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会保密的星座——天蝎座
最不会记恨的星座——天秤座
要确切形容前些日子的状况,比较贴近的词汇就属「一团混乱」了。但混乱的全都是些外在状况——她身边人与事的混乱。
而她的心,则是出现从未有过的平静清晰,至少从决定婚事之後,她的心没再有过这阵子的清晰。突然之间,她就是很确定想仿什么、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这还得谢谢那天在台东遇到的陌生男人,对於那夜最後的情形,这几天她尽量不去想起——那天清晨她仓促的离去,以及那个夜晚最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那个陌生人、不是发生那些事,也许她回高雄後,不见得能这么清楚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她觉得遗憾吗?其实一点也不会。
关於那个陌生男人、那个充满星星的夜晚、那个她终於认识「热情」面貌的体验,她只想让那些留在那一夜、留在她的记忆里。
至於知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名字、他的其他细节,对现在的瑀舲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给了她勇气、给了她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受,让她终於明白,爱虽没那么难,却也没有她想像中容易。
她确实不爱陆培轩,这是那天清晨临走时,她看著那个陌生男人的沉睡脸庞,一刹那间的体悟。
打包了最後一箱衣物,她环顾显得十分空荡的公寓。
两房一厅的小格局,她一个人住了三年。没想到,最後是在这种情况离开,台北的房子,她已经托大学时期的好朋友找好了。
眼前屋子里已经整理成一箱箱的衣服、杂物,就等明天一早托运公司的人来收运,今天是她待在高雄的最後一个晚上。
想当初,她一个人不顾家人反对,坚持从台南搬到高雄工作;没想到,现在,她依然是不顾身边人反对,坚持离开高雄。
而一个多月之後的婚礼依然照旧,只不过新娘换个人而已。
已经深夜十一点多,在这空荡的公寓,她面对一屋子静默有些难受。拿了一件外衣和车钥匙,她打算去六合夜市逛逛。
到人多的地方,也许能分些人群的热闹,就可以不再那么难受。
门钤却在她正要拉开公寓大门时响了。
真巧!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可以进去吗?」门外说话的人,是湘渟。
「请进。」瑀舲让出空间,在湘渟进屋後关了门。
湘渟看了她一眼,然後再看看客厅里堆得散乱的纸箱,过了些时间才开口。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她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吗?瑀舲凝望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一刹那迷惘。
她还记得刚由台东回来那天,湘渟一个人来找她,开门见山的态度让她愕然。
那天她说——
「既然你都发现了,我猜你应该不会原谅培轩。我想请你离开,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只要别让培轩找到你。」
那一天是怎么结束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湘渟「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她才是介入者而非湘渟。当湘渟那样告诉她时,她还有几秒钟不愿相信,因为那个湘渟,她完全不熟悉。
她原以为湘渟至少对她会有一点歉疚,至少会给她一句对不起!没想到,湘渟竟会「反客为主」要求她离开。
「有事吗?」省略掉客气,她问得直率坦然,面对湘渟临时到访,她发现前些天有的尴尬消失了。
「我想问你,是不是真的没告诉培轩你要去哪儿?」
瑀舲开始觉得此刻的状况有些好笑。
陆培轩从她自台东回来到现在,根本没再出现过,除了打给她的唯一一通电话。
这几天她才惊觉,不只湘渟不再是她认识的样子,连培轩都是。
会不会自始至终,她都没认清过他们两人?
而湘渟,又了解培轩多少呢?她何苦这么担忧培轩是否知道她的去处?
难道湘渟跟她一样不了解培轩?难道湘渟不知道,培轩连面对面跟她「解释」的小小勇气都没有?
也罢,她自己不也是到最近才明白,培轩原来是个这么了无担当的男人,她又何必讶异湘渟对培轩的不了解?!刹那,她为湘渟感到难过,为了湘渟要将终身托负给那样的男人而难过。
「你不需要担心,我什么都没跟他说。」瑀舲停顿片时,才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知道问这个没多大意义,可是我想知道。」
「早在你认识培轩之前。」湘渟答得淡然。
瑀舲想过各式各样可能性,唯一没想过的只有这个答案。
为什么?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我比你早进公司,是你太迟钝没发现自己介入我跟培轩之间。这两年,我一直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多事,说服培轩让你进公司。我帮你找工作,结果却让你抢了属於我的男人。」她的表情除了指控带来的薄薄怒意,再没别的情绪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瑀舲震惊得说不完全接下来的话。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完完全全掉入培轩设计的温柔里,快乐得只听得见培轩对你说了什么、给了你什么,完全听不见我的暗示、明示。我记得我不只一次告诉你,培轩都是用同样的方式追求女人,烛光、鲜花、让女人不由自主陷溺其中,我说过的!可是你听进去了吗?两年前,所有培轩追求你的手段,他都曾经在我身上用过。当你说培轩带你到旋转餐厅看夜景,我是不是立刻接著说,他一定请了小提琴手特别到你们的桌边拉了一首曲子?这种暗示还不够明显吗?你难道不怀疑我怎么知道?你当然不怀疑,因为你全部的心思都在培轩身上,哪里还看得到我!」
湘渟的句句控诉,堵得瑀舲一时间无法回应。
她的指控或许对,但也不尽然对。她不否认,她曾经有过小小怀疑,但每回她都赌著以她跟湘渟的友情深厚到无话不说的程度,湘渟不可能不直接说。
「对不起,我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以为你会跟我分享一切喜怒哀乐,所以当你没有很直接跟我分享你跟培轩的关系,我很自然就认为你们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她才是介入者。那么,湘渟的态度也就十分理所当然了!
好可笑,为什么人生不能简单些?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坦承些?如果当初湘渟对她坦白,她说什么都不会介入,不会伤了自己,又伤了最好的朋友。
「分享一切喜怒哀乐?说得简单!当你无忧无虑在大学里彻底实践由你玩四年的狂放青春时,你能体会要打工赚钱、要为生活、课业忙得焦头烂额的压力吗?我的喜怒哀乐又岂是你这个得天独厚的娇娇女能体会?当你忙著办社团、办舞会时,你能体会我晚上要赶家教、夜里熬夜看书的辛苦吗?当你寒、暑假出国游学看世界时,你能体会我要到培轩公司当寒暑期工读生,每天看人脸色做些递茶、打杂没人做的事的辛苦吗?分享也要在对方能体会、能理解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吧?」
她从不知道原来湘渟心里藏著这些想法,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好姊妹啊。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瑀舲有些无措,对湘渟的话,她暂时消化不了。
「我很遗憾我们之间会变成这种局面,曾经我真的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都过去了,我们以後大概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湘渟的表情有著淡得快看不见的惋惜。
「我打算到台北工作,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虽然在你的认知里,我可能不够资格体会你的心情,可是,我真的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毕竟,要能够从小到大都念同一所学校,是很难得的缘分。也许你短时间不能原谅我,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原谅我了,我希望能再跟你成为朋友。」
瑀舲说得真心,所有原先无法理解、不能谅解的心情,全在湘渟的那些话里找到合理的解释。
唯一她仍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当初湘渟不直接告诉她?她不认为两年前的她有湘渟说的那般沉醉於「爱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对她、或者对湘渟,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
她很感激湘渟来这么一趟,让她理清了「事实」的原貌,这样她也能离开得更心安。
沉思的她,没看见湘涏脸上闪过一阵复杂的表情。
「等我跟培轩结婚後,我会找时间到台北看你,是小童帮你找房子的吧?」
她们果然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不用她说,湘渟就知道她可能会找的人是谁,她对湘渟点了点头。
临走前,湘渟没来由的说:「其实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要培轩娶我,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娶我,他很听你的话。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恨你,还是感激你。」
***
小童陪她一起整理一房一厅的套房。
她的东西不多,大部分是些书籍、衣服,还有几箱零碎的杂物。比较让人烦恼的是,得先把五大箱的书放上书架,偏偏小套房附的书架不够她放。
「明天我陪你去买个DIY书的六层书架,剩下那些不够放的书,暂时先搁著。时间不早了,我帮你把小客厅拖乾净,你先进房间把你的衣服稍微整理一下,然後我们一起去吃晚餐。」
小童将剩下的两箱书堆在一叠,直接走进浴室提出一桶水,手上拿了条抹布。
「小童,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剩下的部分,我自己整理就好。」她拿过小童手里的水桶跟抹布。
「你跟我客气什么?!两个人比你一个人整理快多了。别浪费时间,我快饿昏了,如果你觉得我帮你很多,今天的晚餐让你请。快点去整理你的东西,等我客厅弄乾净後,你要是还没整理好,我不会管你。好了、好了,别光是站在这里,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小童将瑀舲推进卧室。
「好吧。」瑀舲在小童的坚持下妥协。
***
一个小时後,小童和瑀舲两人在离士林夜市两条街,一家吃得到牛肉馅饼、小米粥的小吃店。
他们点的东西陆陆续续送上桌後,两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我还没问你租金跟押金帮我垫了多少钱?等一下经过邮局,我再领给你。」
「押金不用,租金随你高兴付多少就算多少。」
「啊?小童,我不能接受你金钱上的帮忙,我可以自己付租金,你不需要——」
「我一点也没有要帮你付租金的意思,那间套房是我姊当初执意要搬出家里,我爸帮她买的,现在她都嫁人了,房子也空在那里没人住。你打电话给我之後,我就打了另一通电话跟我姊说你要上台北,她二话不说自动提议将小套房借给你住。我姊本来说不跟你收租金,可是我跟她说如果不收,你一定不愿意,所以她说随便你给,只要别给太多就好了。还有啊,她说超过三仟块不收。」
三仟块?那根本就只够付管理费、水电瓦斯费而已嘛!这样不等於摆明了不跟她收租金?
「可是这样——」
「你不要跟我说,要说你去找我姊说,她的电话你应该有。对了,我姊说星期天要请你吃饭,其实她是要献宝给你看,她的宝就是他们家里头的混世小魔王。等你看到她儿子,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给那小子魔王的封号。快吃吧,小米粥凉了不好吃。」
这个话题,很显然丝毫没有她抗议的空间。
「我很高兴你终於跟余湘渟那个恶女决裂,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说的没错了吧?」小童说。
「湘渟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你不要这样。」好像是从大二之後,小童就一直劝她跟湘渟保持距离。
「她那样还不够坏?拜托你饶了我吧!你再一个多月就要结婚了,她不是不知道,还不知羞耻抢了人家未婚夫。她这样不叫坏,请问在你眼中要多坏的人才算坏?」
「我们都误会她了,事实上她比我还要早就跟培轩在一起了,要怪就怪培轩太花心,还有我太迟钝。」
小童满脸不可思议,有点受不了的大声说道:「你是真的太迟钝了,但你的迟钝不是在於看不出来余湘渟跟培轩的关系,而是看不出来余湘渟是个满腹心机的坏女人。」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湘渟?我记得大二之前,你们都还相处得不错。」瑀舲不解。
「那是因为——」小童差点忍不住说出那年发生的一小段恶心插曲。唉,他吐了口大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喝了余湘渟的符水,她用极尽不人道方式对你,你却还能帮她说话。反正听我的劝,你能离那个恶女多远就多远,否则你早晚又要吃亏。」
她低头一口一口吃著甜小米粥,还是不懂小童对湘渟的愤怒由何而来。
「算了、算了,别让那个恶女破坏我们的心情。小舲儿,你到我公司上班好不好?我需要一个会做事的秘书,求求你,你一定能帮我很多忙。」小童瞬间换了话题。
这回换瑀舲叹气了,她就知道小童一定会做这种要求。
「对不起,可是我在上台北之前,就已经寄出几封履历表,有间公司要我明天下午去面谈。小童,我不是故意要拒绝你的好意,我只是不想让人说我得靠裙带关系,才能得到工作。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养活我自己。」
他就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小舲儿会拒绝他,要不然她一毕业,就会进他的公司了,也就不会进了那个恶女的地盘,任人欺侮宰割!
他沉思片刻,莫名其妙说道:
「你知道余湘渟为什么嫉妒你吗?因为你人比她漂亮、比她有气质、你的‘外在家世背景’比她好、你的智商比她高、你的人缘比她好,可是她永远弄不明白,男人会选择你而不选她的原因?不在於这些你比她强的外在条件,男人会爱你,是因为你难能可贵的善良,这一点余湘渟无法理解,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善良的意义。」
「湘渟没有嫉妒我,真的!她只是——」
「你别再替她说话了,我会想吐血。有时候,我好希望你别这么有原则、这么善良,这样我大概就能少爱你一点。」
他说得很无奈,听在瑀舲耳里,却很震撼。
她一直以为过去那么多年,小童对她应该只剩纯然的友谊,没想到……
「刚刚的话,你当我没说吧。其实你应该告诉余湘渟,你并不如她表面看到的幸福,可能她想要害你、嫉妒你的心眼会少一点。」小童立刻补上一句,转移了话题,也轻易转移了瞬间的尴尬。
他不给瑀舲任何反驳他对余湘渟评论的机会,紧接著又问:「你明天要到哪家公司面谈?」
「星宇科技。」
星宇科技?那太好了,看来瑀舲得不到那个工作的机率比较高,抢破头要进星宇科技的人一堆,能进去的当然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瑀舲的工作能力,而是以瑀舲浅薄的工作经历,要进星宇科技是不太可能的。不过,她能得到面试的机会,却让他稍稍觉得奇怪。
「明天我陪你去面谈。」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你别拒绝我,星宇科技跟我的公司在同一条路上,很方便。」
***
拗不过小童的坚持,她只能乖乖让小童陪著进星宇科技大楼。
早上透过行动电话,她临时被通知面试改在二十三楼,而不是原来的十九楼人事部。
才踏进二十三楼,向总机小姐表明来意後,她立即被引进一小间会议室,小童则被带进另一间会客室。
几分钟後,一个主管模样的男人进入会议室,对方都还没坐定,桌上的电话马上响了。
「……」
「是。」
「……」
「是。」
「……」
「是。」
她当然听不见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些什么,只听见进门的那个男人频频回答「是」。对方挂了电话後,坐下身面对瑀舲。
「薛小姐,请问你多快可以来上班?」
「明天。」她有些惊讶,以为会先被询问先前的工作经历。
「很好,请你明天九点准时到公司。你的工作内容,要交接的秘书小姐会跟你一一说明。」
「秘书小姐?」瑀舲听得莫名其妙。虽然她的面试经验不多,但这个绝对是最奇怪的一个了。
「我忘了跟你说,你原先应徵的是行政工作,但是我们总经理目前急需要一位秘书,总经理看过你的履历後,认为你能胜任这个工作,所以希望你能接下这个工作。」
「可是我之前没有秘书的工作经历,我想我可能不……」
「这点你不需担心,现任的秘书小姐还有一个星期,才会正式离职,这一个星期里,她能教会你所有工作内容。至於薪资待遇,公司一定能让你满意的,如果你要拒绝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我觉得十分可惜。」
瑀舲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就是认为这个主管似乎很怕她会拒绝工作。
「好,我愿意试试看。」既然人家都愿意给她机会了,她实在也没理由拒绝。
「谢谢你。」
应该是她说谢谢比较恰当吧?她带点尴尬,同样回覆对方一句谢谢,「面试」就算结束了。
有这种面试吗?她第一次碰到。
当小童听到她得到工作时,脸上的表情跟她刚踏出会议室时一模一样——百分之百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