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工读生会被分配到各个部门支援、见习,他们的工作多半是整理文件、跑跑腿、影印、送报告之类的事务。
偶尔,工读生若有好的创意发想,也会参与公司一些中阶层级的重要会议,见习各部门主管的讨论。
暑期工读生提出的建议若是够优秀,一旦被采纳,在工读结束之后将成为考评加分,如果表现非常优异,公司也可能预先下聘书,等该名工读生毕业后便直接录取。
一般而言,每年暑期工读生的工作分派都由人资那边处理,今年林安洁却擅自揽过工读生的工作分派权,原因无他,今年的工读生里面有蓝家绮。
林安洁跟在唐旭风身边工作已经许多年了,她从不讳言自己对唐旭风一见钟情,就像当年在校园里,跟许多或在心里偷偷爱慕、或明白表态追求的女孩子们一样,她几乎是在第一眼就全然臣服于唐旭风独特的个人魅力。
这么多年来,喜欢唐旭风的女孩子多得数不清,但真正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她靠着实力和唐旭风共同打拼,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即便唐旭风从来没有正面夸赞过她,但她深信自己在唐旭风心里必定占有一定的分量,公司里的其他职员多半也这样认定。
她一直知道,其他职员私下称她是唐旭风的夫人,她从不反驳,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流言成为事实。也知道在公司里,她的意见几乎可以被认定是唐旭风的意见。
因此,今年她特意跟人资那边要了工读生的工作分配权,人资经理毫不犹豫将名单给了她,全权交由她处理。
十名工读生准时来到公司报到,林安洁点过了大家的名字,分发名牌后便分派工读生到各部门工作。
蓝家绮被分派到行政部门,那个部门离唐旭风办公室最远,而行政部门的工作唐旭风基本上是从不过问的。
林安洁想,自己如此安排,这两个月内,蓝家绮想必不会与唐旭风产生太多交集。
就在这时,蓝家绮往林安洁走来,声音清甜的喊了一声,“安洁姊姊,好久不见了。”
林安洁被拉回思绪,脸上挂出热情的笑,“的确好久不见了,我听旭风说你考上台大,昨天特意翻了下你的在校成绩,没想到你这孩子在学校表现得相当不错嘛。”
“安洁姊,我已经不是孩子,我长大了。”蓝家绮表情有些不开心地反驳。
“是,你确实长大了,都上大学了呢!交男朋友了吗?”林安洁笑得亲切。
蓝家绮跺了跺脚,说:“安洁姊,你是在取笑我吗?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大唐哥哥,我会来应征暑期工读也是因为他。”
林安洁摇摇头,脸上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故意说道:“怎么到现在还不死心呢?你明知道旭风心里只有工作,况且你在他眼里就只是妹妹而已。”
蓝家绮沉默了半晌,咬咬嘴唇,一双清澈的眼睛无比认真的盯着林安洁,声音小小的,“安洁姊,我跟你说一个秘密,这是我最后的努力了,如果大唐哥哥还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再造成他的困扰。毕竟,没人喜欢讨人厌又赶不走的苍蝇,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做得再多,也只会让他心烦又讨厌而已。”
林安洁听了,心里霎时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可以理解蓝家绮的感受,就像她也会想,自己在唐旭风心里,会不会也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否则唐旭风不会将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林安洁勉强撑起笑容,像个亲近的大姊姊般拍了拍蓝家绮的脸颊,感受到指尖传来粉嫩的触感,她隐隐嫉妒了。
年轻就是好啊,肌肤像新生儿般细致白皙,不像她……
她飞快地收手,不过对蓝家绮亲切依旧,说:“决定要放弃了吗?你还这么年轻,我想你的决定是对的,旭风对年轻的你来说可以算是老头子了,你该去找一个跟你年纪相当,能好好爱你的男孩子。我猜,追你的男孩子一定很多。”
“是不少,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唐旭风,他们全都不是大唐哥哥。”
林安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换上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是在公司,该怎么做事就要怎么做事,不可以偷懒喔。知道吗?”
蓝家绮回道:“这我当然知道啊。”
“那好,快去工作吧。行政部门那边会有人带你,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你机伶一点,如果有人欺负你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蓝家绮甜甜地笑了笑,“我就知道安洁姊最好,你一定会照顾我。好,我去工作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这天上午,蓝家绮影印了一百份宣传文件、泡了二十五杯绿茶、二十三杯红茶,其中二十一杯是冰的,剩下的全是热的,有的指名要半糖、有的则是全糖,也有人完全不加糖。
另外她还冲了十七杯咖啡,整个上午她忙得像只小蜜蜂,飞来飞去不得休息,好不容易快到中午休息时间,她总算得了一点空闲,在茶水间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来对她呼来喝去了。
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决定不当一回事,她自我勉励,没有什么工作是不辛苦的,哪怕只是一份为期两个月的暑期工读工作,一定也有旁人不知道的辛苦。
更何况,凭她与林安洁相识多年的交情,不至于有人敢欺负她才对。
这时另一个工读生走进茶水间,也是台大学生,她们不是同一届、科系也不相同,但蓝家绮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印象。
杨忻谊朝她开朗地笑了一下,“学姊,你今天过得还好吗?”她停下来,仔细看了看茶水间,还往外探头出去张望了两回,这才转过头看着蓝家绮,神秘兮兮地说:“我听阿炎说,你今天很忙,他们给了你很多额外的工作。”
蓝家绮偏头想了一下学妹口中的阿炎,大概就是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相貌清俊的大男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台大电机系的高材生。
蓝家绮神色自若,笑着说:“大概是我实习的这个部门工作比较繁忙吧,今天早上事情是多了些,但也没什么太过繁重的工作,大多是泡泡茶、影印文件……诸如此类的小事。”
“学姊,你是不是有得罪什么人?阿炎说,他听到有人在传,上头的人交代要‘特别照顾’你,这个特别照顾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喔,而是反讽法……”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蓝家绮笑笑地回了她,一瞬间记起来这学妹是中文系的,她接着又说:“可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应该不会被特别照顾才是。”
“学姊,你跟执行长秘书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
“我们确实认识很多年了,安洁姊是执行长小一届的学妹。”
杨忻谊有张漂亮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她用着十分无辜的语气说:“我明白了。学姊,执行长秘书会不会是喜欢执行长啊?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样,她才‘特别照顾’你?”
在她的话里藏了一丝让蓝家绮不舒服的心机与挑拨,尽管她用无辜的表情、纯真的语气掩饰得十分好,但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总是会有一种直觉,多少能感觉出对方是否真心喜欢自己。
眼前的漂亮学妹蓝家绮虽然不熟,却能感受到她的笑容里隐隐约约有着莫名的敌意。
她回了一抹若无其事的笑,说:“我想安洁姊一定是喜欢执行长的,否则她不会从毕业就跟在执行长身边,陪他努力打拼。至于喜欢也可以是单纯对这个人的能力欣赏,不一定所有的喜欢都会跟情爱扯上关系。”
“学姊,你会不会太单纯了?我不认为男女之间有单纯的欣赏。”杨忻谊嗤之以鼻。
“就算安洁姊对执行长真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那又怎么样呢?”蓝家绮反问。
“你跟执行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青梅竹马,如果执行长秘书喜欢执行长,那么你认为,执行长秘书对你的存在会有什么想法?她不会嫉妒吗?不会因此想整你吗?”
蓝家绮被杨忻谊接二连三的问句问得怔楞半晌,好不容易回神,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执行长是一起长大的邻居?”
“学姊不知道办公室最喜欢传八卦吗?你一整个早上忙得像陀螺一样,我们其他几个工读生却闲得发慌,自然有大把时间听台面下传来传去的流言。”杨忻谊说着,语气渐渐带了一点恼怒,“学姊,我原只是想提点一下你而已,可是你真的让我觉得……你已经单纯到蠢的地步了,我实在不知道那些男孩子到底是喜欢上你哪一点!”
“也许他们就是喜欢我单纯吧。”蓝家绮终于没忍住,带了讽刺语气回了句。
杨忻谊被气得停顿了半晌,才又不甘不愿开口,“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好心提醒你一次。你亲热的叫着安洁姊,可是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妹妹,你想过吗?为什么你分派的部门离执行长办公室最远?为什么你一整个早上被呼来喝去的?其他工读生私底下都在看笑话呢!”
“看笑话的人也包括你吧?”蓝家绮问。
“我如果是单纯想看笑话,就不会特地来茶水间跟你说这些话了。没错,我承认我嫉妒你,嫉妒你长得漂亮、嫉妒你成绩优秀、嫉妒阿炎喜欢的是你不是我!但至少我不会被嫉妒冲昏头,看见你被欺负的时候在一旁嘲笑暗爽,我至少有来告诉你事实真相的这点良心。”
蓝家绮认真看了杨忻谊漂亮的眼睛,两人视线相碰,她被她眼底的认真说服了。
有些人表面带着恶意,但或许内心存着良善;而有些人表面笑得良善,内心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意。这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宁可选择相信一切是误会,因为她知道林安洁对唐旭风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助手。
沉默了好一会儿,蓝家绮叹了口气,“学妹,我并不喜欢你的阿炎。”
杨忻谊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知道,但阿炎喜欢你,是他拜托我来提醒你,不要错把对你有恶意的人当成朋友,那样很危险。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会真正受伤。”
良久,蓝家绮轻声说道:“谢谢你。”
“不需要谢我,你该谢的人是阿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