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当你的朋友,这里还是很欢迎我的?」她笑道。
他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没错。」
「早安。」她主动地和跟在夏季后头的希望打招呼。
希望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她,而且还是一大早的时候。「早安,特 洛普小姐。」她有些讶异她的友善,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响应。
她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莉塔,也以为若是再碰面她也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甚至会恨她……结果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让她有些汗颜,也许真的是自己 太小家子气了。
「那一天是我失态了,实在是因为你结婚的事实让我太震惊,一时无法接受,才会 有那么失常的反应,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莉塔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诚恳。「我想了好几 天,也和凯恩谈了很多,不得不正视你已经结婚的事实。既然我们无缘当夫妻,至少还 可以当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们正要用早餐,一起来吧?」夏季基于礼貌上地提出邀约。
他对于她的转变相当惊讶,说她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也许她真的是想开了,不再 一个劲儿地往牛角尖钻。对于此,他乐见其成。
「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晚点再来。」她以退为进。
「只是吃个早餐而已,谈不上打扰。」以往,她在这里自由出入,理直气壮地使唤 仆佣,俨然以女主人自居,他还真没见过她这么客气的模样,有点不习惯。「小望,你 说呢?」
虽然她之前的态度让她很生气,不过,人家都已经道过歉了,她也不好再记恨下去 ,毕竟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人多热闹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 敌人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莉塔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扩大。
餐桌上,有种奇怪、不自然的和谐,好象一不小心就会被破坏。
大概是感觉还调适不过来吧!希望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也许她的潜意识里仍旧觉 得莉塔是她的情敌。
看着莉塔和夏季有说有笑,她的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看起来她反倒像是局外人。
莉塔完全将心里真正的感觉隐藏起来,不露一丝痕迹。「小望,我可以和季一样这 样叫你吗?」
她迟疑了下,「可以啊。」她将心中奇怪的感觉拋开,响应她的善意。
「那你也叫我莉塔就行了。」莉塔举起杯子,「我想我们应该也可以当朋友,你愿 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希望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也只能跟着举杯,「你太客气了。」
用毕早餐,夏季就到公司上班去了,剩下她和莉塔尴尬地相对。
希望挥开全身不自在的感觉,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她们的生活有什么交集点和 话题可以聊,而且才刚吃完早餐……啊!她的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莉塔,你要不要 用点水果?」
莉塔哼了哼,脸上的笑意如退潮般涓滴不剩。
希望眨了眨眼,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莉塔原本和善亲切的态度已不复见,又罩 上一层寒霜,高倾如尊贵女王地开口。
「你真以为你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当好朋友吗?」
她恍然大悟,原来莉塔刚刚那友善的一面是在演戏,专为夏季而演的。「人人生而 平等,或许你是比我富有,那又如何?金钱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价值,更何况那些钱也 是你父母给你的,又不是你凭本事赚来的,有什么好神气的?」所有的感觉都在一瞬间 正了位。
莉塔为之气结,却无从反驳起。
「老实说,你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几乎要信以为真了,甚至真的在考虑前嫌 尽释地和你当好朋友,免得让人觉得我度量狭窄,是个善妒的女人,现下倒是替我省了 不少麻烦。」她乐得轻松。
麻烦?这个矮不隆咚的穷酸女人竟然说和她做朋友是麻烦?莉塔气得一张描绘精致 的脸几乎要扭曲变形了,「你这个小偷从我身边抢走了季,我怎么可能和你做朋友!你 根本就不配当季的妻子,更不配当我的朋友。」她可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这女人算什么 ?小偷?她做人一向正正当当,不偷更不抢,她凭什么这样污蔑她?就因为她是上流社 会的名媛淑女,就可以这么欺负人?「我从你身边抢走季?你这种说法未免太一相情愿 了吧!季他根本就不曾爱过你,更不曾属于你,何来抢走之说?」和她比起来她是没钱 ,可是她还有骨气。
莉塔气得浑身发抖,「别得意,他娶你也不过是因为Diky的缘故,没有一个高贵有 教养的淑女愿意和一只猿猴为伍,你是唯一可以帮他照顾那只猿猴的女人,所以他才带 你到美国来,而要不是你爸爸坚持非得要季给你一个名分,才肯让你和他一同到美国来 ,他怎么可能会和你去法院公证结婚?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以为你迷住了季啦!」
希望的脸色微微一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难道都是夏季亲口告诉她的?他真 的那么认为吗?
莉塔知道自己的话发挥效用了,接下来更是毫不放松地步步进逼,「对他而言,你 只是用来照顾那只畜生的工具罢了,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等着被赶回台湾吧。 」
她的话像是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在希望的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虽 然心揪紧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仍赌着一口气,强迫自己漠视心里一波波蔓延开来的 心痛,咬紧牙关硬撑起完美的伪装,以轻松的口吻笑着说:「只要我不罢手,你永远也 当不了夏夫人,谁比较可悲?」
「你——」莉塔愤恨地瞪着她,恨不得冲上前撕了她那张嘴。
「瑞德。」希望清了清喉咙扬声召唤管家,她就快要撑不住这一副沉重的伪装了。
瑞德应声而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送客。」她第一次对人下命令。
瑞德看了希望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虽然和夫人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不 过他看人的眼光可不会错,夫人是个有爱心的人,待人亲切而且谦虚,若非莉塔小姐说 了什么不客气的话,她肯定不会下逐客令。
他随即摆了摆手,确实执行希望的命令,「莉塔小姐,请。」
莉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难堪地涨红,「瑞德,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子对 我?」
他平板的语调不为所动,「很抱歉,这是我们夫人的命令,请吧。」原本他们都以 为莉塔小姐会是少爷的另一半,所以虽然她的个性不怎么好、特爱端架子,他们也不好 说些什么,不过,这会儿少爷已经娶了夫人,他当然要站在夫人这一边。
即便莉塔再怎么不敢置信、再怎么气愤不平,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再继续留下来。 「你们会后悔的。」她抬高下巴,昂首阔步地离开。
「请慢走。」他礼貌周到地送她到门口才又返回客厅。
希望若无其事地起身,「我去喂Diky。」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理清一下自己的 思绪。
「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有些苍白呢!」镜片后的目光有些不放心。
她伸手抚着脸,轻扬起的嘴角有些微不自然,语气里带点淡淡的苦涩,「我没事, 谢谢你的关心。」
瑞德忍不住还是多嘴了,「夫人,我虽然不知道莉塔小姐跟你说了什么,不过,我 相信她仍未放弃少爷,她的话有待商榷。」
「谢谢你,瑞德。」她慢慢地走向Diky的房间。
门外的地毯上搁着佣人送来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她提起篮子推门而入,Diky立即自 树枝上滑了下来,高举着双手雀跃地迎向她。
她将食物递给它,看着它高高兴兴地进食,莉塔说过的话又窜进脑海——你是唯一 可以帮他照顾那只野猴子的女人,所以他必须带你到美国来……对他而言,你只是照顾 那只野猴子的工具罢了,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等着被赶回台湾吧。
夏季他真的……她的心忍不住一窒,是那么打算的吗?他只是要利用她而已吗?他 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对她做出的那些亲昵的举止,还有他的吻也都只是为了 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照顾Diky的演出吗?
她不想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但是,莉塔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她的心慢慢、慢慢地揪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突然有股莫名的孤单攫住了她,Diky的适应能力很好,也许再过一阵子就不需要她 了,届时夏季会真的赶她走吗?
希望头一遭感受到自己只身在外的无依无靠。
***
因为公司里即将有重要的大企划案要推出,会议一直开到八点才结束,但夏 季回到家也不过才八点半,却发现希望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瑞德告诉他她晚餐吃得很少。
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夏季直接上了楼。
打开门,发现房间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伸手在墙壁上一阵摸索之后按下 电灯开关,屋内登时大放光芒。
希望躺在床上,彷佛睡得正熟。
顺手将外套往衣架上一挂,他笔直地来到床沿,俯身审视她有些苍白的容颜好半晌 ,又伸手探探她额上的温度,喃喃地道:「还好没发烧。」
那应该只是累了吧!确定她没什么地方不对劲之后,他又帮她把棉被拉高盖好,他 才稍稍放心地起身,边解下领带边走向浴室,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一直到水声响起,躺在床上的希望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来,眼球有着淡淡的红丝,她 一直是清醒的。
额头上彷佛还留有他掌心的温度,那令她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她都已经「睡着」 了,他没有必要再演戏给她看,他的关心会是出自真心的吗?又或者他已经习惯对她演 戏了,即便是对睡着的她。
她就是不想和他碰面,所以才会早早就上床,即使一点睡意也没有。可为什么还要 让她感受他对自己自然表露出来的关怀?孤单、怀疑、受了伤的心筑起一道防卫的墙, 却在感受到一丝温暖后迅速瓦解,更显得脆弱。
一股热气袭上眼睛,鼻子微酸,雾气慢慢地在她的眼中凝聚。忐忑不安的心已经无 法分辨夏季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遏止不住一股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溢出,迅速被柔软的枕头吸收,为什么他会不经 意地流露出对她的关心?那让她努力武装的心又出现一道裂缝,彷佛是魔鬼之手揪着她 的心又向下沉沦一寸。
浴室的水声忽地停止了。
她慌慌张张地胡乱抹了抹脸,想闭上眼睛继续假睡,但一时间怎么也平复不了激动 的情绪,止不住汹涌的泪意,只好半转过身体背对着夏季的床位,祈祷他不要发现她的 异样。
夏季身上仅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不经意地瞥了床上的希望一眼,咦!是他的错觉 吗?他怎么觉得她的肩膀有细微的抖动?
他不解地走近一探究竟,却发现泪水不停地自她紧闭着的眼睛淌下,她的下唇已被 咬得没有血色。
他的心毫无防备地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为她无声无息的泪水一下一下地抽痛着, 「小望、小望,你怎么了?」他坐上床沿,探手将她连人带被地挪进怀里,轻轻地拭去 她脸上的泪痕,不料却越抹越多。
他带着关切的温柔嗓音暖暖地将她的心包围住,一丝一丝地渗透到她的心底,传递 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压抑不住的低泣自她紧闭的唇瓣逸出,他如果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就不要对她这么 温柔,不要让她越陷越深。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让他的心也被莫名的沉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刻她的眼皮有若千斤重般睁不开。
他温柔且深具耐心地诱哄,「把眼睛睁开来,看着我。」
她依言睁开眼睛的剎那,几乎要被他脸上温柔的神情夺去了呼吸。
他如果不是真心的,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表情?他如果不是真心的,大可以对她 的异样视而不见……她想要相信他,可是莉塔的话却像针一般地扎在她的心上,微微的 刺痛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难道真是他的演技太好了吗?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 Diky?「我们是夫妻了,不管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解决。」她哭泣的脸让他不好 受。
夫妻吗?他真的那么认为?「我……」她颤抖着唇,哽咽得语不成句。
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部,「嘘!好女孩不哭了。」
希望有股冲动想要把一切嘶吼出来,想要听他怎么解释,想要把一切在此作个了断 ,但是怯弱的心却害怕着倘若他真如莉塔所说的那般呢?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就此结 束了?
他迷人的笑容、让人脸红的挑逗、甚至是戏谑的捉弄都让她的心慢慢地为了他而骚 动起来,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夏季轻拍她背部的手一直没停过,耐心地等候她平抚激动的情绪。
他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胸膛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慢慢地止住了她的泪,她已经不知 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发现她不再哽咽,他才温和地开口,「现在愿意跟我谈一谈了吗?」他不想再看见 她哭得这般伤心的模样。
她吸了吸鼻子开口,「我……我只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突然想念起远在台湾的爸妈 ,所以……」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沉吟了一下才又道:「这阵子公司里会比较忙, 过一些时候我陪你回去探望爸妈,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把他们也接到美国来一起住, 你就不会感觉那么孤单,当然我也会尽量拨出时间回来陪你。」
他的话又让她红了眼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度泛滥。
他怎么能够把丈夫这个角色演得这么真实又充满血肉?她几乎要相信他是真心要和 她过一生的。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爱哭过,爱情果真会让人变得脆弱……爱情?她是爱上夏季 了吧?
「你觉得怎么样?」久久听不到她的响应,他只好开口询问。
「好。」她声音里的鼻音更浓了。
他纳闷地抬起她的脸,赫然又在她的脸上瞧见泪痕,「你怎么又哭了?」
她努力地扬起笑容,「你对我真好。」
他又好笑又心疼地道:「你是我的老婆,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好了,擦干眼泪 ,忙了一整天,我还没吃晚餐呢!」
还没吃晚餐?她赶紧从棉被里钻了出来,「现在都快十点了耶!工作固然重要,身 体健康更不容忽视,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他拉住她,在床头边上按了个钮,要瑞德吩咐厨房准备。「让厨房去弄就好,一个 人吃东西太无聊,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我吃宵夜,嗯?」
「宵夜是女人维持身材最大的敌人耶!」
夏季闻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我觉得你还太瘦了点,多长一点肉会更好,还是 ——」他故意拉长尾音。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什么?」
他漾起一抹笑,「还是你的肉都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介意用手帮你量量看。 」语毕,他立即探手握住她的腰。
希望的心跳蓦地失控,有点不知所措,「你……你……」
「叩叩。」敲门声适时响起,替她解了围。
「进来。」夏季拉着她起身。
瑞德推门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端着餐盘的佣人,上头搁置了些看起来十分美味的三 明治和香纯的鲜奶,「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是。」佣人依言而行。
「少爷,夫人你们慢用。」瑞德躬了躬身,随即又带着佣人离开。
他拉着她走向茶几,让她落了座,将两个三明治和一杯鲜奶推到她面前,「时候不 早了,快点把东西吃一吃,早点休息。」
她瞪着两个三明治复又看向他面前的那一个好半晌;而后恍然大悟——「你吃过晚 餐了。」她用的是肯定句。他要她陪他吃宵夜只是个借口吧,他一定知道她晚餐几乎没 吃,所以才会……她的眼眶又有些湿润。
他没有否认,「你最好把那两个三明治吃完,不然厨师会以为你对他的手艺不满意 。」
她拿起其中一个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可是我是真的吃不了那么多。」心头暖 洋洋的。
他看着她,认真地和她讨价还价,「那好吧,我可以帮你解决半个,不过就只能半 个。」
她忍不住地笑了,「好吧,那半个我自己负责吃完。」
看到她笑了,他才放下心,「三明治吃起来还习惯吧!」美国的口味和台湾的口味 不同,Size也不同。
「很好吃啊。」她点点头。
「厨师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夏季微微一笑,也拿起一个三明治。
她很眷恋这样和他相处的时光,也喜欢他如此温柔地关心她,即使到最后他真的是 在利用她而已,她也心甘情愿……是啊,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