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受杨韬器重,她也知道。
但杨韬肯放手让他去主控一件跨台海三地数十亿投资的开发案,这不仅展浩臣本身的能力要够,还要能让杨韬信得过才行,毕竟展浩臣对杨家人来说是外人。
对方因为重视这件案子,也太欣赏展浩臣,所以坚持与展浩臣作最後确认,才肯签约。
展浩臣是勇於挑战自己的极限的人,他从来不为自己的工作范围设限,才会挂个特助名称,结果要忙的事却和全杨门企业都有关,而不单单只有一个关系子企业的杨名建设。
这样的工作成果,平常人也许要花个十到二十年才能达到,他却在短短五年间就做到了,可见得他对工作投注了多少心力。
「如果去签约,要去几天?」她望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他。
「我不会去。」头也不回,他继续熬粥。
「你不去,杨韬会很为难。」
「我不会离开你。」他仍然摇头。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我不会有事。可是这个案子不能等一个月,你应该去。」不能让他之前的辛苦白费。
「我不会去。」他还是摇头。
「浩臣。」她走到厨房门口,他回头一看见,立刻扶著她坐下,她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不要你为了我,放弃你努力得来的工作成果。」
展浩臣一脸坚决,说什麽他都不要在这时候出差。
「为了我,你已经好几个月都不管国外的公事,杨韬体谅你,但他也有他的限度,私事可以商量,但公事是不能耽误的。如果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成就,我也不会开心,反而会难过。」
「不必劝我,我不会在这时候抛下你。」就算还有一个月,他也是不走。
医生说过,她很可能会早产,万一就在他到上海的时候,她就进了产房……不行,他不去上海。
「如果你不去,那我生产的时候就不要你陪。」劝说不成,杜鹃改用威胁。
「你威胁我?」展浩臣简直不敢相信。
杜鹃揪著他的领带,将他拉近自己,娇嫩的唇瓣贴上他的,忍不住深深吸吮住。展浩臣也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
「浩臣,不要让我有罪恶感。」她低喃。终究是不想令他生气,也不想再吵架,她威胁变成撒娇与请求。
「鹃……」他轻唤。一手抚上她的胸,提醒自己她是孕妇,他不能太过恣意。但他也突然才发现,他很想念与她的亲密。
她因他的抚弄而低喘。
怀孕也使得她的身体某些部位反应特别敏感,他住了手,紧拥住她,知道她为他著想的心思,却怎麽都放不下她。
「我答应,我会好好的。」她在他怀里低声保证。
他不置一词,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我知道,你一定会快去快回,不会因为那里有漂亮的上海姑娘,就忘了在台湾的我,对不对?」她努力打趣。
他低头深望著她。
「在我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只有她能令他看再久也不厌倦。
「谢谢。」杜鹃抬头再轻啄了下他的唇当奖励。「所以你放心去签约,我会每天乖乖上班、下班,我知道你也会打电话给我,对吧?」
「鹃……」他无奈地低唤。
「你知道吗?我最欣赏你工作时候的认真,虽然你当工作狂的时候底下的人会很累。」吐了吐舌头,她继续说:「可是,那是你的成就,不墨守、不躁进,却也勇於挑战自己。我不要自己成为你的累赘。」
「你不是累赘!」他否决。
「所以你更该去上海。」以证明她不会拖累他。
「你……」他叹息,知道自己终究会被说服。
「明天去订机位吧,别再犹豫了。」她又偎入他怀里,掩去不舍的表情。
其实她也不想他走,但她更不愿意自己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她明白他不会介意抛下工作来陪她,但她却不想他这麽做。
爱一个人,不是极力把他困留在自己身边,而是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我爱你。她在他怀里悄悄说。
但愿以後她能对他说出这句话,而不是怕自己会困住他,就把这三个字留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
今天是展浩臣出发到上海出差的日子,近中午的飞机,他昨晚仍然待在杜鹃家里,陪著她过夜,然後早上送她到公司,这才回去打包行李。
打过上班的卡後,杜鹃开始觉得肚子怪怪的,心中有一点不安的感觉。
「孩子,你爸爸将要出差三天,你可不要在这三天里出什麽状况才好。」她保证过,她会好好的,别让她对他失信。
抚著肚子,想抚去那阵隐约的疼痛感,但是两个小时过去,疼痛的感觉愈来愈明显,杜鹃自己知道不能拖了。
咬著下唇,她打了电话到医院,请医院派救护车来,但是她的呼吸愈来愈费力,肚子的痛,让她连站起来都有问题。
「杜鹃,你怎麽了?」今天刚好有心情巡视各楼层的高洁幽,警觉地发现她的不对劲。
「我……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她抓住高洁幽的手。「可是……我可能无法……自己走下去……」
「阵痛?」
「嗯……」她费力地点头。
高洁幽表情一凛,立刻唤人来帮忙,将公司备用救护用的床推过来,然後迅速将杜鹃送下楼,推上救护车。
如果她记得没错,杜鹃怀孕还不足月,但看这个样子,恐怕要早产了!
***
同一时间,机场的广播声突然响起。
「旅客展浩臣先生,请到机场服务台,有您的紧急留言。」
紧急留言?
展浩臣才觉得怀疑,突然想到杜鹃,原本要过海关的脚步立刻一转,迅速奔向服务台。
「我是展浩臣。」
报了名字,只看到留言是杨韬请他立刻回电,他立刻开了刚关闭的手机,拨号给杨韬。
「杨,什麽事?」
「你还在机场吗?」
「是。」不在机场怎麽能拨电话给他?难道是在飞机上拨吗?
「那你立刻赶回来,我刚刚接到洁幽的电话,说杜鹃早产,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情况……有点复杂。」
一听是跟杜鹃有关的事,展浩臣立刻旋身往机场外走。
「我知道。」他定著心神,「你先帮我跟对方公司联络,请他们务必体谅。」
「我知道,我会处理。」杨韬沉稳地道:「你先赶去医院,杜鹃的情况如果稳定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会的。」展浩臣应允,随即收线,坐进计程车。
鹃,你绝对不能有事。
***
她才对他保证过不会有事,结果都还不到他离开台湾的时间,她却即将要生产了。杜鹃苦笑地想。
肚子不断传来一阵阵疼痛,愈演愈烈,向来对她微笑、又充满活力的医生,这次却是一脸沉肃。
她很想请医生不要这麽严肃,不过是生孩子呀,他应该常经历的,而且很多女人也都生过孩子,这麽严肃实在让她好不习惯。可是肚子传来的一波波疼痛,根本让她很难笑出来。
如果浩臣在这里,她一定会很想骂他的,因为……阵痛……真的好痛!
「呃啊……」她很努力忍著疼,不想大叫出来,因为大叫太丢脸了,只好不断紧咬著下唇。
「Miss王,准备产房,还有血袋,孕妇是……B型血,有难产现象。」医生一边交代,一边指挥护士将病床推向产房。
「是。」其中一名护士立刻离开。
「医生,她的状况怎么样?」高洁幽问道。
杜鹃只有一个人,她知道展浩臣今天出差,那麽跟杜鹃最亲近的人,就算是她了。
「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我会尽力。」医生保证。
「有生命危险吗?」
「很难说。」医生一脸凝重。「但是希望一切顺利,家属和朋友,请在产房外等候。」医生转身准备要进产房。
此时,产房外的长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医生在进产房前被捉住。
「医生!」
「孕妇在里头。」医生不废话地带他进产房前的等候室,简短说明孕妇的状况。
展浩臣立刻赶到病床旁,看著她脸色转为苍白,额上冒著冷汗,双唇紧紧咬著,他握住她揪紧床单的手。
「鹃。」一声低唤,掩不住担忧的颤抖。
杜鹃张开眼。
「你……」她在作梦?「你不是……出差……」
「我从机场赶回来。」他心痛地望著她,「你答应我会没事,结果,我人还没上飞机,你就进了医院。」他打趣,想缓和她的心情。
「对不起嘛……」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会在外面等你。」他坚定地道。
「嗯。」她点头。
「我爱你。」他看著她,满是深情与温柔。「你要撑过去,加油。」
她眼里立刻蓄满泪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嗯。」
「别哭,我一定会等你。」他抹去她的泪水,看著护士们将病床推入产房,紧握的手慢慢放开。
医生拍了拍他,示意他到外面等,他走出等候室,「生产中」的灯号立刻亮起,门也被锁上。
长廊上,他望著产房,默默站著。
高洁幽走过去。「你是杜鹃的精神依靠,有你在,她会平安生产的。」这算安慰。
「你是?」
「高洁幽。」她自报姓名。
「谢谢你送她来医院。」他真诚道。
「不客气。」她打量著他。「请问一下,在小孩出生後,我能不能吃到你和杜鹃的喜饼?」
「会。」展浩臣坚定道。
鹃拒绝了他两次,他原本想尊重她的意思,但是经过刚刚的一切,他决定不再纵容她。
他就是太尊重她,所以才会被她说服,也因为他们两个人没有结婚,所以他对她一点约束力都没有。但是他决定,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了,因为再顺著她下去,他极有可能永远都娶不到她。
「如果她再拒绝呢?」
「她不会。」因为他不会再给她机会拒绝。
他爱她。因为他猛然发现,他无法忍受失去她,看著她痛,他的心一样揪痛。
他要独占她,日夜都与她在一起,而不是各自拥有住处,他要拥著她入睡还得假借「照顾孕妇」的名义。
但这都是她产後的事。
他现在只希望,她能平安生产,母子均安。
***
痛。
痛、痛、痛!
讨厌的痛,痛死人了,什麽时候才能停止?
「用力!」
废话,她当然知道要用力,问题是,她已经很用力了呀。
「再加油,快了,头快出来了!」
她也知道,因为她已经快痛得没感觉了。可恶,为什麽不乾脆让她痛得没感觉算了,偏偏她还是感觉痛。
呜……她不想生了可不可以?
好痛、好痛,痛死了……她好想昏过去算了。
我爱你,你要加油。
她痛得流泪,浩臣……
别哭,我会等你。
紧揪著被单的手,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说,爱她……
「深吸口气!好,顺著最痛的地方,用力!」
她听著话,一切按照耳旁的声音做。
「哇,哇……哇呜……哇……」
哭声。
孩子生出来了。
那她可以昏倒了吧……
***
所有的嘈杂全都平静下来,巨大的疼痛也停止,全身的骨头像被撕裂过一次,她累得沉沉睡去。
她的手再度被稳稳握住,从丧失知觉中,她缓缓醒过来。
「鹃。」他低哑地唤。
「浩臣?」她眨动眼皮,虚弱地睁开,看见他。
「你终於醒了。」他担忧的眉头终於能放松。
「我……」她回想著昏睡前的一切。
「你平安生产,我们有一个女儿了。」他温柔地道,语气里满是感动。
「真的?」她扯出一抹笑。「太好了。那她呢?」
「在保温箱里,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去看她。」因为早产一个月,所以要被特别照顾,暂时不能抱出来。
「嗯。」她点点头。
「你有想好名字吗?」他问。
她摇摇头。「你是孩子的爸爸,名字该你取。」
「我?」他受宠若惊。
「对呀。」她笑,微嗔道:「女儿姓展,名字当然是你取。」
「姓展?」他再度呆住,完全反应不过来。
「嗯。」她又点头,然後迟疑地问:「浩臣,你还记得我进产房前,你对我说的话吗?」
「记得。」
「我想再听一次。」她央求。
望著她仍显苍白的脸,展浩臣神情一柔,倾身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她想听,他就再说一次。
看著她被推出产房时,虚弱得只能昏睡,医生叨叨絮絮地对他交代,她产後还会有的微痛,和必须的休息,以及坐月子必须进补的各种注意事项,他牢牢记著,更心疼她的痛。
「好棒,我终於听到你说这句话。」她满足地一笑,然後又问:「那,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本来就要娶你。」他皱眉微蹙,「婚该是我求才对。」
「谁求都没关系呀,要结婚就好。」她高兴得不想跟他计较,「可是,要等我恢复身材後,才能结婚哦。」
「为什麽?」
「人家想当漂亮的新娘呀!」每个女孩子对结婚都有梦想的嘛,一生一次的婚礼,谁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展浩臣笑了出来。
「你呀!」有力气扯东扯西,想到以後的事,代表她精神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了进产房前的虚弱。
「是我要当新娘,你要成全我的愿望。」她要求,非要得到承诺不可。
「是。」见了她的阵痛,她说什麽,他都会答应。「对了,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想。」肚子还有些隐隐的痛,身体不太敢动,因为一动就会痛。
展浩臣小心地将床头缓缓摇起,然後打开一旁早放箸的保温壶,里头是高洁幽叫人送来炖好的补品。
他打开保温壶,先吹凉,才送到她唇边。她张开嘴,含进热腾腾的鸡汤。
「你早就打算嫁给我了?」想起之前被拒婚两次,他忽然问道。
「没有。」她又吃进一口肉,含糊回道。
「没有?那刚刚为什麽突然求婚?」他自认是了解她的,那为什麽在这件事上,他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我是进产房後才决定的。」她小声回道,再喝一口场。
「为什麽?」他更不懂了,那时候她不是正痛得半死,怎麽还有空想其他的事?
「因为你说了那句话。」她好温柔地望著他。
「哪句话?」完全不懂。
「我爱你。」她重复他说过的话。
他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拒绝嫁我,是因为我没说『我爱你』?」他想昏倒了。
「因为之前你完全没说过你爱我,也没表示过。」她加重语气纠正。
「如果不爱你,我不会求婚。」真是,就为了这三个字,害他的婚礼延後半年多,加坐月子,等她恢复,就将近一年了!
「才怪!」说到这件事,她就一肚子气,连他喂来的汤也不喝了。「你之前明明说求婚是为『孩子』,要不就是『负责』。这种求婚原因,任何一个独立自主、有个性、有自尊的女人都不会接受,所以,我当然拒绝。我也许不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人人抢著要,可也没必要为这理由结婚。就算怀孕,我也还没有滞销到那种地步……好痛!」太过激动的结果,是扯动了肚子,痛得她差点掉出泪。
「要不要紧?」他紧张地问,「我叫医生来!」
「不用了。」她阻止他,慢慢平缓情绪,深呼吸,痛的感觉也就慢慢减少。「都是你啦。」她埋怨。
说起他求婚的事,她就满腹委屈,哀怨的眼神默默瞅著他,瞅得他啼笑皆非。
「早知道是这种原因,我们就不用浪费这麽多时间,你该明白告诉我的。」早说清楚,他也不用猜半天了。当她在产房内生孩子的时候,他还浪费脑力去想方法准备逼她点头下嫁。
「这种事,如果我开口要求,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她咕哝,又被喂进一口肉,含糊地咬了起来。
「那麽,你爱我吗?」一口一口喂著她,他问得平淡,心却高悬著,等她的答案。
「我当然……爱你。如果不爱你,不会生你的孩子。」顿了顿,杜鹃又道:「可能在当你秘书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所以才和你……」俏脸一红。「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一直到後来,我们吵过架,又和好,你每天来陪我,又为了我不肯出差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很依赖你,也才发现,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早就爱上你了。」
喂食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她不断垂低的脸,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尝到了她唇上鸡汤的味道。
「我们两个都很笨,居然兜了这麽大的圈子才发现彼此的心意。」他笑著低语。
因为一句「我爱你」,所以迟了婚礼,苦了他多烦恼,也苦了她多委屈。
如果他没在她生产前说那句话,他敢肯定,就算女儿平安出生了,她一定也还会拗著性子,坚持不肯答应嫁他。这麽想来,这个孩子也来得是时候,让他顿悟,也让她的母亲终於想通。
真是幸好!
听人说: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会有喜事。那麽,孩子的父母终於决定结婚正名,也算喜事一桩吧?
这麽想来,他女儿也算是他的贵人,他还得感谢她的提早出生,出生得正是时候,否则他和鹃的婚礼。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感谢鹃,辛苦的早生贵子,而他,终於可以升格当父亲与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