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不负责任,她没有任何开脱的理由。她糟蹋了文华乐的好意,也只有回以满心的抱歉。
连同在医院守候的三天,她前后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去理清紊乱的思绪,并决定今天将这儿收拾完便搬回家,之后跟着父亲学习酒店的管理工作。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她早该如此了,不是吗?
所以,她大清早便起床,将许多她以前认定至为重要的东西整理好,并且下定决心丢弃。
对,那些都是与雷佑桦有关的回忆,可能是一只可爱的小布偶,或是一个用多个贝壳打造的音乐盒,还有大大小小的卡片……这些,她统统都打算丢掉。
她甚至在离家时还带着这些无关重要的东西。在她将他视作比自己更重要之际,对他而言,她算什么?一个可以随便舍弃的女人?还是轻易便投进他人怀抱的轻浮女生?
仅仅是想到他选择让她承担一辈子无法重来的懊悔,她的心彷佛被撕成碎片。为什么他会认为被留下来的她能够得到幸福?
美其名是保护,实际上他却彻底伤透她。他的苦衷既不美丽,也不感人,反而让她更觉难堪。
他擅自为她做了选择,她除了感到不被尊重之外,更没法子接受他悲观的态度。
怎么他没有想过为了和她相守一生,选择赌一次?难道他真的觉得,只要她得到所谓的幸福,即使看着她跟别人谈情说爱也无所谓?
她幸福与否,为什么要按照他那套标准?
为什么?
佑嘉姊姊说他太爱她,怕日后留下她孤独一人。但是她看到的却是他一直以来都要她承受孤单。他有病,她不知道;他即使深爱她,也死不承认,宁可狠心将她推开。
如果这是他的爱,那么……也太浅薄了。
在看清他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她蓦地发现一直死心塌地的自己实在是愚不可及。
因此,她决定放弃这份没有意义的爱情。
她不相信天长地久,毕竟生死有时,任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许他们会在交往不久后随即发现对方并非自己一生钟爱,也许他们其中一方会因为意外骤然离世。但他自作主张地中断了他们的缠绕,甚至连拥有的资格也吝啬给予。
没有想像中的难以割舍,她几乎不用深思便将所有与他有关的物件塞进垃圾袋,当她开门之时,赫然看见门外的他。
以为心脏会为此而猛烈跳动,但……她愕然了一秒后,竟能心平气和地开口问他为何会出现。
“小柔……”他们的立场不知怎地变换了,他竟然结巴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以为你还得留在医院。”她淡淡地说。
“伤口比预期小,所以……”他顿了顿,觉得喉头艰涩得很,半晌才能继续接下去,“医生批准我出院。”
“是这样啊。”她微笑。“不好意思,我要去丢垃圾。”说完,她随即越过他。
奇怪于她淡然的反应,就在这么一个瞬间,雷佑桦抓住她的手腕。
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垃圾袋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他漆黑双阵刹那间睁大。
这些……都是他多年来送给她的小礼物!
她刚才称这些是什么?
垃圾?
她向来对他送的东西珍之若宝,简单如一张他出差时买给她的明信片,也足以教她绽放令人惊艳的笑靥。但是,她竟然要丢弃它们?
为什么?
“可以放开我吗?这样我没办法捡垃圾。”她轻轻摇晃依然被他握住的手,请他放开。
这不是他认识的康柔!换了以前的她,一定会因为这再平凡不过的触碰满脸羞红,此时的她却一副处之泰然的态度,就像她再也不会为他的靠近而脸红心跳。怎么会这样?
他不过是昏迷了好几天,一些日子没跟她见面,她对待他的态度怎么可能出现遽然转变?
“这些……是我送给你的……”他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开口。
她是忘记了吗?
“是啊。”她回首,语气轻轻的。“现在已经没有用了,所以不想占地方。”手腕因为被他紧紧握住,所以温度升高了,然而这片温暖并未能传递至心间,也没能教她心跳加速。
“为什么?”反观他,平常沉着的声线忽然间变得高亢,焦急地要追问原因。
“就是已经没有用处了啊。”她好笑地回答,彷佛他问了个何其愚蠢的问题。
他微微摇头。“不是的,这些你以前都很珍惜,为什么突然……”
她甩开了他的手,蹲下身逐一捡拾并放进袋子内。“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不再需要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没有意义?”他愣住了。“怎么会?你忘了之前收到这些小礼物时是多么高兴吗?你说过会好好保存它们的。”
她蓦地抬眸,对上他闪灿诧异光芒的双眼。“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真的不再需要这些。”
“你在生气!”雷佑桦笃定地说:“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患病一事,所以你气得不来看我,对不对?”
他从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可以令人陷入疯狂的边缘,管不住紊乱的思绪,斩不断汹涌的惦念。他现在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克制,近乎盲目地控制自己的举动,逼迫自己摆出漠然的神情,以最冷酷的姿态面对她。
哪怕,这完全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康柔不语。
他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接着又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一直隐瞒大家,但就算说出来又如何?我知道越早做手术,成功机率越大,可是我的身体状况不若平常人,在进行手术的过程中,有极大机会因为大量出血而死掉,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是手术失败的话,佑嘉和佑楠怎么办?银行的业务好不容易重上轨道,我绝不容许有什么差池。”
“那我呢?”她反问。原来,让他在乎的,从来就没有她。
“我当然在乎你!只是……”他语塞了。“我……我担心……”
“你担心和我交往后没多久便会死去,所以死也不愿承认喜欢我。”她边说边站起来。“这足以证明,在你心里,我也不算是什么一回事。”
“不是这样的!”他急忙抓住她瘦弱的肩头。“就是因为爱你,所以我怕耽误了你。我随时会因为心脏衰竭死去的,我连最基本保护你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我有资格给你任何承诺吗?我已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得到幸福,难道这样有错吗?”
他想爱她一生一世,希望能永远伴随她左右,偏偏他没法子许下诺言,只有强忍心痛将她推向别人,以求她能得到幸福。
说爱太容易,但他忘不了自己也许不能陪伴她同偕白首,仅仅是想到将来她失去倚靠的场景,他根本没有勇气踏出第一步,唯有深信推开她这个决定对他们都是最好的。
只要她不爱他,她便不用受苦了。
可是,她的死心眼完全超出估计,任凭他如何冷淡以对,连捏造她跟弟弟的绯闻这种事都做了,她还是认定他是唯一的爱。最后他只得狠心击碎她的遐想,勉强自己说出违心之论。
“没有,怎么可能有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康柔面露微笑,可是瞳心并没有任何笑意。“你不过是连为我赌一次的勇气也没有,不过是这样而已。”
就是说,她并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他放手一搏。为了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几乎没有多作考虑便舍弃了她。
生平第一次,雷佑桦感到心慌意乱。当初他就算是被告之患病,也冷静得如同医生跟他聊天气;可是眼前康柔软声的反问,却令他不知如何是好。“我……我是胆小,可是我……”
“不要再说了。”康柔打断他的话。“你以为在你死后,我即使发现真相,还是可以继续跟别人得到所谓的幸福?你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所做的全部都是为了自我满足。为什么你不能为我赌一次?为什么你宁愿放弃也没有争取的决心?你的理由看似动人,然而说到底,你留给我的只有一辈子的悔恨。你很自私,什么没有拥有便不会有失去的痛苦?那是因为你连拥有的勇气也欠缺!如果这样便是你的爱情,我一点也不希罕,我不要和一个胆小鬼谈恋爱,我不需要一个轻易便能放弃我的男人。所以,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
语毕,她格开他两臂,提着垃圾袋远去。
雷佑桦的思绪因为她的话轰然成了碎片。
向来对他死心塌地的康柔竟然说以后都不要见到他?她甚至狠心回应不希罕他的爱?
他……做错了吗?他真的一心想要她得到幸福,才会拚命撮合她跟弟弟,希望找一个他最相信的人代替他,保护心爱的她,这样子是错误的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心底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无论如何,那些人……都不是他,不是她爱的那个。
他真的希望她爱上别人吗?