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丰上前两步走到关关面前道:“你知道宋家长辈今天来做什么?除了送通房丫头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们想做主我和大哥的婚事。
“可是,哪能啊,我们认祖归宗的目的,可不是为着找根绳子来栓住自己,通房丫头不过是楔子,后面还有重头好戏呢,大哥为着一劳永逸,才会想出这个点子,有点阴损但……”
怀丰说得口沫横飞,有讨论过的、没讨论过的,大哥的意思、他的想象力,全在这次的发表中说得淋漓尽致。
慢慢地,关关从恼怒到释怀,再到藏都藏不住的赞叹,表情一翻数变。
她都想拍手了,好心机、好计谋,一个临时动议竟可以让怀青利用到这等程度,宋家长辈怎么还敢算计他,那不是只有等死的分?
太厉害、太强劲、太伟大,一股由衷升起的赞叹跃入心里,她缓缓望向怀青想表示钦佩,却……撞见他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满怀歉意,她推开笔墨走到他跟前,决定当个勇于认错的好女人。
“那个、对不起,我错了。”她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九十度鞠躬礼。
看着她丕变的态度,怀丰对自家的哥哥万分崇敬,他不但用六个女人降服宋家老头们,还充分利用,把关关一并拿下。
怀青转身背过关关,寒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始终没办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信任我,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是我太情绪化,不该听见王氏说你决定将她们留下就卯起来发火,是我不对,我主观认定你留下她们只有一个理由,对不起,我错了!”她绕到他面前,再行一次礼。
撒娇耍赖是女人专用认错法,关关用不来,她只能实事求是使出自己最熟练的那招——认错、反省、改过,用良好表现抹除错误痕迹。
这方法对男朋友有没有效不知道,但对上司老板有用得很。
“我留下她们能有什么理由?”他望住关关,脸上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哀伤。
关关看看怀丰再看看蕥儿,成人对话不应该在未成年少女跟前上演,可是……可是怀青看起来很沮丧,于是,她鼓起勇气,脸上含羞,压低声音说道:“我以为,你饿了……”
一直很努力假装不存在的蕥儿,在听见关关的回答后,打破沉默开口问:“那些女人是厨子吗?大哥饿了关她们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插话,让关关和怀青想挖洞自埋。
“怀丰!”怀青低喊,让弟弟将煞风景的丫头抓出去。
“知道、知道,闲杂人等驱逐出境。”他一把拉起满头雾水的蕥儿往外走,离开时,顺手把门带上,以免又有其他的闲杂人等闯进来。
屋里剩下两个人,怀青定定看着她。
好半晌,他叹口气将关关纳入怀里,柔声道:“你忘记了吗?我对你的承诺——公平。”
她贴着他的胸口轻轻点头,微微的磨蹭,磨蹭出软软的温柔、暖暖的甜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习惯,只要待在他怀里,她就自然而然软下身子和心里头的每一分坚硬,好像自己可以化成水,一点一寸一分、不停浇灌他胸口那棵爱苗,促使它郁郁青青。
“我没有忘记,只是那个承诺似乎太为难男人,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强迫你为我做到公平。”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里,关关比谁都明白,变心和空气是同样存在的,会变心的不是坏男人,他只是懂得与时俱进,不会变心的不代表好男人,他只是害怕改变。
而经历的越多,真心越少,渐渐地,真心缺货、物以稀为贵,到最后,人人都在追求的,已经不是知道是爱情还是幻灭。
“如果我不是为你做到,而是为我自己、为我的子孙呢?”
圈住她的腰,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可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觉得惶然,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无踪。
“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没有回答,却是先俯下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他的吻有点霸道,不符合他温和的形象,但她喜欢、喜欢他的焦迫感,她知道自己有点坏,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想占据他所有注意力。
她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心中尚且存在着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他们之间没有永恒,恐惧任何人都可以横插进他们中间,恐惧这个时代对男人太好、对女人太坏,恐惧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额,教他爱自己一生。
松开关关,他结束这个吻,气息有些不稳,她靠在他怀里,懒懒地汲取他的气息。
她最讲究公平的,他收走她身体里的空气,便得用他的气息来弭平。
拥住关关,怀青缓声道:“我的母亲是姨娘,曾经我以为,她遭受到的待遇是因为嫡母心太坏,后来年纪越长、见识越多,方才明白,嫡母无过错,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朝廷要捍卫疆域,每年要搭上多少条人命,比起女人,男人要更残忍得多,我们怎么能只挞伐女人,却对自己的残忍视而不见?”
关关点头,高兴他愿意给予女人与男人相同的标准。
“过去谷嘉华不是这样的,她虽然高傲却也正义,她光明磊落、从不做损人的事,她有才情、她聪明,她和谷尚书一样,有着耿直的个性,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关关,吴卫收到京城来的信了。”
“他们探到什么消息?”她坐直身子,态度郑重。
“谷嘉华暗恋沈习玉多年,他始终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后来两家顺利结亲,原本是心想事成、琴瑟和鸣的好事,没想到婚后,她膝下无子,沈家只有沈习玉独脉单传,沈相爷等不及,便为儿子纳入妾室、通房。
“原本对谷嘉华一心一意的沈习玉有了新颜色便忘记故人容,谷嘉华心生不满,暗地动手脚,令那些妻妾绝育,直接间接害死成形的胎儿,以及刚出生的孩子。
“人证物证俱在,沈家欲休弃谷嘉华,恩师知道此事,一气之下风瘫,从病倒到过世,只有短短数日,沈家为此深感抱歉,便隐下她所行恶事,以无出为由与她和离。若沈习玉心定,依旧把妻子放在正位,只是求子……我想她不至于把人逼入绝境,她会学大嫂那样,好好教养庶子,倾全力襄助丈夫。”
谷嘉华行为不端,他不认同,但嘴上说该检讨的却是沈习玉。
不对!关关摇头,要不是她预告宋怀恩的死期,令王氏对丈夫彻底死心,王氏不会改变心意,另择他路。
怀青问:“你不同意我?”
“你的说法对妾室不公平,为男人辛苦怀胎十月,非但得不到丈夫的心,孩子还要被别的女人抢走,教她们情何以堪?
“再说了,感情勉强不得,人心会变,感情自然会生变,今天的饭菜香,隔夜会馊掉,没有人有把握,能将谁的心一辈子搂在手上,对已经不存在的感情,越是固执坚持越会受伤。
“我认为,亏待谷嘉华的不是沈习玉,而是谷嘉华自己。”
“你的意思是,感情生变就该和离,才不算亏待自己?”
“重新来过并非坏事,谁知道生命里还有多少好风景,守着不爱的男人,护着不被重视的姻缘,成日在痛苦里翻滚,叫作自虐。
“只不过多数女子选择吞忍,眼睁睁看着曾经爱过的男人疼着别人,她们心里不痛快,便也不教其他人痛快,于是怒气发泄、招数尽出,到最后,她们弄不清楚自己挤命守护的是爱情婚姻,或仅仅是自己的不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