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玲佯装没听见,继续她细碎的快步,冲上大马路旁想招部计程车。
家乐伸手一拦,阻止了她招摇的手。「小玲,我们真的需要谈谈。」家乐面色苍白地说,深怕她又要自眼前逃走。
整整半个多月,卓玲不看他一眼,也不听他解释。每天上班,家乐只能看着她却无法有所行动,心情不由得一天比一天沉重。
「别碰我!滚开!」她卯足劲拳打脚踢,企图挣脱他。
「小玲,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他紧紧拉住卓玲的手腕。
「放手啦!」卓玲使劲地扭着手,却无法摆脱他的箝制。
「除非你答应和我谈。」一团怒火在他心底窜昇。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她瞪住他,冷冷地回答。
「什么叫『没什么可谈』?」他彷佛被她狠狠地捅了一刀,痛苦万分:「难道你宁愿相信谣言而不相信你认识的我吗?」
卓玲将头甩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你认识我也好一阵子了,我看起来像是谣言里所说的那种人吗?」
「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些,我只想回复我以前无所牵挂的生活。」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再也没有权利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後半句的话说得很小声,原因是想不到什么具体的例子,只是为了说完整句话,免得叉了气。
家乐一楞,让卓玲逮到机会抽回自己的手。
「我什么时候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她分明是在耍性子。
「这东西我早就该还你了……」卓玲伸手递出已经被她关机好几周的手机,家乐为之愕然——这就是她认为他对她「予取予求」的工具?
「拿去。我、我不要它了。」她又向前递了一些。
「就像……你也要弃我对你的感情……於不顾了吗?」家乐痛苦地问。
卓玲微微颤抖着,却用漠然的表情隐藏自己混乱的思绪。无法直视他灼热的双眸,她只能苦涩的说:「我说过……我是个爱情的绝缘体。」
「你说谎!」家乐怒吼:「那是你自以为洒脱的藉口。你要自虐、自怜、自欺,我都不管;但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也不能否认你对我的感觉。」
「我对你没有感觉!」卓玲矢口否认。
「你否认,因为这样你就不必赤裸裸地去面对你心痛的事实。你只是个胆小鬼,一个逃不出也不敢走出自己为自己设限的懦夫。」
「你住口!你没有资格自以为是的来剖析我的内心!」她转身要逃走,却又被他有力的手抓住。
「让我走,让我走!」她脸上闪过的悲伤神情,让他在刹那间放松手上的力道——她趁机摆脱他。
「你!」他马上将她扯回来。「小玲!你根本不听我解释。」
她真是怒极了。「不要碰我!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家乐心中的怒气随着她的撩拨节节攀升。他气她不信任他,气她向来只会逃避事实。「不准走!」他怒气冲天。
「吼什么?不要以为我怕你!」她用力踩他,痛得他立刻放手。
然而家乐起码高出卓玲一个头,他从她身後拦腰一抱,握住她一双皓腕,有力的铁臂围绕她交叉一环,便将她紧紧地套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要回去我可以送你,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再挣扎下去只会让你自己面子尽失,也会让你看到我抓狂的样子。」家乐靠在她耳畔撂下重话。
不顾卓玲惊愕的面容,也不顾她微微发颤的身子,他松开她的同时也扯住她的手腕,迅速将她往德康大楼的地下二楼带去。
「痛……」他猛烈的手劲已经在卓玲的右手腕上留下红紫印,还在他箝制中的左腕痛得让她不由得低吟。
家乐变得阴鸷的面容因愤怒而更加骇人,他绕着车道疾步向下走,任她在他身後踉踉跄跄地跟着。彷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於停下来,打开车门:「进去!」
才……不要。卓玲赌气不看他,也不移动,停在他将她甩下的车门旁。
「该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家乐的愤怒已将他推往崩溃的边缘,他重重地搥了一下车顶。「你要自己进去还是要我帮你进去?」他怒吼。
卓玲惊喘一声,跌跌撞撞地钻入座位。
她一进去,车门便砰地一声被他甩上,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不自觉地紧咬住唇,浑身打颤。
看到家乐从另一头忿忿地上车。她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唯恐一引起他注意,他就会像只嗜血的猛狮扑上来将她撕碎。
蓦地,车身随着轮胎在水泥地上尖锐的磨擦声之後,如箭般飞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卓玲哭喊,眼前的家乐变了,变得狰狞而疯狂,以往的风度与尔雅消失殆尽,反而像是来自地底深处急欲复仇的恶魔。
他横冲直撞地飘上弯曲的车道,一路引起恐慌和混乱,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惊恐交加,全身发凉。卓玲越来越惶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被狂怒支配的家乐完全无法顾及路人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此刻他只想不断地向前直冲,直到那炽烈的火焰消散!
一抹鲜红的血色唤回他所有的意识——在瞥到卓玲米色长裙上的血迹时,他完全惊醒过来。
他迫切地想看清她的脸,却只见她抱着头痛哭。「小玲!」他立刻减速,在开出德康大楼後转向附近的体育馆边煞住车身。
「小玲!」他惊恐万分地倾身拉住她紧抱住头的双手。
「啊——不要不要,不要碰我——」她退到角落,抱着头啜泣着。
「该死!」他冲出车子,用力地搥向凹凸不平的碎石墙。「我真该死!」
他的忽然离去立刻引起她的注意,她抬头看见他搥着墙壁的拳头已渗出血,暗红的血迹惊心动魄地印在墙上。「家乐!」她慌乱地奔出车子:「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无助地摇摇头,将头靠在放置在墙上的手腕上,布满血的拳头则紧紧压在尖刺的墙面。宽厚的背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痛哭,也像是在喘息。
卓玲缓缓走向他,将手搭在他肩上。他缓缓将目光移向她,直到看到她唇瓣上殷红的血印时,才像是松口气又像是愧疚般的闭上眼、别过脸庞。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竟然这样对你……」他摇摇头,以手扫过发丝:「我竟然还是成了像我父亲一样的人……」他懊恼得靠上墙,无神地直视前方。
卓玲环紧自己的身子,在向晚的凉风中瑟缩。有好半晌,两人都没开口。
终於,家乐发现她的柔弱,立刻脱下外套,走向前裹住她:「对不起。」
他伸出手,笨拙地抹去她下颔已乾涸的血迹,懊悔地说:「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这是我的错,原谅我。」
她迎上他痛苦的眼神——这段日子以来,努力封闭内心的她终於感到欲振乏力。她颓然地靠在他肩上,就这么任泪水如泉涌般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之间就这样算了?让我不必再面对过去的伤口,不必再去体会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是对的——她一发现自己受了伤,就惶恐地随便包紮了事。她并不懂得如何治疗自己破碎的心,只能选择将它草率包紮起来放在一边,期待疼痛总有一天会慢慢过去,就算是伤口开始腐烂化脓,她也没有勇气面对,因为她全然没有治癒的能力。
家乐紧紧拥住她:「因为我爱你,无法忍受没有你的空虚。」
「可是我没有办法爱你,不可能。」她试图推开他,却无法让他移动分寸。
「小玲,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让我爱你,好吗?」他轻轻在她耳畔低语。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爱上任何人……不要……」娇弱的身子在他怀里轻颤,她只能不住地摇头,喃喃地拒绝他。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也不想再失去你,让我爱你,小玲,让我爱你……」他将她搂得更紧,彷佛下一秒她就要在他面前消失无踪。
「不,我办不到……不……」
「小玲,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要你。」他不顾她的挣扎:「不要怕我,好吗?」他不断重覆温柔的细语,直到她停止反抗,容许自己完全崩溃在他的怀抱里。
***
「晓妃,明天会回去上班吗?」经过她的房间,卓玲才知道她回来了。
「唔……大概会吧。」晓妃有些神情恍惚的回答。
「还好吗?」卓玲担心地问。
好?怎么会好?那令人恶心的一幕不时地在脑海里纠缠她,逼得她快疯了。更糟糕的是,她忘不了那天及时将自己从李东民手中抢救回来的家乐。
经过这个事件,她更无法忘情於他的温柔体贴。她抱住自己,浑身不停的发抖。她渴望家乐的爱,她需要他……
「你真的没事吗?冷不冷?」卓玲忍不住拿了一件外衣要覆在她肩上。
「不要碰我!」晓妃打落她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必假惺惺!」
卓玲叹口气:「我是真的关心你,虽然我们不合,却终究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我只是个私生女!晓妃闭上眼,在心里呐喊。
卓玲回自己房里拿来办好的户口名薄,搁在她桌上。「前阵子我和爸沟通过了,将你的名字从你妈那里过到爸的名下。这或许也只是亡羊补牢,但算是我和你握手言和,真正成为姊妹的开始,你觉得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於情於理於电视剧情,她都该先伸出手与晓妃握手言和,不是吗?但她伸不出手……晓妃也没有回头。
「走开,」晓妃苍白着脸:「我不想看到你。」
卓玲垂下眼,无奈地走出门,却在跨过门槛时意外地听到晓妃的自语。
「为什么你总是能够获得我所渴望的东西?」晓妃的声音彷佛飘在空气里。
察觉到卓玲回到她身後,晓妃不再隐瞒自己:「为什么我还是败给了你?」
「是吗?所有我曾拥有的不都到了你手上?」卓玲的口气淡然,竟没有丝毫的怒意或埋怨,或许无力感和沮丧多过於不平和怨怼。
「但是你拥有家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他是我的!」晓妃睁着晶莹闪亮的泪眼逼视她:「将你引进行销部门,并不是要你去勾引他!」
「我……勾引家乐?」卓玲无辜地反问。
「难道我错怪你了吗?」晓圮质问她。
「我什么时候这么做了?是他一直穷追不舍!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什么意思?」晓妃一脸错愕。
「是你尾牙那天害我喝醉酒,我才会糊里糊涂跟着他走!」
「那……难道那天,你真的和他一起离开?」晓妃眼中燃烧着无比的嫉妒。
「和他一起离开?据他所说,我根本是被他架走的,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和他回到他家的。」卓玲忿忿地说明,但晓妃关心的不是这个。
「你在他家过夜!」她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我……是在他家过夜了,因为我醉得不醒人事,你想我有别的选择吗?」
晓妃浑身虚软地靠上身後的墙:「然後呢……你们就开始愈来愈好了?」
沉默半晌,卓玲终於呐呐开口:「可以这么说。」
晓妃别过脸,泪水跟着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念猛然一转。不!她不甘心就这么放手!「就算这件事不是你造成的,抢芷菱的饭碗总是你一手计画的吧?」晓妃反咬她一口。
「抢芷菱的饭碗?胡说!那是你一直在计画的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
「哼!没有?那为什么芷菱在家乐爆出绯闻後,会自己伤心地告诉我家乐已经几乎把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交到你手中,她成了名符其实的花瓶?现在,还闹到要辞职呢?」
「辞职?」
她在卓玲的眼中察觉到一抹不信任。「不信?不信你自己去问她!」
晓妃的指控让卓玲陡地醒了过来——的确,她到了公司後,在行销部的重要性就一直不断窜升,有关家乐的谣言一起,她更是一头钻入工作,完全没有注意这举动会带给芷菱的威胁……所以她向家乐提出辞呈?
是她的自我中心使她忽略了自己的独断独行会带给芷菱的影响,而家乐对她的包容更让她成了被宠坏的孩子,变得如此气焰嚣张。
「我说的没错吧!」晓妃盯住她错愕的神情。「你不管到哪里都只会惹事生非,芷菱充其量也不过是另一个牺牲品而已!」
「不,你胡说……不是这样的……」卓玲捂住耳朵:「这不是我的错!是你,一切都是你计画的,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她跌跌撞撞地离开。
晓妃望着她的背影。「没错,你是颗棋子,一颗可恨又危险的棋子。」
卓玲一回房就扑倒在床边,突然听到家乐给她的手机又响了。她伸出颤抖的手犹豫半晌,终於还是关了手机。
***
为了摆脱孤独感,卓玲选择到学生时代的死党江子晴家避难。
她们同时还约了另一位好友谢玉燕,只因她迟迟未现身,子晴家的电话又坏了,卓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贡献出家乐给她的手机。
卓玲正心不在焉地一面应付子晴,一面祈祷家乐别打来时,手机便响了。
「一定是玉燕。」子晴喜孜孜地直接按上通话,也不看打来的是谁。「喂。」
「太好了。」家乐听起来心情颇为愉快:「可终於让我逮到了你!」
持着手机的江子晴,晶亮的大眼眨了又眨——这个男人是谁?
看到子晴表情一变,卓玲有些不祥的预感:「是玉燕吗?」
「嗯、嗯。」子晴眸光闪烁,猛点着头,笑得很诡异——这男人一定是卓玲一直不让她们这两个死党知道的神秘人物。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家乐难过地问:「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到底是谁?」卓玲不安地眯上眼瞄她,起身向子晴走近。
「等一下。」子晴朝卓玲摇摇食指,看得出来她正听得一脸兴味。
卓玲发现苗头不对,伸手想将手机抢回:「喂!不要偷听别人电……」
「所以我说不要工作那么累啊!」子晴忽然对着手机大声起来,僵住了卓玲。
「下了班就快点过来吧!」她还接着鸡婆地报上自己地址。
不报地址还好,在报上地址的瞬间卓玲就明白了,玉燕这个多年老友会不知道子晴住哪里吗?她冲上来追打子晴。
子晴将手机随手一扔,逃命去也。这举动逼得卓玲不得不在手机弹上沙发即将落地前将它救回来,还反射性地对着它「喂」了声,以确定它没被摔坏。
「嗨!」她可以听得出家乐带着笑意的口气。「你在哪里?」
「同学家。」卓玲缓吁口气,狠狠地瞪了子晴一眼。
「这个周末你怎么都没开机,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他的口气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出差的这段期间他满脑子都是她。
「我……」他毫不保留的倾诉引起一阵雾气升上她双眸——原来她比想像中还想念他。
「我现在已经回到台中了,可以去找你吗?」他满怀希望地问。
卓玲瞄了瞄身後探头探脑的子晴:「有事吗?」
「想看看你不行吗?」家乐有些撒娇的口吻。「这几天想我吗?」
她倏地红透了脸:「有、有什么好想的?你好烦,我要挂电话了。」
「别这样嘛!三天没看到你了,你晚一点出来荣总等我好不好?我正好在附近,可以送你回家。」他有些乞怜地哀求着。
「你要到荣总等我?」卓玲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不要!」
「那我直接去找你好了,等会见,拜拜!」他很聪明地挂了电话。
「啊?喂!」卓玲不敢置信地握着手机半晌:「喂?」
「怎么啦?」子晴促狭的口吻教人听了就气。「你的神秘人物齁?」
「才不是咧!」卓玲红着脸死不认帐。
「卓——玲——」子晴的声音和眼神皆紧迫地逼了过来。
「你,你……罗嗦啦!」这算是承认了。卓玲忍不住赏她两个卫生丸。「死女人,这么多嘴做什么?等会他要来找我。」
「你对他好凶。」子晴为家乐抱不平。
卓玲撇撇嘴:「谁教他执意要惹我这个有缺陷的女人。本来我的日子多平静、多惬意?现在可好了……」她及时收口。
「现在怎样啊?」子晴嬉皮笑脸地接下去:「你是不是想说:现在可好,我每天魂不守舍芳心寂寞,还茶不思饭不想地镇日思念着我那温柔体贴的他啊?」
「你去死!」卓玲羞红了脸追逐子晴:「嘴巴那么坏,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子晴笑嘻嘻地任她追打:「爱说笑!我命才长咧。现在有了未婚夫当保镳,我的嘴还可以变本加厉地坏下去!」
门铃响了。
「这么快就到了?我来,我来!」子晴抢在卓玲之前跳高而去。
「他来了,要不要请他进来一起喝点什么?」子晴向卓玲抛了记媚眼。
卓玲穿上外套走出来。「唔——」她嘟着嘴,摇摇头。
「好吧!那我只好送客了。」子晴白她一眼。「对他温柔一点嘛!」
「罗嗦啦!」她急急地走出大门,看到家乐笑逐颜开地站在门边。
卓玲一身轻便的淡黄色运动服和两条长长的辫子给他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的眼睛不觉一亮:「新造型?挺可爱的。」
「少跟我甜言蜜语。」刚被夸赞的卓玲脸又一红,回敬他故作镇定的冷言冷语,还向旁边走几步,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刚才还以为你找你同学来打发我走。」他靠上去,向她伸出手。
卓玲几乎想伸手握住他,但长辫子一甩,她佯装没看见,兀自走上街。
要溶化他的冰山娘子还真难,他暗忖,不死心地跟上她勾住手臂。
卓玲的心又被动摇了几分,看着他乞怜的神情,终於容许自己攀住他手臂:「不要误会,是因为天冷。」她心虚地为自己辩解。
「早说嘛!」家乐握住她圈上自己的手,另一手将她搂进怀里:「原来可以这样取暖,我可冷得要命。」
卓玲按捺着性子,瞟他一眼,也按捺住炮火——他愈接近她,就愈不怕她的冷漠;但她却愈接近他,愈是无法抵挡他的热情。
在她能说出另一句口是心非的话前,家乐提议:「到前面夜市走走怎样?」
卓玲摇摇头:「今天不太想到人多的地方。」
「也奸,那我们回头往山上走。」也另有份温存,他很满足地暗忖着。
「芷菱是不是向你辞职了?」她忽然开口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家乐狐疑地望着她。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急着想知道答案。
「她是提过。」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点头。
「她有提到她想离职的原因吗?」她追问。
家乐又点点头。
「她怎么说?」她的心跳立刻乱了几拍。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眼神闪烁着她无法理解的光彩。
「我……」卓玲低垂下头:「我希望我不是导致她离职的原因。」
家乐笑了笑:「很不幸的,小玲,你就是她想离职的原因。」
「真的?」卓玲望进家乐笃定的眼眸,整颗心急遽冷却下来。
「你不要让她走,让我走。」她急切地说。
「让你走?」家乐很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你想走去哪?」
「哪里都好……」卓玲神情落寞地说:「总是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
「说的倒轻松,你这样一走了之,我该怎么办?」家乐对她一头栽进自己的悲伤,却丝毫没考虑到他而感到难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仓皇地别过脸,嗫嚅道。
「你懂。」他停下来,将她转向自己。「你还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
卓玲下意识地看看表。家乐把她的手轻轻拨开:「明天是国定假日,不要管时间,我想现在谈这件事。」
「谈,有什么好谈?」她又被他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隔着十公分不到的距离严肃地凝视她半晌:「谈你的……『爱情失能症』。」他忽然笑得好诡异。
「什么意思?」家乐又开始皮痒,卓玲不动声色地睇住他。
「据说这种病症分成三个阶段:最初是陌生男子恐惧症,中期是恋爱前躁郁症,末期是恋爱後沮丧症……」他滔滔不绝地陈诉,对於她犀利的眸光已然免疫。
「据我研判,你这失能症已经成功地发展到末期。」他面色凝重地宣布。
「所以呢?罗心理医师。」卓玲哭笑不得地问。
「『爱情失能症』无需经由药物控制,因为这完全是心理因素所造成。据研究报告显示,目前成功案例唯有采用——『帅哥献身治疗法』。」
卓玲马上笑倒在他怀里:「你神经病!超变态!有够没水准。」她伸手搥他。「什么献身治疗?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真的,真的!我是那么愿意为你牺牲……」家乐厚脸皮地在她身後穷追不舍:「所以今晚,你就接受我的情意吧!」
「你去死啦!少在那里二百五,放开我!」她拼命地挣脱他的苦苦纠缠,两人在灯光昏暗、住屋稀少的半山腰演出了名符其实的「爱情长跑」。
两人气喘吁吁地奔上几条巷子,卓玲终於慢下脚步,让家乐揽进怀里。
「不行了,太久没……没跑了。」她摇摇手,喘着笑道。
他只是静静地调息,低头凝望她。这份专注让她又慌了起来:「你……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
「今天晚上,陪我好吗?」他忽然变得深情款款。
她怔怔地抬眼望他,忽然想起他之前的戏言——「接受我的情意」。酡红的脸立刻垂至胸前:「你想做什么?」
「怎么?我对你情深意重,你还怕我会不负责任吗?」他故意说的很暧昧。
「什么啦!」卓玲羞赧地打推开他:「你再这样乱来,我就……」
「那好,我们走吧。」家乐立刻中断她的话,拉她走向他的车。
她还没答应哪!她想声明,谁知开口後说的却是:「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北上。」他开门让她坐上车。
「北上?现在?去干嘛?」那不就得在外头过夜了?
「对,现在,去看一个我已经筹备很久的东西。」他神采奕奕地回答。
筹备很久的东西?真的假的?她怀疑地盯住他。
「放心!绝对不是要把你拖去卖——」他点点她鼻尖,沉声道:「跟我走,你一定不会後悔。」
他的话中有话又让她双颊升起一片绯红。「你、你等等,我打通电话。」还是和老爸先说一声比较好。
车子驰骋在北上的高速公路间。
「你看外面好黑耶,如果不是路灯这么亮,一定可以到看星星变得好亮、好美。」卓玲望向车窗外,露出难得柔和的神情。
「嗯。」家乐无声地浅笑,全心全意地享受她不对他设防的一刻。
午夜的风夹带着一股冷冽清香的气息,寂静的暗夜笼罩四方,遥远的星空所释放出来的微光温柔地包围着他们。
两人心灵世界与广阔穹苍相形之下的亲近与安定,竟撩拨起不知名的欲望和感动。那是种挥之不去的迷惑——一种难以抗拒的情挑与无法掩饰的心悸。
家乐和卓玲陷入沉默,隐约感受到暗夜所带来的挑逗和危机。
「晚上,」担心自己压抑数月的情感会不敌夜晚的诱惑,家乐率先带出话题。「你和你同学聊了些什么?」
「聊……」卓玲红了双颊,嫣然一笑:「聊我『爱情失能症』的成因啊。」
面带会心的笑容,他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真的?有什么结论吗?」
卓玲绞紧双手,十分後悔将话题扯到这上面。
「果然还是得用到『帅哥献身治疗法』对不对?」家乐自找麻烦地说。
「只可惜这种治疗法还是有疑点吧……」卓玲若有所思地敛下眼帘。
「哦,怎么说?」家乐挑起浓眉。
「怎么说……」她沉吟半晌:「不知道……帅哥除了献身之外,懂不懂得体贴患者的对婚姻的恐惧?有没有耐心帮助她痊癒,又能帮她做多久的心理重建?」这样暗示性的询问,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与突破。
家乐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将车驶下高速公路,弯到小巷里停妥。
他转向卓玲,深邃的眼眸似乎要探进她灵魂深处。
卓玲在他的沉默中更加慌张起来。她无力地摇头,试图想带开话题,但他及时按住她的双肩,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黝黑瞳眸。
「帅哥除了献身也奉上真心,全心全意地体贴患者对婚姻的恐惧,耐力十足地帮助她痊癒,还要用一生一世为她做心理重建。」他略带笑意的声音中,蕴藏着无比的挚诚,更用款款的深情对她许下诺言。
卓玲晶莹的双眼被泪水淹没,任由家乐迫不及地将她拉进怀里:「我爱你。」他柔情地在她耳畔低语。
她急促地呼吸,猛烈的心跳几乎快将自己震晕。她不知所措地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正轻柔地拨开几丝停留在她脸颊的亮丽黑发。像是在玩弄亦像是在享受一般,他用粗糙的手掌搓揉她细致的脸蛋,最後,才将温凉的唇瓣贴上她前额。
卓玲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如此接近她,她倒抽口气,脑筋严重地纷乱起来。
但他留在她额上的一吻,似乎在瞬间产生了奇妙的作用。她惯用来扞卫自己的无形高墙在霎那间瓦解——她的心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
没想到在他的怀里竟可以感到如此安全。
家乐贴近她,用他粗糙的下颚,刺刺痒痒地摩娑着她的脸颊。卓玲迷醉的神情立刻泛起明显的笑意。她佣懒地睁开眼,企图坐直身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飞快地吻了她的唇。
她愕然凝望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再次紧拥入怀,溶化在他一串串炙热激情的吻中。
夜,更深了。
他们无言地相互依偎交缠,静静地享受彼此相伴的满足与幸福。许久许久後,才继续北上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