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字感觉很好,关关甜甜笑着。
在几十年前,在她闭上眼睛让千疮百孔的身体休息之前,她有家的,有家人、有朋友,虽然大都会的现代人们总是各忙各的,虽然寂寞是所有人的通用词汇,但她确实有心疼自己的家人,有一个完整的家。
上一世,她没把宋府当过家,只把它当成圈养自己的地方,尽管那些孩子对她够好,但她从没有过归属感。
看一眼身边的怀青,关关越笑越欢,他给了她跟家一样的感觉,即便她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嫁给这个能给足她归属感的男人。
怀青知道关关在看自己,抿唇微笑,她总是看着他看得迷了心。
他知道自己样貌不错,也知道有许多女人喜欢这样看他,但没有任何人的眼光像她眼中散发出的光芒那样,让他感到温暧、舒服,以及甜蜜。
他喜欢被她看,就像喜欢抱她入怀;他喜欢笑给她看,就像喜欢几句话逗出她的奕奕神采。
邵关关,尽情看他吧,就这样一路看着他、一天看着他、一生看着他。
怀青笑得益发灿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为悦己者容,因为被心爱的那个人看着,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开心吗?”莫名其妙,他丢出这样一句。
“什么?”她没弄明白他的提问。
他指指她怀中的木匣子,她懂了。“你在嘲笑我财迷?”
“不,我在确定你的心意。”
“什么意思?”她才刚懂又被弄迷糊。
“如果很多的银票、很多的房子、很多的下人会让你感到快乐,以后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能够每天抱着这些东西入睡。”
这是承诺?还真……务实的承诺。
她叹气道:“曾经,我过过一流的生活、吃一流的食物、穿一流的衣服、背一流的包,走到哪里都可以接收到别人羡慕的眼光。”
她指的是被卖入宋府之前的生活?她曾经是千金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抑或是……她在一个他不理解的世界里的生活?
他做过许多猜测,每个猜测都匪夷所思,他不晓得自己的想象能力可以这样好,可若不是凭着高强的想象力,他无法解释得清,一个被圈禁的后宅丫头,为什么会读书认字、会企划、会知晓这么多事。
望向她,怀青眼神里有着千言万语,他不愿意向她追究过去,但乐意她对自己剖心,就像现在一样,不管是不是说漏嘴,至少是因为她在自己身上感受到安全,感觉自己不会被出卖,感觉他会为她守密。
“后来呢?”
“后来轰一声炸掉了,命运急转弯,美好的生活就此终结。我不喜欢当奴婢,但我当了;我不喜欢唯唯诺诺,但我做了,我在一大堆的不喜欢当中挣扎,企图挣扎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现在的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个事,包括嫁给他吗?
怀青点点头,会的,他会让嫁给自己成为她想做的事。他没有回话,但他更用力握住她,让掌心的温度包裹她。
双双走进巷子,不料听见赵家闺女的声音传出来。
说是“闺女”有些名不符实,赵娘子已经十九岁,前几年出嫁,但不过短短三、四年就回转娘家,理由是什么?不确定。
只晓得某一天,赵大娘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出嫁的闺女,她赶紧把人给拉进来,门一关上,之后便听得里头一阵阵号哭声,这种事不光彩,主人家不愿意说,别人也就不探听。
关关和赵娘子碰过几次面,巷弄里遇见了,点点头、微微笑、擦身而过,谈不上交情。
只不过赵娘子的嗓门大,讲起话来就算隔着一扇门,外头人都听得到,大概是出嫁几年,欧巴桑的气质学得十成。所以不多久,大家便隐约知道,她在夫家和婆婆不合,成天大吵,到最后丈夫生病、没了,赵娘子死了丈夫、膝下又无子,婆婆怎还容得下她?自然是把人给休回娘家。
赵娘子长得还算齐整,平心而论,至少和这群未出嫁的姑娘一起来排名,还能排得进前十位,赵家不是没想过再把她嫁出去,只不过,也不晓得是年纪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婚事始终没谈拢。
不过赵家闺女对怀青、怀丰倒是很感兴趣。
时不时往他们家里送条丝瓜、两颗鸡蛋,希望能同兄弟俩说上几句话,那意图不可谓不明显。
也许是条件悬殊太大,或者两人根本不合拍,蕥儿只会拿这种事当笑话说说嘴,不至于对赵娘子产生危机感。
至于关关对她的看法是——一个女人的身躯里,装着男人的灵魂,这种女人在现代还可以用“中性美”带过去,但在古代市场就是吃亏一点。关关对她没恶感,反倒觉得这种人生命力旺盛,没有因为被休便哭闹着要死要活,让娘家人陪着她一起痛苦,反而活得乐活精彩。
许多人在背后说赵娘子的小话,关关听见只是莞尔一笑,没多做反应,在现代离婚的女人多着,能够努力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她只有佩服二字。
现在,赵娘子的声音正从赵家大门传出来。
“娘,这可不是我胡说,那个邵关关是方家什么人啊,又不沾亲又不带故的,好端端怎就搬到人家家里住?是奴婢吗?你见过哪个奴才对主子说话没大没小、半点不恭敬。
“朋友吗?同男人当朋友?就算咱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如果我成亲前敢同男人多说两句话,你还不一柄扫帚打得我下不了床。”
听见自己被人点名,关关直觉停下脚步,光明正大听壁脚。怀青微恼,扯扯她,想将人带走,她却摇摇头,满脸的兴味。
怀青叹气,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换上别人,不气得跳脚才怪。
“你啊,有时间多帮你哥哥、嫂嫂做点事儿,别闲着琢磨这些没影儿的事,方大人心善,见人落难都想帮一把,这次回来不又领了位谷娘子回来?何况,我看关关姑娘就是个好的,又和气、又勤快,脑子又比旁的人要聪明,要不是你大哥已经成亲,我还真想把人给说回来。”赵大娘对关关倒是挺好,句句偏帮她。
上回有人赖赵家铺子里卖的果脯里有虫,关关上前帮了一把,还把所有罐子全给开封,让在场人见证,铺子里的果脯干净得很。
既然如此,为什么客人买回去的果脯里,有爬来爬去的柑橘凤蝶幼虫?
关关推估这种虫必定长在柑橘树上,而铺子前后左右根本没有柑橘树,这虫打哪儿来的?
她想了想,令衙役着人到那客人居处附近找找有没有柑橘树,有的话再从树上找找有没有毛毛虫。过没多久,衙役把虫给抓回来,那客人家里附近正有一大片柑橘园。
客人见状,连忙致歉道错,说自己没把果脯收好,才让那些个小东西给爬进去,慌慌张张便要逃离现场。
关关却挡着不让人走,她笑咪咪问道:“这毛毛虫吃的是柑橘叶子,连成熟的柑橘都不爱,有那么一大片柑橘叶可以吃,它们怎就跑到你家里吃果脯了?你说,它们是脑子烧坏了,还是有人弄鬼?”
他急忙道:“姑娘怎么知道它们只吃叶子,不爱吃果脯?”
关关不同对方争辩,打开有虫的果脯说道:“大家瞧瞧,这些果脯可有被啃的凹洞?”
围观百姓细瞧,里头自然没有,关关再将衙役送来的柑橘叶放在果脯上头,那些虫显然是饿得慌了,三下两下就把叶啃得剩下柄。
这会儿大家明白了,那人是存心讹钱的。
赵大扭着他就要见官,对方急得跪地磕头求饶,讹人不成,反被关关敲一笔银子,买下许多包果脯送给围观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