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根本没带钱吧?”楼海宁的表情比冰块还要冻人。
“不是这样的,我的皮包被扒了,所以——”
“该死的!所以你昨天要我救你时答应我要付的那一百万也是‘暂时’拿不出来喽?”
“恐怕是的,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会连本带利还给你,一毛也不会少。”
于怀理举起单手作发誓状,可惜誓言未出口,领子已被一只雪白小手给提起。
“承认吧,你根本是个穷光蛋,对不?”
她气昏了,“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混蛋搞不好根本就是个小偷,你手腕上的劳力士是偷的,身上的亚曼尼是偷的,脚上踩的法国名牌休闲鞋也是偷的,而昨晚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你的债主,因为你该死的偷了人家的东西!”
于怀理眨眨眼,被她一连串的话搞得有些失笑。
天啊,她真行,随口就可以编织出他从没想过的剧情,真是了不起。
“呃,我想我忘了先告诉你一件事——”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你根本就是个贼,偷东西就算了,还偷人……”
而她,就是那个白痴,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天下第一号白痴!
他叹了一口气,“喂,你听我说——”
“不听,现在你就给我滚出这个房间,马上!”气呼呼的走到房门边打开门,楼海宁长手一比指向门外,咬牙切齿的—字一句对他道:
“你——滚——出——去!马上!”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
“滚!”
趁她失手把他杀死前他最好马上离开她的视线。
老天!
她真的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这位小姐——”
“啊!”
她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叫声从房内传到房门外。
突地,窗外闪过一抹闪电,接着天际轰隆一声,响起一道闷雷。
这雷响得真是时候,仿佛感应得到她的愤怒似的……奇了,这世上真有神迹不成?
“昨晚我只是在你的洗澡水还没有结成冰前把你抱到床上睡觉,什么也没做。”
“我说过我不要听你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
是那道雷声混淆了视听吗?
“我说……你还是处女之身,如果你之前是的话,现在当然也还是,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怕你感冒所以好心把你从浴室抱到床上而已。”
解释完毕,他看到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又溢满了水意微红的鼻头看来更是令人怜惜。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她的心卜通卜通的乱跳一把。
“什么都没做,不过你抱起来真的很舒服。”解释清楚后于怀理又有心情调侃她了,“我本来很君子的,是你一直往我身上靠过来,两手还紧紧攀住我,我根本没有空的手可以推开你的投怀送抱,所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她以为自己失去贞操,还跟他在那里讨价还价半天,他当她很闲吗?
“我想说啊,是你一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模样,后来又一直跟我要钱,我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
是啊、是啊,她就是很爱钱,怎样!
难怪他存心看她笑话。
她在他面前,真是面子里子全没了,张牙舞爪的样貌也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再假装也太晚了,就更不必觉得难为情。
松开扯住他领子的手,楼海宁有些气虚的背过身,整个人像战败的母鸡般懒洋洋的靠在房门上,“你走吧。”
于怀理一张俊脸一垮,“你还是要赶我走?”
她转身,漂亮的下巴高高的抬起,“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收留一匹大色狼在房里?”
“我若是大色狼,昨晚你已经被我连皮带骨给吃了。”
“搞不好你是重伤不举才没对我下手。”
“喂,你——”
竟然污辱他的能力!
“走吧,没跟你要那一百万你就该摸摸鼻子偷笑赶快滚才对,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难得她大发慈悲不收他一毛钱的做善事,他还想怎么样?
期望她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我身上没有钱。”
“我知道啊,什么都没有,连证件也没有,搞半天,你可能是个偷渡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的出现破坏了我的美好姻缘?我头一次穿得那么美,站在我尚未谋面的未来老公有可能出现的观景台上等待他,你却把我的衣服弄得血迹斑斑,还赖着我救你……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好了。”
“你未来的老公?”于怀理挑高了眉,好笑的瞅住她,“谁?”
“就是洛雷——干你什么事?”他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她犯不着对他多费唇舌。
“洛雷夫?”他的耳朵一向好得不得了,想假装没听到都有点困难。
楼海宁的反应是将他整个人往门外推出去,想直接把门甩上——
“等等,你来梦幻古堡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为了嫁给他吧?”于怀理一手就轻易的把她想关上的房门给抵住。
“关你屁事!”
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竟然给他蒙到了!没想到他也知道梦幻古堡,知道洛雷夫。
“你真的太天真了,要见到他本人谈何容易,你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他真想大笑三声,要不是看在她是他恩人,不想让她太难堪的份上,他真的会。
“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
这男人,真有气坏人的本事。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让我留下来。”
“你帮我?”
哈哈,她嘲弄的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回到他脸上,“你不要替我找麻烦就不错了。”
“我真的可以帮你让你见到他。”
“怎么帮?把梦幻古堡一把火烧了,然后洛雷夫便会亲自来追杀我们?是这样吗?”
她的脑袋瓜中究竟是装什么?于怀理失笑。
“无话可说了?”
楼海宁把他的无言当词穷,殊不知他是不知道该拿她那总是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脑袋瓜怎么办。
“不把我留下来,你昨晚辛辛苦苦赚到的一百万不就飞了?你真舍得?”不和她在这一点上多做争辩,反正该做的他会去做,很多事解释太多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尤其她已经把他当成贼,一个连人家衣服鞋子手表都偷的没品贼。
她若有所思的睨了他好一会,性感的唇瓣微嘟着,不一会又恢复正常轻抿的状态,“你真的要给我一百万?”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怎么给?你身上连护照都没有。”
“我会很多东西,弹琴、唱歌、打架、街头卖艺……总之,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我保证你一定拿得到你应得的一百万。”
瞧瞧,他说话时有多自信,仿佛只要他嘴巴动一动那些钱就会从天下掉下来似的简单,未免乐观得过了头,反正总而言之,他根本就不是有钱人,否则要给她一百万,又何必沦落到街头卖艺呢?
“算了、算了,那一百万我不要了。”楼海宁有些泄气的挥挥手,直接想把门给关上,她虽然很爱钱,可是却不屑赚跟她同样穷的人的钱,那很不道德呢。
“不行。”于怀理再一次用手挡住门,“你是我的恩人,说什么这笔钱我都得想办法给你。”
这个人是“番啊”吗?她气闷的瞪他。
“我说我不要你的钱了,你听不懂中文啊?”那换讲英文好了,想着,她用英文又对他说了一次。
“你不收留我,那跟你昨晚见死不救转身就走有什么不一样?还不如昨天就让我死在半山腰上好了,也省得我可怜的被饿死、冷死,被这些外国人看笑话,看一个东方人怎么被穷死。”
饿死、冷死、穷死……
这些字眼轻易的挑起楼海宁过往的记忆,想起过去十几年的流亡生涯,跟着母亲在街头乞讨、三餐不继的日子,想起那些寒冷的酷冬,她与母亲紧紧相拥还是抵挡不住冰冷而生病的苦日子,再想起为了还父亲赌债而在酒家卖笑的悲惨生命,她很难就这样关上门不管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更何况,他和她都是东方人,发色一样,眼珠子的颜色一样,说的也都是中文,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可,他是陌生人啊,他甚至可能是杀人犯、强奸犯或是任何一种罪行的通缉犯,好,就算他什么犯都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保他不会对她起色心,进而谋财害命等等之类的……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去买把手铐,晚上睡觉前把我的双手双脚铐起来,再不放心,可以再买条绳索把我捆起来,要是再不放心,你可以把我的房门给锁起来,再用铁链从外头拴住,等早上再把我放开,要是再再不放心,我可以睡在梦幻古堡外头,你只要每天送三餐来给我吃,再拿条厚厚的棉被给我盖,等我伤好了,我就可以去挣钱来还你,如何?”
这样,他不是跟那些猫啊狗啊的一个样了?
她实在很难想像他这样一个人模人样的男人被铐上手铐、绑上绳子的模样,更难想像他像个流浪汉的缩在门外角落等着她喂食的情景,那有多逊!
挣扎再挣扎……
无法开口说不,也很难开口叫他留下来,心思转半天,眼角突然瞄到他胸口上那渗出衣服的鲜红色血迹……
“老天!你在流血!”她看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的便上前一把拉起他的上衣,“你的伤口裂开了你不知道吗?我的天,从来没看过你这么笨的人,连自己在流血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不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边叨叨念念,楼海宁已经拉着他的手往楼下冲。
于怀理乖乖的让她拉着走,没有告诉她,她的粗鲁举动其实拉得他伤口很痛,也没有告诉她,她走得这么急、这么快让他的伤口裂得更厉害,更没有告诉她,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口裂开了还流着血,只是她刚刚打他打得很起劲,他舍不得打断她难得发泄怒气的机会。
他什么都没说,唇边却难掩一抹笑,直到被她塞进计程车,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他唇边的笑意都未曾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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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直接送他进大医院看急诊,但他没护照、没任何身份证明,本来楼海宁还试着想说服柜台人员他的证照都被偷了,先让他看病,再补上证明文件等,未料,突然有一名护士推着病床直接朝她走来,让于怀理躺下什么也没问的推他进了诊疗室。
是布拉格的医院都这么有人情味吗?救人第一,什么也不必问?
也许吧,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她应该把他直接送进医院,而不是随便找间诊所,这样,他的伤势应该会好得更快。
想到方才见到他的伤口流着血,楼海宁忍不住又凝起眉,不安的在急诊室外头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一刻也静不下来。
他不会有事吧?流了那么多血……
其实,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已经把他送进了医院,他的伤自然有医生替他照顾,现在她该屁股拍拍走人才是,何必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可是,她走了,他没证件又没钱,会不会被送进牢里?那些医生会不会见死不救?如果他被医院赶出去,身上有伤又没钱,不饿死冻死就算了,在路上闲晃要是再遇上那些追杀他的人……
唉,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这样,她会良心不安,连晚上睡觉都会梦见他全身血淋淋的模样,想来就怪可怕。
于怀理一走出诊疗室就看见她两手猛揉搓的举动,两道浓眉淡淡的蹙起,“你会冷?”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楼海宁吓了一跳,忙抚着胸口瞪大她那铜铃般的眼看向他,“你想吓死人啊?”
“你的胆子被鬼吃了?”
鬼?什么不提偏偏提这个字!
“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你的伤——”
“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你流那么多血?”
“伤口裂开,包扎好了就OK,医生说幸好之前伤口处理得很好,这要谢谢你昨晚替我找了好医生。”
她替他找了好医生?是蒙到的吧?那个诊所暗得可以,不仔细瞧连招牌都看不太清楚,要不是有当地人介绍,她还找不到那个鬼地方哩,那种地方的医生会好?不是刚好蒙到是什么。
”不……客气。”反正人家都向她道谢了,她也不必向他解释昨晚她根本就是随便捡个蒙苦大夫替他处理伤口。
“走吧,我肚子饿了。”一只手大剌剌的攀上楼海宁的肩,像情侣间的搂抱,于怀理却做得很自然,“想吃什么?”
“我想吃——”不对啊,他问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像他才是那个出钱的人,有没有搞错?“你没钱,这位先生。”她咬着牙提醒道。
“我叫于怀理,怀念的怀,公理的理。”
“我又没问你的名字。”
“你叫楼海宁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刚护士问她怎么称呼时,他听到了这个名字。搂着她的肩往前走向前方的林荫大道,这条马路看起来很不错,让人走在其中心情愉快。
“喂,你——”楼海宁瞪着他亲昵搂着自己的手,恨恨的伸手把他的手给打开,“把手拿开,不要毛手毛脚的。”
他不是她的客人,她也不是他的女人,他倒是抱得挺自在的呵。
莫名其妙!
于怀理被她的手一甩,一张俊脸突然扭曲,喘了好几口大气,蹲了下去——
她见状愣了一会,随即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对不起,我弄伤你了吗?你有没有怎么样?伤口裂开了吗?要不要再回去医院找医生?”
慌乱的眼眸、着急的神情、担忧的言语,要不是她关心他、在意他,那就是她的心地真的非常善良。
“我没事,不过自己走路有点吃力——”
“你可以靠着我。”小小的香肩自动自发的靠向他,楼海宁头一抬,却发现他唇边的笑意及那深不见底、瞬间变得温柔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不是贪恋她的美,不是企图想抱她,也不是男女之间的勾引与挑逗,而是一份深深的宠溺,温柔的呵疼。
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这样看着她,让她光是被他的这双眼睛看着,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你笑什么?”她心惊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忙不迭别开眼去,觉得心口热热的,脸颊上也热热的,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刹那间包裹着她,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有笑吗?”
于怀理对她的突然脸红觉得有趣,忍不住将脸凑上前去逗弄她,“我只是觉得你好美,看得有点呆掉而已,不知道刚刚有没有流口水?”
噗哧——
她忍不住捂着小嘴笑出声来,不过依然低头没抬起来。
“你不帮我看看啊?”
他伸手抬起她小巧圆润的下巴,一双促狭带笑的眼撞进了一双盈着泪的美丽幽瞳。
这泪,来得莫名,却奇异的惹人心怜,于怀理的心一动,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本来盈在眼眶的泪被他这一抱,瞬间掉落了下来,楼海宁忍住不去拭泪,不想让他发现她在哭。
哭什么?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因为他的温柔?还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始终没遇见过一双对她无欲无求的眼睛,所以特别感动与辛酸?
天知道她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来着,她的命运根本容不得她当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就算,他刚刚真的带给她一种幸福的感觉那又如何?他不是她的对象,虽然他很帅很迷人,对她温柔、君子又能给她莫名的安全感,但他不是个有钱人,又是个有未婚妻的人,他无法给她她要的人生。
所以,算了吧,她该把这种感觉丢得远远地……
可是,为什么连这样被他抱着她都觉得好想哭呢?
泪,莫名的越流越多,竟然无法收拾了,硬是把他的上衣给哭出一片湿意。
于怀理叹口气,再次抬起她的小脸,那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再一次烙进他眼底,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喂,我只是要让你替我看看有没有流口水,犯不着哭得这么伤心吧?”
他轻拍她的小脸,笑着。
闻言,楼海宁忙不迭背过身去,两手在脸上一阵乱抹,抹去泪,也顺便抹去刚刚那股异样的感觉。
”我的眼睛进了好多好多沙子……”
不知道这种好笑的借口他接不接受?
管他呢!
总之有借口就好,总不能被人家当成神经病,莫名其妙的哭吧?
他蓦地捧起她的脸,专注的瞧了瞧,也配合的点点头,“是啊,好多喔,而且这些沙子的颗粒还挺大的,一定很痛吧?难怪你哭得这么伤心,要不要我帮你吹吹,嗯?”
“不用了。”
她拉下他的手,笔直的往前走。
这样的烂戏码他也跟着玩?!真不知她该笑还是该哭?
只是……他没跟来吗?为什么她没有听到脚步声。
想着,楼海宁回眸,见他一个高大的男人还杵在原来的位置,一脸无辜可怜状,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只差没眼泪在脸上。
“喂,你走不走?”
听到她的“邀请”,于怀理大踏步的几下便来到她面前,“你还要我啊?我还以为——”
“找个你想去的地方吃饭吧,先说好,我很穷,吃不起那些名贵的餐厅,你若想趁机坑我是不可能的。”没听他说什么,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的模样就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他像吗?他以为全天下的女人一看见他就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呢。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三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他突然有股想要宠她的冲动。
“什么……我跟你说了我很穷,吃不起——”
“这一顿我请客。”
“你请?你拿什么请——”
“总之跟我走就对了,我突然好想念龙虾的味道,就不知道布拉格的厨师煮不煮得出我要的那种味道?”
他是脑筋秀逗了吗?一个身上没半毛钱的人竟然还敢开口说要请她吃好吃的?他该不会是想“浪漫”的拿幅画把他想吃的龙虾大餐画在纸上请她吃吧?抑或是带她去吃霸王餐,然后拉着她从餐厅的后门跑掉,一路给人拿刀追着跑?
越想,她的头皮越麻,偏偏她甩不开他的手,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和他平行吵架,只好暂时先让他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