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她还特地打电话给孙泽仲,请他务必“拨冗”参加今晚的聚会,因为这也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他没做正面响应,只要他们好好聚会,并代他选一样礼物送给焕娣,所有的账单由他买单。
她本来就对孙泽仲这个冷漠的大姊夫没啥好感了,如今更是厌恶。
太可恶了!
“茤萸,别说了。”坐她身旁的夫婿纪可法轻轻拉扯她的手,制止她激烈的言论,以眼神示意她的话已经伤到丁焕娣了。
纪可法的家里虽然拥有全台数一数二的医疗体系,但他却选择当一名小法医,声张迟来的正义。
随着老公的视线,看到丁焕娣脸上的落寞,丁茤萸惊觉失言,连忙道歉。
“大姊,对不起……”她平常习惯喊焕娣的名字,只有当她心虚或理亏时,才会称呼“大姊”。
“没事……”丁焕娣挤出笑容,坐进丁茤萸旁边的主位,但脸上的落寞和难堪,藏都藏不住。
“我今天跟孙泽仲通过电话,他说今天他买单。”丁茤萸赶忙转移话题。
“既然是他买单,要吃什么就尽量点吧。”丁焕娣故作开朗地挤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那我要点三客最贵的牛排!”坐在纪可法对面的齐瓦开心地拿起菜单,对着随侍一旁的服务人员点出三客不同部位的大分量牛排。
“你最近不是嚷着要节食?”丁若男淡淡地提醒夫婿。
丁若男是丁家二女儿,自幼被当成男孩养,虽然结婚了,还是维持一身帅气的男性装扮,俊美的面容经常迷昏一票不知情的女儿心。
她的夫婿齐瓦是个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大块头,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是心思细腻,是个温柔体贴的好老公。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齐瓦痞痞地笑着,最后暧昧地靠在亲亲老婆耳畔说:“反正只要妳不嫌我重就好。”话一说完,立刻换来腰部的钳子手,痛得他差点滴下英雄泪。
好狠的老婆!
“乖乖吃你的面包!”拿了一大块刚端上来的面包塞住他的嘴,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免得丢人现眼。
服务人员陆续上菜,纪可法自动自发地将自己的色拉让给工作上需要保持好身材的丁茤萸,再将她吃不完的牛排解决;齐瓦则是先试吃,再选出最嫩的部分给丁若男。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等到甜点上桌后,丁茤萸跟纪可法对看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开口,掩不住眼中的喜悦。
“妳该不会要告诉我们,妳怀孕了吧?”齐瓦右手揽着老婆的肩,胡乱猜道。
丁茤萸诧异地瞪着齐瓦。“你竟然猜到了!”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
“蛤啊?胡说乱猜也可以蒙中?!”齐瓦才是最惊讶的人。“我应该改行去当算命的!”
“恭喜!几个月了?”丁焕娣羡慕地看着小妹,她也好想要一个小孩。
“三个多月了。”纪可法的手掌轻轻放在老婆微微突起的小腹上,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傻笑。
“哇~~真有你的!”齐瓦转头望向亲亲老婆。“没关系,我们只要加把劲,很快就可以赶上他们了。”
“要生,你自己生!”若男推开他想偷香的脸。
“欸~~没有妳,我怎么生啊?”齐瓦壮硕的身材,一下子缩了好几号。“难道说……妳不想要小孩吗?软软暖暖又可爱的小孩耶……”
“你很吵耶!”若男的手肘再度撞向齐瓦的小腹,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妹妹们跟老公之间亲昵的互动,丁焕娣掩不住脸上的渴望和羡慕。这是她最渴望却无法享有的夫妻关系。
结婚满五年,她跟孙泽仲相处的时间比其它两对多太多,但两人的关系却远远不及另外两对,他们两个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可笑吧?
“大姊,妳有心事?”话不多,但身为法医的纪可法观察入微,看出丁焕娣脸上掩不住的落寞。
“没!我没事……”她猛摇头,慌乱的表情看起来颇欲盖弥彰。
“大姊,有事情?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啊,大家可以帮忙商量看看。”
“……”丁焕娣有苦难言,这是夫妻间的私事,怎么说呢?
“是不是姊夫欺负妳?”丁茤萸马上联想到今天缺席的孙泽仲,个性直接的她立刻开炮。“娶到妳这么一个好老婆,他还不懂得珍惜,每天放妳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家,他到底在想什么!”
“妳姊夫公司忙——”
“那是借口!如果他爱妳,再忙都抽得出时间陪妳!”话一说完,看到丁焕娣苦涩的表情,丁茤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踩到地雷了。“大姊,我的意思不是说孙泽仲不爱妳,我是说……唉唷!”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第一次词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妳说的是实话。”丁焕娣露出一个悲伤的苦笑,只是实话太伤人。“这是一桩利益交换的婚姻,没有感情可言,怨不得他。”
“妳爱他吗?”丁若男问了一个重点。
“……嗯。”丁焕娣轻声承认。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正是她的悲哀。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感情的事,外人要怎么插手?
“你们不会结婚五年还没上过床吧?”齐瓦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惹来众人的惊呼。
“齐瓦!”丁若男的右手立刻赏他一记拐子,后悔让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跟来。
“喔~~痛痛痛~~”齐瓦痛摀着胸口,忍不住为自己抱屈。“我又没有问错!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耶!”
自从知道他皮粗肉厚后,亲亲老婆越来越狠了,呜~~
众人有志一同地看向丁焕娣平坦纤细的腰,结婚五年,却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难道说……他们真的没有上过床?!
“有……我们……有……啦……”丁焕娣满脸通红,急忙澄清。
“大姊,妳确定你们有做全套?”丁茤萸怀疑地看着结婚五年依然清纯可人的大姊。
丁焕娣虽然排行老大,但生性单纯,社会历练也不及她和若男,搞不好连上床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哩!
“全套?”丁焕娣通红的俏脸满是茫然。
上床还有分全套?半套?这完全超出她的知识和经验范围之外。
“就是……就是……唉呀……”丁茤萸尴尬地附在丁焕娣的耳旁低声解释。“懂了吗?”
“喔……”原来她说的全套是指这个啊!
“怎么样?你们有做完全套吗?”丁茤萸再度追问,其余三人的眼睛也紧盯着丁焕娣不放,聚精会神地等着她的回答。
“……嗯。”丁焕娣迟疑了好几秒后,才害羞地点点头。“但他坚持避孕。”这才是她一直没怀孕的原因。
“喔……”原来如此。众人了然地收回探索的目光。
“既然妳爱他,你们又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妳就该好好争取他的爱情,让这桩婚姻有个完美的结局。”齐瓦总算说了句象样的人话。
“我不是没试过。”五年来,她做过不少尝试,但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他的反应,让她心灰意冷。
不需要言语,众人都能感受到丁焕娣的沮丧。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两对夫妻都希望她也能拥有同样的幸福。
“他在外面有女人吗?”齐瓦的爆炸性话题再度惹来众人愤怒的杀人眼光。
丁焕娣整个人僵住了,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问题,怕会让自己更受伤。
“齐瓦!”谁来将他推下去?向来冷静的丁若男突然有股谋杀亲夫的冲动!
“你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啊?”丁茤萸抱头哀嚎。她已经够白目了,没想到齐瓦比她更瞎!
这种问题能在当事人面前问吗?
“欸~~我的问题很实际呀!”齐瓦再度为自己伸冤。“我们总要知道孙泽仲的确切情形,才能对症下药啊!”
“我问你,要是孙泽仲有别的女人呢?大姊就要放弃吗?”丁茤萸翻着白眼,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要是孙泽仲的心另有所属,那就要看大姊要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享孙泽仲喽!”齐瓦的话实际到有些残忍。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但他每天都会准时上下班,很少加班应酬。”丁焕娣强作冷静地回答另一个问题,至于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她目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起来,孙泽仲像是没有偷吃,不过我会作进一步确认的。”齐瓦指派给自己一个任务,但同时提醒丁焕娣。“大姊,妳也要多费心思找出他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比如说食物、音乐,或是兴趣等等。”
丁焕娣苦涩地摇摇头。“我努力观察过了,他几乎没有特别的喜恶,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什么事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连她费心做的食物,也从没有得到他的一声赞许。
“天啊,他这人还真是无趣耶!”丁茤萸忍不住猛摇头,唉叹道:“大姊,妳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啊?”空有一张迷人的外表,其余却无聊透顶。
“是我配不上他。”丁焕娣颓丧地低着头,自卑地承认。
不需要婆婆三不五时的提醒,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确矮孙泽仲一大截。
他是标准的“三高”男,学历高、收入高,条件也高。而她呢?念的是只要有钱就可以就读的私立学校,而且没赚过一毛钱。
她的确是高攀了。
“谁说的!”丁茤萸满脸不悦地反驳。“妳不但人长得漂亮、温柔贤慧,而且又会理家,哪点配不上孙泽仲?”
“我学历不如他,长相不如他,甚至没自己赚过一毛钱,是只标准的米虫。”对于自己的不事生产,她越来越唾弃了。
“孙泽仲说妳是米虫?!”鲜少动怒的丁若男闻言,俊美的脸倏地冷凝,周遭的温度马上降低了好几度。
“没!他没这么说过,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啦!”她急忙为孙泽仲澄清,神情苦涩地说:“看看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拥有自己的一片天,而我呢?什么才华都没有,而且打从我出生到现在,也没赚过一毛钱,这不是米虫,是什么?”
“大姊,不要让任何人贬低妳,就算是妳自己也一样。”丁若男严肃地纠正她的观念。“妳有妳的好,不需要跟别人比。”
在父亲丁荣石极度重男轻女又高压的变态统治下,姊妹三人的性格多多少都受到影响——茤萸以冷嘲热讽应付外人;她是用冷漠包装自己的怯懦;焕娣则是委曲求全。
她跟茤萸都很幸运,遇到了体贴的齐瓦和纪可法,但她不认为孙泽仲具有体贴的特质,那个人现实又功利,不可能花时间在无谓的事项上。
取悦老婆,就是属于无谓的事项之一。
“谁说妳没有才华?”丁茤萸特地拿高挂在胸前的精致坠饰。“妳看妳亲手设计制作的这个项链坠饰,这是我看过最精巧又特殊的设计,我每天都戴在身上,每个看过的模特儿都想要一个,一直逼问我是哪个设计师做的呢!如果不是妳坚持不想做,妳的订单绝对接不完!妳的才华不输给那些国际知名的珠宝设计师,谁敢说妳没有才华?”
这条项链坠饰差不多三公分见方,以丁茤萸的十二月生日石土耳其石为主,粉白色小珍珠为辅,天蓝色的土耳其石搭配珍珠,组成一个清爽又奇特的几何图形,隐约可以辨识出是“萸”这个字,抢眼又独特。
“我没妳说的这么好……”
“我也很喜欢妳送我的这副袖扣。”若男秀出衬衫袖口上由黑色蛋白石制作的精致袖扣,肯定地说:“妳的确很有才华。”
“我没……”丁焕娣不好意思地摇头。
“大姊,妳太没自信了啦!”齐瓦不以为然地猛摇手。“谦虚是种美德,但过度谦虚就没必要,会让人觉得懦弱。”
“妳这种个性很吃亏,难怪会被孙泽仲吃得死死的!”丁茤萸认同地用力点头。她向来受不了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偏偏丁焕娣是其中之最。“妳可以爱孙泽仲,但也别忘了要同时爱妳自己,如果连妳都不疼爱妳自己,谁会怜惜妳?”
每次看焕娣老是把孙泽仲挂在口中,拿他的话当圣旨,总是让她非常火大。
“爱……自己?”丁焕娣茫然地重复。
长这么大,她从没想过要好好地疼爱自己。
她只想着如何迎合周遭的人,不跟人起争执,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她真的好过吗?她真的不在乎别人的谩骂吗?
没有,她其实在意得要命。只是为了不引发事端,所以她全都隐忍在心,直到再也忍不住后,将会爆发、毁灭吧?
“没错!”丁茤萸用力点头。“当妳爱自己时,别人才会爱上妳。”
一个连自己都吸引不了的人,要如何吸引别人?
爱自己?“那不就是自恋吗?”丁焕娣还是没搞懂妹妹的话。
“茤萸的意思不是自恋,而是要妳发掘自己的美好,对自己更有自信,进而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疼惜自己。”纪可法进一步解释妻子话里的深层涵义。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看轻妳,包括妳自己。”丁若男也补上自己的建言。
“没错,妳的个性需要彻底‘改变’。”齐瓦下了最后的批注。“试着说出心里的想法,一次两次之后,妳就会发现,表达自己的意见其实并不困难。”
“疼惜自己……爱自己……不让人看轻……还有改变……”丁焕娣喃喃念着,静静思索他们的建议。
如果她试着适度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地委曲求全,她跟孙泽仲的关系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改变,需要勇气。
她……有足够的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