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头,她见到右手吊着点滴,病房里开着暖气,然后,她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再想到昏过去前的一切……
此时门被轻轻推开,杜思同循声看去,是罗媛。
“同同……”罗媛见她醒来,俏脸苍白憔悴,心里又难过又自责。
“没事了。”杜思同甚至觉得腰都不疼了。
罗媛带上门,将食物拿过来。
杜思同看到粥,脑子里一空,急忙问道:“孩子呢?”她不记得从哪里看过流产后两天之内不能吃饭,只能喝粥、吃流质食品,在那么一瞬间她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没事!孩子没事……”罗媛说着突然掉下眼泪,眨眼间已经泣不成声,“都、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跟你一起回去的话……”
一见罗媛这样子,杜思同还真的没法相信自己没事,不过她也知道罗媛没必要在这方面骗自己,于是缓缓舒口气,红着眼笑骂道:“你防得了初一还能防得了十五啊?梁若琳早晚要拿我开刀,总会钻到空子,也是我自己不够警惕。”说着,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梁瑾瑜。
罗媛本来还愧疚的想说什么,见她有点走神,坐到床边抽张卫生纸擦眼泪,犹豫着问:“你真的跟梁瑾瑜结婚了?”
面对罗缓这么小心翼翼的询问,杜思同微微叹口气,“现在知道你和我是患难姊妹了吧?严馨抢了你的初恋,我老公则是差点被抢了。”
“你还笑得出来!”罗媛眼睛里水雾都还没褪去,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既然你是正室,怎么能忍成这样?不过经过这次事件,我对梁总裁改观了,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真不真心以前也许没有看出来,但经过这么一回,杜思同多少知道梁瑾瑜对自己并不是无情,相反的,他应该很爱她。
“对了,梁若琳自杀了你知道吗?虽然被抢救回来,但听说精神有点失常了。”罗媛帮忙倒粥。
得知杜思同脱离危险,而且母子平安后,她才算是真的放下心,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终于有力气站起身。邹梁说杜思同醒来可以吃点粥,她就下楼去买,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好友就醒来了。
杜思同静静的看着她盛粥,闻言附和了句,“精神病杀人不犯法是吗……”
罗媛动作一顿,哭笑不得的看向一脸无辜的杜思同,“你想什么呢!她现在也在医院躺着,她对自己比对你狠,往肚子狠狠捅了两刀,听说刺穿了肠子和胃,要动手术修复。”
梁若琳对自己比较狠吗?杜思同怔怔的想,如果她没有躲那么一下,是不是那往她小腹直直而来的一刀,就能直接要了孩子的命?
“你现在打的点滴里头有加营养液,几天没进食,你可以忍,你肚子里我的干儿子可忍不了。”说到这,罗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朝她挑挑眉,眸中闪过揶揄,“你可不知道,邹梁跟梁瑾瑜说你们母子有危险的时候,梁总裁急红着眼吼保大人时有多逗。”
杜思同脱险后,罗媛一颗心放下来,已经完全忘了当自己看到邹梁出来的时候,连上前去问的勇气都没有,傻楞楞的站在一边干着急。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嫁了个好男人。”杜思同难得自娱自乐,“他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没有我和他妈掉水里先救谁的问题,以后生孩子也不用有保大保小的担忧了。”
罗媛将病床稍微的往上调,让杜思同上身倾斜有助进食,然后瞪她,“你还笑得出来!说来我这闺蜜也真是失职,你结婚跟被绑架我都是看了梁瑾瑜的那篇专访后冲去问他才知道的,不然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怎么会?媛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杜思同笑笑,伸出没有打点滴的手打算去接汤匙。
罗媛将拿着汤匙的手往后一缩,哼哼着看她,“我喂你吧,这个时候了还逞强。”
杜思同从善如流的放下手,粥不算烫,她乖巧的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于是又状似无意地询问梁瑾瑜的去向,说起来,这还是她醒来第一次主动提他的名字。
“不清楚,从你转进VIP病房后梁瑾瑜就一直守着你,后来你爸爸来了,梁瑾瑜就跟着走了。”
“这样啊……”杜思同垂下眼。
父亲向来疼她,唯一不顾她意愿做的事就是将她嫁给梁瑾瑜,现在因为梁家的恩怨她出了事,说不准父亲责怪梁瑾瑜的同时也会责怪自己。
杜思同在病房里担心,然而在杜家书房里,梁瑾瑜和杜立行两人的气氛其实还算好。
梁瑾瑜一开始不知道杜思同怀孕了,等邹梁告知完回去救人,他整个人才被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吞没。
明知道最近是动荡时期,向渊一旦出事,梁若琳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为什么他会以为让杜思同带薪休假在家就会安全无事?就算忙得忘了,也不应该犯下这么大的漏洞让梁若琳有机可乘。
可他更懊悔的是,杜思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几个月大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当时听到的当下是什么感受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的脑子被恐惧和慌张的情绪攫取,完全不能理智思考,等意识清明,梁瑾瑜就想到了因为CMI攻势而忙得焦头烂额顾不得回家期间,按照罗媛说的,她和杜思同看到他和严馨在医院门口抱了一下。
原本只是一个分别的拥抱,但在杜思同眼底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意义。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是吗?她气他一边说公事忙,一边还去医院接严馨出院,气他有工夫关心其他女人,却不愿意关心一下妻子的身体状况……一想到杜思同是在对他彻底心灰意冷下才选择写下离婚协议书,寄了辞职信,梁瑾瑜就喘不过气来。
心疼、懊恼、愧疚等复杂的情绪一次次攻袭着他,他却没有任何防御能力,每想一次就痛一次,哪怕坐在杜立行面前,他都还不能平静。
“她还没醒。”梁瑾瑜握着茶杯的手放在桌子上,这才勉强稳住心神,“医生说还好她身体够好,所以有惊无险地撑过来了……”
“你应该庆幸她没有发生什么事。”杜立行脸上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靠在太师椅上,向来慈祥的脸紧绷着。
梁瑾瑜听到这话,扯了下唇,“这次是我疏忽了。”
“你该听我的意见,直接离婚,让同同住回杜家。”
“一旦向渊倒台,梁若琳还是会偏激到做出这种行为。”梁瑾瑜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第一次在杜立行面前有了自己的坚持,“我唯一的疏忽就是没有让思同完全信任我,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我和她是夫妻,梁氏的境况我应该和她稍微提一下,她不知道梁氏真正的情况,才会被梁若琳引诱。”
“你怎么知道是引诱?”
“我在她手机里安装过定位晶片,后来她的包被偷,我让技术部门稍微改良一下,加了记忆程式。那可以说是个小型网路,能查出最近三天的通话纪录和内容,只是梁若琳胆子大心也够细,绑了思同之后,将她的手机扔在垃圾桶,以至于我没办法即时找到人。”梁瑾瑜说到这,抿着唇眼神有点阴鸶,“我会让梁若琳那个女人付出代价的。”
杜立行却冷漠地道:“我不管你和你妹妹还有什么帐要算,事实告诉我同同跟着你有危险。我还听说,你一直和你公司的一个女员工走得挺近?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我才答应把同同嫁给你。”
“爸,我没有忘,我和严馨没有任何你想的那种关系,可能是我和思同隐婚,所以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发现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和她解释清楚,她也表示理解。”梁瑾瑜的声音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你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拟一份梁氏以后的财产分配,绝对不会让思同和孩子再受半点委屈。你比我更清楚,现在针对梁氏的向渊已经入狱,梁氏的整体情况正在慢慢复苏,这次过后,我相信梁氏会更强大。”
对此剖白,杜立行没有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只是缓缓的喝了口茶,意味不明的看了梁瑾瑜一眼,算是默许。
只是,梁瑾瑜在杜立行面前这样说,不代表事情就真的是这么个走向。
经过绑架事件后,梁瑾瑜已经完全认清杜思同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以前在杜立行面前许诺已经是千万个不乐意的无奈之举,现在事情有转机,更不可能答应离婚,他相信自己不会轻易被打倒,也不会将杜思同和孩子交给任何一个不是自己的男人。
包括眼前这个最喜欢挑衅他的林南。
“思同刚休息,你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刚走出病房的梁瑾瑜站在门口,显然没有放行的意思。
杜思同腰间的伤虽然不深,但因为有过流产征兆,所以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等孩子稳定了再出院。这期间,来得最勤的除了化身为模范丈夫的梁瑾瑜以外,就属罗媛还有林南两人了。
前两次林南来都是挑梁瑾瑜不在的时候,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将梁瑾瑜痛揍一顿,都是因为这家伙马虎大意,才害得思同经历九死一生的危险。
“梁总裁说笑了,你进去也许是打扰,我进去则是陪伴,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我?”林南摆明是来找碴的,言行之间丝毫没有之前对梁瑾瑜的忌惮。
前一段时间梁氏遭遇困难,其他人也许不知道,同行却是知道些内幕的,这里面当然包括林南。后来CMI出事,事情牵连甚广,向渊没工夫再对付梁氏,原以为能够借机将陆一辰的位置取而代之,谁知道被对方洞悉,把自己给玩了进去,但就算现在梁氏没再被恶意针对,想复苏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大伙儿当初不知道梁氏危机是因为梁瑾瑜保密措施做得好,可这次……
“梁总裁也是孝顺,听说梁董事长已经是迟暮之年,梁家千金自杀未遂还没清醒,梁氏如今负面新闻一大堆,难为你还一天跑医院好几趟。”林南干脆将一只手插进口袋,往病房里面递了一个眼神,“梁总裁还不打算让我进去吗?我有空闲,梁总裁你这大忙人恐怕耗不起吧?”
“林南!”梁瑾瑜眯起眼。
“于公来说,我喊你一声梁总裁,你能叫我林总监我会更喜欢,于私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喊我林先生,毕竟我们不熟。”林南皮笑肉不笑的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现在的你给不了思同想要的生活。”
“好,林先生。”梁瑾瑜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桃花眼微微眯起,被林南这样挑衅他并没有生气,微微靠着关上的病房门,双手插在口袋,反而透着一股子好整以暇的气势,“我不知道是谁给林先生底气,以至于你敢来这里跟我叫嚣。是因为回国进了In翅膀长硬了吗?当初拿着思同的设计出国,是不是让你特别有成就感?我有没有能力给思同想要的生活不是你说了算,但你一个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吃软饭的男人就更没资格了吧?”
林南心中一凛,轻笑一声,“我听不懂梁总裁在说什么,不过看来你今天是不打算放行了,那我下次再来。对了,梁总裁别忘了,所有媒体报导都有你口口声声说已经在筹划离婚的片段,到时候虽然不能说捷足先登,至少我们能公平竞争吧?”
“会那样认为,我只能很遗憾的说,这么多年来林先生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说罢,梁瑾瑜越过林南,大步离开,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勾起薄唇,“我们永远不会离婚,你没有任何机会。”
杜思同翻着相册,上面的照片是梁瑾瑜这几天在家布置的婴儿房,摆设十分可爱,很多设计也很贴心,只是色彩偏蓝色,她将相册阖上,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咕哝,“现在就准备是不是有点早啊?”
“不早了,还有很多东西要置办。”梁瑾瑜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坐在病床边上,因为身高优势,所以能够看到杜思同柔软发间里那可爱的发旋,他伸手揉了揉,在杜思同看过来前将她按到自己身上,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肩,“房间我还没漆,家俱也还没完成,不过我已经将尺寸和款式交给设计公司去处理,全是圆角的免得磕着,还有摇篮椅我也订制了,至于衣服,你是设计师你来选。”
“确定是男孩了?”杜思同抬头看,他下颔还有一点刚冒出来的胡碴,她抬手摸了摸,“对。”梁瑾瑜一把握住她的手,“别闹,早上走得急,忘记刮了。”
“生出一座小冰山来不好玩。”杜思同抽回手,轻笑了一下。
梁瑾瑜觉得她醒来以后乖顺许多,但是很多情绪却被她掩藏起来,提起孩子的时候是柔和的,但是很快又变得黯然。
他重新把她的手握起来,捏了捏,“那以后再接再厉,生个贴心小萝莉。”
杜思同抬眼看了看他,这次没有抗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时间不停流逝,在医院待了将近半个月,确定胎儿已经稳定不会轻易出问题,而本人也已经活蹦乱跳足够健康,杜思同这才被批准出院。
来接她的是杜立行、肖雅和东姨,梁瑾瑜今日有个新品发布会,说如果来得及就过来,来不及就直接到杜家去,至于罗媛昨天晚上打电话说没法来,但很快就会去探望她和未来的干儿子。
跟着父母上了车,这一路杜思同简直享受到了VVIP的待遇,回到家后就被安排在沙发上休肩,其他事情都交给别人做。她闲着无聊,随手拿起报纸来翻,这一翻就正好翻到了梁氏的新闻。
虽然没有了CMI的针对,但因为梁楷病重、梁若琳自杀,所以梁氏的负面新闻反而比之前最困难的时候还要多,关注这方面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导致最近的股价不太稳。因此梁氏必须加紧步伐挽救这个局面,而最好的噱头就是年轻有为的罗媛。
看到罗媛如今的成就,杜思同很欣慰。虽然还远不能跟严馨平起平坐,但她也已经打响了属于自己的名号,相信超越严馨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严馨可能会有些不甘吧……继续将报纸往下看,杜思同就知道了为什么罗媛说今天没法来了。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梁氏最新推出了以“凛冬”为主题的手链,该设计使用的是玻璃种翡翠,晶莹剔透,标语是“真正的美丽看起来脆弱,其实坚不可摧”。
那款手链杜思同觉得有点眼熟,随后才想到和当初她醉酒时设计的那款手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一个手镯一个手链肯定是各有千秋,如果真的要说,还是罗媛这个设计更为巧妙,更能衬托出玉石的灵动。
杜思同不知道这是罗媛自己想的,还是严馨因为梁氏目前的境况摒弃前嫌,将当初看到的手镯特点告诉罗媛,两人一起设计,不管如何,能帮助到梁氏就好。
难怪今天罗媛没来,原来是上午有“凛冬”的发布会,报纸上有写地址和时间。杜思同一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去一趟,她偷偷拿了车钥匙,又悄悄溜出门开车去找梁瑾瑜和罗媛,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很快来到了发布会现场,杜思同虽然已经递交辞职信并办了交接手续,而且也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但她的辞职信一直被压着迟迟未批准,直到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绑架案,她是梁瑾瑜的妻子这件事正式揭露,这下谁不知道她的辞职申请是被大Boss给压下,所以这会儿哪怕没有工作证也没有遨请函,负责看守场地的人还是放行了。
可她一进场,就发现发布会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顺利。
“梁总裁,“凛冬”的款式和星环珠宝的“隆冬”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似,对此您有什么解释?”
“我相信我公司所有设计师的操守,他们绝不会做任何剽窃的行为。”梁瑾瑜沉着脸。
记者质问的谨已面了这种霞,很显然的,在杜思同来之前热潮已经置一遍,而这时,更加尖锐的问题直袭而来——
“听闻星环珠宝的董事长准备对梁氏此次的剽窃行为提出告诉,对此梁总裁怎么看?”
“这款“凛冬”是我公司的罗媛设计师和设计总监严馨连袂合作,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愿意走法律程序以证清白。”
杜思同心里咯噔一声,梁氏要推出的新设计一定是被剽窃了!
星环珠宝一直都是梁氏的死对头,两家属于表面和善,私底下竞争激烈的关系,所以外界的人并不清楚两家的瓜葛。最近因为舆论媒体的施压,梁氏内部也有压不下的动荡,也许就是因为人心不稳了,才给了对方钻空子的机会。
星环珠宝的人不傻,不会无中生有,一定是掌握到了什么,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梁氏叫嚣,贼喊捉贼的说他们剽窃,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公司出了内鬼。
罗媛是什么人品杜思同再清楚不过,她向来最讨厌的就是抄袭和剽窃,而严馨虽然某方面上有些心机,但对待工作认真负责,而且她还对梁瑾瑜有意思,更加不可能做出这种将梁氏往绝境上逼的事情。
此时台上的罗媛显得十分无力,原以为新设计的珠宝推出能够让梁氏重生,却没想到反倒让梁氏进退维谷,还背负了剽窃的罪名,哪怕她将修改了无数次的设计稿拿出来证明,但对方也有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稿件,唯一的区别就是对方草稿署名落款的时间比她的要早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罗媛深刻记得自己最近每天晚上熬大半夜就是为了早点完成“凛冬”,还真的要被星环珠宝拿出的设计稿件给忽悠过去。
罗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说的每句话都被媒体质疑,还一再把事情朝抄袭那方面带,罗媛自知多说多错,最后索性不再发言,然而,这也理所当然的被歪曲为心虚到不知该如何辩驳。
宋昱受梁瑾瑜命令,在引起更大的轰动前,紧急决定提前终止发布会,等查清事实真相后再另行安排。
身边人来人往,杜思同定定的站着,远远看着坐在台上的梁瑾瑜。严馨曾经说过,他头疼的时候只会坐着一动不动,微微拧着眉。
他头痛犯了吗?脸色差得很让人担心。杜思同想了想,避开人群,绕到后台上了阶梯。
梁瑾瑜闭上眼,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回去,紧急启动危机处理。
但被爆剽窃的珠宝行情能好到哪里去?何况他们才举办发布会,星环珠宝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抢先一天上架销售,剽窃之名几乎被坐实,他已经可以预见“凛冬”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杜思同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太阳穴上轻揉,“公司出叛徒了?”
梁瑾瑜身子一僵,连忙转头,见真的是杜思同,立刻站起身将她搂住,遮住她的面孔带她离开,语气略显焦急,“胡闹!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杜思同皱紧眉头,“这事肯定要召开澄清记者会,别担心,清者自清。”
梁瑾瑜眼底皆是疲倦,他为今天筹划了很久,只等着这一仗胜利好翻身,却没想到会栽在这样的事情上。梁氏自诩低调,虽然在A市有一席之地,但向来谨慎小心不轻易得罪人,毕竟树敌太多没好处,CMI就是墙倒众人推的典范。
“这件事你不用管。”
“我怎么能不管,好歹我现在还是你老婆,你破产了我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当穷光蛋的准备呢!”杜思同声音提高,话才说完,就察觉到几乎拿大风衣将她裹住的梁瑾瑜脚步停了一下。
一众记者见梁瑾瑜出来,连忙围了上去,手里的麦克风往前递,问题十分犀利——
“梁总裁,有人说因为梁家分崩离析,导致最近梁氏股价下跌,数以千计的股民即将被套牢,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选择剽窃同行设计,是这样吗?”
梁瑾瑜表情冷若冰霜,“我最后重申一次,梁氏以及梁氏旗下的设计师都是清白的,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对着镜头,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谁在背后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某些人既然做了这种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不仅要还梁氏一个清白,更要还梁氏旗下的设计师一个清白。”
“您的意思是星环珠宝剽窃,却做贼的喊抓贼?”
记者还在问,梁瑾瑜已经冲出记者群,掩护着杜思同上了自己的车。“宋昱,开车,先回杜家。”
“不用回家,去公司吧,你还有正事不是吗?”
“我先送你回去。我养着公关部那群人不是吃白食的,等我送你回去再到公司,公关方案应该也出来了。”梁瑾瑜放下风衣,看杜思同的脸有点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才出院,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你自己别添乱就够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要管,知道了吗?”
杜思同白他一眼,“谁稀罕操这种破心。你可要撑住了呀,我可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梁瑾瑜嗤笑,搂在她腰间的手捏了一把,“没良心的女人!”
杜思同轻轻哼了一声。
从发布会结束的那天起,梁瑾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梁氏即将破产的消息不知道是谁散播出去的,内部好几十个员工集体辞职并要求发放薪资,还有一些原本交情好的合作公司也要求提前支付第二部分预付款,不然不再继续生产。
梁氏本来指望“凛冬”上市后资金回笼,至少能先解了燃眉之急,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投出去的资金别说回笼,完全是打了水漂,谁都知道,梁氏宣告破产已经是早晚的事。
也有些人认为这么一件小事不足以击垮梁氏,至少它在A市的珠宝设计依然占有一席之地,算是顶梁柱。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原先向渊的打击已经让梁氏难以喘息,负隅顽抗下才苦苦支撑到对方自顾不暇,这么短的时间还不够梁氏调整回来,却又被对手公司落井下石,彻底让梁氏翻不了身。
虽然公司的事情让梁瑾瑜忙得脚不沾地,但哪怕忙到再晚,他也不忘回梁家陪杜思同。
而杜思同最近很烦恼,因为父亲已经给她打了不下十通电话,内容千篇一律是让她赶紧跟梁瑾瑜离婚,省得被拖累。
杜思同当然知道梁氏现在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要她此时离开梁瑾瑜,她做不到。她可以在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候离开,也可以在他左拥右抱的时候离开,但绝对不会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离开。
“我手头还有点闲钱,如果现在梁氏资金周转不开,可以先拿去用。”杜思同一般都等到梁瑾瑜回来再一起睡,每天抱着自己的胸膛依旧那么温暖,她却能感觉到他在短短两三天的光景里瘦得不成样子。
杜思同当然心疼,梁瑾瑜这几天的精神越来越糟糕,她做不到无动于衷。事实上,每次父亲打电话问离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她都会求父亲帮帮梁瑾瑜,但是杜立行毕竟是一市之长,举止稍微有偏就会惹人非议,怎么会轻易答应。
“不用。”梁瑾瑜下颔抵着杜思同的头顶,语气平淡,却不自觉将她搂紧几分,“现在就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你最好把手里的资产转移一下,你那个朋友罗媛也好,其他人也罢,以防万一。”
杜思同垂着眼,听出他这是做好最糟准备的意思,心酸的不行。从来都是骄傲光鲜的梁瑾瑜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梁氏的现状到底是惨成什么程度了,才会把他逼成这样?
“我不会这样做。”杜思同伸手搂住他的腰,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觉得,在这种时候严馨比我有用多了?”
“傻。”梁瑾瑜笑一声,随即又轻叹着重复,“真是傻女人。”
杜思同见他逃避话题,表情不太满意,“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但这么多年来,该补偿的也应该都补偿完了。你给了她未来、帮她铺路,愧疚心让你已经习惯无条件给予,习惯她的依赖,甚至习惯她的爱了吗?”
“虽然我很累,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梁瑾瑜将杜思同稍微拉离了自己一些,那双桃花眼很专注地看着她,“我对严馨好单纯只是因为她救了我一命,我没有习惯她任何事,也没有纵容她,之所以会给予,那完全是因为她没有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不在乎那些。
“我想一起过下半辈子的人是你,不然我为什么要在最风光的时候跟你结婚?你真的以为我是看上你爸爸手里的权力吗?梁氏撑到现在我都没跟爸开过口,又怎么会用那么蹩脚的借口跟你结婚?”
杜思同原本只是想弄清楚梁瑾瑜对严馨的感情,却没想到会听见她从来没有奢想过的告白。
那一刻,她整个人完全呆滞,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迎上那双勾魂摄魄的眼,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杜思同听到自己那微弱的声音。
梁瑾瑜勾唇,伸手遮住杜思同的眼睛,再在她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杜思同睫毛轻颤,勾得他手心痒痒的,他的目光在此时此刻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可惜杜思同看不到。
他将她抱进怀里,侧脸贴在她的发顶,缓缓闭上眼,用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说:“我爱了你很久很久,多年前,有个刚上大学的女孩儿,个子小小的,眉眼清秀,长得一副可以任人随意欺负的模样……”
梁瑾瑜第一次遇到杜思同,是她刚上大学不久,他应院长的邀请去他们学校开讲座,顺便延揽一些有能力的学生进梁氏。
那时正值金秋,觉得讲座枯燥的杜思同偷跑到学校随处可见的小花坛边,本来要写生,完成素描课的作业,那时候日头不大,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于是画画的心思也就搁置了,穿着青绿色罩衫的杜思同凭借着自己苗条的身躯,好好的凉亭不待,楞是缩在矮矮的灌木丛里,讲座结束打算离开的梁瑾瑜路过,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不小心化身成人的灌木丛仙子。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被自己难得的小幽默给逗笑了。
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身裙,套着外罩衫,一双印着碎花的布鞋和绿油油的草皮融在一起。
边上放着素描本,上面是一件有了大致轮廓的裙子,没有细节没有款式,只是一个轮廓。
梁瑾瑜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素描本,杜思同睡得跟猪一样,自然没有半点反应。
“啊!”杜思同本来几乎要被那温柔的声音哄得睡去,但听到故事进展,睡意突然全消,抬头想看梁瑾瑜,却被他按在胸口没法动,只能埋在他胸膛说:“原来那张画是你画的?”
“嗯。”梁瑾瑜说着,脸有点红。他用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把睡着的杜思同给画下来,本来打算带走,想想还是留了下来。
那时候他弄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有这个闲情逸致给一个陌生人画肖像画,落款的时候本来想写“致美丽的睡美人”,结果才写了个To就被自己的举动逗笑了,于是将素描本放回原位走人。
第二次见到杜思同已经是一年之后,她是获奖的学生,而他是颁奖嘉宾。他原本只想让宋昱代自己去就好,却看到其中有个署名是Ton的设计笔触很熟悉,他恍惚了一阵,楞是让宋昱推迟了第二天的洽谈,去了学校。
他一眼就认出了当初的那个睡美人,她好像稍微会打扮了一点,黑白分明的杏眸不妩媚却足够动人,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不过看着依旧有点睡眼惺忪,仿佛刚睡醒,她旁边坐着一个俊朗的少年,微微侧头看着她,两人交谈着,少年时不时笑一声以示附和。
那一天,他知道了Ton名叫杜思同,同时略微遗憾的想:啊,睡美人已经被其他的王子吻醒了。
杜思同听梁瑾瑜用从不曾有过的温柔语调跟她讲那些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想抬头看他,却一直被他按在怀中,不让抬头。
她看不到梁瑾瑜说这些往事时的神情,哪怕她光听他的语气、他的回忆就觉得心怦怦直跳,她也依旧看不到他的表情。
梁瑾瑜说了很多,杜思同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时间越来越晚,她就听着梁瑾瑜像个痴汉似的说着他和她每一次机缘巧合的遇见,又是怎么默默的窥视着她,听到一些虽然宠溺却带了点偏见的形容词,她还会不太满意的插嘴一两句,然后就会听到梁瑾瑜轻笑。
时光好像在脉脉温情的话语中飞回到梁瑾瑜嘴里那个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不曾有林南的时候,杜思同慢慢阖上眼,好像看到一个宽阔的身影正斜斜地倚靠着校园里那株枫树,狭长好看的桃花眼眯着,嘴边挂着淡淡的笑,修长的手指正拿着铅笔在素描本上描绘,而远处,一个少女侧卧在灌木丛下,微微蜷着双腿,睡得安详又恬静。
没有冬天的寒冷,没有夏日聒噪的蝉鸣,只有一阵阵悠然的秋风,带着温柔的桂花香吹拂过脸颊,风中,隐约还有一个让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察觉她身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梁瑾瑜终于将搂着她的双臂松开了些,只见她阖着眼,嘴角还微微扬着,心情显然很不错,模样就像那个午后,他的睡美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睡着,等待王子去吻醒。
他微扬着薄唇,俯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又舔了舔,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对情人落下的亲昵玩笑。
睡梦中的杜思同也许觉得痒了,有点害羞的抿了一下唇,露出脸颊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所以说,这哪里是政商联姻?如果初见面那一年,他就知道这个小睡美人注定是他的妻子,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不会让林南霸占了她的心又伤了她的心,不会让她反复的质疑他对她、对这婚姻的忠诚。
罗媛这几天面对了无数质疑,导致精神不太好,她和邹梁两人原本已经论及婚嫁,没想到突然搞了这么一出,连对罗媛很满意的邹母都有了意见,频频暗示邹梁最好不要再跟她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