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八字时,总算知道杜家姑娘的闺名,杜雨胜。
杜雨胜说,自己嫁妆不多,因此让大将军府也不用准备什么聘礼,简单就行—开什么玩笑,华家可是堂堂大将军府,家规里可没有简单这两个字。
何况娶个商人之女实在丢脸,蓝氏早将婚礼定调为:若无其事的铺张。
如果特意在婚礼上贬低杜雨胜,华家也只是丢自己的脸,既然事情不能挽回,便只能假装对方也是贵女,而且,必须更铺张,间接告诉大家:没人可以勉强大将军府,我们对这亲事很满意哟!
因为这些奇怪的关系,蓝氏早让杜雨胜一行人住进城西别院,除了赚得好名声之外,也方便迎亲之日招摇过市。
婚礼,极尽铺张。
只是,这婚姻是杜雨胜这样争来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公婆不喜欢是当然的,华定月也不是很满意,始终臭脸。
臭脸掀盖头,臭脸喝交杯酒,臭脸看着嬷嬷们跟丫头识相的退出房门。
看着坐在大红桌边的新娘子,虽然如母亲所说的,十分貌美,可是,他内心就是很火大。
漂亮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刁蛮商女,只是想着大富大贵,才硬逼娶妻,连当初母亲提出的六万两银子都不肯要,可见有多贪心,他拜堂,不过是为了父亲的信义以及家族名声,
但这女人如此贪恋虚荣,他便偏不让她得到一切,华家的人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你想富贵,我便让你孤身,过了三年,便可以无子休妻,想贪华家富贵,作梦。
想到朋友们都娶了名门千金,只有他娶了商人之女,不知道要被笑多久,那相国千金他见过两次,原本还颇满意,可是就因为一个杜雨胜,全部都走样了。
华定月越想越生气,顺手一挥,桌上的酒杯落到远处,发出清脆声响后,砸了个粉碎。
“混帐!”
原以为杜雨胜会吓得求饶,可没想到她却完全不怕,“六爷,时候已经不早,该歇息了。”
哼,歇息?别想。“我不会让你生下孩子的。”
他宁愿尽出庶子,也绝对不让这女人得逞。
“六爷,我们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公婆奉茶。”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快点滚床单吧,明天一早还要交证物上去。
华定月当然知道理应如此,但他就是很不爽,超不爽,非常不爽,这女人以为她是谁?
“夫君若对婚事不满,总不该对着我发脾气,公公跟家父定下婚约时,妾身还未出生,无论如何也不是妾身的错误。”
华定月自然懂她的言下之意,当年她未出生,现在她父亲已经不在,有问题要他找自己的爹发泄去。
是没错,但他就是很气。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没这么生气,她越开口,他越生气。
“六爷,时间不早,该歇息了。”
又是这一句!
然后六爷就爆炸了。
一拍桌子,大步走到贴了喜字的门口,大力拉开,跨出,砰一声把门关上。
杜雨胜看着那门好一会,才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小姐,我进来了。”
凉夏进得房间,先给自家小姐倒了茶,又让粗使丫头进来收拾一下,堪堪收拾干净,有婆子进来说热水好了,凉夏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小姐,洗洗澡,这便休息了?”
“嗯。”
帮杜雨胜把繁复的礼服脱下,进入澡间。
不一会,暖春端着点心过来,笑说,“小姐饿坏了吧?”
“饿死了。”
暖春低声说,“姑爷进书房了。”
杜雨胜点点头,“明天把房里的喜字都拆了。”
我不会让你生下孩子的——杜雨胜笑了笑,谁想哪?
她想尽办法嫁进来,不是为了给华家传宗接代,对他更是兴趣全无,猪脑才会给这种人生孩子,为了让他在新婚之夜拂袖离去,她也不容易好吗。
所谓的恰到好处,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而为了要让结果如她意,她也费了不少功夫的,啧。
当然这些都是房内的事情,并不会有外人知道,外人所能得到的消息是,早上嬷嬷去收元帕时,却见房间只有六奶奶。
杜雨胜对她一笑,“嬷嬷不用忙了,六爷昨天晚上没回新房。”
嬷嬷一呆,但还是把元帕取了出来,吩咐丫头整理一下,接着便去禀报蓝氏。
蓝氏看着雪白的元帕,内心又有种想掐死自家老爷的冲动。
定月虽然不是她亲生,但是母子感情十分深厚,想到他不愿进新房,也无法责怪,这件事情上的确委屈他了。
“六奶奶还有说什么吗?”
“六奶奶说,等了六爷一夜,实在撑不住了,便不过来请安。”
一天,两天,三天,嬷嬷每天都报告一样的事情,六爷睡书房,六奶奶说等人太累不过来请安。
蓝氏一听,忍不住叹气,这……
过没几日,杜雨胜便来找她,说自己想嫁进来也不过希望别被人欺负,既然六爷不待见她,将军府的空院子又多,不如让她找间空院子搬进去,希望有井有灶,她想自己开饭,不用麻烦厨房,至于六爷桑落院中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去干涉,娶平妻,纳新妾,若需主母露面,只要告诉她,她便会过去喝新人茶,但若六爷不想看到她,也没关系。
蓝氏想想也行,总不能让定月一直睡书房,若杜雨胜只是想有个地方安心住下,这样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想想翡翠斋有两进,前后都有小院子,东边耳房出去有灶,也有一口小井,倒还合适,立刻命人开了锁,好好打扫了一番,窗纸换过,又从库房中取了不少新家具,前前后后花了好几日,寻得一日天晴,杜雨胜便从华定月的院子搬了出来。
杜雨胜带来的奴仆一共六人,张嬷嬷,儿子张进,媳妇湘娘,贴身丫头暖春与凉夏,另外张进湘娘有一个女儿,不过八岁多,叫做眉儿,加上蓝氏拨给她的六个粗使丫头,已经很够用。
从此翡翠斋变成将军府一个奇怪的存在。
衣服不送洗衣房,吃食也不从大厨房出去,翡翠斋自己洗衣服,自己开饭,粗使丫头每天早上会去大厨房拿菜拿肉,厨娘原本想刁难,可没想到结果就是湘娘去外面买。
一个大媳妇每天去街市买鱼买肉,然后提着从将军府侧门进入,怎么看都是很奇怪的画面,没两日蓝氏便知道这事,唤了人去问,才知道大厨房的厨娘拿翘,见六奶奶搬离主院落,以为不得宠,只给蔬菜跟米粮,杜雨胜虽然父亡兄失踪,但好歹也是小姐般被养大的,没被刻薄过饮食,怎肯只吃菜就算了,又不想跟厨房吵,就让湘娘出去买。
蓝氏一听,简直傻眼,当下把厨房主事换了——杜雨胜再怎么不合她心意,那也是华家的媳妇,不容许下人欺上,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杜雨胜没有吵闹,也还算可以。
蓝氏内心虽然给她加了分,但却也不放心,命翡翠斋的粗使丫头们得多留心,有什么事情回报,有赏。
粗使丫头们知道有赏钱,自然很用心。
张进跟湘娘夫妻常常外出,几乎到天天外出的地步,每次一回翡翠斋便进入书房谈事,有时一下出来,有时却会谈到吃晚饭,至于六奶奶也出去过几次,后来蓝氏才知道,杜雨胜想在京城开餐馆,而张进夫妻便是替她出去跑腿的。
也是,她又不得定月的缘,即便想在将军府终老,手上也得有银子才能住得舒心,她是商人的女儿,朝这块来辟财路也不奇怪。
已经成亲半年有余,这媳妇虽然从不来请安,但诚实来说,蓝氏还颇喜欢她的——定月前几个月搞大了两个丫头的肚子,当时她跟华晁去江南作客,家里便交由小刘氏打理,小刘氏名义上也只是嫂子,若是管了小叔之事,会闹笑话,但那两丫头肚子已经大了,却是不能不管,没有名分,就算怀孕也还是丫头,得早起操劳,这样对孩子不好。
后来听说小刘氏让人传话给杜雨胜,杜雨胜便出来打点了。
由于两人都是家生子,家生丫头抬妾是最简单的,盛装华衣,华定月跟她坐在堂上,让那两位妾室敬茶便行。
麻烦之处在于两丫头怀孕了,月份还差不多,华定月还没孩子,也就是说,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是六爷名下的长子——瞧六奶奶都住到翡翠斋了,看来六爷不会有嫡子,所以不管谁生儿子,即便名义是庶子,也会得到一切,这可是一场富贵荣华的角力赛。
杜雨胜想了想,让苏姨娘住二进左房,陆姨娘住二进右房,两人配置都是一般,两个大丫头,两个经验嬷嬷,两个粗使丫头。
“好好侍奉两位姨娘,听好了,待姨娘足月生下孩子,每人赏二两银子,要是姨娘顺产,每人三两。”
下人一听,眼睛都亮了,她们一年的工钱也不到一两啊。
“姨娘起居要多注意,吃什么,喝什么,听大夫指示,也顺着姨娘的心思,要是有什么疏漏,六个一起打死,家人全部发卖。”
十二个人原本还在作着三两银子的美梦,一听这个,吓都吓死,赶紧跪下说是。
这十二个人都是家生子,家人也都在将军府当下人,杜雨胜讲白就是,姨娘要是小产,不只你们这一组完蛋,全家都完蛋。
“姨娘也是,谁要是敢吃催产药,还是不小心跌倒早产,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孩子不足月,做完月子我就让人牙子来领走,发卖到异族,让你们永远见不到自己的亲生骨肉。”
两位姨娘一听,也立刻表示,绝对会好好保重自己。
“我既不在六爷的院落,也不可能跟你们抢孩子,只要足月产下,便能自己抚养,无论男女,都是华家的孩子,老爷跟六爷都会照料的,姨娘们宽心吧,一切以孩子为重。”
狠罚外加重赏,姨娘跟下人们只能拚命点头,拍胸脯保证,齐心协力,足月产子。
一旁的华定月听得目瞪口呆,但又不能说哪里不对,方法很奇怪,但的确保住了孩子的最大利益:平安出生。
他其实最担心的也就是两个姨娘抢生孩子,反而害了孩子,没想到杜雨胜居然有这一手,他就不信话都说到这分上,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想搞鬼。
华定月纠结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句,“多谢夫人。”
“夫君客气。”
蓝氏回来后,小刘氏便跟她说起这事,蓝氏觉得杜雨胜言语粗鲁,但也不否认的确是好方法,尤其是威胁家人也发卖这点。
大伯华邦在尚公主前,曾经有个受宠姨娘小产,后来才知道是自己丫头下药,自然是为了从别的姨娘那里拿到好处,丫头被打断了腿,却也是心甘情愿,因为那六两银子,哥哥终于可以娶媳妇。
如果全家都是家生子,威胁发卖,的确可以阻止一些蠢丫头牺牲自己,照亮兄弟的情节,因为一旦蓄意让姨娘小产,全家也毁灭了。
蓝氏对杜雨胜不满意,但也只是对她出身有意见,老实说,她入府后还真没做过什么事情让她不满意,一直不惹事,也很识相,见她这件事情处理不错,隔天便派人去夸了她一下。
想开饭馆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在府中听话,她想找路子攒钱,也算人之常情,告诉华晁,华晁也默许之后,便由她去了。
八卦进行到这里,距离杜雨胜第一天投宿在小雅客栈已经过了一年。
接下来就是杜雨胜的江南饭馆席卷京城。
虽然是江南菜色,但根据京城的口味稍做改变,点心更是做得十分精致,因此即便价格不菲,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还有一点,大家不太愿意承认的就是:饭馆里的招呼娘子实在令人舒心。
招呼娘子们都是二三十岁,每个都笑脸迎人,茶快没了,赶紧换上,饭没了,赶紧问要不要再添,光看那笑脸,就可以多吃两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