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莫凯顿看到梅杜莎那胖胖的身影,她头上带着色彩艳丽的头巾,笑眯眯地在石头屋前等着他们。“午饭已经做好了,快来吃吧!”
“耶!”小班爆出欢呼声。
古雷蓝没好气地笑骂:“你这是什么表现?”
小班笑嘻嘻地转头看着莫凯顿道:“雷蓝什么都好,就是煮饭……呵呵……”
“小班!”雷蓝笑着将车子停下。“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以后别想我煮东西给你吃了!”
“真的?那我岂不是得救了!”
小班大笑着跳下车,很快冲进屋子里去。
“小班!”古雷蓝又好气又好笑地吼道:“先洗手才准吃!”
莫凯顿微笑地看着小班的背影。小班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这样的年龄应该在学校里念书,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地方担任古雷蓝的助手?
“小班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他从小就在卡布卡布雅村里的每户人家之间流浪,一直到我带他到这里来。这里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家。”雷蓝爱怜地注视着小班的背影,轻轻说道:“不过他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打算过一阵子就送他出去念书。”
“那你——”
莫凯顿的话还没说完,梅杜莎已经来到古雷蓝身边,优心忡忡地问:“你又开枪了?大老远就听到你的枪声,又是那些盗猎客吗?”
古雷蓝亲昵地吻吻梅杜莎的颊,没对这问题作答。
海杜莎蹙起眉,十足优心的表情。
“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要再对他们开枪了,你可以告诉金布,他会处理的。平常这里只有你和小班而已,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梅杜莎,你不要为我担心嘛!”她揽住梅杜莎的肩微笑道:“他们是盗猎客,我是公园的管理员,我对他们开枪,但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做得出来——”
“哇!好好吃喔!”
屋子里小班吃得啧啧作响,那声音让梅杜莎登时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她急匆匆地奔进屋子里。 “小班!那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哎啊!你把我的腿吃掉一大半了!”
“我才不要吃你的腿,太胖了!”
“好啊!你这臭小子!”
屋内传出笑闹的声音,莫凯顿却恍若未闻,他的眉头深锁,忧心地注视着古雷蓝。“梅杜莎说得对,你不该独自对付他们,他们不是普通的盗猎客。”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盗猎客?”
“看到他们的车吗?那是全新的吉普车,价格很贵!普通的盗猎客怎么可能买得起那种车子?”
古雷蓝有些讶异,她微笑地注视着他。“果然是个好警察!他们的确不是普通的盗猎客,他们在这个地方偷猎动物已经超过十年,每年都给他们带来数百万美元的好收人,不过我相信从我来了之后,他们的收人已经锐减,总会有一天他们在这里再也得不到任何收人,然后只好收拾包袱离开。”
莫凯顿差点笑出来。他不敢相信她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没有人会离开一个能让他们收人数百万美元的地方的!
从那些人的眼里,该离开这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古雷蓝。而他们可不管她是活着离开,或是死着离开!
夜里远处又传来奇异的鼓声,老麦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再度飘向远方。
梅杜莎注意到他不寻常的沉默,她来到他的身边微笑着开口:“你也听到了?”
“听到什么?”
“鼓声啊!”
老麦恍然大悟地点头。看着梅杜莎丰满的面孔,他有些不大自在地低头笑了笑。“啊……是啊!这两天都有这种鼓声……”
“那是图布亚库人。”
“啊?”
“鼓声,图布亚库人。”梅杜莎眯起眼睛瞪着老麦。“你的伤好些了吧?有发烧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
老麦立刻脸红,他呐呐地望着窗外,不敢看梅杜莎的睑。他的确有点发烧,不过不是因为他的伤,而是因为梅杜莎。每次梅杜莎靠近他的身边,他就感到心神不宁……而他根本不敢去想其中的原因!
“那是真正的图布亚库人。”
梅杜莎在床畔坐下来说道:“我们也是图布亚库人,不过却是已经被文明污染的一群。小时候我听我的祖父说过,他说有一支图布亚库人躲在森林里面已经很多年了!虽然血脉相同,但他们比我们好得多。我那时候不懂,’”梅杜莎耸耸肩。“现在还是不懂。他们什么都没有,连衣服也没有,那种日子怎么会比我们好过?”
莫凯顿遥望着远方的森林。黝黑的森林中住着原始人?
“梅杜莎,你之前说过的野人就是他们?”
“是啊!雷蓝跟他们很熟。”梅杜莎摇摇头。“虽然我很不赞成她跟他们交往,不过她很坚持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
莫凯顿想起那两条影子——躲在森林里的野人……不……这太荒谬了!难道住在森林里的原始人懂得提炼海洛因?
“你见过他们吗?”老麦突然有些渴望地问。
梅杜莎摇摇头。“没有,他们很讨厌陌生人,虽然我们住在这里,但也从没见过他们。”
“喔”
老麦的神情似乎很失望,莫凯顿发现老麦似乎对那群住在森林里的人有莫名其妙的好奇与渴望,这情况很不寻常,而且令他感到十分忧心!
梅社莎奇怪地看着老麦。“你想认识他们?”
“我不知道……”老麦叹口气,眼神又飘向窗外。“我总觉得……什么声音在召唤我……”
梅杜莎似乎也不能理解老麦的说法,她只拍拍老麦的肩道:“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他们真的很危险,你不明白他们如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
“那雷蓝怎么会认识他们?”莫凯顿突然想起这一点。
“雷蓝?”梅杜莎笑了起来。“喔!她不一样,她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相信我,她认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拦住它们!”
古雷蓝站在车子上大吼。她穿着蓝色的牛仔衬衫,整个人意气风发得像原野上的女神!就像梅杜莎说的一样。
“他妈的!你说得容易!有本事你下来赶!”莫凯顿一头一脸的灰土。那些斑马跑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他们的吉普车加足最大马力,却还是只能跟在它们后面很没尊严地追赶。惊慌的斑马群不停扬起灰砂,弄得他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金布!”
“雷蓝!我把母马都赶开了!”
金布开着另外一辆吉普车,他的技术老练许多,根本没打算跟斑马们比拼速度,他很有技巧地在斑马群中穿梭,将它们—一打散。
“好!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古雷蓝拿着枪站在车上瞄准,同时对着莫凯顿大喊:“我们来比赛,共有七只小马,看谁能先让它们倒下!”
“是喔,…··你说得容易……”
莫凯顿喃喃自语地骂道。他摇摇晃晃地从吉普车上爬起来,根本连站都很难站稳,更别提要拿那又老又重的麻醉枪了!
老天!他们这地方就不能有好一点的装备吗?这枪起码有五公斤重。他真难想像以古雷蓝那么娇小的身材,如何能扛着那种枪到处追动物。
咻地一声,古雷蓝已经开了第一枪,一匹小马甩头长嘶。
“哗!她的枪法真准!”开车的史宾惊讶地大声叫好:“太厉害了!哟呼!咿——啊——”他有点过度兴奋地发出牛仔般的鬼叫声。
车子晃了一下,莫凯顿险些跌坐下来。他没好气地大骂起来:“史宾!你好好开车!”
咻地一声,古雷蓝的第二枪又准确打中一匹小马。
史宾哈哈大笑。能见到莫凯顿吃鳖真是大快人心!他乐不可支地摇晃着车子,巴不得莫凯顿一枪也打不中。
“他妈的……如果连一匹马也打不中,我也不要回纽约了!”莫凯顿努力瞄准,好不容易才开了第一枪——
一匹硕大的斑马火大地回头瞪他。
“哇哈哈哈哈!”史宾笑得趴在方向盘上。
“莫凯顿!我们是要捉小马,不是大马。”古雷蓝对着他吼:“请你瞄准一点再开枪!”
“真该死……”莫凯顿气得不得了,他低头瞪着史宾咆哮:“你给我好好开车,要不然我就把麻醉针打在你身上!”
他再度瞄准其中一匹慌张奔跑的小马,屏息静气,像在警校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咻——那匹小马果然猛然甩头蹬腿。
“中了!我射中了!”莫凯顿狂喜地爆出尖叫:“哟——呼——我射中了!”’
他这一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狂喜,那感觉…… 那感觉真像中了第一特奖!古雷蓝回头给了他一朵赞许的笑容。灿烂无比的笑容,胜过他所得的任何勋章。
等斑马群离开之后,他们开始把躺在地上的小马—一集中起来。雷蓝和小班专注地替它们施打预防针,同时在它们的耳朵上做下记号。
七四小马,他只打中了两匹,其中有一匹还被他打了三针!看着其他五匹马,莫凯顿觉得没面子到极点——
他是个警察,而且还自诩是纽约第一流的警察,但他的枪法却连一个兽医也比不上。
“就一个新手来说,你的枪法非常不错了。”古雷蓝的工作做完之后,起身对他微笑道:“我原本以为你可能连一匹马也打不中。”
这个地方让他深深觉得自己无能。
莫凯顿叹口气,看着那些小马慢慢摇头晃脑地清醒过来,斑马群还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等待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常常要做这样的工作?”
古雷蓝亲爱地看着那些小马。“一年一次,我得为公园里的动物们注射预防针,同时注意它们繁殖的情况。” 莫凯顿的眼神移向远方缓慢行走的庞然巨物,他疑惑地蹙起眉:“每一种动物?”
“几乎,怎么?”
莫凯顿的头发再度竖起来。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限神瞪着古雷蓝的脸问:“那包不包括狮子?”
“喔,那当然。”古雷蓝露出可爱的笑容回答道:“那也是我们在这个星期内必须结束的工作之一,你想参加吗?”
他们一整天都在草原上追逐斑马和羚羊,村子里的男人对这种活动感到非常兴奋,每个原本看起来懒洋洋的人到了草原上,都突然成了无所不能的超级牛仔,连史宾也不例外!
但他却觉得累翻了!他站在车子上被狠狠地摇晃了一整天,全身的筋骨都快散了似的疼痛不堪。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村子里的人向雷蓝告别之后,这一天才总算结束。他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却发现古雷蓝正在整理外出用的医药箱。
他张口结舌地瞪着她。老天!这女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疲倦”吗?她竟然还有精神出诊?!
“喔!这个。”古雷蓝看到他的眼神,忍不住微笑地开口:“昨天晚上你不是已经跟海杜莎讨论过图布亚库人了吗?今天晚上我就是要去他们那里,你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天哪!你不累吗?”莫凯顿呻吟地躺直在石板床上。“你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啊?”
古雷蓝微笑地走到他身边俯视着他。“你的身体太差了,这个地方的新鲜空气对你会有帮助的!过一阵子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他可能已经被拆散在草原上当肥料了。
莫凯顿苦笑两声。“我很乐意跟你一起去,但是你非要今天晚上出发吗?”
古雷蓝点点头。“他们需要我啊!”
“但你是个兽医!”他怪叫。
“我也是个懂得医治人类的兽医。”她轻笑道:“喔!拜托!你以为我是密医吗?我当然是个有执照的医生。事实上我是先得到医生的执照,才去念兽医科的。”
莫凯顿实在不敢相信。她看起来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大概是他的表情写满了问号,古雷蓝只好耸耸肩,回答他的问题:“我越级念的学位,而且我并不是第一个越级的人,这很不可思议吗?”
原来她不但勇气过人,而且还聪明绝顶!
莫凯顿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手枕在后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因为阳光而显得微红的面孔。“我只是觉得有趣,像你这样的女子应该会有许多人追求,怎么没人能留得住你?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个地方?”
这话题却让她的笑容消失。
古雷蓝转过身去,有些过度用力地将许多药品塞进医药箱里。
“我说错话了吗?”凯顿坐直身子,很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好伤心的,那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憎罢了。既然你不去,那我得赶快出发了,太阳下山后,那地方的路非常难走——”
“我去。”他很快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替她盖上医药箱的盖子。“我很乐意。”
她闪避着他的眼神,十分不自然地环住自己——以一种保卫的姿态。
“去拿件外套吧,夜里很冷。”
“老麦也可以一起去吗?”莫凯顿很快地进屋拿外套,同时用轻快的声调企图让她忘记刚刚的不愉快。“他对那些人有很高的兴趣。”
“可以。
她淡淡回答,但声音中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还是落人他的耳中。站在石屋门口,他想问是哪个混蛋伤了她的心,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走出石屋的时候,古雷蓝正坐在车上呆望着遥远的天际,神情有些萧索,有些凄凉。
莫凯顿跳上车,像个准备出门郊游的大孩子似的笑着。“你带了三明治吗?”
雷蓝终于微笑,她俏皮地回答:“没有,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做一份碳烤响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