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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爱你一个 第三章

  曾莎白和赖美里连续找了苏小小两天,一直看不到她的鬼影子,最后才在赖美里喊肚子饿,要上百货公司顶楼餐厅吃饭时,在等电梯的时候凑巧逮到抱着一堆衣架模特儿的断肢残骸,施施然走过她们面前的苏小小。

  “你这两天都躲到哪里去了?害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赖美里抱怨说。

  “呶!不会看!”苏小小把一堆断肢抱近她们面前,赖美里被吓退了一步。

  “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现在在这里打工,那‘夜魔的天堂’怎么办?”曾莎白问。

  “那是田优作的事,与我何干!我在他那间鬼店干了二个星期的白工,已经很对得起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小小,你这样做不觉得太对不起优作老板了?他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急着找你——”

  “他找我——”苏小小突然警戒起来,防贼似地看着曾莎白和赖美里两人。

  “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因为他才找我的吧?”

  “没错!优作老板托我们找你,他自己也到处在找你。”

  “你们不会把我住的地方也告诉他了吧?”苏小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眼皮一直跳。

  “说了,都告诉他了。”

  “完了!完了!”苏小小无语怨苍天,一直在暗骂自己衰。“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出卖我!”

  她气得直跳脚,但抱着一堆笨重的残肢,所有的气都因此而压闷下去。

  “这怎么算出宝?更何况是优作老板拜托的。”赖美里说:“你这两天就是在整理这种玩意?这是什么鬼工作?你怎么找来的?”

  “你懂什么!这是艺术。我协助丹尼尔橱窗陈列的工作。”

  “丹尼尔?就是那个同性恋的……”

  “赖美里,注意你的大嘴巴!”苏小小狠狠瞪了赖美里一眼。“我现在很忙,没空理你们!”说着,笨重地转过身。

  “等等——”曾莎白急忙一拉,拉到了一只断脚,她一吓,把它丢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事?我不是说了,我现在很忙!”苏小小把断腿捡起来,恶作剧地朝她们面前晃了晃。

  曾莎白气得瞪眼,拿苏小小没办法。那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断腿,看起来不但恐怖,而且恶心。

  “小小!”储物室那边有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原来你在这里!丹尼尔要我转告你,他今天晚上临时和‘嘉纯’的设计师有约,要陈列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等他晚一点回来自己再动手,你把模特儿搬到里头去就可以先回去了,不必等他。”

  “哦,我知道了。谢谢。”

  “这下你没事可忙了吧!”曾莎自和赖美里两人一左一右,紧紧跟着苏小小,监视她把东西放好,然后狡猾的笑说。

  苏小小没办法,只好跟她们离开百货公司,走了半条街,赖美里才想起她们原本是肚子饿要去百货公司顶楼餐厅吃饭的。

  “随便找一家算了,再折回去多麻烦。”曾莎白说随处看了看,指一家门面还算气派的咖啡简餐店说:“就这一家吧!”

  “不要去那一家!”苏小小紧张兮兮的摇头说。

  曾莎白和赖美里都诧异的看她,难得苏小小会挑店不好,讲求品质享受。

  苏小小接下来的话,令她们为之气结,连翻白眼。

  “那一家有门,有门的店都很贵,进去就出不来。”苏小小分析说。

  她平常都去那种二面洞开、卖担仔面的“空气流通店”。那种店什么都不讲求,要气氛没气氛、要卫生没卫生,但就三个好处:便宜。像眼前这种砸了几万、几百万装潢的贵族店,她都统称为黑店。

  “我们去那一家好了。”她指指马路对面巷子日一间小得可怜,远远望去乌漆抹黑的“空气流通店”说:“这两天我都和丹尼尔到那里去消夜,便宜又大碗,包你们不吃亏。”

  “我求求你饶了我行不行!”赖美里叫了起来。“叫我到那种恶心的地方吃饭,我宁愿饿死算了。莎白,你说话啊,这个小器鬼、守财奴又在出那种可怕的馊主一意了。”

  “这哪是什么馊主意!我是在为荷包着想,你们两个就是太娇生惯养。”

  “算了,小小,闭上你的嘴,我和美里请客行不行?”曾莎白皱眉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苏小小这点。

  曾莎白又四处看了看,挑了一家堪称五星级的餐厅,一流的气氛、一流的格调、一流的价钱,还有钢琴伴奏。

  本来苏小小提议去那种三百元吃到饱,可以吃得痛快的自助餐厅,赖美里嫌那个是大杂烩,一点气氛都没有。

  “吃饭要吃气氛,吃出那种优雅浪漫来。”她陶醉其中的说。

  苏小小泼了她一盆冷水。

  “浪漫?”她说:“浪漫是要花钱的,钱又不是不能用,你们就是被那些广告骗了,相信广告上说的那些骗死人不要钱的话。桌上多摆了两根蜡烛就多敲诈一仟块钱,多摆了一盆花又加一仟块,比黑店还好赚,就有你们这些食米不知米价的千金小姐呆呆地去被骗。”

  “你有完没完?又不要你出钱!”

  “说的也是。”苏小小想了想,就不再噜嗦。

  一身深黑色西装、白衬衫、蝴蝶领结的男服务生适时捧了大餐过来,刷得晶亮的锅盖一掀,立时芳香四溢。

  “好香!”苏小小迫不及待地叉了一口进嘴里。

  那肉相当嫩,吃起来滑嫩极了,口感相当好,苏小小又大口吃了一块。

  “真好吃!不是自己出钱的,就更好吃!”她又叉了第三口,满嘴是肉的说:

  “这到底是什么?真的很好吃!”

  “这是正宗的神户牛排,特别由日本空运来台的。”赖美里秀秀气气的切一小口叉入嘴里,看苏小小那馋嘴的吃相,忍不住问:“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你那吃相实在有够难看,丢脸死了!”

  “难得这么豪华吃一顿,丢脸就丢脸。”

  “你好象吃得很快乐?”曾莎白突然问,她盘里的牛排完全没动。

  “那当然!”苏小小三两口把那一大块牛排解决掉,手上的叉子贪婪地指向曾莎白盘里的牛排。“你不吃?我帮你吃。”

  曾莎自将整盘东西递给苏小小,苏小小眉开眼笑地把它放在自己干净如刮过的空盘子上,挥挥刀叉继续说:“尤其是当你没有钱,而别人请客的时候,那更是快乐;你们不知道,我实在是穷疯了。”

  “你会闹穷?”赖美里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忘形地拿着刀叉在手上挥舞,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粗鲁的举动,收敛着说:“你一天到晚拚命在赚钱、存钱,还会闹穷?你要是穷,那天下没有有钱人了。”

  “你知道什么!我的收入和劳力付出不成正比,根本赚不到几分钱。”苏小小说得口沫横飞,几句话的工夫,盘中的牛排就又去掉一半。“为了省钱,成天吃那种吃多了死后会变成木乃伊的方便面,难吃死了,一包还要十五块钱。”说话当口,剩下的半块牛排又去掉一半。

  赖美里看她吃得那样起劲,干脆把自己盘中的东西全部都给她。

  “真羡慕你,这么会吃,而且吃得这么没顾忌。”赖美里托腮看着苏小小狼吞虎咽,叹气道:“哪像我,每天都活在饥饿当中。”

  “怎么?你也真的穷到这种地步?”

  “谁像你!我是为了身材。”赖美里烦恼地摸摸自己的小腹,又捏捏苏小小细得见骨的手腕,不解道:“我真不懂,你这么会吃,怎么还会这么瘦?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秘方?”

  “我哪有什么秘方。”

  “骗人!一定有,快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

  “嗯。”

  “好吧,我跟你讲。”苏小小擦擦嘴,喝了一口水说:“失眠外加食欲不振。”

  “你这样叫‘食欲不振’?”赖美里杏眼一瞪,确定苏小小在诳她。

  苏小小把最后一块牛排吃完,餍足地拍拍肚皮,瞄到小藤篮里的香蒜面包,将它们完全“扫除”后说:“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全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想想看,我一个人在外头过日子,吃都快没得吃了,还说什么减肥!”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营养太好了?”

  “我没这么说。不过,你身上的油比我身上的多,那倒是真的。”

  黑西装服务生过来收拾餐具,看见苏小小面前叠了三个盘子,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好奇又诧异。

  苏小小没理他,等咖啡端上来后,她大大喝了一口,嫌苦吐吐舌头后问曾莎白:

  “看你满腹心事,一整晚都没说话,到底有什么事找我谈?快说吧!你们找我不会真的只是替田优作跑腿吧?”

  “还不是我姊夫……”曾莎白说着摇摇头,大有不去提它也罢的样子。

  赖美里翘着兰花指,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姿态和丹尼尔一模样,她说:“莎白姊夫家的公司最近委托一家广告公司制作广告,对方看到她,一直游说她去拍广告,还怂恿莎白姊姊来劝她签什么模特儿经纪约,莎白都快被那些人烦死了。”

  “这有什么好烦的?这样好啊!我如果有莎白那种身材和身高,早就去当模特儿了。只要摆摆姿势笑一笑,就有那么多钱好赚,那种钱不赚太可惜了,你们啊,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看吧!我早跟你说了,小小听了一定是这种反应。”赖美里对曾莎自扮个鬼脸。“还有更麻烦的。”曾莎白无心欣赏赖美里自以为是的幽默感,皱着眉,烦不胜烦。

  “什么?”

  “我姊失突然莫名其妙的介绍一个男的给我,说是他生意上的朋友……”

  “这有什么麻烦的?只是认识一个朋友!”苏小小不怎么了解曾莎白为什么烦恼,应该说不明白,她不说原因她猜不透。

  “我就知道,唉——”赖美里一副受不了苏小小的表情。“你这个人啊,赚钱比找男朋友重要,又跟个同性恋人同居在一块,难怪不懂……”

  “赖美里,闭上你的大嘴巴!”苏小小沉下脸说:“你不懂丹尼尔,不要随便批评他。”

  任她们怎么批评、叫骂、讽刺,苏小小都难得翻脸,独独扯上丹尼尔的时候,她横着心不准她们有任何漫骂的言辞。赖美里知道自己触犯了苏小小的大忌,吐吐舌头道歉,苏小小也不再追究。

  “我知道你在烦什么,只是觉得多余。”她对曾莎白说:“反正你姊夫只是介绍你和朋友认识,又没有要你嫁给他,有什么好烦的?”

  “唉!”曾莎白叹了一声,终于说出原因:“你不知道,那一天沈大哥也在,我怕他会误会。”

  “沈大哥?你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个沈大哥?”

  “莎白的沈大哥叫沈广之,是她姊夫的大学同学,一个月前在一次餐会上他们被介绍认识的。”赖美里俨然是一个消息权威。“那个人我也见过,格调高、品味好、风度佳,气质又文雅,难怪莎白会喜欢上他。而且他还是个学有专精的建筑设计师,气质与味道之棒自然不在话下。”

  “这更好啊!有竟争才有追求,如果你那个什么沈大哥对你也有意的话,这样正好刺激他行动。”苏小小天真的说。她只对赚钱有兴趣,除了赚钱,她把每件事都看得很乐观。

  “才不好呢!”赖美里代替曾莎白发言:“你想那种‘好男人’身边会没有女人追求吗?沈广之身边就有一个女人对他看的很紧,虎视眈眈的,唯恐别人靠近他!”

  “最要命的是,他根本把我当小孩看。”曾莎白幽幽地叹道。

  “等等!”苏小小理理思绪,甩甩昏胀的头脑;这家餐厅严重电力不足,光线昏昏暗暗的,搞得她精神老是不能集中。她拍拍脑袋说:“照你们这么说,莎白是真的迷上那个沉什么之的了,那田优作呢?田优作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迷他迷得死死的,奉他为头号情人?”

  “没错啊,但那是在我认识沈大哥之前。”曾莎白说得理直气壮。

  “感情是不可理喻的。”赖美里替她补充说明,也为自己圆场。“我最近才知道,优作老板心底一直爱慕着某个女郎,我的心就那样‘铿锵’一声,完全碎掉。我决定要牺牲自己,成全他的感情,这才是爱的表现,但我对优作老板的要求,仍
  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算你聪明!离田优作那个神经病远一点。”苏小小说。“被他爱慕的那个女人也真衰,有个疯子在身旁威胁。你们不知道,田优作那神经病居然搞了个鬼符咒要去毒那个女的,说是什么恶魔的魔水,喝了会对他永远爱恋、百依百顺,真是头脑短路!”

  “真的?”赖美里和曾莎白两人听了禁不住好奇。

  “对啊!但是被我搞砸了,所以他气疯了,恨不得捏死我、踹死我。”

  “怎么回事?”

  “我衰啊!倒霉喝了他那杯——”

  “原来!”赖美里突然大叫一声,引得许多人侧目,她赶紧装模作样一番,重新摆起优雅的姿态,细声细气说:“原来你那晚贪小便宜喝掉的,就是优作老板精心调配出来的那杯‘希望’?”

  “什么‘希望’?”苏小小哼了一声,白了赖美里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小小,你怎么会知道符咒的事?”曾莎白好奇的间。她知道苏小小喝了那杯酒惹田优作抓狂,但什么“魔水”的,就胡涂了。

  “他自己说的啊!差点没把我掐死!”苏小小回忆那天的情景,仍然气得咬牙切齿。

  “就是那一天?”赖美里恍然大悟,口气酸溜溜地转向曾莎白:“那天你没去,她还跟优作老板接吻了呢!”那天田优作跟苏小小说的话,赖美里当场并没有听到。

  曾莎白好奇地睁大了黑白分明、滴溜溜又水汪汪的眼睛,煞是灵动慧黠。

  苏小小懒得就细节多加解释,只恨恨地说:“你们也知道,田优作那个神经病相信什么恶魔、吸血鬼的,自以为自己是恶魔再生。他从欧洲弄回一张乱七八槽的符咒,说是什么恶魔的珍液配方,叫做‘失恋的滋味’,寻常人喝了它之后,就会永远臣服于调配此方的人,对他死心塌地。他就真的调出这么一杯毒药等着要给他爱慕的那个女孩,和她对饮,结果我衰,误打误撞喝了那杯东西,让他记恨至今,倒霉的干了二个星期的白工!”

  苏小小提起这件事,总念念不忘她做了二个星期没钱拿的白工。

  “结果呢?你喝了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对他……”曾莎白关心的是这点,眼光在闪烁。

  苏小小奇怪地看她一眼,恶笑说:“你也跟田优作那家伙一样神经错乱了?相信什么恶魔、符咒!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对情激烈、对爱渴盼、非他不能’的模样吗?”

  “哦……”曾莎白的神态显得有些许失望。

  气氛顿时冷凝下来,热烈稍歇,苏小小游目四顾,这才住意到满餐厅的贵妇和时髦女士;先前她只专心吃,而后专住谈话,而且餐厅又昏昏暗暗的,所以她都没注看到周遭的人,现在抬头四望她才发现整个餐厅都是时髦优雅的人,男的风度翩翩,女的优雅可人。

  “看看这餐厅的女士们,个个高责又优雅,真像在看图画。”她叹为观止,看着一个贵妇人优雅的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小口的酒。

  曾莎白头也不抬,随便扫了一眼说:“算了吧!什么贵妇,我看根本是‘暴发户’、假高贵。”

  “你这话就太刻薄了。”苏小小笑笑说:“你和美里生来家境就好,天生王公贵族的命,早就看透社交圈那一切。但依我看来,这些人虽说做作一些,不过看起来也挺舒服的,至少,画面挺优雅的,像宫廷画。”

  “真搞不懂,你这是自卑或豁达?”曾莎白看了苏小小一眼说。但她知道都不是。苏小小爱钱,但对有钱的人却并不自卑或自贬,她对这象征上流社会的种种,既不羡慕也不妒忌,也没有褒贬;该欣赏就欣赏、该赞美就赞美,也鲜有尖酸刻薄的讽刺,她似乎把自己抽离得很开,以超然的态度看着这一切,而且是带着笑的。

  “你们不觉得那些女人看起来都挺美的?”苏小小隔着昏暗的灯光环视厅里的众仕女,然后她又自下结论说:“其实啊,女人只要生活富裕、不愁衣食、什么事都有人侍侯着,自然就会美丽。”

  “说来说去还是钱!”赖美里说。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苏小小说:“这世上如果没有‘钱’这东西,那就没意义了,生活也会很乏味。”

  “钱!钱!钱!你就只知道钱!我真不懂,钱有那么重要吗?”赖美里烦躁起来,口气也酸刻起来。

  苏小小习惯了,也不以为意。赖美里又说:“前两天我和卡路那些人散了,本来我以为他们都很喜欢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因为钱才接近我。”

  卡路是赖美里另一个圈子的朋友,苏小小知道但很少过间。曾莎白却挺瞧不起那些人,批评他们不学无术。

  “废话!”她说:“你长得既不漂亮、又不温柔,也没什么才干,脾气又差,除了家里有钱这点长处外,什么都没有,他们不为钱,为什么?”

  曾莎白个性直接,行事也彻底,说话之间不管赞美或批评,总是不做保留,赖美里虽然了解这点也习惯了,但仍撅起嘴反驳说:“我不像你,人缘那么好。卡路他们对我好,我当然很高兴,谁知道他们全是有目的的。”

  这种事苏小小通常不做评论。交朋友这回事有点像赌博,运气好手气就顺,运气不好全盘皆输;而且只对赚钱有兴趣,风险太大的事她可不干,不过她还是认为,太自作多情难免就容易失恋,像赖美里就是。

  曾莎白也不再就此事和赖美里闹意见,兀自想着心事。“看看那些女人!”苏小小欣赏美女图似地,又发出叹为观止的赞赏声。“成熟又华丽、妖艳冶荡、清纯又性感!那样多面貌、风情,实在真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曾莎白随便向左右扫了一眼,一贯的不以为然说:“那些女人,除了昂贵的衣服、做作的举止,还有什么?只剩下一堆赘肉和满脸的皱纹,你就是被假象骗了!”

  “话不是这样说,一个人美不美,标准就在那些衣着、装扮、气质、优雅的举止等等,这些人,什么条件都具备了。”

  “是啊!她们连‘肉’都比你多。”赖美里奚落苏小小一句。

  “身材不好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苏小小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

  “你可以弥补啊!”

  “怎么弥补?”

  “哪!就跟那些人一样!”赖美里努努嘴指向一个酥胸半露、浑圆得太过离谱的性感女人。

  “算了吧!这种人工丰满。”曾莎白扫一眼,撇撇嘴说。

  “你别瞧不起这种人工美,它可以让你的妩媚至少多三分,最最起码胸部体积多了一分。”赖美里半讥诮、半戏谑。

  “妈的!美里,你嘴巴真坏!”苏小小笑着骂了一句粗话,引起邻座高雅入时的女士一阵皱眉。

  苏小小对那女人咧嘴笑了笑,可想而知的,得到一个不屑的反应。

  “那八成也是一个‘人工美’的。”赖美里睨了那女人一眼,玩着头发说道。

  难怪赖美里和曾莎自会说出这种毫无顾忌的话;除了她们家境好,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自信又充满神采外——苏小小看看她们,她们傲人的身材和长相也是造就她们这种个性的主要原因。她们俩身高没有一七○也有一六八,凹凸有致,正像是蜜桃成熟般,浑身上下充满魅力,长得当然也凌人,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必刻意造作,一眼就可以看出出身富裕高尚的家庭。

  不过,苏小小并不羡慕。她想,她们大概是从小营养好的关系,所以肉多脂肪也不少,浑身软绵绵,哪像她全身都是骨头。

  “喂,我可不可以要一客冰淇淋?”苏小小嫌那杯咖啡太苦涩。

  没有人反对。冰淇淋端来,曾莎白和赖美里两人看着她大口大口把两球冰淇淋挖空,听她发出满足的叹息说:“哎!青春是一百元一球的香草冰淇淋,幸福是一仟块一客的牛排!”

  “受不了!这样也能做文章?”

  突然,曾莎白眼光停在六七张桌外,靠落地窗坐的一个时髦女郎身上。

  “是她!”声音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极度的不屑和敌意。

  苏小小和赖美里循着曾莎白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团绮丽的光影,苏小小说:“你认识?长得挺漂亮的,气质也不错。”

  赖美里对苏小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曾莎白连哼了好几声,撇嘴不屑地说:“什么漂亮!眼皮是割的、鼻子垫的、下巴装的、额头用填的,连胸部都是隆的,全身都是假的,你竟然说她漂亮、气质不错,你眼睛是不是里了鸟屎?”

  曾莎白的口气相当冲,赖美里婉转替她的火气解释说:“那个女人就是死缠沈大哥的人。学音乐的,和沈大哥是二栋大厦之隔的邻居,近水楼台抢沈大哥抢得凶,莎白就是败在那女人嗲声嗲气和缠功下。”

  “难怪,醋味这么大,说话冲得全是火药味。”苏小小了解的笑笑。

  曾莎白瞪了她一眼,眼光不自禁地一直朝落地窗那方向飘。那桌只坐了女郎一人,桌上却摆了两个咖啡杯,显然对饮的人暂时离座。

  “小小,”赖美里说:“你鬼点子多,帮莎白出个主意。”苏小小仔细对那女人端详几眼,但因有段距离,看得不是很清楚,加上餐厅的光线昏昏暗暗的,看不出什么缺点,只觉那女人华丽非凡,颇有明星的架势。

  不过,光是形貌条件,曾莎白也不会比那女人差。苏小小收回视线,转转眼珠子说:“简单,放下矜持和身段,学那女人一样,热烈进攻啊!既然‘地理条件’不如她,那就善用‘空间距离’——电话、情书轮番进攻,当面不敢倾吐的话,利用电话和情书表达,反正不是面对面,可以说很多恶心肉麻的话。”

  “可是……”曾莎白有些迟疑。有时候,她完全不像她外表个性那样放得开,反而有些小家子气,顾忌这、担心那,尤其是对恋爱这种事。

  “再不行;用勾引的会更快。”

  “勾引?”

  “对呀!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本钱——胴体的诱惑、撩人的性感,相信没有男人逃得过这关。”

  苏小小说得煞有其事、天花乱坠,赖美里突然非常怀疑,问她说:“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有经验吗?”

  “什么经验?”

  “就是那……那个嘛!你刚刚说的那个!”

  “没有,我是处女。”苏小小像在说吃饭、拉肚子这种事一样坦然。

  “处女?真……真的?”曾莎自和赖美里两人同时吃惊起来。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苏小小对她们的吃惊觉得有些无聊可笑。

  “可是你那么……”曾莎白想了想说:“你的打扮一直那么前卫大胆,连丹尼尔那种‘性向’的人也能够接受,而且言谈举止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根本像个走在时代尖端的人,我以为你比我们要‘进步’很多,没想到……”

  “算了!跟她说那些是对牛弹琴,她根本只对赚钱有兴趣。”赖美里以看穿稻草人外强中干的姿态说:“我们以前全被她前卫的外表唬了,搞不好她连接吻的经验也没有!”

  “谁说没有!”苏小小抗议说:“我五岁时就跟阿花和小黑接吻过了。”

  阿花和小黑是苏小小乡下外婆家养的猫和狗。

  曾莎白信以为真,赖美里却一副意料中的神态说:“阿花和小黑?我看不是你乡下养的猫狗,就是鸡、鹅、鸭之类的。”

  苏小小只好投降不作声。其实她对这种事从来不觉得害羞、缅腆,或是把它看得非常罗曼蒂克,她根本对这些爱情面貌没有幻想!套句赖美里常骂她、刻薄她的话——苏小小只对赚钱有兴趣。

  “我说的没错吧?自己什么经验都没有,还敢说大话唆使莎自勾引沈广之。”

  赖美里摇头说:“你说说看该怎么做?”

  “我只提供策略性的建议,而不管技术性的细节。”苏小小大言不惭,学美国前国防部长钱尼抵挡追问时的答话技巧。

  曾莎白看着苏小小,托着腮轻轻笑说:“其实啊,我觉得小小虽然有时总说些低级没品味的话,但给别人的印象一点也不低俗,反倒像是出身世家的小姐,有种特殊的味道。”

  这也是苏小小吸引曾莎白和她交往的理由。爱钱的苏小小、一心想赚钱的苏小小,在铜臭之外,还有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气质。

  这也许和苏小小破碎的家庭环境有关,也可能是她埋在心里不会向人透露的梦想所致。当然,也可能归功于丹尼尔的杰作——那一身前卫大胆走在流行尖端的打扮。

  “唏!莎白!”赖美里突然喊了曾莎白一声,朝落地窗那方向努努嘴。

  “沈大哥!”曾莎白回头,脸色绯红地,却是又怨又妒。

  苏小小也跟着看过去,见原先女郎那桌,多了一个男人。

  “是他!”她暗叫一声,那人竟是前两日掉皮夹的那头肥羊。看到那人,她突然热血沸腾,心痛起那没到手的“道说金”。

  “我们快过去。”赖美里拉起曾莎白走过去,苏小小也只好摸摸鼻子跟着过去。

  “沈大哥。”曾莎白红着脸从那男人座侧喊了一声,明显的不将对桌而坐的女人摆在眼里。

  “莎白。”沈广之侧过脸,眼光也逐一扫过来,赖美里他是认识的,所以对她点点头;轮到苏小小,他一楞,蹙一蹙届,认出了苏小小。

  “这是你的朋友?”他问曾莎白。

  “她是我同学,叫苏小小。”曾莎自将苏小小拉到前头,笑着介绍他。

  苏小小虽然被学校退学了,但曾莎白仍习惯性地说是同学。

  沈广之将苏小小从头打量到脚,几乎是不客气地,用批判外加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琢磨她;苏小小对他露出像笑不像笑的笑容,一直暗叹自己衰。

  她不知道沈广之心里在想什么,但从他那带笑不笑、全是问号的眼神看来,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在研究她,而且是不怀好意的。

  同时她也注意到他的穿著:名牌服饰,从衬衫、背心、西装到大衣等层层套穿,而一身的灰色系,更显出他优皮身份的格调和高雅,并强调了他建筑设计师的知性智能。

  反观她自己——大了两号尺码的直筒牛仔裤,颜色是陈旧像酱过的脏蓝色,一条深咖啡挺骚、挺帅的皮带扎在腰部像是扎袋子一样,上半身套穿了层层的T恤、短背心,脚下踩了一双细细碎碎满是鞋带的布鞋,完全是一副流行次级文化的穿著。

  这当然又是丹尼尔的杰作,苏小小一向是丹尼尔设计欲倾泄的对象。

  沈广之那种眼光盯久了,被看的人总会有一点不自在,加上他穿著入时,格调气宇都超群,存心看得人双颊发烫——只可惜,他遇上的是死不要脸只要钱的苏小小。

  一旁,曾莎自和赖美里都微微娇羞着脸,沈广之招呼她们坐下,只剩下苏小小突兀地站在桌边。“看来是没有我介入的余地。”苏小小笑得好自在,“莎白,那桌的账就让你们付了,谢谢你们今天请客,我先走了。”

  “小小!”曾莎白抱歉的叫苏小小一声,沈广之对座的那女郎,一直以极有兴味又带一些微妙的敌视的眼光看着苏小小,这时她眼光不经意掠过门口,突然皱起细致的眉来。

  人口处,正走进一位全身黑衣、长发扎花布条的男人,那人东张西望,很快就发现目标,朝落地窗这桌而来。

  “田优作!”苏小小暗叫一声不好,绕个弯正想悄悄溜走,却还是被田优作看见了她。

  “啊哈!总算让我逮到了!”田优作一把逮住她,抓着她往桌子拖过去,看见曾莎白和赖美里时楞了一下,随后又朝和沈广之对座的女郎热情地叫了一声:“明丽。”然后像对仇敌一般,瞪着沈广之,恶魔的瞳仁烧得眼白全是火。

  司徒明丽懒懒地“嗯”了一声,不怎么理田优作,反而将眼光里的爱慕投向沈广之。

  苏小小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难怪田优作要发神经,调什么魔酒“毒”他自称的什么新娘。看来他爱慕、痴心不到的这个“新娘”,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而且很不幸的,他的情敌又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

  “她就是你想‘作法’的那个女人?”苏小小语气粗俗的说。

  “你闭嘴!”田优作恶声恶气的凶苏小小一声,一面紧张兮兮地望了望司徒明丽。

  司徒明丽不悦地皱着眉。

  她父亲和田优作的父亲是多年老友,两家一直有来往。从她在大学时代初见田优作,就知道他对她一直很着迷。她知道田优作一直很喜欢她,但她实在不敢苟同他信仰恶魔的论调,尤其厌恶他那全年不分四季、没有品味的一身黑色装扮,以及扎着花布条的长头发;不管田优作怎么讨她欢心,她就是勾不起搭理他的兴趣。

  她喜欢有品味的男人。一个月前她在社交聚会认识了沈广之,就刻意搬到离他住处不远的大厦,藉近水楼台之便,对沈广之紧迫盯人。古人说的话,总是不会错,因为那早有先人的经验在里头。

  田优作看司徒明丽的表情,知道自己又惹她多厌恶一分了,于是报仇似的狠狠瞪了苏小小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的。”苏小小悻悻地说。

  沈广之一直极有兴味地注视他们两人,以研究的眼光在探索。瞧田优作对苏小小的那种态度,他无法不对苏小小感到好奇,因为田优作虽说是在凶她,其实却让人感到有点耐人寻味的不寻常。

  再则,回想那天苏小小和那一身花花绿绿、留着长发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形,也让沈广之对苏小小的兴趣多了三分。当然他不是无条件地改变他对苏小小的观点——原本他是有点鄙夷她的;但知道她和曾莎白是同学,又和田优作扯得上关系,苏小小的份量在他心中就有了改变。

  在沈广之的想法中,曾莎白和田优作是属于上流、和他同一层次的人,苏小小既能介入他们关系之中,必有她特殊的地方;也许是魅力,也许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总之,他开始觉得苏小小有些不一样,对她感兴趣起来。

  “田先生和苏小小是好朋友吗?看你们感情真亲热,真叫人羡慕。”他微笑着说。

  沈广之说这些话主要是想试探苏小小和田优作之间的关系,但田优作怕司徒明丽误会,急忙恶声恶气地解释说:“谁跟这家伙是好朋友?沈广之,你不要自作聪明乱扣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这家伙坏了我……不!她在我店里吃白食不付账,我只是要她做工抵债罢了!”他转向司徒明丽:“明丽,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忠贞不贰,绝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这些话惹得司徒明丽又皱起后来。她只怕田优作对她这番露骨的表自会引起沈广之的不悦,因为她看得出来,沈广之对她并没有那种痴缠到不顾一切的热情;她不安地朝沈广之望一眼,只见他让人摸不透心思地在微笑。

  司徒明丽心中微微感到放心,但又相当的失望;沈广之的感情深不可抓,他对大部份女人似有情又似无意,而现在田优作对她露骨表白的话,也没激起他的醋意,这表示在他心中,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激得起他的热情、抓得住他的心?

  “既然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你这么亲热地抓着我的手做什么?”苏小小故意捉弄田优作的说道,还有意无意的瞟了司徒明丽几眼。

  田优作急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了苏小小,他怕很难再找到她。苏小小像野马,手一滑就躲得不知人影;但不放的话,这样紧紧抓住她的手,他又怕司徒明丽误会。

  他犹豫了好久,同时也为难了好久,最后他下定决心,更加用力抓紧苏小小,狠狠地说:“就算明丽误会我,这次你也休想逃掉,跟我走!”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那样撇下司徒明丽,把“焦点”放在另外一个女孩身上。

  司徒明丽心中相当不舒服。她虽然不在意田优作,但一向对自己呵爱惯的男人竟然将自己这样撇下,那种不舒服的滋味可想而知。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脸色也瞬间变了。曾莎白和赖美里一旁瞧着好笑,由刚刚的情形,她们也明白田优作爱慕的人就是司徒明丽,但只有她们知道田优作“追逐”苏小小的原因真相。但为了报复、杀杀司徒明丽的骄气,她们也不说破,暗暗瞧着司徒明丽气恼的样子而心中偷笑。

  司徒明丽借口上化妆间,若无其事的离开,沈广之看她走远,支着头看着曾莎白和赖美里,看得她们脸红才问说:“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可不可以告诉我?”

  曾莎白为了讨好沈广之,一五一十详细的把全部事情都告诉沈广之,包括她们怎么和苏小小成为好朋友、苏小小和丹尼尔的关系、苏小小如何因为赚钱打工做白工抵偿的事。当然,还有苏小小那句“至理名言”以及嗜钱爱钱超过性命的“劣根性”,她都详尽的告诉沈广之,一旁的赖美里且不时详加补述。

  沈广之听得时时微笑,显得颇有兴趣。苏小小啊!苏小小……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杯底不剩残渍,透明的杯身隐约显出那秦淮名妓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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