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新荷初栽的湖面上,一叶扁舟轻巧划过,吃水不深,漾起阵阵涟漪。
庄子上种了两季稻和若干果树,从靠近河道旁挖了条沟渠引水成湖,春天种藕,秋天收成,湖里的荷花刚长叶未见花,一片片的荷叶在湖面上铺开,未闻花香先有诗,美景如画。
坐在小舟上的刑剑天和佟若善也不划动,由着小舟任意飘流,两人相依偎谈心说笑,对着湖里的鱼群指指点点,不时小打小闹,笑语如珠。
站在岸边的陆婉柔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惬意神情,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心中的妒火就要压抑不住而喷发。
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但是真正让陆婉柔陷入疯狂是入夜后——
“嗯……不行,我不行了,你快出去……哦!我……我受不住,你这野人……轻点……”佟若善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刑剑天低笑道:“我又从莽夫变野人了,阿善,你也太不中用了,亏你还是医者,怎么不做些大补丸给自己补补?”
“补……补你的头,补再多也被你采阴补阳给吸光了!”她阴气不足,他的阳气却太旺了。
佟若善背对着丈夫,半趴在泉沿边,被抬高的下身让身后的男人狠狠贯穿,一波又一波的温泉水拍溅上白嫩雪背。
“阿善,替我生个像你一样白白嫩嫩的娃儿,我会一辈子疼宠你们……”他奋力一挺,进入最深处,把所有的爱灌入她体内。
一道踉跄的阴影跑出温泉池,动情的刑剑天瞳眸眯了眯,迸出冷意。
陆婉柔的心好痛,痛到无法喘气,他居然要她替他生孩子?!她不许!他的孩子只有她能生,别的女人不行!
想起两具紧紧结合的身影,那一声声的低吟轻喘,她再也受不了了……刑剑天是她的!
佟若善非死不可,就像之前的那三个,妨碍她的人都该死,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回到屋里,陆婉柔马上吩咐道:“珊瑚,立即调二十个人过来,还有,通知武宁侯夫人,我要和她碰面,她之前和我谈的事我同意,越快越好,我不要等了,时机就在眼前,这一次我要彻底解决!”
“老炭头,到了没?”
“快到了。”
“老炭头,到了没?”
“快到了。”
“老炭头,为什么还没到,山泉寺不是在城外而已吗?”佟若善快急死了。
“夫人,我们才刚出城,少说要大半个时辰,你稍安勿躁,坐好了,老炭头赶车又平又稳,绝不会颠着你。”吆喝一声,老炭头手里的马鞭挥得英武,一如他赶驴车时。
“我要快,不是稳,我不怕颠着,你只管赶路,越快越好!”她很急呀!半刻都耽搁不得。
“好!夫人坐稳了,老炭头要让马车飞起来了。”老炭头再一扬马鞭,马身一痛的马儿发出嘶嘶声,扬蹄狂奔。
原本平稳的马车忽地颠急,摇摆得相当厉害,车轮子辗过一截烂木头,弹跳了一下,坐在马车里的佟若善也身体离椅地往上一弹又落下,发丝因摇晃而有些凌乱。
“夫人,你别急,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是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会保佑她。
“我也想不急,可是一想到受伤的是大哥,我的心就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老记挂着不知伤得如何?”没亲眼见到难以安心,古代的医术那么落后,一点点小感染就有可能要人命。
武宁侯府的下人来报,世子佟仲阳到山泉寺为亡母办一场水陆道场,他前几日就入住寺中,斋戒茹素,念经超渡,打算连做七七四十九天,好为亡母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
谁知他一早起来,居然心血来潮想到后山逛一逛,偏偏前些时日刚下过雨,山势土软,他一个踩空往下一跌,松软的土石也跟着滚落,大大小小几百斤的石头、细砂便压在他身上。
他的头破了,脚折了,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的躺在寺里的褝房中,全身流出的血快把他浸成血人儿。
下人要她尽快赶去,看能不能救世子一命。
佟若善确实说过她不是大夫,只会救命,任何外伤都难不倒她,可是内部震伤她却束手无策,即使是现代医学也救不了被摔烂的脏器,除了器官移植再无他法,所以她非常担心,暗暗祈祷大哥只是外伤,没有内出血或脏器破裂,否则医好了也会留下终身带疾的后遗症。
“老炭头,再快点!”还是太慢了。
“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翻车了。”再急也要留住小命。
山泉寺位于京城西郊五十里处,有位明空大师禅法精妙,精通佛理,受万人景仰,寺里香火鼎盛,绵延不熄,每日往来的信众多不可数,只为听明空大师讲道。
“夫人,你要静静心,心不静,待会儿怎么医治世子?”老炭头安抚道。夫人若是先乱了,别人哪能不乱,定心骨得先稳住了才行。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佟若善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她摊开手,确定手不再发抖才停止。
“夫人,世子到后山干什么,他不是应该到道场等大师念经吗?”要为亡母办法事要的是诚心,哪有心情游山玩水。
青芽的疑惑提醒了心绪混乱的佟若善,她此时才用上脑子。“常和与常安还跟在他身边吗?”那两人会武,若真有事会拉兄长一把。
这次跟出来的是青丝和青芽,一个细心有耐性,可以帮着上药和包扎,一个身怀武功,兼任保镖,至于较沉稳的青蝉则留在府里镇压牛鬼蛇神,不让人随意进出他们的院子,而生性毛躁的青桐容易坏事,佟若善就没带她了,省得她帮不上忙反而惹上祸事。
“不清楚,来的好像是侯府的门房,他说得很急,一说完就走了,奴婢来不及问。”青芽当下也没想到要多问,只急着要通报夫人,武宁侯府世子是夫人嫡亲兄长,轻忽不得。
为什么不是常安或常和来报信,难道事有蹊跷?“一会儿到了山泉寺都警醒点,一有不对劲就出声。”
“是。”青芽和青丝同声应道。
马车入山了,顺着山路往上,隐约可看见盖在半山腰的庙宇,白墙红瓦,屋顶两侧是一公一母两只嘲风兽,中间是三仙贺寿,巨大的盘龙柱隐隐约约,雾气盘空。
“夫人,要不要知会将军一声?”青丝总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眼皮直跳。
佟若善想了想,摇摇头道:“他最近事也多,常忙到半夜才回府,别再拿这事儿烦他了。”
边疆暂无战事,皇上并没有要刑剑天赶回边城的意思,似乎要将他扣在京城,免得争位的皇子们看上他的兵马,不过放完婚假后,刑剑天又回到兵营操兵,目前人在城外三十里处驻扎的腾骥营,两、三天才能回府一趟。
“将军怎么突然这么忙,将军前阵子不是空闲得很,还说想上山打猎?”青芽也觉得有些奇怪。
“听说兵部丢失部分兵器,皇上要他去查。”佟若善也觉得一颗心慌得厉害。
都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等着蛇出洞好逮住蛇头一举成擒,可是在万事俱备的节骨眼居然冒出个事来,简直太不寻常了,难道陆婉柔手眼通天,连兵部都有她的人?
好不容易赶到山泉寺,佟若善一行人才刚走进寺内,尚未开口询问人在哪里,一位边走边抹泪的美妇便迎了上来,双眼红肿,似乎哭了许久。
“你们怎么才来,快,阳哥儿快不行了,快跟我去见他最后一面……”人一死,就不会和她儿子争世子之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梅氏,佟若善反而面露防备,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帮你娘做法事,我能不到场吗?好歹我也是现任的侯府夫人,我不来你爹还不休了我。”梅氏说得好不气愤,好像她也不想来,是侯爷强迫她非来不可,她勉为其难为侯府做面子。
“我大哥真的受伤了?”佟若善不放心的问。
梅氏不耐烦的挥手。“还有什么真的假的,血淋淋的被抬进寺里,很多人都瞧见了,那一身伤呀!真是惨不忍睹,你要再不去看一眼就来不及了,连明空大师都说伤得很重。”
“我去瞧一瞧。”佟若善一听,也顾不得真假了,带着两个丫鬟就往寺后禅房走去,山泉寺和天悬寺的格局差不多,她很快地便找到地方。
一推开门,浓浓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她不由得蹙眉,再仔细一看,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男子躺在禅榻上,身上衣服有多处破烂,每一个破口或多或少都沾染着污血,他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声音,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大哥?”
似乎听到妹妹的呼喊,只剩一口气的佟仲阳极为吃力的睁开肿胀的眼皮。“妹、妹妹……”
“大哥,真的是你,你怎会受这么重的伤?!”不敢相信眼前几乎无法辨识的男人竟是亲大哥,佟若善头也没回地朝青丝伸出手,青丝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只紫青瓷瓶放到她的手中。
“我……不……你……走……”佟仲阳吃力的发出几个单音后,又无力的闭上眼。
“别说话,把药吞了,这是用一百多种药材炼制出的补气丸,它能补你的元气和精力,让你快速回复体力。”几十斤才做出五颗药丸子,全是精华,大补。
青丝递来一杯水,让扶起兄长的佟若善喂水吞服。
“……我……你走……快……不留……”他不能害了妹妹。
“什么走不走的,我听不懂,你也别说了,我什么也不会,只会救命,你把命交给我,我救你。”佟若善一说完,便解开他的衣服,有些伤已经和衣服凝在一起,她只好用温水化开。“青芽,我的医药箱。”她的剪子和斜口钳、镊子也不可少,消毒杀菌、纱布球、五点零缝线、夹钳……
“是,夫人,你的医药……啊!我的手……”咚地的一声,医药箱从青芽的手上滑落。
“青芽!”佟若善回头一喊,以为她没拿稳。
“夫……夫人,我忽然全身没力气……”青芽双腿一软,突然跪倒在地,全身软绵绵的无法出力。
“怎么回事,你……”
一道得意的笑声由梅氏口中传了出来,她往前走了两步,朝青芽撑地的手狠狠一踩,接着她瞪向佟若善,奸笑着道:“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们兄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你们就像一块割不掉的腐肉老是缠着我,让我日也痛、夜也痛,一直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割掉。
“你还没回侯府之前,我尚可容许这个愚蠢至极的世子,毕竟我的儿子还年幼,就让他多活几年,可是你回来后,不仅没按我的意思乖巧听话,反而是颗大恶瘤处处挑我痛处,事事刁难我,屡屡羞辱我,让我难堪,连我在府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全是因为你!”
佟若善怒瞪着她,警告道:“别忘了我是谁的妻子,动了我,你能全身而退吗?”
聪明的大鱼没出现,却来了只愚不可及的小虾米。
“哼!死了就死了,还能再活过来吗?世人都会以为你是被克死的,我不找刑剑天讨命就不错了,他还能找我要公道吗?”多好用的理由,想都不用想。
“你打算怎么杀我?”佟若善说完,打了个手势,青丝马上低下身,将翻倒的医药箱翻正,从箱子里拿出剪子和消毒用具。
看着两人私下的小动作,梅氏笑得更大声了,“你们不要有任何妄想了,里外都安排了人,只要你们一想逃,他们便会革杀无论,所以我劝你别乱动,还能多活一会儿。”
梅氏身后站了四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眼神极冷,鼓起的手背看得出是练家子,而在禅房外,也有数名神态相似的黑衣人来回走动,有的佩剑,有的拿刀,还有人背着弓箭,杀气腾腾。
“我看你也不知道如何杀我吧,因为你梅仙瑶就是别人手中牵的一条狗,人家叫你往东就往东,叫你往西就往西,没了自己的主见还活着干什么!”佟若善撂完话,看向大哥,心头一惊,吓!这伤口挺麻烦的,要花点功夫正骨再缝合。
“你……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那个会武功的丫鬟中了软筋散,那是针对学武的人才有用的散功药,你想指望她救你是不可能的!”每每想到那两扇被洞穿的门板梅氏便怒不可遏,为了那一对脚印,她被人笑得快抬不起头来,如今这个臭丫头终于落在她手上,她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你把药下在香炉里吧,一开始我们只闻到腥浓的血味,没注意其中多了一抹杏仁味。”以燃香的方式让人吸入体内,不知不觉全身虚软,最后内力完全使不出。
“呵,你很聪明,可惜还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傻傻地自投罗网……等等,你在干什么?”梅氏一双凝烟眉忽地倒竖。
“反正闲着没事,顺手救人。”佟若善将针头穿过大哥翻起的皮肉,一拉、一扯,打个死结,剪线。
“不许救!把东西放下,谁准你救人了,你自己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还敢卖弄这种不成调的医术。”梅氏嘴上说得狠绝,但终究是个内宅妇人,真要她拿刀砍人她还真不敢,只敢虚张声势的喊上两嗓子。
“那就让我大哥死得好看些,你看他一身伤的多可怕,你瞧了不怕作恶梦吗?”佟若善继续缝合。
“你、你别想搞什么鬼,我会盯着你,等夜深人静时把你往后山一扔,再说你失足坠谷,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怀疑了。”梅氏没见识过她的医术,以为她以往的救人只是夸大其辞,所以也没加以阻止,况且她也认为佟仲阳是活不成了。
“好理由。”非常完美的死因。
“我想的。”梅氏扬眉一挑。
“可惜那个人不这么想,她不会让我死得容易,你的美好愿想怕要落空了。”再打一剂青霉素。
在无数次的失败后,佟若善终于做出具有青霉菌的抗生素,装在水晶研裂的针筒中,她只有这么一支针筒。
“什……什么那个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切的行动都是由我一人策划的……”梅氏想表现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一急就心虚,眼神飘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