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笑而不语,顺着她的心意,和蕥儿、小苹、小梨一路说说笑笑往大门前走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走出大门,小苹、小梨和蕥儿都陆续上车,关关却在上车前发现吴卫乔装成马夫,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经过他身旁时,吴卫在她耳边轻道:“方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小姐毋担心。”
关关点头道:“今儿个就麻烦吴大哥了。”
他没应话,待关关上车后,便驾起马车往前行。
他们没有花太多时间便来到财神庙。下车时,吴卫靠近关关,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早料到了,关关微笑,勾起蕥儿手肘,一起走进庙里。
拜佛、求发财金,把该进行的仪式全走过一遍后,蕥儿便紧赶慢赶,急着去看看传闻中的竹林、竹屋。
院里派了个年轻和尚领她们过去,两人一路慢行,蕥儿难得清闲,兴致极高,一张嘴巴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一下子想画下竹子的神韵、一下子想挖些竹笋回去煮汤,讲得小梨、小苹两个丫头也乐起来,关关却是心不在焉,琢磨着谷小花会在哪里使手段。
两人慢慢朝前走,越近后院、稀稀落落的几竿修竹渐渐成林,铺着碎石子的小径上掉满枯黄的竹叶,仰头,竹香沁入鼻息,令人心旷神恰,忍不住想多吸几口气,要是夏天,此处必定是避暑的好去处,不过现在丝丝凉意渗进骨头里,有些冷,蕥儿搓着手掌心,想让自己身子暖和些,关关则是拢了拢披风,顺势从怀里取出一物,她不落痕迹地走到小梨身边。
“早知道就带个手炉来了。”蕥儿低声道。
“蕥儿妹妹冷吗?我这里有手炉,可借妹妹一用。”
关关和蕥儿同时抬头,怎么都没料到迎面而来的竟是谷小花。
关关诧异,她这是傻了吗?分明可以把自己给撇清的,怎么还掺和进来?是想确定计划有没有疏漏,还是觉得少了自己的参与,她和蕥儿就不会轻易上勾?这人,真爱折腾。
关关目光与谷嘉华相对,她的脸上在笑,视线却悄悄地扫了关关和蕥儿的腰间一眼,确定香囊在两人腰际,嘴角不自觉往上扬,又做出一副要偷腥的表情。
所以确定要在这里动手了吗?既然如此,关关在心里叹一声:小梨,你真是好福气。
蕥儿别开脸,拉着关关企图从对方面前快步离开,但谷嘉华抢在前头,亲亲热热迎上前来,她把手炉递到关关手里,说道:“真是凑巧,居然会在这里遇上。”
睁眼说瞎话,蕥儿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知道我们要来的吗?”
碰上咄咄逼人的蕥儿,谷嘉华立刻变成一朵可怜无助的小白花,她垂下眉睫,再抬眼时,眼底染上一层薄雾,幽怨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妹妹如此不待见?”
“你做过什么,需要人家提醒?”蕥儿冷笑,怎会有人天生喜欢演戏,当所有人都是看戏的傻子吗?
“我不是已经与蕥儿妹妹解释过,那回真的是失手,不是故意要害妹妹挨训的,妹妹不相信我吗?”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带上哽咽,楚楚可怜到让人很想朝咄咄逼人的藉儿头上巴下去。
关关叹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让她把脸皮上下翻一次,她也憋不出这样一副小白花神情。
“我不过是孤苦无依的弃妇,幸得宋公子收留,寄人篱下,我自然愿意同妹妹好好相处,只是前些个日子我太伤心,没法子顾虑妹妹的感受,害得妹妹在宋公子面前挨训、心里头难过……总归一句、全是我的错,还望妹妹大人大量,接受我的歉意,往后别再同我生分才好。”
关关再次惊叹,这等说话技巧,拍马都及不上!
她的害人小动作,不是装弱,不是想依靠男人的同情、排除异己,只是因为弃妇悲情难平定,她也是千百个无可奈何啊……
这等情有可原的事,有良知的都该本着同理心,多给她一些体谅与温情,她话已经说到这分上,蕥儿还容不下谷小花,说明不是蕥儿的心胸太狭窄,便是谷小花的情操太伟大。
果然啊,嘴皮长在人家脸上,爱怎么张就怎么张。
说到底,真正同谷嘉华结梁子的是关关,背后说小话、正面对上,种种她都做过,只不过,关关成天笑盈盈的,像是没心少肺、什么恩恩怨怨都记不住,谷嘉华无从拿关关的态度来说嘴,只好把矛头对向蕥儿。
关关仰天长叹,蕥儿怎么会是谷小花的对手?人家一开口唱起selweissEdelweissEverymorningyougreetme……男人的骨头就要稣掉一半。
“行了,就你爱计较。”关关把手炉递给蕥儿,勾起谷嘉华的手臂与她亲近起来,趁势把原该贴到小梨身上的东西贴到她的披风里头。
“关关,你怎么……”蕥儿气恼,她那根神经不对劲,明明说好要防谷嘉华的,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见蕥儿这模样,关关只好松开谷嘉华的手,对蕥儿苦口婆心劝道:“你干么老惦记着过去的事,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闹脾气也没意思,还让你大哥、二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如你与谷娘子前嫌尽弃,试着好好相处。”
语毕,她朝蕥儿飞快眨了下眼,蕥儿会意,不再多说。
走着走着,林子越来越密,踩在脚底下的干竹叶也厚厚地铺上一层,突然间,一阵窸窣声传出,关关停下脚步,“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关关姑娘听见什么?”谷嘉华佯装不解,偏偏关关看见她嘴边狡黠笑颜,心里暗道一声:来了!
此时,就听见前头领路的和尚大叫一声:“蛇!有蛇!”
关关二话不说,拉着蕥儿、小苹飞快往后跑,谷嘉华下意识也想跑,但略略一想,这时候要离她们越远才越安全啊,于是定下脚步,和小梨、花隐、玉珂定在原地,做出一副受惊太甚、动弹不得的模样。
关关拉着两人跑开一段,确定安全后,转身大叫:“谷娘子快跑啊,蛇就要来了。”
玉珂心底明白,对着关关喊:“我们家小姐腿软跑不……”
可话还没说完,她发现情势不对,四面八方的蛇居然没去追关关、蕥儿,反而将她们团团包围?
脑子轰地一声,怎么回事?那香囊不是在关关她们身上吗?
小梨尖叫一声,这时候才想要跑到自家小姐身边,但才跨两步,就差点儿踩到蛇,方才是假腿软、现在成了真腿软。
大大小小的蛇十几条,也不知道有毒没毒,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似地,齐齐往谷嘉华聚集,阴驽的蛇眼、红红的蛇信不断朝她们靠近,她们身子冰冷,恐惧袭入众人心底,花隐忍耐不住,泪水翻下,玉珂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吓人,她全身哆嗦着,紧抱住主子。
谷嘉华是真的吓坏了,她想象过这个场面,只不过无数条毒蛇爬上的是邵关关的身子,它们咬断她的喉咙,滑溜的身子捆缠住她,可是现在……
好冷,像是融了的雪水一滴一滴从她的领扣滑进身子里,她冻得站立不稳,却不敢站不稳,就怕一倒下,瞬间被毒蛇吞噬,黄黄的汤液从她下身流出……
“救命啊!”
小梨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的脚被蛇压着,一声尖叫后,她瘫软在石头小径上,但是……诡异的事发生了,蛇没有攻击她,它们从她身边爬过,她眼一闭、牙一咬,横了心,连滚带爬地从蛇堆里奔出来,跑到主子身边后,像是泄了气的球,她趴在冰冷的地上,再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蕥儿也发觉不对,低声问关关。
勾起腰间的新香囊,她解释:“那吸引毒蛇的药原是放在这里的。”
“那为什么会……”她指指谷嘉华,下一瞬明白了。“你动的手脚?”
“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不过里头成分不同,吴卫给换上了新药粉,这叫作恶有恶报,你得比恶人更坏,才可以替天行道。
就在第一条蛇缠上谷嘉华的脚时,突然出现四个僧人,他们举刀刷过,每一刀都俐落得让人赞佩,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十几条蛇变成几十段,飞散在林子里。
关关和蕥儿走近,小苹扶起小梨跟上。
四个僧人双手合掌,对谷嘉华致歉,“阿弥陀佛,还望施主原谅,林子密,不免有虫蛇杂居其中,住持命尔等四人扫除免得惊扰施主,却还是教施主受惊。”
玉珂第一个回过神,道:“师父先别说这个,寻个地方让我们家小姐更衣、压惊才是要事。”
“是,施主请跟我来。”像是怕关关、蕥儿不肯跟上似的,他又补上一句:“后面那位小施主受惊颇深,得喝碗安神汤。”
跟不跟,当然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四个和尚都是有武功的,她就算说不要,人家压都能把她们给压到目的地。
蕥儿也看出那四人凶眉怒目、满脸横肉,吃素能吃出这副残戾长相可不容易。蕥儿给关关咬耳朵,“如果毒蛇围攻咱们,他们会跳出来救吗?”
关关用眼神回她一个:“你说呢?”不过她不担心,帮手现身,吴卫很快就会搞定他们。
继续往前,又走上一段路,她们来到财神庙最有名的竹屋。
竹屋盖在茂密的竹林里,每隔一段路就有一间屋子,远远望去很有些意境。
门打开,屋子里头有些阴暗,若是阳光透亮还好,偏偏今儿个是阴沉的天候,屋子里虽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屋子分前后间,前面是小厅,后是卧寝,可以让香客在此暂居。
小苹先进门,拉开竹帘点上桌边烛火,屋里方出现些许光亮。
走上这一段路,谷嘉华几个稍稍恢复精神,玉珂扶着谷嘉华进去更衣,一名和尚走上前,微微弓身道:“姑娘们休息一下,小僧立刻去为姑娘们准备安神汤和素斋。”
“麻烦师父了。”花隐道,她上前递过两只十两的银锭子。
这么昂贵的素斋,看来里头加了不少好料。趁着玉珂、花隐和小梨到里头换衣裳,关关匆匆在蕥儿耳边道:“待会儿,我夹谷娘子吃过的菜,你夹她没吃过的。”
听见关关的吩咐,蕥儿明白了其中道理,只是……谷娘子吃的应该不会有毒吧?
“为什么不都夹她吃的?”蕥儿问。
“谁晓得她会不会拿自己当诱饵?她只要事先吞过解药不就没事了。”关关说道,蕥儿觉得有理,便就此订下。
和尚走后不久,送来安神汤,众人都喝过,惟独关关、蕥儿打死不喝。
一碗药汤下肚,谷嘉华神色恢复正常,能够扯东扯西和关关说上几句话了,但说没几句话,玉珂和花隐起身,出门催菜,她们把谷嘉华安置在桌边,还细心地让关关、蕥儿照看一下她们家小姐。
关关道:“小梨,你也去帮个手吧,这里有小苹伺候茶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