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她开始借故晚回家,减少两人独处的机会和时间,甚至有时候会跑到姐姐的住处借宿一晚,翌日早上再回家换衣服,然后上班,就为了避开师兄。
这天,凌右武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一如她所预料的,屋子里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仰慕的身影,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来过了。
空气中有着淡去、几不可闻的香味,那是奶油泡芙的味道。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果然瞧见里头有一盘奶油泡芙,她伸手端了出来,迷人的香味顿时变得强烈。
凌右武慢慢地坐下来,背后倚着冰箱,那一盘美味的奶油泡芙就搁在她的膝上,这是师兄特地做给她吃的甜点。
她当然知道没有人天生就会做甜点或煮菜,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师兄经常会带食物过来填饱她肚子,知道她嗜吃甜食,还会做一些甜点让她解馋,师兄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拿起泡芙咬了一口,凉凉、脆脆的泡芙和甜而不腻的浓浓奶香味在嘴巴里化开来,甜蜜的好滋味凝聚在心头久久不褪,更强烈地突显出她此刻孤单凛冽的处境,莫名的酸楚就这么涌上眼眶。
她好怀念过去和师兄一起共度的时光,可以大声的嬉笑怒骂,可以互相扶持、可以同甘共苦……那些全是快乐的记忆,为什么非要改变不可呢?
两人能不能再回复以前深厚的感情?两人能不能再毫无芥蒂共饮一罐啤酒?能不能再继续互相关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热气慢慢地在凌右武的眼底凝聚,久违了的眼泪终于逸出她的眼眶,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奶油泡芙上。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够再搭着彼此的肩膀侃侃而谈!
* * *
从他开口表白之后,小武先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也避免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两人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到最后她几乎是躲着他了。
她越来越晚回家。
就像现在,都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不知道她还在哪里流连,迟迟不肯返家就是怕遇上他。
难道她不知道他会担心她的安危吗?
桌上摆着的奶油泡芙已经变冷,就如同此刻仰慕的心。
他表白是希望小武能够明白他的心、他的情,他并没有要她马上作出决定,他对她的态度也始终如一,他可以给她时间慢慢去理清自己的感觉,他可以慢慢唤醒她体内沉睡的爱情细胞,而她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
她的回答已经很清楚了。
除了尊重她的决定外,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也明白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他爱她、疼她、宠她,还有对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也冀望她能有所回应,但是若两人真的没有在一起的缘份,再痛苦他也会带着笑容祝福她。
只是需要给他一些时间。
毕竟他默默地爱了她十多年,一点一滴累积出来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她的存在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如果只当情同手足的师兄妹是她所希望的,那么……他会退回到纯粹只是师兄的位置上。
一切都会如她所愿,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和她仍旧是最“麻糬”的哥儿们。很深很深的无力感从骨子里透出,仰慕只能将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放开,不断地重复。
是呵,最“麻糬”的哥儿们……心脏部位猛地瑟缩了一下、又一下,绵绵密密的痛楚慢慢地从心脏透析出来,传递到四肢百骸,紧紧地揪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透不过气来。
* * *
深夜,凌右武返回家中,伸手打开屋内的灯光,却赫然瞧见仰慕就坐在沙发上。
“师兄!”乍见的喜悦随即被尴尬淹没,她的心跳蓦地乱了序,习惯性地又垂下视线。
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一点。仰慕的口气既心疼又无奈,“你就为了不想见到我,所以每天都在外面晃到现在才敢回家吗?”他的爱竟然造成她这么大的负担,真是可笑亦复可悲。
凌右武答不上来,“我只是……”是错觉吗?方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瞧见师兄眼底浮现一抹哀伤,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扯扯唇角,“从今天起,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不用再躲着他?她倏地抬起头看他,什么意思?
漠视心中渐次加深的痛楚,他语调轻快得有些不寻常,“你的拒绝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再提起。”说出口的话字字像利刃在他的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有股浓稠的液体从心底汩汩地淌出。
师兄的意思是……她不自觉地屏住气息,“那以后……”
仰慕扬起嘴角释出一缕几乎淡不可闻的笑意,他云淡风轻地道:“以后……我还是你的大师兄。”也只能是她的大师兄而已。隐隐作痛的胸口让他呼吸微微一窒,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淡忘一段感情?心才不会再有痛觉?
“真的?”她欣喜地道。
“当然是真的。”她高兴的样子还是让他的胸口一痛。
“太好了!”凌右武快乐地击掌,最照顾她的大师兄又回来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复到最初的模样,她不希望两人之间再有任何别扭,她希望他们的友谊可以维持一辈子不变。
他颔首,“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困扰她好一阵子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她的心情轻松多了,顿觉饥肠辎挽,“师兄,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牛肉面好不好?”
仰慕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没有第二句话,“走吧。”他知道这附近有家小有名气的牛肉面店,开车只要十分钟。
“好。”她很快地把门锁好,坐进车子里。
十分钟的车程一转眼就到了。
牛肉面店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
仰慕挑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闲聊,“你听说了吗?铁头打算在年底的时候把婚事办一办。”
“真的!那我真该好好恭喜铁头师兄了。”她也替铁头师兄感到高兴。“婚礼那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帮他‘祝贺’一下。”
他宠溺地瞅着她笑,他还是喜欢看见小武开心的模样。“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铁头结婚那天肯定会被整得很惨,他也只能寄予无限的同情。
凌右武咬着筷子,眼光闪了闪,“我们一定要给铁头师兄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改天问问无影脚和黑人有什么建议。”
“小心点。整人者,人恒整之。”小武老爱给生性内敛含蓄的铁头出难题。
“哈哈……我才不怕咧。”要等她的婚礼还有得等了。
他摇了摇头,“你啊……铁头真可怜。”
她抗议,“哪会!我是在帮他制造永生难忘的回忆耶,不然和那么没有生活情趣的人生活在一起,师嫂一定会觉得枯燥乏味的。”
看来小武颠倒黑白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仰慕失笑,“快些吃面,再拖下去,你明天爬不起来上班迟到可别怪我。”
凌右武继续把面吃完。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氛围在扩散,虽然和师兄才两个星期没有见面,感觉却像一世纪那么久,她好怀念和师兄这样轻松相处的生活。
偶尔,仰慕的眼神里还是会有沉痛掠过,只是凌右武都没有发现。
他会好好珍惜接下来和小武相处的有限时间。
* * *
两人的关系回复到最初,单纯只是师兄妹和哥儿们的关系。
冲完澡,凌右武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走出来,“师兄,我们去吃肉圆。”每次剧烈运动之后她的肚子就空空的。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利用休假回道馆指导学员练跆拳道,上完课之后就顺便和师兄来场友谊赛。
仰慕早已经整装完毕,微蹙起眉头看着自她发梢滴落的水滴,“先把头发吹干,头发不吹干容易感冒头痛。”他拍拍身边的位子。
她乖乖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拿起吹风机开始帮她把头发吹干,然后熟练地替她将长发编成辫子,“好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学会编辫子,只是看不惯小武编出来的辫子经常歪七扭八的,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接手替她编辫子的工作了。
“谢谢。”她看了看漂亮的辫子,认真地评论道:“还是师兄编的辫子好看多了。”她编的辫子要不是歪七扭八、就是松松散散的,怎么也没有办法编得这么扎实。
他转身将吹风机归位,“你也该学学怎么把辫子编好。”不然以后谁来帮她编辫子?
凌右武直觉地就想到他,“为什么?有师兄你帮我编就行了。”
他也想一辈子帮她编发辫,是她不给他机会的。仰慕以动作来掩饰心底的失落和难受,轻敲了她的脑门一记,“我很忙的,哪能常常帮你编辫子!”母亲一直希望他能早点成家,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儿让她抱,前几天又在催他邀约程亚蓉出去走走,很努力地想促成他和程亚蓉。
之前,他迟迟不交女朋友是因为心中只有小武,所以心甘情愿地守候在她的身边,而今,他和小武已经不可能了,这一辈子他只能当她的大师兄,是到了该让自己彻底死心的时候了。
想想也对,她退而求其次,“那你有空的时候再帮我编好了。”她忽然想到,可是以前他也常常帮她编辫子啊,未来师兄会比现在更忙吗?
“编辫子很简单的,我教你。”他打算拆掉已经编好的发辫重来,当场来个教学示范。
她连忙把发辫从他的手中抽离,“改天吧,我快饿扁了,我们先去吃肉图,把肚子填饱再说。”
“阿慕,右武。”门口突然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凌右武的眼底有抹不悦急速奔腾过,今天她势必又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吃肉圆了。
仰慕一瞟,“有事?”
“我有一些公事上的问题想请教你,如果你方便的话。”程亚蓉微微笑道。父亲特意将她安排到仰慕的身边,表面上是要他协助她熟悉公司的业务和营运,实际上是在制造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她当然也会好好利用了。
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应该拒绝,更应该趁这个机会和小武保持距离,才能彻底断了自己仍旧想要她的念头,灭绝心底残存的一丝希望。“好。”他压下心中想陪小武去吃肉圆的想望,答应程亚蓉的请求。
随即对凌右武抱歉地一笑,“小武,我有公事要忙,不能和你去吃肉圆了,下次再补吧。”
“喔。”她还能说什么?凌右武的神情里流露出一抹掩不住的失望。
什么嘛!是她先和师兄约好的耶,事情总该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仰慕毫不迟疑地答应程亚蓉的请求,让她心理不怎么平衡。
“右武,不好意思,请你多多包涵。”程亚蓉处事相当周到。
“没关系。”明明心里不怎么舒服,她还是得笑笑地回答。她知道亚蓉是借机想要接近师兄,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她是应该乐见其成的,但为什么她的胸腔里会有种无法具体形容出来的负面情绪在酝酿,一点一滴地累积壮大?她一点都不想看见师兄和亚蓉越走越近,不想被冷落。
她希望自己是师兄最重视的人。
“谢谢你。”程亚蓉很高兴得到她的谅解。
“不用客气。”
她的神情里透露出一丝失望,让仰慕有股冲动几乎要拒绝程亚蓉的请求,他却将那股强烈的冲动硬生生地压抑下来,习惯性地叮咛她,“骑车回去小心点。”随即和程亚蓉并肩离开道馆,不让自己有一丝后悔的机会。
凌右武跨上机车离开道馆,她自己一个人去吃了肉圆,味道不若她记忆里那般美味,心头却突然有种莫名的、陌生的孤单感觉在蔓延,仿佛她即将要失去某种很重要的东西,心中不舍又酸涩。
师兄最近和亚蓉走得很近,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公司的事,但是亚蓉对师兄有意思也是事实,他们的感情一定会有所进展……”思及此,她的心中就会衍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烦躁。
凌右武烦躁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头才吃了几口的肉圆,食欲尽失。不经意地一抬头,对上了斜前方桌子一个少年的视线,她冷冷地回视他好几秒才掉头撇开视线。有什么好看的!
她没再理会他,努力地解决碗里头的肉圆,然后付账走人。
一骑上机车没多久,她就自后照镜发现后面有三四辆机车尾随着,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方才在肉圆店里盯着她猛瞧的少年,怎么?就刚刚她看了他那一眼也不行吗?
凌右武没有什么反应,既不加快速度远离他们,也不放慢速度让他们追上,继续以平常的速度前进,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两方就以这样的距离行驶了好一段路程之后,后头的机车终于加快速度追上来,将她的车子前后左右包夹住。
凌右武缓缓地放慢速度将车子停下,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问:“各位拦下我有什么指教?”
那个在肉圆店里瞅着她看的少年跨下机车,站出来,“还记得我吗?”
记得他?她狐疑地打量他好一会儿,嗯,是有那么一点点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不记得了。”她懒得再想。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大声道:“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上次在小钢珠店外,你打了我两拳,记起来了没?”当时他便牢牢记住这个留长发的男人。
小钢珠店外、打了他两拳……凌右武忽然记起,对了!当时她正好骑车经过那家小钢珠店,看见他要强拉一个少女坐上他的机车,两人就在小钢珠店外拉拉扯扯,她当然是出手替那个少女解围了。
“哦!是你啊。”至于,是不是揍了他两拳,她就不太记得了。
她再度环视圈住她的五六名青少年一眼,怎么,今天他是仗着人多想要讨回那两拳喽。“然后呢?”
他低吼,“然后现在就是你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五六名青少年全都跨下机车,围上前来。
“得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了。”他还不知道省悟肯定是上次的教训她下手太轻了,这次她会好好地修理这些不良少年一顿,叫他们别仗着人多势众就要欺负人。
“给他好看!”少年吆喝道。
所有的青少年立即一拥而上,胡乱地出拳一阵乱打。
凌右武身手利落地左闪右避,狠狠地一腿踢倒一名少年,顺势再踢中另一个,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拳脚身影交错间。
不过,女人的体力总是不及男人,不宜久战,最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解决掉,免得到最后反而让自己落于下风。
少年见两名同伴被踢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更是暴跳如雷,“别放过他!打到他趴下为止。”
闻言,凌右武忍不住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残暴,做错事还不知悔改,长大之后还得了!我就替你的父母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我呸!你算哪根葱啊?”少年一脸鄙夷地斥道。
她的拳头重重地击上某个人的鼻梁,霎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卡啦”和凄厉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有人不知打哪儿找来了木棍,狠狠地就往她的身上招呼过去,凌右武只有双拳,以一敌六终究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她的背部立时挨了一棍,那一棍用力之猛让木棍断裂成两截,剧烈的痛楚瞬间迸射开来。
吃了痛之后,更是激怒了她,出手更加凌厉,毫不留情。
这群年轻人终究只是爱逞凶斗狠、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良少年,凭借着人多、力气大,一有不如意事就以武力解决,势必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他们的迫害。
遇上凌右武算是他们踢到铁板,也该换他们尝尝那种他们经常加诸在别人身上痛楚。
凌右武又挨了好几下,脸上闪避不及也挨了一拳,嘴角破了、下巴淤青,不过,那群不良少年也讨不了便宜,一个个都受了伤,不是手断就是脚骨折,变成伤残人士倒地哀嚎不断——
“啊——”额冒冷汗。
“好痛、好痛……”脸色惨白。
还有人已经痛得晕厥过去了。
少年跌坐在地上,左手扶着虚软无力、疼痛难当的右手臂,惊恐地瞪着凌右武,颤声问:“你、你……还想……怎么样?”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轻描淡写地道:“我应该也把你们一个个打到趴下为止。”此话一出,几个意识还清醒的青少年没敢再吭半声,顾不得伤处痛得像火在烧似的,纷纷翻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哼。”她扬起的唇角蓦地僵住,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痛觉让她的脚步一顿,僵直着身体等痛楚稍稍缓和些。
“唔……”少年忍不住的呻吟悄悄地逸出。
“啊……”
凌右武故作惊诧地嘲讽,“我还以为你们是无敌铁金刚,都不怕疼的,原来你们被打也会觉得痛、也会哀嚎啊?那为什么不想想那些被你们围殴的人也会觉得很痛?”
没人敢回话。
“下次再让我撞见你们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我会让你们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不信的话就试试看。”她瞪着他们。
一个个都点头如捣蒜。
她替他们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之后才跨上机车,带着抽痛的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