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她的开车技术,他就忍不住想吐——
像他这般身份尊贵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因为坐昂贵名车而不适脑昏想吐?
完全是因为她的开车技术太吓人!教人着实不敢领教。
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车,真可说是生平头一遭。
“你怎么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留意到他不对劲的表情,关心询问。
“没什么。”他回避她的关心,不想正面回应,也许是不想让她有机会自作多情。
如果他对她微笑,她是否会以为他对她存在期待?
原本不应该是烦恼的,在他们重逢之后全变得复杂,他大可不去在意,故意忽略他们过往那一段甜蜜回忆,可是每当她接近他,就不自主地勾起他们从前晨昏嬉笑的点点滴滴。
“如果你心里有事,可以告诉我啊。”她笑道:“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楼子道露出不予置评的淡笑。
他不想在她面前去回忆过去,因为现在的她,不配参与他脑海中完美无缺的回忆。
“这里是我的画廊,除了我自己的作品之外,有一小部分是展示每一年度得奖作品,你觉得如何?”
姿妤开心地将自己的成就在他面前展现,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只想与自己最在乎的人分享心中的快乐。
“只能说,你很认真地在创作,不是随便玩玩。”他其实无心无思去测览墙壁上的挂画,对艺术他提不起兴趣。
“我当然不是随便玩玩,我有多么喜欢创作你知道吗?”她的唇边漾着小满足的微笑。
记得小时候,她最爱握在手中的不是棒棒糖,而是一支又一支、各颜各色的蜡笔。
最常出现在她的图画纸上的人——是他。
仿佛又走进了时光的长廊里,总是那么不知不觉地陷入从前的回忆。他是怎么了?心里明明已经排斥她,为何总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撩拨起过去的记忆。
沉默过后,楼子道忽然问道:“你说你这间画廊叫‘奈奈画廊’?”
“是啊。”
“有什么特别涵义吗?”
听到他这么问,姿妤神秘一笑,然后道:“那是有关希腊哲学中的一小句话,意思是将过去曾经拥有的共同欢乐时光,用一面玻璃镶住,一旦回想,美好的时光就在透明的玻璃里面流动,永远保存它的价值。我只是取相近的发音作为这间画廊的名字。”
她的嗓音柔柔细细,非常悦耳、舒服,从她口中流泄出来的解释,就像一串咒语似地,一一占满他整个心思。
“对我而言,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小时候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想好好保存那些无法再回去的回忆,所以我不断创作,想要借由画笔画下属于你和我的东西。”她笑道:“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长大以后要娶我当老婆……”
她的双颊浮上两朵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都记得,自从你移民到加拿大之后,十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说过的每句话。”她的话加倍地冲击他的思绪,感觉他们不应该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下,站在这种如此抒情的地方。
这样的情势,太容易影响他的判断力。
“我等了你十五年,你终于回来了,多年不见,重逢的喜悦让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十五年来的等待,也算颇有价值。”
她在等他,她心中的大男孩,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保持最和善的那一面,如果没有任何时间的阻隔,他们的感情一定会更深、更浓,但是现在她也很喜欢他们之间存在的那股微妙感……
☆ ☆ ☆
一整个早上,姿妤几乎快闷坏了。
一早,老陈开车送子道到世界金融大楼出席重要的国际会议,谭父和谭母也去参加名流餐宴,而她则是闲闲被晾在家里。
直到下午,老陈终于送子道回到谭家,原本了无生气的她,也在瞬间变得朝气蓬勃。“子道,怎么样?会议进行的如何?”她想扮演一个能在工作上对他尽到关心的女朋友。
“机密。”他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拒绝她的参与。
他觉得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她太清楚,她又不是他的谁,在他心中,她不存在任何地位。如果不将界限划分清楚,他会陷入自我矛盾中,犹豫着该远离她,还是纵容她不停亲近自己。
“你休息一下,我倒杯水给你喝。”她笑了笑,不以为意。
能替他服务,她感到非常开心,就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也会视而不见,不去在意。
“你想不想去哪里玩?”
他安静地喝着她端来的开水,不发一语。
“我开车载你去赏景好吗?”
她开车?!饶了他吧。
子道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两点,于是借口拒绝道:“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出去。”
他现在只想赶快将公事办好,然后早几天搭机飞回加拿大。
谭姿妤对他而言,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是喔?”听到他的回答,姿妤有些失望。她本来还计划要与他共度浪漫的烛光晚餐呢!
她不是一个追求浪漫的女人,因为她的个性比较偏向务实。但是每当与他在一起,她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觉得呼吸十分急促,甚至有时候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抹淡笑,险些喘不过气来。
自然而然地,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爱情的滋润,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感情一直维持在初恋的幸福顶端。
她真的很喜欢他,无论是他对她说过的哪句话,都足以影响她的心情,她容易随着他而起起伏伏。
“那我们一起吃晚餐好吗?”每次她一笑,就会露出两排银色的牙套,对美感甚求严苛的他,实在不想多看见她一眼。
“我想休息。”他又回绝了她。
正当楼子道起身打算回房时,一名女佣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来,对姿好道:“大小姐,心媛小姐来找你。”
“心媛,你今天怎么有空?”姿妤露出笑容,招呼道:“坐啊。”
林心媛是林氏企业的千金,年纪小姿妤三岁,亭亭玉立,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盈灵的大眼睛、浓密的长睫,定定看着人时,迷人的秋波四送,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对她产生一股占有欲。
“我刚从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来找你。”心媛绽出甜甜的笑容,很快地就挨到姿妤身旁。
“你去日本?”
“你忘了吗?我陪我妈去日本看我外婆,三天前我要离开时,还特地问你想要我从日本带什么东西回来呢!”
“呃……”老实说,她真的忘了。
姿妤笑得很尴尬,立刻引起心媛的不满。“原来你真的不记得,讨厌!枉费我要出外之前还跑来找你一趟,你没来送机也就算了,竟然连我出外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可能那时候我刚好有事在忙吧!”一定是因为她期待着子道回来,所以根本无心去理会其它事情。
“你一定是忙着寻找灵感、忙着画画吧?”
“呃……是啊!”姿妤笑了笑。
“好吧!”林心媛落落大方地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就原谅你吧!下次要用心一点。”
“遵命,心媛大人。”心媛是她的直系学妹,她们两人在一次的画展中结识,心媛很崇拜她的画作,所以常常找机会接近她,久而久之,她们变得非常熟络,姿妤也满喜欢心媛的,因为她总是一脸笑容,与她相处,十分愉快。
姿妤抬眼看到子道站在一旁,忽然想到,开心地说道:“心媛,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姿妤拉着心媛来到子道面前,笑着为他们两人互相介绍:“子道,这是我学妹,她叫林心媛,是艺术学院里的高材生。心媛,他是楼子道,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青梅竹马。”
林心媛一双像会说话似地眼睛,定定地盯着楼子道俊帅非常的五官,她在心底暗自打量他,不发一语。
“你好。”楼子道看着她,唇角掀起一抹笑。
林心媛立刻垂下眼睑,又抬眼看了看姿妤开心无异的表情,最后才回机楼子道。“你好,久仰大名。”
楼子道微挑一道眉看着林心媛,粉色的双颊透露出小女人的气息,雪白肌肤吹弹可破,是那些金发美女很难拥有的姿色。
他对她的话,也产生了兴趣。“不知道你是如何久仰我?”
“姿妤常常跟我提到你,所以我算是久仰你了。”
“哦?”他很自然地看向姿妤。
只见她笑嘻嘻地说:“心媛是中日混血儿,她也常常跟我聊起她小时候在日本居住的趣事。”
姿妤压根没发现到林心媛眼底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芒,像是在瞬间就调度了自己的心情。
“你们感情似乎很好。”
自始至终,楼子道一双深邃的瞳眸一直锁着林心媛,而姿妤就像一波又一波的杂讯,不断地干扰他的视线。
“我们感情当然好喽。”姿妤伸手搭住林心媛的肩膀,爱现道:“凭我这么热情的态度,谁跟我都会感情很好的。”
正当楼子道感到不以为然之际,林心媛忽然开口道:“姿妤待人真的很好,不只是我,其他学姐、学妹也都很喜欢她。”
“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耶。”姿妤像阳光般的笑容,可以瞬间充塞每个人的心房,带来温暖。
每当楼子道看见这抹充满活力的笑容,也会不自觉地被影响,沉闷的心绪都有可能豁然开朗。
“我能叫你子道吗?”心媛高雅的气质,像是不小心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惹人着迷。
“可以。
“听说你是姿妤的未婚夫,真的吗?”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毫不掩饰地想知道答案。
姿妤抿着笑意地低下头,间接承认了子道就是她的未婚夫,但是楼子道却沉默了。
“这是好事,应该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地方吧?”心媛不放弃的追问,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楼子道看着姿妤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好像他就是她的未婚夫似地,对于林心媛的当面询问,他更感到厌恶。
蓦然间,他定定地看着林心媛,心生一计——
他何不利用林心媛来彻底斩断他与姿妤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呢?也许这样一来,他也能放心回加拿大。
放心?
等等,他怎么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莫非他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着对姿妤的放不下……
不!那绝对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去爱一个没半点女人味、又瘦得像排骨似的女人。
心里一番抗拒过后,楼子道扬笑回答道:“没那回事,我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根本没有婚约关系。”
姿妤一愣——
他说什么?他竟然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为什么要否认呢?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吗?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心媛不客气地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让人不敢臆测她的心思。
姿妤更是吃惊,难道心媛对子道一见钟情?!
“姿妤,我先回去,明天再来找你。”她也回头对他说:“子道,明天见,有空再一起喝杯咖啡。”
“嗯。”他应允她,对她展现亲切的笑容:“我的荣幸。”
送心媛离开之后,姿妤回头看着子道,心底有些话想问他,但是他却不给她机会,径自转身回房,表现十分冷淡。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得到的竟然是他否认的话,而心媛又在想什么?为何会当着她的面说出一句放心呢?
妤向来就不是能陷入烦恼里的人,她的个性开朗,无论什么难题都能大而化之,而现在遇上了感情事,她的心头就像被挖开一个大洞似地,有填补不满的空虚感存在……
☆ ☆ ☆
夜幕低垂,姿妤房里的灯还是明亮的,她正因为今天子道和心媛的对话而烦恼得睡不着觉。
为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几句对白,就让她耿耿于怀呢?
她拿着一面镜子自照,先是露齿傻笑,而后又是学着电视上的女星装出性感的表情。
“不对、不对!”不管她怎么佯装,就是装不出女人味。
其实她有注意到子道对心媛的态度,很温柔也很亲切,至少和对待她的态度比起来,真的算是好的不得了。
她心想,子道应该是喜欢上甜美可人的心媛了。
再一次仔细地审量镜中的自己,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削薄的发尾恣意乱翘,虽然有型,看起来也颇有个性,但是只要和心媛那种优雅柔美的气质一比,就差得远了。
如果她是子道,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心媛——
可是子道曾经说过只喜欢她一人,将来也只会娶她当老婆,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子道唯一的老婆人选,但是经过今天子道的正面否决之后,她的信心不禁动摇。
子道是否变心了?只因为她没心媛漂亮吗?
姿妤将镜子压在桌上,觉得心神不宁,她拿过桌前的相框,相片里是一对可爱的小男女朋友,那是子道和她。
抬头环视房间,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她和子道的回忆,全是经过护贝和裱框的珍贵照片。
最后她拿过一本画册,随意浏览着,画册里头,每一张都是她径自凭空想像的“子道像”,但是最大的年纪只停留在十岁,十岁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再相见,两人都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人了。
姿妤放下画册,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开门走出房间,直接来到子道的房门外,伸手轻敲两声门板,径自转开门把走了进去。
“子道,你睡了吗?”
略微昏暗的灯光,由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沉沉地流泄过四周,刻画出寂静的氛围。
“子道?”
她走近床边,慢慢蹲下身来,借由微弱的灯光,她仔细地端详他沉睡的脸庞,十分小心翼翼,不敢惊醒他。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以前这样近近盯着他瞧,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跳加快、心乱如麻……
为什么呢?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心吗?
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探讨过自己内心的感情世界,因为她实在太信任子道对她的感情了,却没想过历经十五年的洗礼,原本青涩的恋情,一定会渐渐有所改变……
在睡觉中的楼子道,一直感到不自在,总觉得有一双火热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瞧,目光灼烫得很。
他慢慢地转醒,睁开了双眼,看见姿妤一张削瘦的脸庞近距离出现在地面前时,心底不禁着实一怔!
倏地,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却因为她靠得太近,他的双唇冷不防地直接贴上她的——
“嗄?!”她吓了一大跳!冷冷倒抽一口气,全身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从容地别过脸,挺直腰杆,一脸若无其事,伸手抹了一把脸之后,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他有意避开刚才发生的小意外,不想提起。
她的手指轻抚着唇瓣,仿佛上头还余留他男人的味道……
“我们刚才——”
“那是意外,没什么特别意思。”他看着她说,也用眼神透露出“不要放在心上”的讯息。
姿妤已经感觉到他的冷漠,知道他不希望她再拿刚才的“意外”当话题,于是她落寞地低下脸来,不发一语。
“这么晚还不睡?”他有想赶她离开的意思。
姿妤吞吐了半天,终于讷讷地问:“有一件事情困扰着我,如果不问清楚,我睡不着。”
“什么事?”他心底早已经有了底,大概猜得到她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心媛说,我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呢?难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楼子道怔愣了会儿,最后不羁地笑问:“你指的该不会是我们小时候的童言童语吧?”
“童言童语?”
她一直记在心里的事,对他而言,居然只是童言童语这么简单?!
“你不是说长大以后要……要、要娶我当——”
“那是小孩子说的话,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难道还要去遵循小时候说的话吗?”他反问她。
这下子姿妤沉默了。
他已经彻底划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界限,她再也无法越雷池一步,否则将粉身碎骨而亡……
“你……喜欢心媛?”她忍不住地问。
楼子道先是沉默,而后道:“她是个令人动心的女人。”
姿妤不由得一震——
多么残酷的事?
她以为应该是两情相悦的爱,实际上,却只是她在自作多情,他爱的女人是像她这么没魅力……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