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上前一把抱住柳盼采,整个人赖到她身上。“我不嫁、我不嫁,这辈子我就要赖在娘身旁,好好孝顺你们、照顾你们,挣很多很多的银子,让你们过得比谁都风光。”
“傻丫头。”听她这样说,柳盼采也气不起来了笑着,亲昵地捏捏她的睑。养丫头就是这点好——贴心。
秦宛音叹气,说道:“当初咱们不教她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便是决定要替她定一门好亲事,让她不必走咱们走过的辛苦路,若是以翔的娘决定让萧家女儿进门,那这门亲事也不必再议。”
柳盼采闻言,松口气,又戳上郁以乔的额头,笑骂她,“你怎么能不嫁,我们还想抱小外孙呢。”
“不然,我来招个上门女婿,让他天天给娘捶背捏肩、捧洗脚水。”
“那种没出息的女婿,咱们还瞧不上眼呢。”
“那就挑个好男风的,他绝对不会在外头乱搞,而且无法人事,对妻子深感愧究,肯定会加倍温柔体贴。”
“你这脑袋是怎么想事的?连这种事儿都想得出来。”这回柳盼采掐她的脸掐得狠了。
一痛,郁以乔摸摸自己的脸,哀怨道:“状元郎不行,凡夫俗子不行,连与众不同的特殊男人也不行,你们挑女婿的标准在哪里?”
“咱们不求样貌、不求财、不求高官、不求才干,只要他一心一意对待,愿意好好疼惜,和我们家小乔踏踏实实、和和美美过日子就行。”
郁以乔红了脸,勾起两位娘的手臂,笑说:“周叔叔,您得帮帮忙,找到这种好男人,让我的三个娘都满意。”
秦宛音见她似乎没为这事感到难受,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们只怕孩子上心在意,如果小乔无所谓,她们也就能撂开。
周易传笑了笑回答,“这事儿包在周叔叔身上,周叔叔会张大火眼金睛,好好把人给挑出来。”
郁以乔用力点头。“记住哦,千万小心,不要一个不仔细挑到皇上,那我可惨定了。”
她的玩笑话惹得几人展眉大笑,这件事就此揭过。
边关大捷,领兵的是董昱将军的庶长子董亦勋。
关于这个庶长子,郁以乔这几年听过的小道消可息多了,不过她之所以特别注意将军府这些消息,倒不是因为这位庶长子的关系,而是因为那个长得很像大桥的董家嫡子董亦桥。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里,她根本没机会与大桥相识,她能做的,唯有暗地注意将军府的消息。
而且听说,这位庶长子董亦勋自坠马清醒后性格大变,遗忘了过去种种,连身边的妻妾儿子也记不得,不过他却收拾起过去风流、无所事事的纨裤性情,认真地念起书,这让董昱将军心情大悦,直觉自己捡回一个儿子,府里的太夫人更是乐得阖不拢嘴。而那年的坠马事件则因线索不足,成了罗生门。
年轻时期的董亦勋虽爱风流事,可出生在将军府,打小没少练过武功,因此伤愈后,他主动要求同他父亲去军营里练兵,在累积经验之余,他熟读兵书,屡屡在皇帝跟前提出不少退敌法子,颇得皇帝看重。
过去几年,他带兵打过几场不大的战役,总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胜利。而这次边关的兀骨部族作乱,领兵的董昱将军误陷敌计,中箭伤重。边关离京城很远,一来一回得花上两个月时间,但战事瞬息万变,董昱没办法等朝廷定下新将军人选,便授权给在军中盛名颇高的董亦勋。
在董亦勋的指挥下,大梁军横扫敌人门户,大败兀骨十万兵,又趁混乱派暗卫接连刺杀兀骨部族里几个声势高的领头大王,使得兀骨接下来将面临的最大问题,由虎视眈眈的敌国,转为部族的分裂、统合,以及争夺首长之位。
自从文成侯的祖上郁定国之后,大梁再没出过像董亦勋这般骁勇善战的将军,因此班师回朝日,皇帝龙心大悦,命百官在城郊相迎。
郁以乔家的“食为天”就开在京城大街上,席位早在几天前就被预订一空,京城里许多名门闺女、金贵公子,一大早就在“食为天”等着看这位备受皇帝青睐的年轻将军。
好奇心人皆有之,凑热闹的心思也人人具备,郁以乔当然也不例外。为了她,周易传还在二楼多安了一张小桌子。
说实话,她对董亦勋并没有太多想像,倒是对酷似大桥的董亦桥很感兴趣。其实她想过,也许郁以翔根本不是前世的齐翔,是自己强加附会,不断寻找两人的相似点,便益发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因此当董亦桥那张相似的脸庞出现,她便做出相同联想。
不管是不是,不管奇迹精灵是不是要领着自己到这个时代来见证奇迹,她都相信,有缘分的人,不管经过几个世代,换过多少次身分、样貌与性情,都终会再次相聚。
于是她告诉自己,是的,董亦桥就是大桥,也许终其一生他们无法碰在一起,她也会时刻注意他的消息。
也因此,她虽不愿意心存算计,但还是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董亦勋越能干,大桥在家里的地位就会越危岌?
“小姐,董将军来了,咱们要不要挪个位儿,到窗边去看?”她的贴身婢女雁儿出声提醒。
郁以乔皱眉,低声问:“奇怪,那位董将军家里不是已经妻妾成群,怎么还有那么多女人在意他?”
她对别人的囊中物不感兴趣,可没想到对于分享别人丈夫这种事情,这时代的女人非但不介意,还乐得前仆后继。
“小姐,这你就不晓得了,董将军这几年都待在外头,家里的妻妾却不知道犯了哪路神明,居然一个接着一个死掉,正妻过世的时候,董将军正在打仗,忙得无法抽身回府。听说皇帝为了补偿他,打算替他赐婚呢。
“现在董将军府里只剩下两个通房丫头,而董将军有好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嫁进去,就可以将那些年幼的孩子尽数揽在手中,根本不用急着生孩子,可以先和将军和和美美地过上一段新婚日子,你说,这对哪个女人来讲不是桩好亲事?”
当初她会挑选憨傻的雁儿来当贴身婢女,就是看中她的八卦能力,郊区生活很无聊,有一堆八卦来当消遣可以打发时间,对她而言,雁儿就是她的壹周刊、苹果日报。
郁以乔点头,又问:“可就算在这里看上眼又如何,皇帝不是要赐婚吗?谁晓得皇帝中意哪家姑娘。”
“小姐又犯傻,就算不能当嫡妻,当侧室也不错嘛,将军还年轻,日后的前程好得很,这种男人要是放过,才是对不住自己呢。小姐,你的鬼点子最多,要不想个办法在将军策马经过时,引起他的注意?”
闻言,她失笑。她明白,好的抢手、烂的没人要,就像摊上的水果,如果不想同别人抢,就得提早出门。
可抢男人又不像抢水果那般容易,水果进了你家大门就是你的东西,而男人,有手有脚,尤其在这样的时代,想阻止他往外发展,还会被以善妒为由休弃,如果不打算阻止他分情,就得有与人切半对分的准备心。
她这个人求的不多,如果始终遇不到苏凊文,还是挑那种不太好、也不太差的家伙,顺顺当当地过完一生便好。
发现有人在听她们对话,她于是顺手送上几分人情,笑道:“怎么引啊,这里的姑娘样貌才情一个个比你家小姐我强,董将军再没眼色,也不会瞧上我的。”
她的话满足了那群小姐的虚荣心,她们笑着别开脸,不再对她心存敌意。
郁以乔扬起眉头,笑出两分得意。她那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接收各方讯息做出最完美回应的业务员专业还没丢尽呐,可惜这里没有人炒房卖房,否则她这么了不起的人物,肯定又会创下惊人佳绩。
“小姐,你没看那些小姐们手里都拿着帕子,说不准儿,待会儿就有人顺势把帕子丢出去,将军伸手一接,不就情定终生?”
“丢条帕子就能情定终生?你想太多,要是将军把帕子挥开,那岂不是大大没脸,不如……我把你给丢下去?一条人命耶,将军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他武功高强,只要飞身一跃就能把你救下,那我再上前同将军好好感谢一番,让将军留下深刻印象,你说,这个计划妙不妙?”
雁儿拍拍手,直说:“小姐真是聪明,顺手拈来就是好法子,不过,小姐千万要记住哦,要把我推下楼,一定要等将军靠近了才动手,而且动手时,一定要出声大喊救命啊!”
郁以乔满脸无奈。这个傻丫头还真的相信?
她领着雁儿走到窗边,队伍已经渐渐靠近“食为天”,她在人群中细探一回,没有见到大桥的脸,心里有点小失望。转身,她招呼雁儿离开。
雁儿不解,“小姐,你不推我下楼了吗?”
郁以乔横她一眼。“笨呐,要是将军不肯救你,你会摔成烂泥,我可不舍得你死在马腿下。”
她凑近雁儿耳边,恐吓道:“听说被马腿踩死,下辈子投胎转世会变成马脸女,你肯,我还心疼呢。”
雁儿笑出一口白牙,亲亲热热地勾起她的手说:“我就知道小姐最疼雁儿。”她们走下楼梯,就见店门口挤满了人。
看见她,周易传迎上来。“怎么不多看看董将军长什么样儿就想回去?”她不打算告诉周叔叔,自己在五年前已经见过他,董亦勋长相没有传说中那么好,至少比以翔要差上好几截。
“热闹已经凑过了,我想去看看婶婶,好久没过去同她请安。”
“你啊,婚事都黄了,还去,就不怕三夫人叨念你?”
她本来就没想过和以翔成亲,不管是前世今生,他于她都是手足兄弟,亲事没谈成更好,她就不必在费心思搅黄这门亲事的同时,还得担心坏了两家人的交情。
“再怎么样,我都是婶婶一路疼大的,好歹算是婶婶的半个女儿,有空自然得过去请安。”
“小乔,难道你对以翔还没死心?几个夫人的意思——”
郁以乔截下他的话,笑道:“周叔叔,您千万别胡思乱想,本来就没有心,哪里来的死心?”
“如果是这样就好。”
周叔叔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有人从二楼掉下来!她捣嘴惊呼。
天呐!若是闹出人命可怎么办才好!和周易传互视一眼,两人急急排开人群赶往门口。
他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却有个女子速度更快,抢在他们前面奔出店门。
郁以乔站定脚步,这才看清楚董亦勋手里抱着一个小婢女。他刚把人立稳,招来一位妇人扶住脚软的小婢女时,方才那位速度可与风相媲美的姑娘已经站在他面前。她含羞带怯、绯红染脸地向董亦勋微微屈膝道谢,感激他救了她的贴身婢女。
周易传在郁以乔耳边说:“那是承相府的千金,王小姐。”
承相千金?她望向王小姐。阶级真是件可怕的事儿,若是董亦勋不出手救人,若是小婢女摔成肉饼,娇弱的千金大小姐会不会夜夜作恶梦,梦见婢女来索命?又或者,在王小姐的眼里,婢女和每天出现在餐桌上的鸡鸭鱼没有分别?
她低声沮丧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啊,还真的有人照我的话做,她是脑子长蛆,还是被驴给踢了?”
她终于体会了一回——语言是利器,可以杀人于无形。大娘说得对,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才不会在外头招祸。
雁儿努起嘴,瞪着王家千金说:“雁儿早就说小姐的点子很好,瞧,自己不用,平白让人用了去。”
郁以乔戳她的额头一下,“别胡扯,如果那丫头真的死掉,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就是嘴巴杀人、造口业,你家小姐死掉以后要入阿鼻地狱的。”
简短的几句对话,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怎知旁人听不到的话,有内力的董亦勋却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董亦勋抬起眼,视线转向她。
只是一眼,他便转移不开目光。好熟悉的女子,他见过她、认识她吗?
他承认,她很美,乌亮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简单发髻,其余的头发像飞瀑似的披在身后,没有太多的头饰环佩,更显出她的清灵,她的脸蛋像剥了壳的蛋般光滑细致,她肤白如雪、眸如点漆、五官柔美,整个人雪雕玉琢、素净之极。
比她更美的女子他也见过,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吸引他的目光驻足……她却不同,他完全无法把视线转开,即使心里明白,这种举止太孟浪。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看她看不停?是因为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因为她澄澈干净得像湖水的眼神?还是因为她的“随口说说”,就能制造一个意外事件?
不知道,但他沉静的心在对上她那刻,突突地跳着,喧嚷不已。
郁以乔发觉有人看着自己,便向视线转来回望,才发现竟是董亦勋。但她该怎么形容啊?
比起当时,现在的董亦勋看起来更精神威武,浓墨般的眉毛斜飞入鬓,灼灼的目光带着几许锐利,薄唇微抿,全身上下饱含冷冽气息,他的相貌标准依然远远比不上以翔,但看得出来,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是啊,能当上大将军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他们的胶着目光,全落入围观百姓眼里。周易传也发现两人交会的视线久久不转,下意识地,他挺身挡在她身前,低声道:“小乔,你先到里面去待着,这里交给周叔叔处理。”
郁以乔点头,领着雁儿往“食为天”里头走去。
周易传拉起老练的笑意,拱手说道:“多谢将军出手救人,否则今天的局面不晓得要怎地收拾,日后定登门致谢。”
说完话,他不等董亦勋回应,马上转身对承相府的王小姐说:“王小姐,都是本店照顾不周,才会让您的丫头摔下楼,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别与小店计较,今日餐食小店请客。”
“不怪你们,是我的丫头不小心。”对着董将军,她刻意把声音放得更柔和甜美。推人下楼的怎还能计较,若此事深究起来,谁晓得楼上有没有人看见自己的小动作?何况董将军在此,她怎样也得表现得宽厚大方。
她对自己的容貌才情有得是自信,想着自己这般放下身段,定可以引得董亦勋与自己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她还来不及提及自己的身分姓名,董亦勋已转身对周易园传说:“既然没事,先行一步。”
话出口同时,他已经一个飞身回到马背上,停下的队伍再次前进。
王家千金心有千结万结,却张口哑然,满是纠结。将军怎会不多看自己一眼,一万方才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布衣荆钗的小丫头?
她转头冷眼瞪向站在店里的郁以乔,发现她瞪视的瞬间,恶寒从郁以乔背后升起。不会吧,她和雁儿的对话被人家听见,从此便要被人家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