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见嫣红姹紫的花圃。
荷生不动声色,她知道言诺与烈火在考她。
她慢慢走到石栏杆处靠住看风景。
她听到烈火轻笑。
荷生低下头,发觉左脚踩住一棵草本植物,茎是方形的,卵形叶子对生,被她踏碎部分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荷生低头摘一片叶子揉碎嗅一嗅,觉得沁人心脾,顿时凉快不少,她诧异地说:“薄荷。”
烈火笑,“被你猜中了。”
荷生大感兴趣,“其余的是什么?”
看仔细了,她发觉有许多种植物,大半拥有貌不惊人的小叶子,言诺一一为她数出来:甘草、天麻、地黄、黄连、艾、菖蒲、茯苓……
荷生高兴到极点,蹲下来逐一细赏——“艾叶与草蒲在端午节燃烧薰屋,传说可驱邪除病”,“甘草是中药中的百搭呢。”
她忽然看到角落有两株绿茎碧叶的白花,花形像牵牛花,但是比牵牛花大,于是问:“这是什么?”
烈火答:“曼陀罗花。”
“什么,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地狱之花?”她后退一步。
吉诺说:“它也是一种药用植物。”
烈火笑,“是一只为盛名所累的麻醉剂。”
荷生惊叹,“我可以在此地研究一整天呢。”
佣人捧出冷饮,烈火与言诺走到泳池旁的太阳伞下去。
荷生抬高头,正在欣赏一边墙上爬得满满的长春藤,忽然之间,她后颈那股麻痒的感觉又来了。
荷生吓一跳,猛地转身,一边用手去拂扫,却看到二楼露台长窗内站着一个人。
那人随着荷生的目光隐失。
荷生惊疑地搓揉着后颈。
小言在那边招她,“过来歇一歇,当心晒坏。”
荷生坐下喝一口冰茶。
刚才谁在窥望?
她听得烈火说:“父亲的意思是叫我留下来,明年待你毕业,我俩全力出击。”
言诺说:“我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烈火答:“祝我们前途似锦。”
荷生忽然问:“烈风今天在不在?”
言诺连忙说:“不,他不住这里,他另外有个家。”宛如烈家的发言人。
荷生实在忍不住,“那么,”她伸手指一指,“谁在那个露台上?”
吉诺看一看,“有人吗?”
荷生笑,“你让烈火回答我好不好。”
烈火却已经走进屋内。
言诺按住女友的手,“荷生,他们家事比较复杂,我们不便问及。”
“对不起。”
言诺想一想,还是透露消息,“他有两位母亲。”
啊,多了跟少了都不美,荷生缺父亲,烈火多出一个母亲,只有言诺最幸福,一父一母,恰恰好。
看样子他们两兄弟同父异母。
言诺又说:“只有烈云是他亲妹妹。”
荷生见吉诺代烈火遗憾不已,便安慰他说:“这样的家庭也常有常见。”
“烈火不这样想,不是他父亲追他,他才不肯回来。”
荷生说:“我们也该告辞了。”
言诺点点头。
刚走近长窗,就听到重物堕地声。
言诺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即冲入书房,荷生跟着进去,发觉言诺已紧紧抱住烈火,不让他动弹。室内凌乱,一张红木茶几掀翻在地,另一头站着烈风,手中抓着一只椅子当武器。
烈火狠狠地说:“你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准你进这间屋子来。”
烈风冷冷地答:“笑话,这间屋子是我外公的物业,跟我母亲的名字叫琪园,我不把你轰出街已经很好,明明是你霸占我的产业,你倒恶人先告状。”
言诺功道:“一人少一句吧。”
谁知烈风指着他骂:“姓言的,你父亲忘恩负义,枉周家栽培他成才,到头来倒戈相向,有老奴才就有小奴才,这里容不下你说话。”
吉诺脸上变色。
烈火大力挣扎,“你还不松手让我赶走他。”
荷生站在一角急得好比热锅上蚂蚁。
烈火额上青筋绽现,“你听着,再被我见到你缠着烈云,我发誓杀掉你。”
荷生不顾一切,走向前对烈风说:“请你先避一避。”声音里充满恳求。
烈风先是瞪着荷生,不知怎地,大力扔下椅子罢手,转头走开。
言诺松开烈火。
烈火还想追上去,荷生挡在门口,无论如何不给他过关,烈火这才倒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荷生过去蹲下劝他,“喊打喊杀有什么好?像我们,想要有个同胞手足还不能够,你俩却互相作践。”她管这桩闲事,像是管定了。
烈火用手捂着脸,荷生有荷生的牛脾气,硬是要扯下他的手,吉诺在一旁急得要命,他怕烈火怒气冲天,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得罪了荷生,以后无法弥补。
但是没有,烈火渐渐静下来。
室内三个人,都紧张得叫汗湿透了衣裳。
佣人到此时才敢探头进来查看。
荷生同言诺说:“我们走吧,让他休息。”
离开大宅的时候,荷生没有法子不再留意门旁琪园两字。
她看言诺一眼,这里边的故事,小言当然是清楚的,言家与烈家的交情恐怕不止二十年,烈老爷怎么起的家,同两位妻子的轇轕,言诺统统知道,不过他不说,荷生不会去问他。
烈家的司机赶出来,“言少爷,烈先生叫我送你们。”
荷生讶异,“烈先生在家?”
“是,他还说,谢谢夏小姐调解纷争。”
家主在家!
他为什么不露面?
身为家长,应当出来镇压场面。
吉诺拉拉荷生的衣角,低声说:“烈风与烈火无日不吵。”
两人上了车。
小言又说:“两兄弟的心病不止一朝一夕了。”
荷生有一点点同情烈风,但眼见吉诺与烈火站同一阵线,不便发言。
半晌她问:“园子里有没有金鸡纳树?”
外表粗犷的烈火竟会有心思经营一个中药植物花圃,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家,小言没有送荷生上去,她另外有约,一班女同学要与她出去跳舞。
小言叮嘱她,“看到英俊小生,不得目不转睛,不可与他说话,不许与之跳舞。”
荷生问:“那么,能不能与他私奔?”
小言睁大眼睛,作一个狰狞的表情。
荷生笑着逃上楼去。
她心里却有点凄惶,到了家门,把身于靠在墙上发呆,出去几个钟头,像打过一场仗,累得说不出话来。
隔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躺在藤榻上就睡着了。
人影,有一个人影,轻轻地走过来,“荷生,荷生,随我来,荷生,我唤召你,随我来。”
荷生惊呼:谁,谁?
“荷生,荷生。”
是她母亲推她,睁开眼,天色已暗。
明明已睡了好些时间,为何恍似一刹那?
“同学打过电话来催,叫你准时到。”
荷生点点头。
夏太太喃喃道:“真热,汗出如浆,让我关上窗门开冷气。”
荷生坐起来,藤榻上浅浅一个汗印。
荷生怕她整个人会热融掉化成汗水。
天空闪起霍霍电光,雷声隆隆,刮来一阵雷雨风,夏太太忙到露台收衣服。
大雨忽然倾盆倒下,哗喇哗喇,四周只余雨声。
夏太太问:“有没有人来接你?势必不能穿白皮鞋了。”
荷生站在露台边,抱着手看景,一片白濛濛,气温顿时下降,凝得一屋雾气,她拂一拂脸上的水珠,回到房内淋浴装扮。
珠灰色晚服是早就预备下的,荷生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套上裙子。
雨没有停,荷生也没有期望它停下来。
穿上楼空鞋,她走到门口,回头一望,发觉她母亲在卧室内看电视,荷生微微一笑,下楼去赴约。
大雨中车子与街灯都只是一团光,荷生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抵达目的地,可是也不在乎。
她站在檐篷下,原来手上连雨具都没有。
“好大的雨。”身后有人问。
荷生抬起头,并没有惊讶,宛如她一早知道他会来,她似在等他。
脚背早被雨溅湿,她没有退后。
荷生看向雨中,他站得离她很近,手臂与手臂之间像是没有缝隙,但又好像隔着一线天,荷生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她已被点了穴道。
脖子后边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她肯定是他在呵气。
前有水,后有火,荷生不知如何抉择。
过了很久很久,荷生听得他说:“我会同言诺讲。”
荷生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天空上雷电交加,传说人若做了亏心事,天雷会转弯搜他出来打。
荷生幼时怕行雷闪电,此刻她觉得最可怕的是她旁边那个人,不不不,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夏荷生。
他像是已说完要说的话,缓缓转身,走向雨中,双手插在袋里,调过头来,看住荷生,笑一笑,消失在雨里。
荷生独自站着落泪。
不知过多久,才有一辆计程车驶进来,有人落车,荷生才上去。
晚饭已吃到第三道菜,女主角方姗姗来迟,女同学起哄。
荷生嗫嚅地解释,“大雨叫不到车。”
“小言不是你司机吗?这回子又找什么借口。”
有人替她叫了一杯白兰地来挡挡湿气。
“生辰快乐。”大家举杯。
还是同一日?荷生不能置信,感觉上像已经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她对时间有点混淆。
有人替她拨一拨湿头发,荷生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恐惧地看住那只手。
女同学笑着问:“怎么了?”
她连忙呷一口酒。
靠着酒力,渐渐松弛下来。
“荷生,有什么愿望?”
愿望,呵是,愿望,荷生用手撑着头,“我要三个愿望。”
“荷生,别太贪婪。”
“算了,一个人有多少二十一岁,一下子就老了,让她去。”
荷生苦苦地笑。
坐首席的女孩子一阵骚动。
“荷生,那边有位先生送香摈给我们喝。”
“呵,定是夏荷生的神秘仰慕者。”
夏荷生已经有三分酒意,转过头去,远侧一张桌子上,坐着个熟人,见荷生看他,颔首示意。
荷生吓一跳。
是烈风。
荷生连忙注意他的女伴,那女孩子穿得很暴露,正翘着嘴不高兴。荷生见不是烈云,放下一颗心。
为什么担心是烈云?好没有来由,荷生觉得她似走入迷宫,无数出路,统统是死胡同,只有一扇活门,但伪装得和其他通道一模一样。
同学问:“他是谁?”
“朋友。”
“咄,一朋三千里,老老实实,我就没有请喝克鲁格香槟的朋友。”
大家一阵哄笑。
荷生再回头的时候,烈风与他的女伴已经离去。荷生发呆,他们那一家人,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专门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到最后,凝固了,变成年轮,他们却当是等闲事。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下半场不胜酒力,散局各自回家。
荷生并没有醉,只是累。
一如所有喝醉的人,不肯承认醉酒。
一如所有无才不遇的人,只是混赖社会。
第二天醒来,荷生先是想:哟,怎么撑得到学校去,随即觉得头痛欲裂,这才想起,她正在放暑假,可以自由地在床上再躺个大半天,于是大声呻吟。
昨天的事,一个个归队,在她思维中出现。
不住地揉着太阳穴,荷生苍白地起床找水喝。
走过客厅,看到有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是吉诺,他没有叫她,静静地以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荷生从来未曾笑得这么假过,“我母亲呢?”
“伯母有事出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
“推过你叫过你,你沉睡不觉。”
言诺一脸困惑,荷生当然晓得他为什么而来,她用手捂着脸,叹息一声。
“荷生,昨夜烈火来找我。”
荷生说:“我先去漱口。”
“不,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荷生低着头,“请讲。”
吉诺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烈火所说,都是真的?”
荷生觉得越拖得久越是残忍,面临试练,她鼓起勇气答:“是。”自己都觉得这个字像一把利刀,直剜人人心。
言诺要过一会儿才能说:“荷生,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认识他,还未超过一百个小时。”
荷生轻轻地说:“这不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
“并无需要知道。”
“你认为你做得正确?”
“同对与错一点关系都没有。”
“荷生,我不明白。”
荷生迷惘地抬起头来,“我也不明白。”
“我竟一点不察觉,我像个盲人。”
“你责备我吧,言诺,我伤害了你。”
“这是你的错吗?未必。”
言诺的声音里混杂了悲哀、无奈、失望,但荷生听不到任何恨意,他是一个君子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言诺别转面孔,“我没有争的习惯。”
荷生答:“也不值得那么做。”
吉诺站起来,不知怎地,脚步踉跄,撞向茶几,荷生欲伸手去扶他,他闪避,荷生看到他右手指节粒粒瘀肿。
言诺轻轻说:“我也没有打架的习惯,出气对象只是一堵墙。”
荷生声音颤抖,“相信我,吉诺,这是我的损失。”
吉诺微笑,“是吗,那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荷生不能回答,怔怔看住他。
三个人坐一起玩一局游戏,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一桌上的筹码不会不翼而飞,必然有人失有人得,怎么可能三个人一起输。
但荷生明明没有赚的感觉。
言诺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荷生的鬓角,过了一刻,一声不响地离去。
荷生对着电视机,下午时分,正在播映动画片,猫与鼠正作永恒的追逐,荷生觉得生活中没有更悲惨的故事了,她泪流满面。
荷生为自己而哭,她不担心言诺,像他那般人材,哪里找不到贤良美慧的伴侣。
夏日余下的日子,荷生蜷缩在屋内,不肯外出。
她母亲完全知道发生什么事,爱莫能助,因此不发一言。
待荷生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候,立秋已过。
这段时间内,她不想见任何人。
返学校办新学期入学手续那日,她生怕碰到言诺,任何男生走过身边,她都吓一跳。荷生凄凉地想,唯一问心无愧的是,她不是个一脚踏两船的女人。
办完正经事,约好同学买书,走到门口,听到汽车喇叭响两下,荷生没有留意,同学转过头去看,随即笑说:“找你呢,夏荷生。”
荷生吞一口涎沫,这样的作风,像煞了一个人。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车里的人,怔住,不禁问:“烈云?”
烈云探出头来,笑道:“请上车来。”
烈家作风是不会变的,假设其余人等一概听他们命令,以他们为重。
荷生正犹疑,同学已经谅解地说:“找到书会替你多买一本。”
荷生好生感激,那边烈云又按两声喇叭。
荷生过去上车。
“烈小姐,或许你应考虑预约。”
烈云笑道:“夏小姐,这两个月来你根本不接电话。”
烈云所说属实,荷生作声不得。
“别叫我下请帖,我二哥说,你不收信件。”
荷生只是赔笑。
“你瘦了许多。”
荷生转头问:“谁叫你来?”
烈云正在拐弯,一脚踩着煞车,轮胎与柏油路磨擦,吱吱发响,她笑问:“我自己不能来?”
荷生不出声。
“好好好,是二哥让我来看你心情如何。”
这样说,他们三个人的事,烈云全知道,唉,也许烈家上下全知道了,荷生尴尬得涨红面孔。
她蓦然抬起头来,“我们到哪里去?”
“到琪园好不好?”
“不不。
烈云笑,“看你急得魂不附体。”
荷生气急败坏,“烈云,这么多人当中,你首先不应开我玩笑。”
烈云温柔地说:“你讲得对,荷生,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荷生吁出一口气。
“这样吧,我们到会所喝杯茶。”
“你送我回家岂非更好。”
烈云十分诧异,“你想躲到几时?他们已经没事了,言哥哥每天下午四时到七时都与二哥一起办公,过些时候还要齐齐出差到东京去。”
荷生大吃一惊。
她像那种二次大战孤身流落丛林四十年的日军,猛地听见战争结束世界和平,不能置信,拒绝返回文明。
“让你静这个多月还是我的主意,二哥每晚开车到你家楼下你可知道?”
荷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不,她不知道。
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做。
“有一两次我与他在一起,静静地喝杯咖啡,偶尔聊几句,并不闷。”
兄妹俩坐在车子里,借月色仰视露台,盼望伊人出现,可惜的是,有露台的人家通常不到露台站,只有佣人淋完花之后晾衣服。
烈云问哥哥:“她出来你打算怎么样?”
烈火把头伏在驾驶盘上,“我不晓得,吹口哨或许。”
烈云骇笑,“可是你从来没有怕过女孩子。”
烈火口气也带绝望的意味:“我知道,这次我劫数难逃。”
烈火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
“他熬过一段相当痛苦的日子。”烈云说。
到了俱乐部,烈云去停车,荷生先找到台子坐下,还没叫饮料,已经有人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荷生苦笑,烈云当然是有阴谋的。
她抬起头,意外地看到白衣白裤的烈风。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当然不。”
烈风手上拿着一杯啤酒,他彬彬有礼,为荷生叫了饮品,向她举杯,“谢谢你。”他说。
荷生奇问:“为什么?”
烈风苦涩地答:“你不歧视我,你没戴有色眼镜看我。”
“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
烈风说:“那边坐着的是我母亲,你能说服她便是帮我一个大忙。”
荷生斜斜看过去,只见一位身型纤弱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妇女正与朋友聊天。
呵,这便是琪园原来的女主人。
“自幼她便教我打垮那边的人。”
荷生忍不住带一点揶揄:“有没有成功?”
“我太讨厌烈火,太喜欢烈云,全盘失败。”
荷生不习惯烈家兄妹一贯惊人的坦率,觉得十分震荡,顿时有点不自在。
“我知道你今天为何而来。”
荷生一怔。
烈风笑笑,“我是闻风来看热闹的,听说你们即将举行群英会。”
荷生听懂了,知道烈火与言诺稍后会得出现,不禁对烈云这个安排生气,她轻责烈风:“假使你当我是朋友,又为何挖苦我。”
烈风一怔,承认道:“你讲得对,但是我讨厌他们两人,你先后两个选择都十分不智。”
荷生啼笑皆非,别转面孔,不去睬他。
“或许我在白天不该喝这么多,又可能我喝得太少,否则也可以加入战团,岂非更加热闹。”说罢嘿嘿笑起来。
荷生忍无可忍,“烈风,你语无伦次,很难怪人不喜欢你。”
他沉默下来,过一会儿拿着他的杯子离去。
荷生叹一口气,看样子烈云扔下她不打算回来了,荷生拾过书本手袋,刚站起来,烈火已经出现。
荷生觉得她似面对执行死刑的长枪队。
过半晌她问:“言诺呢?”
“他不肯来,他说他不是好演员。”
荷生反而放下心来,三个人若无其事地坐一张桌上谈笑甚欢,未免太过滑稽,烈云的估计略有偏差,他们还未能踏入化境。
烈火微笑,“好吗?”
荷生一时答不上来,感慨万千。
烈火的头发与胡髭都修理过,外型更加潇洒,骤眼看与烈风有三分相似。
荷生转过头看,烈风与他的母亲却已经离去。
烈火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荷生的目光是找谁,他说:“以后不要同这个人说话。”
荷生微笑,“你太习惯干涉他人的言行举止。”
“你别误会,那个人是例外。”
“他是你兄弟。”
“他尽得母系恶劣遗传。”
荷生心情本来不好,但听到如此偏见的评语,不禁莞尔。
烈火说:“你笑了。”
荷生伸手摸自己的脸颊,真的,隐没个多月的笑脸,终于再度浮现,可见最难的已经过去。
像传说中那种没有良知的女人,她自辜负他人的过程中获得更好的选择。
烈火说:“烈云不看好我们。”
荷生不出声。
“她觉得我俩性格太强,易起冲突。”
“你跟妹妹十分亲厚,无话不说。”荷生羡慕。
“我与你之间也是一样,你可以把所有心事告诉我。”
不可能,荷生不住地摇头,他们一开头已经得不到诸神的庇佑,她伤害了言诺,内心不安,也许,连这一点点内疚都会渐渐埋没,但不是今天明天后天,目前荷生尚不能释然,光是这一点,已经不能告诉烈火。
他们走到停车场。
烈火指指一辆黑色大车,“这是烈风母亲的座驾。”
仍然维持着豪华的排场,可见烈先生在经济上照样看顾她,抑或,荷生忽然想起来,这是烈风外祖父的余荫?
多么复杂的一个家庭。
荷生问:“令堂住在什么地方?”
烈火露出一丝笑容,“问得好。”
爱一个人的时候,提起他,才会有笑意,烈火很明显地爱母亲,孝顺孩子坏不到哪里去。
“家母一半时间住伦敦,另一半时间住新加坡,几时我们去看她。”
“你外公也是财阀?”
烈火答:“不,家母娘家清贫,慢慢我告诉你。”
荷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