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她撒娇的语音方落,眼圈就红了,仰着楚楚可怜的小脸让人不忍苛责。
林子靖果然拿她这副表情没辙,语气缓和了下来。
“皑莲,你不小了,不能再任性下去。不是说要给你妈惊喜,怎么会变成你负气地跑走呢?是不是跟妈妈吵架了?”
皑莲咬唇不语,深色的眼珠沉重地望向一旁的欣荷,令后者心头升上一抹罪恶感。
“子靖,根本没什么事,只是场小误会。”欣荷勉强自己这么回答,难道能说皑莲是看见她跟萧桦接吻,一气之下冲出去的吗?“皑莲回来了,一切都雨过天晴,倒是萧桦为了帮我找皑莲,午饭也没吃,我们早点开饭吧。”
“皑莲,你听到没?萧叔叔为了找你午饭都没吃,有没有跟人家说声谢谢?”子靖道。
要她跟萧桦道谢,有没有搞错呀?!
皑莲在心里嗔怪表叔搞不清楚状况,眼珠转了一转,有了主意,笑吟吟地转向萧家父子,目光却是直视向慕鸿:“谢谢。”
“好乖。”子靖欣慰地眉开眼笑,不知道皑莲道谢的对象不是他以为的那个。
慕鸿却知道她的小把戏,懒得拆穿。
“提到我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皑莲像想到什么似的,懊恼地紧缩起眉头,“我把它留在何秘书的座位了。”
“何秘书派人送来了。”欣荷指着放在客厅墙角的巨型相框道。
皑莲连忙走过去,将罩在上面的红绒布掀开,露出巨幅相框里笑容灿烂的一家三口,眼中浮起一层水雾。
相片里的父亲依然是那么俊雅温柔,就同她记忆中一般。然而,偎依在他身边笑容甜美的母亲,心里却有了别人。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的合照,皑莲好不容易找出来,放大了送给欣荷,想给她一个惊喜。”子靖感叹地道,“那年我表哥正值盛年,谁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倒下去。他一向健康,检查出来却是血癌,让我们措手不及。”
“爸爸……”滴滴清泪自皑莲眼角滑落,欣荷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别难过了。今天是妈妈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子靖安慰她,笑着转向其他人,“萧桦、慕鸿,李妈烧的菜可不输大饭店的大厨,今天你们有口福了。”
“嗯。”萧桦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若有所思地从那幅相框转开,投向眼泛泪光的欣荷。
好想走过去搂她人怀安慰,却担心会刺激到皑莲。哎,他不笨,当然晓得皑莲在这时候揭开相片的用意,是在示威吧。
一行人进入餐厅。果然,皑莲存心不让萧桦好过,刻意要林子靖去坐男主人位子,虽然她嘴里说得甜如蜜。
“表叔跟爸爸的感情就像亲兄弟一样。今天妈妈生日,表叔应该代替爸爸尽男主人的义务,帮忙妈妈招待客人。”
“你这鬼灵精!”子靖毫不怀疑她的用心,热心地担起主人的责任,浑然不知他的好友心里有多么不是滋味。
慕鸿冷眼旁观,这顿饭除了不知情的林子靖,以及自以为狡计得逞的皑莲外,女主人白欣荷与他父亲萧桦都食不知味吧。
看来,他苦口婆心的劝说皑莲全当是马耳东风,她还是固执己见地视他父亲为抢走她母亲的大坏人。
“慕鸿,听你爸爸说,你有意将事业发展到本地,进行得怎么样?”觉得餐桌上的气氛太冷,欣荷以闲聊的语气道。
“还好。”
简短的接腔,令气氛更冷,皑莲顿感不满。
她是有意为难萧桦,却无意见母亲难堪,看到萧慕鸿居然只用两个字就想打发她母亲和气的询问,她不禁有气。
“什么叫还好?”她故意抬杠似的说,“是明天就可以大发利市,还是仍在进行中?对了,萧慕鸿,你事业不在本地,是在哪里?之前我听你的口音,就觉得有点奇怪,原来你不住这里。”
“皑莲,说话别这么没礼貌。”欣荷轻声斥责。
“是呀。慕鸿比你年长,要叫萧大哥,别连名带姓的。”子靖也加入教训行列。
“表叔,”她孩子气地鼓着腮帮子,“你跟妈妈还不是连名带姓喊萧叔叔,为什么我不可以那样喊萧慕鸿?”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对喔。
“那不一样。我跟你萧叔叔都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如果喊他萧先生,太生疏了;喊他阿桦,感觉上又怪怪的。因为他连名带姓就只有两个字,而大家都习惯喊两个字的嘛,所以我就连名带姓地喊他萧桦哕。你妈妈也是这样子。”子靖呵呵笑着解释,顿了一下后又说,“你萧叔叔就不会连名带姓地喊我林子靖,只叫我子靖,是同样的原因。”
“好啦,人家知道了嘛。”皑莲嘀咕着回应。真哕嗦耶,萧慕鸿都没意见,他们干吗替他出头?
“反正……”她瞪向慕鸿,见他只顾着吃,全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她恼了起来,“刚才我问的事,你还没回答呢!”
慕鸿抬眼看她,深黑的眼眸闪射出一抹揶揄。谁规定她问他就得答的?
“还好就是还好。”他慢吞吞地说,“我住英国。”
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就想打发她?皑莲眯起的眼眸像要冒出火焰来。
“皑莲,慕鸿除了面对股东及商业对手外,向来是惜话如金。”子靖很了解似的替他解释。
是吗?皑莲的表情明摆着不相信。她可见识过他口若悬河般教训她的模样。敢情那时他拿她当成股东或商业对手?
“慕鸿是港英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兼总裁,港英集团的本部在伦敦,是由慕鸿的祖父一手创立的。”子靖说。
“不过基础是由我祖父奠下的。”萧桦补充,“当年先祖父从大陆到香港,后来到英国创业,是从船务起家。先父根据这个基础朝金融和地产方面发展,集资创立港英集团。”
“萧桦,你不也担任过好几年港英集团的主席?”子靖问。
“嗯。那年先父病重,慕鸿还不到二十岁,我临危受命担任主席的职位。不过在慕鸿拿到博士,差不多是四年后,我就交出经营权了。”
“萧桦,你也真敢。当时慕鸿还那么年轻。”欣荷的语气带着指责。
“慕鸿虽然年轻,不过他长年跟在先父身边,早在他十六岁那年,就开始接触集团核心的事。事实上,他十二岁那年就创立了自己的电脑公司,目前还是港英集团旗下最赚钱的公司之一。比起他来,我这个终年奔波在世界各地盖房子的老爸,这方面的经验还不如他呢。”他闪亮的笑容里有抹为人父的骄傲。
“虎父无犬子啦。”子靖接口道,“别太贬抑自己,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周游列国的监工呢!”
萧桦闻言大笑,餐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对呀,把你这个名建筑师当成监工,可是笑话喔。”欣荷跟着打趣,“不过,你当年跳开家族事业,跑去念建筑,令尊都没说什么吗?”
“怎么没有?”萧桦嘲弄地回答,“他气得跳脚。好在那时候我把慕鸿留给他,加上建筑跟地产总有些关联,他才对我坚持要到美国念建筑的事不再追究,全心放在栽培慕鸿上。说到这里,我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不但没善尽为人父的责任,还把他交给威严、难相处的祖父……”
“爸,你别这么说。爷爷很爱我……”慕鸿忍不住插嘴。
“我当然知道他爱你,但也晓得他有多么不好相处,别忘了我是他的儿子。”萧桦苦笑。
眼见餐桌上的气氛又闷了起来,子靖连忙道:“我记得慕鸿是牛津大学毕业的。”
“嗯。他完全依照先父的规划完成教育。这样也好,不然我还困在港英集团的琐事里无法脱身。想我那四年困坐办公室内,总共画了一张图……”
“萧桦,你那张图可不得了,那个商场目前已经是上海最发达的商场之一。”
“我就是觉得商业味道太浓了。那时候整天接触的都跟地产和金融发展有关系,满脑子都是数字,画出来的图就成了那个样。”
“拜托,在全球经济普遍不景气的时候,能赚钱就好了。”子靖感慨地道。
“你跟我讲这个?谁不知道林子靖经手的生意,没一样不赚钱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欣荷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若没有子靖,丈夫留下来的事业能禁得起一次又一次的金融风暴吗?子靖在这方面的确有才能,可贵的是,他守住在丁凯病床前的承诺,守护公司,守护她们母女。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湿。
“子靖,谢谢你。”
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朝他举杯,子靖怔了一下,随即以一个浅笑回应。
“说这样就太见外了喔,欣荷。”
两人交会的眼神有着多年的默契。一个意念因这画面而在皑莲心中形成,她还不是十分确定,心情却因此而雀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男声混着女声,声声祝贺,欣荷扬起的嘴角却有抹苦涩。生日快乐?今天是她的生日没错,但快乐?未必呀。
一整天的情绪像洗了一场三温暖。先是萧桦带给她—段浓情蜜意,接着被皑莲撞见,她负气跑出去,失踪了四个多小时,让她担足心才被萧桦找到。被送回家后,皑莲红肿的眼圈显示她着实伤心了一顿,看得她心如刀割。接着子靖来了,皑莲刻意粘着子靖,忽视萧桦,摆明是让他难堪。
想到这里,欣荷不禁笑自己太过天真。萧桦送皑莲回来时,她还以为皑莲转了心意,愿意接受两人的事,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
欣荷吹熄蛋糕上的蜡烛,将切好的蛋糕分送给客人。
这是皑莲最喜欢吃的口味,香浓的巧克力蛋糕,夹心一层是布丁,一层是黑樱桃,还有最上一层的新鲜水果,看起来就很好吃。只见她边吃蛋糕,边转向林子靖。
“表叔,我送给妈妈全家福相片当生日礼物,你呢?”
子靖呵呵笑着回答:“对不起喔,我急着赶来,没回家。欣荷,明天拿给你,我为你挑了一座琉璃工房的荷花屏风,希望你喜欢。”
“谢谢。”
欣荷点头致意,还想说什么时,皑莲迅速插嘴:“表叔,你好了解妈妈的品味喔。不愧是妈妈二十几年的好朋友,十五年的工作伙伴喔。”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看向萧桦,“萧叔叔,你说是不是?”
萧桦修养极好地微微一笑:“我也带了礼物来,想知道我送给你母亲什么样的礼物吗?”
皑莲挑高眉宇,不予置评。
萧桦手伸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方型小盒,大小就像戒指盒般,目光含情地将礼盒一寸一寸朝欣荷递来。
她看着他,心跳急促着,跟众人一样将目光集中在这个盒子上,眼神里有着猜疑、兴奋,是那个吗?
“啪”的一声,萧桦手上的盒子被突然伸来的一只手拍掉。由于太过突然,众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看着礼盒落在地面。
“皑莲,你太失礼了!”欣荷忍不住扬高声音,斥责女儿。
皑莲紧闭着唇,瞪着地上的礼盒,眼睛里浮着水气,脸色僵白。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绷得极紧,萧桦弯下腰捡起礼盒,目光不愠不火地转向皑莲。
“这不是戒指,你不用这么紧张。”
被人说中心事,皑莲气愤地紧握着拳头,眼光冒火。
萧桦则重新将礼盒递给欣荷,俊朗的嘴角挂着一抹温柔:“打开来。”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欣荷接过礼盒,在萧桦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将最上一层荷花图案的包装纸拆开,里头是个精致的方型小盒,盒面也有相同的荷花图。她好奇地掀开盒子,发现是一片微型的光碟。
“爸,你送这种光碟,要是白姨没有适合的光碟机放映怎么办?”慕鸿醇柔好听的声音响起。
欣荷怀疑地挑高一道眉,也想知道萧桦会怎么回答。见他朝她亲呢地眨了眨眼,脸儿有些发烫。
“这正是我的打算。邀了你白姨好几次到家里来,她总是推托。现在为了看光碟的内容,只得到咱们家了。呵呵,你说老爸的算盘灵不灵光?”
慕鸿听后莞尔,子靖索性哈哈大笑。
“萧桦,真有你的。不过光碟里到底是什么?”
“是我最近的设计——荷苑。我已经在市郊看好一块土地,打算建一座富有环保概念的小型社区。因为灵感是欣荷给我的,就把设计蓝图及用电脑模拟出来的3D立体图都拷贝在这张光碟里送给她。”
“这份礼物太重了。”欣荷激动地说。
“我还有更重的礼物要送你,就怕你不愿收。”萧桦轻轻道,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意。他靠向她,低哑的耳语送进她耳内,“我希望能邀请你当荷苑的女主人……”
她轻轻颤动,欲言又止地回望着他,目光幽幽地转荡向一旁将嘴抿得极紧、脸色苍白的皑莲。
萧桦暗暗叹息,知道她的为难,退后了一步。
“不早了,我跟慕鸿也该告辞。”
“我搭萧桦的便车一块走。”子靖深思地瞥了皑莲一眼后说。
“白姨再见。”慕鸿朝欣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转向皑莲,“皑莲再见。”
她没答腔,只是瞪着他。
“我送你们。”对女儿的任性,欣荷显得有心无力。她将客人送到门外,一直到萧桦将车驶出庭园门,才转身回到屋内。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皑莲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欣荷心头升上曲终人散的失落感。哎,刚才还那么热闹的。
自从丁凯走后,这个家一直是这样冷冷清清。虽然她拥有皑莲和公司,但心灵始终空虚寂寞,直到她遇到萧桦……
“妈……”皑莲的呼唤打落了欣荷浮上唇角的笑意,她回过神,看了女儿好几秒,才走到她身边坐下。
“皑莲,妈妈想和你谈……”
“如果是萧桦的事就不必了!”她断然拒绝。
“皑莲,你为什么……”
“除非你打算告诉我,中午我看到的那幕纯粹是误会,否则什么都不用讲了!”
“皑莲,我不打算欺骗你,欺骗自己。我爱萧桦,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要明白!”皑莲伸手掩着耳朵,生气地看着母亲,“萧桦有什么好?让你为了他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欣荷哀求地望着她,轻声细语地解释着,“萧桦不会抢走妈妈对你的关心,他只会帮助妈妈一块照顾你……”
“这种话只可以骗三岁小孩,我不是厂皑莲傲然的扬起下巴,“萧桦根本是个花花公子,你不要被他骗了!”
“皑莲,你是打哪听来的?”欣荷讶异道,“萧桦绝对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你应该相信妈妈的眼光……”
“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难道你已经忘了爸爸吗?”她眼神冰冷地怒视她。
“皑莲!”欣荷震惊又伤心,“这完全是两回事。如果你爸爸今天还活着,我不会喜欢别人,可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如果你只是要找个男人替代爸爸给你幸福,你可以挑表叔,我可以接受,我……”
“皑莲,你胡说什么!”欣荷没想到她会把事情想得这么扭曲,“我跟子靖根本就没有那种感情。令我心动的是萧桦,我爱的也是他呀……”
“那你去追求呀,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何必假惺惺地跟我谈?”皑莲气愤地大叫,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反正你就是不要我,不要爸爸!”
“皑莲,不是那样的,你听妈说……”看到她的泪,欣荷心慌了起来,好担心她又会跑掉,伸手想要搂她。
皑莲却用力推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语音破碎地道:“我讨厌萧桦,绝不允许他抢走你!”
她说完便跑着离开客厅,和李妈错身而过,奔向楼上。
“皑莲……”欣荷凄楚地唤着头也不回的女儿,想要追上楼,突然感到头昏眼花,幸好李妈及时扶住她。
“太太,太太!”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李妈着急的呼唤,勉强瞠开眼皮,苍白的脸上浮起虚弱的微笑:“我不要紧……”
“还是让我扶你回房里躺一会儿吧。”李妈忧虑地建议。
“也好。”
李妈扶她回到房间,将她安置在床上。欣荷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这目光让李妈立刻会意。
“太太放心,我会去看小姐。”
“谢谢你,李妈。替我照顾她。”欣荷疲倦地道,闭上眼。
“太太好好休息。”李妈轻叹了声,关上女主人的房门,朝令大家伤透脑筋的皑莲房间走去。
皑莲怒气冲冲地奔回房里,眼泪像泉水般冒个不停。
妈妈真的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她伤心地哭着,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因为隔了好久都没人来安慰她,连最疼爱她的李妈都没上来看她。
她越想越伤心,新的泪水不断涌出来,抽了好几张面纸,摸了鼻涕,擦掉眼泪,但泪水与鼻涕仍冒个不休,她索性不擦了,倒在枕头上嘤嘤哭泣。
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关心我……皑莲无助地想着,要是爸爸还在,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爸爸,为什么要抛下皑莲不管?
她合上哭累了的眼睛,觉得头越来越昏,迷迷糊糊中,父亲丁凯慈祥的眼眸变成萧慕鸿那双有时温柔、有时严肃、有时又似笑非笑调侃她的眼睛。
她想起了他的怀抱,那温暖有力的拥抱,仿佛靠在那里,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可以远离。她感觉到安全、舒适,仿佛天生就是属于那里的。
恍惚中,她抱紧床上的被子,将它当成慕鸿哭湿的小脸埋在上面。
这就是李妈推开房门所看到的景象。
她走进房内,对着她抱着棉被哭得睡着的身影摇头,嘴里咕哝着:“这孩子怎么棉被也不盖,要是感冒了怎么得了?”
过来帮她盖被子时,李妈看着那张仍挂着珠泪的小脸,发现枕头上湿了一片,皑莲樱红的唇瓣却挂着一朵好美、好娇弱的柔笑,令她微微诧异。
“又哭又笑的……”她摇头,注意到皑莲脸上不寻常的红晕。
她紧缩起眉,轻触她的额头。
“哎呀,怎么这么烫!”她赶紧拿出耳温枪,量了皑莲的温度。
“糟糕,发烧了,该怎么办?”李妈头痛地喃喃自语,这下子她可有得忙了。
淡淡的烟雾自燃着火星的烟头盘绕而上,萧桦看着烟雾,鼻间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他手夹香烟凑到嘴上深深吸了一口,焦躁的心情没有因肺部充满尼古丁而得到舒解。他看着手上的香烟,忽然厌恶地将烟头捺在烟灰缸里熄灭。
近来很少抽烟了,因为欣荷不喜欢烟味。
听子靖说,丁凯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玩女人,完美到找不出丝毫的缺点。这样的男人怎会罹患血癌,令人想不明白。
他将身体重重靠向沙发椅背,微微闭上眼。
那个完美的男人死了,留下欣荷与女儿。女儿像是父亲的化身,固执地守护母亲,不允许任何男人靠近。
萧桦唇上浮起一朵苦涩意味浓厚的笑花。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情敌不是欣荷死去的丈夫丁凯,也不是任何一个活生生的追求者,而是欣荷难缠的女儿皑莲。
唉!
“为什么叹气?”
低沉的语音打破了室内静寂的气氛,萧桦睁开眼,发现独子不知何时来到起居间。
“还没睡呀,慕鸿。”他的声音显得疲惫。
“我出来喝水。”他走到角落的小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到沙发区,从茶几上的一组茶杯中拿起其中两个,各自倒满,将其中一杯推向父亲。
“我以为你应该很累了。”他闲适地落座在单人沙发上,意有所指地道。举杯就唇,徐缓地啜饮甘美的水液。
“我是累了。”萧桦苦笑。
“是为白姨还是皑莲叹气?”慕鸿偏着头问。
“都有。”他也不瞒儿子。
“想谈谈吗?”
这倒是奇迹,慕鸿居然主动找他谈心事,虽然是他的心事。萧桦唇上再次浮起一朵苦笑。
“被你看出来了。”他挺直身躯,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方重新开口,“你也看到皑莲对我的态度。今天中午她看到我跟欣荷在一块,气愤地跑出去……”
“她将你视为抢走她母亲的大坏人。”想起自己还为了她梦见她母亲被抢走的一幕而挨了她一巴掌,慕鸿便觉得好无辜。
“她不是小孩子,居然有这种想法!”
“或许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慕鸿深思道,“她对你的印象不好,认为你是花花公子……”
“都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萧桦老脸一红,懊恼道,“在遇到欣荷后,我没再跟别的女人交往,还不能表示我的心意吗?”
“去跟她说,我没任何意见。”
“她要是肯听我的就好!”萧桦眼底有抹无可奈何,看向儿子,“慕鸿,你会反对我再娶吗?”
“不会。那是你的人生,我不能干涉你,何况白姨是个好女人,值得你把握。”
“皑莲为什么不像你一样明理?”
“她呀……”慕鸿扯了扯嘴角,如星的眼眸里有抹顽皮,故意道,“当然也认为白姨是好女人哕,就是太好了,所以你这个在她心目中不及格的男人就配不上她母亲。”
萧桦闻言苦笑:“在她心里,没人及得上她父亲丁凯。”
“未必,我看她对林叔叔的印象就很好。”
这话一针见血地刺中萧桦的心事,黯淡的灯光下,慕鸿看到父亲脸色阴沉。
“林叔叔未必有那个意思。他比你更早认识白姨,如果对白姨有男女之情,我看爸爸连机会都没有。”
“可是子靖至今未婚……”
“未必是为了白姨。况且白姨不像是三心两意的女人,如果她喜欢爸爸,不会因为皑莲的想法而改变心意。”
“话虽这么说,可欣荷在乎皑莲,如果她不肯接受我跟欣荷在一块,欣荷不会答应嫁给我……”
听出父亲语调里的苦涩,慕鸿迟疑地开口:“爸……你很在乎她……”
“是的。”萧桦坦白承认,“或许你会认为我这把年纪还陷人情网很……奇怪,可我是真心爱欣荷。我从来不曾这么渴望一个女人。以前对女人是可有可无,得到固然欣喜,错过了也没关系,就算对你母亲,我也没这么认真。慕鸿,我是真的爱她。”
他被他眼底燃烧的炽热狂情给震撼住了,听见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慕鸿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爸……”他深受感动,可这事……
“慕鸿,你可以帮爸爸的,对不对?”萧桦阴黯的眸底忽地闪出一道热切的火花,“我看得出来皑莲喜欢你,跟你也有话说,你可不可以……”
慕鸿啼笑皆非,她喜欢他?跟他有话说?这是从何说起?
她就会用眼泪、鼻涕糊他一身,就会对他大吐苦水,就会当着他的面说他爸爸的坏话。这样是喜欢他,跟他有话说吗?
“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但我真的没法子,只好拜托你。”
这是病急乱投医!
虽然这么想,面对从未在他面前显示软弱的父亲以恳求的眼神拜托他,慕鸿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喉间就消散了。
“我没把握……”
“只要你肯。”
从来都没为他做过任何事,就这次吧。慕鸿叹息地想,认命地点头。
“好吧,我试试。”
“明天去好吗?”萧桦趁热打铁,“她开始放春假了,你可以在家里找到她。”
是得赶快,慕鸿不情愿地再次颔首。过几天他得回伦敦,还是快点解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