我阿爹来接我回去。」即使在满脸泪珠的狼狈状态下,雷舒寰依旧保持该有的傲骨。
她谨遵祖宗的教训,绝不向敌人低头!
「乖,这里夜里气温低,我怕你着凉,伤了身。」他依旧好声好气,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连牛奶也翻倒。
「如果你关心我的话,就不会把我关进这个恶心的地方。」终归一句,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因为赌一时之气,就让她独自在这里啃着暗无天日的痛苦。
「我也不愿意啊,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时威力会带着人闯进来。」事实上,他现在想起自己被雷舒寰的小脚踹下床的画面,都会想笑哩,怎还会和她计较?
「说谎!」雷舒寰无力撑起连续两餐未进食的身子,但她还是努力地将自己缩进墙沿,并提高嗓门叫着,「你是他们的头儿,你没说好,他们岂会动我?」
盛威被她的俐齿伶牙弄得无言以对。
没错,那时的他也是想给她一个小小教训,希望放她出来后,她能够对他心存感激,却没料到雷舒寰竟是如此傲骨,连他先低头,她都不肯接受。
「我承认,」他压低声音,「我没适时阻止他们带你走,是我的错,但我希望这个错能及时弥补。」他将诚意表现出来。
雷舒寰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人,现在又瞧见他都愿意进来这种鬼地方要带她出去,她又何必和他计较太多?
不过某些事情她还是要努力的争取。
「要我原谅你可以,但我有要求。」她傲然地抬高下颚。
「只要你听话的喝下牛奶,然后让我带你出去,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盛威喜形于色,她终于肯略做妥协。
「我不要你一千个条件,我只要你答应我天一亮就让我回家。」她最担心的还是她阿爹,她怕田中钦那种不安好心眼的人会在她阿爹面前胡言乱语,弄得她阿爹根本无法安心养伤。
「我答应你。」强留她也是惘然,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即使他是多么想和她朝夕相处在一起,于是他点头答应。
「牛奶呢?」雷舒寰爽快地伸出手来向他要牛奶,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这种洋人的玩意儿,但为了可以赶快出去,就算掺进毒药她都要喝。
盛威将杯子就她的小嘴,小心地喂她喝个干净。
「走吧。一他想起她尚未痊愈的脚踝,一弯腰将她抱进怀里走出去,也不顾她反对的扭动身躯。
「我警告你,快放我下来。」她讨厌自己心中又浮现不知名的异样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像心悸,她不喜欢却无法控制。
「不放,因为这是我放你出去的条件之一。」盛威宠溺的望着她。「还有,如果你怕我把你摔下的话,就乖乖地让我抱着,要不然又摔伤了你,那可就得不偿失,而且我也会舍不得啊。」说着,他作势要摔下她,果真让她迅速紧搂住他的臂膀。
「你敢!」她在他耳边尖叫着,手也抱得更紧,几乎快勒住盛威的脖子。
「不敢不敢啊,哈哈哈……」盛威难得开怀大笑地走下石阶,而他这般开心的模样,让跟在后头的众人莫不面面相觑。
「威力大人,爵爷他……」一名中阶将士蹙眉道。
「这里是王上管不着的地方,我们也管不着,就当爵爷在这里找个乐子玩玩。」威力也无法说个究竟,他这个做下属的不能妄加揣测,所以也只能这么告诉下面的人,也顺道安慰自己一番。
找乐子?所有人都差点同时摇头,光是瞧见爵爷将雷舒寰抱出来的模样就足以让他们的下巴掉下来,他们岂会相信爵爷对她只是玩玩罢了?
他们曾几何时见过爵爷对个小女孩这般好?怕她冷怕她饿的,更怕人家跟他生气,没有两刻钟就把她放出来?唉,爵爷真是变了!
「大人,那么多罗公主的事该怎么办?」有人关心起主子的婚姻大事来。
威力也不是没想到这点,但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不发一言的掉头走人,任这件绯闻开始流传在淡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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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舒寰一瞧见自己家大大的店招牌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跳下马车,直奔阿爹的怀抱,却无奈碍于自己受伤的脚踝,只能乖巧地继续坐在马车上,等着别人搀扶她下去。
虽然经过她无数次的抗争,强力要求盛威派个女仆陪着她回家就好,但他还是坚持要陪她过来,并且亲自向她阿爹说明一切状况,于是她只好乖乖地扁着嘴坐在一脸笑意的盛威身旁。
他当然开心啦,一夜无眠的人又不是只有他,都是他害的,打他抱她回房间后,就开始坚持要看着她听话睡着后,才愿意离开她暂住的房间,谁知她很敏感,有人在旁边看她,她就睡不安稳,他可好,当将军的人应该很习惯熬夜,但她可不一样,她很坚持自己的生活惯例,每晚两更天时就上床睡觉,养颜美容。
所以,她相信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憔悴得很,眼眶也一定黑得难以见人。
马车在她引颈期盼下停在自家门前,盛威十分绅士的先行跳下车,然后伸长手打算牵她。他当然也发现那些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人。
他知道很多街坊邻居都等着看好戏,那么他就尽责的让他们看个过瘾。
「寰,到家了。」他笑瞇瞇地大声说着,很满意地听到许多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他们听见盛威说话时,不禁吓坏了,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这洋鬼子居然会讲北京话!
而瞧瞧那雷家女儿一夜未归,八成是留在红毛佬的地方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哼,还装清纯哩。
「你叫这么大声做哈。」雷舒寰不开心地瞪他,怪他说得那么大声好似故意要引人注意一般。
不过她还是伸出手让他牵着下车。
「我警告你喔,等会儿见到我阿爹可别乱说话。」她有点担心的交代着。
「你交代的话,我岂敢不从?」盛威大方地搂住她的纤腰,不过又被人瞪了一眼。
「我可是为了你好,瞧你的脚儿受伤还绑着木板,万一又怎样了,我岂不是会被老医师骂?」
「是喔,天知道你有没有安好心眼。」不甚淑女的眼睛一翻,她催促他快点扶她进屋子。
「阿爹?」她一进到屋里就等不及叫着,希望可以快点见到阿爹。
「小寰。」雷霆翼在牛火石的搀扶下,没带什么喜悦的表情从内屋走了出来。
雷舒寰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屋里透露的怪异气氛,仍亲密的依靠着盛威。
「牛大哥,谢谢你昨天帮我照顾阿爹。」她一见到牛火石便赶紧说出道谢的话。
「阿爹,昨天田伯伯有跟您说我受伤的事吗?」
雷霆冀听到她的话后,才把视线移转到她用木板固定的脚上,直到这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才有些舒缓。
「你昨天有没有胡闹打扰了大人的幽静?」雷霆翼也是会说官话的人,他看得出来盛威对雷舒寰的确有好感。
「我……人家才不会哩。」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决定不把被关进监牢的事告诉阿爹。
「是吗?那就好。」他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当她迟疑的一剎那,他已敏感地察觉不对劲。
「好啦,盛威,你责任完了,可以回去淡水了。」雷舒寰努力装出愉快的神情,用比平时还要高亢的音调说着。
「过河拆桥?」盛威眉一挑,借用中国成语揶揄她。
「人家可是关心你耶,你是大将军,是领事耶,公事一定堆积如山,所以你要早点回去裁示,才不会落人口责。」她大言不惭的为自己找理由。
她和盛威相处愉快的画面也让在场的另外两人感到难受。
牛火石从不知道什么叫才子佳人,但现在他看到了,雷舒寰的娇弱,红毛佬的高壮威武,他们俩站在一起并不会因为身高的距离而显得突兀,相反的,有种十分和谐的美感。
看来他是无法奢享有天能够拥有雷舒寰,这真的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而在雷霆翼蹙起的眉眼里,有身为父亲的为难,现在他终于相信人算不如天算,舒寰果然如那命批说的,会嫁给番人为妻,不过他想人定胜天,所以他决定把茶行给收了,亲自带她返回京城。
「阿爹?」雷舒寰已经觉得气氛怪怪的,阿爹皱眉不语给她莫名的压力,毕竟除了那些天他们呕气所以很少交谈外,她和阿爹之间一直是无话不谈的。
「累了吧?快回房间休息。」雷霆翼收起深思的表情。
「还可以,舒寰不累。」她原本想对他微笑,却又收起笑意,因为阿爹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望上去有些吓人。
「先进去吧,阿爹有事跟福先生商量。」他把话说得很明白,摆明不让女儿待在外头。
「喔。」她乖巧的点头,正打算要盛威放开她的手,岂料盛威却说话了。
「我送你进去。」他体贴地说,实际上是想表明雷舒寰是他的人,其它人别动歪脑筋。
「不必了,咱家女儿的单房不可以让男人随意进出,雷某先谢过福先生对小女的爱护。」雷霆冀强硬地说道,并要牛火石送雷舒寰进去。「阿牛,你扶着舒寰回房间去。」
雷舒寰这下不解,他不让盛威进去她闺房,却要牛火石扶她进去?这是什么样的双重标准?
「阿爹,舒寰不懂。」她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不动,等着阿爹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不懂什么?人家福先生是外人,而阿牛是你已订下婚约的丈夫,你说,谁有资格送你进房?」雷霆翼受不了女儿满眼疑惑,冲动地脱口而出。
「订下婚约的丈夫?」紧咬住嫣红唇瓣,她不懂为何一夜之间,她的世界竟然天旋地转的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握住她小手的盛威当然知道他们之间在说些什么,闽南话根本难不倒他,因此当他听见并亲眼瞧见雷霆翼身边的矮小男人竟会是雷舒寰的未婚夫时,不禁傻眼。
他可以对他所信仰的上帝起誓,这一定是雷霆翼为了不让女儿和他有什么瓜葛才说出的气话。
「阿爹,我不要嫁人啊,这是您早先答应过我的,一切都等见到老奶奶后再决定呀。」雷舒寰有些恼怒的直跺脚,这件事她阿爹决定得太离谱了,她和牛火石只不过是邻居,更何况,她又不喜欢牛火石,她喜欢的是盛威!
她一发现自己在脑子里大声嚷出她喜欢盛威后,开始面露潮红。
「阿爹决定就算数,过些时日天气好些时,你就启程回北京去找老奶奶。」这小丫头不知道他是出于权宜之策才会这么说,其实他真正的决定只有一个,就是火速的将她弄离台北城,远离盛威的势力范围。
「哼!」雷舒寰很不淑女的用鼻子哼气。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不想、更无力多说什么,她只得气呼呼地挣脱盛威,也不管自己的脚有多疼痛,更不会在乎牛火石瞧见了会有多担忧,总之,她现在只想回到房间,然后好好想想怎样说服所有的人对她好一点,要不然她情愿一辈子陪伴老奶奶。
雷舒寰一进到里头,雷霆翼的脸立即变得冷漠。
「福先生,昨天我家舒寰多亏您照顾了。」委婉客套地说着官话,他只想赶紧打发走盛威。
「哪里,她因为我的关系而受伤,照顾她本是我份内该做的事。」盛威对他的不客气一点都没放在眼里。
「容我向您介绍,这位是小女的未婚夫,牛火石。」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不希望盛威再来骚扰雷舒寰。
「你好。」牛火石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大人物,盛威大概是他所遇见的人中最令人敬畏的,他赶紧将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后才敢伸出去和人相握。
「雷先生,有件事想冒昧的请求,舒寰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我希望能请她教导我的部属们学习闽南语,还有北京话。」盛威聪明地找了一个相当好的理由接近雷舒寰。
「福先生言重了,小女无德,岂能担任如此大任。」雷霆翼不悦地抿唇说道,他怎会不知道盛威的目的?真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舒寰聪颖,我很喜欢她。」他也不拐弯抹角。
直接面对这种挑战,雷霆翼不客气地变了脸色。
「我们这里没有女师傅的特例,舒寰也不会成为第一个。」他生气地说:「阿牛,送客。」
「大人喔,不好意思,雷大叔请您离开。」牛火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道。
「雷老板,关于舒寰的事,我不会放弃的。」盛威欠欠身,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哼!」雷霆翼气得拂袖背对着他,心中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盛威一离开,他马上告诉牛火石,自己有事要出门处理,然后连雷舒寰都没交代,直接关了店门,朝大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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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翼在巡抚府外头张望,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进去找人。
「我是福州茶行的老板雷霆翼,柳大人是否在府里?」他亮出身上的腰牌,看门的人一见到那腰牌,又听见他的名号,急忙跪下。
「雷亲王爷,小的现在就进去通报。」门房早就被告知如果有位雷老板来,就要好生招待,因为他是来自北京皇城的王爷,来台湾只是要安眷天年而已。
雷霆翼不知道他们怎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现在对他而言并不怕被人知道,毕竟他已经打算离开。
「雷亲王爷,请。」另一个仆人赶紧为他引路,走向主屋的大厅。
当他来到大厅,已经有婢女端着刚泡好的着茶候着。
「雷亲王爷,请稍候,老爷马上出来。」柳府主事管家恭敬地说,锐利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雷霆翼。
「嗯。」雷霆翼摆出王爷该有的架式,他坐在柳府奴仆为他安排的上座,冷冷地应了声。
部消一刻钟,台湾巡抚柳宗一脸慌张的冲了出来,他一见到雷霆翼时,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久久不起。
「老师,您折煞学生,有什么事,找人通报一声,学生应当亲自拜访您。」柳宗当年参加科考时的主考官就是雷霆翼,所以雷霆翼对他有知遇之恩。
「我现在是一介平民,不像你有官阶在身,多所不便。」雷霆翼扶起他来,看到自己拔擢的人有此成就,他也颇感欣慰。
「老师不知今日前来有什么事情学生可以帮上忙的?」柳宗也知道若非雷霆翼有事相求,他是不会轻易显露身份的。
「我想带小女回京城,希望你能帮我安排。」他虽不想太麻烦别人,但回乡事大,再加上盛威在旁等着,他只能小心行事,以期能安全回到北京城。
「学生冒昧地请问,老师为何急着回去?」柳宗以为这里有人骚扰雷霆翼,所以急着追问。
「也没什么,最主要的是舒寰得回太后身边,她老人家想她想得紧。」」雷霆翼无法告诉他实情,只能用这个理由搪塞。
「这样啊,」柳宗抚抚山羊胡后说:「老师希望何时回去?」
「尽速,我希望在过年前就回到京城。」从这里到北京,顺利的话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现在天候不佳,所以大概要近两个月,他知道这样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因为现在离过年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这样啊。」柳宗知道老师一定是碰上问题,不然不会来找他帮忙,「我尽量安排,给我一些时间。」因为现在连军用大船都不太愿意冒险出海,他得想想办法才行。
「一切就拜托你了。」得到柳宗的应允,他也有些放心。
「这是学生应当做的,老师千万别见外。」
「那么,我也该回去,舒寰正等着我。」雷霆翼起身准备回家要女儿收拾家当及包袱。
「老师慢走,学生过些时日会亲自拜访。」柳宗也不留客,他还得赶紧为老师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